史学与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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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历史与文学的展望

历史虽然被科学瓜分了,幸好历史中还有文学的一部分,使我们有饭吃、有兴趣继续搞下去。然而,我并不是说科学不重要。所以历史虽然向科学靠拢,但没有科学也没有历史。而历史如果完全走向科学,那么历史就要自杀了,学历史的人,他的人生也没有意义了。所以现阶段历史中还有口述部分是很有生命的,我写了不少口述历史的东西,尽量把这些书的可读性提高。当年我为顾维钧先生编写回忆录,他与我谈了许多外交上的逸事,我请他尽量详细地讲,尤其他当袁世凯秘书时所见闻的一些逸事。顾先生起先不肯讲,经我再三追问才勉强讲出来,结果后来发现那些都是很有味道的历史文学。这一类的口述历史是保存文学成分较多的历史,不是数字也不是科学,将来可读性之高一定超过一般历史,因为看历史的人并非都是史学专家,多数只为了得一点历史知识而去阅读,如果没有可读性就没有人看了。我想凡是够资格做口述历史的人,都应该有几分文学的素养。而且凡是够资格写的人都会讲,孔子说:“有德者必有言。”有德就是有技术(写史的技术)。我与胡适先生谈,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搞。胡适、顾维钧、黄沈亦云(黄郛夫人)都很会讲,所以他们的回忆录都很有可读性。因此,十几年前我回台湾,想到曾兼任过中央大学校长的“老总统”,如果可以请到他老人家做个口述历史,一定很有意思,可惜没有如愿,“总统”就过世了。我一直很难过,这么好的口述历史竟没有传下来!

如今学历史的人百分之八十会向科技投降,我也投降了百分之七八十,还好有百分之二三十我们可以抗战到底。所以写历史必须用文学来写,并与新闻合作(新闻是当前的历史),才能把未被科学征服的百分之二三十保存下来。现在搞口述历史要像桃园三结义一样,把历史、文学、新闻三位结成一体,变成刘、关、张三兄弟,就可以写成很好的历史了。

原载《传记文学》第四十五卷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