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包工
几个人走出门后,李建设问隐身一般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前一言不发的牛大力:“大力,采收计划做得怎么样啦?”
“马上好,油菜籽采收的话,晾晒场地、包装袋等物资需要提前准备;还有就是油菜花地里杂草比较多,草籽和油菜籽混在一起的话要不要筛选?”
“到时候和杜老板沟通看看再说!场地和包装袋你甭操心了。回头给那几个工长打电话让他们找人准备干活。桔梗地里的草甭除了,这天气说冷就冷了,有点儿草也不碍事儿。”
“包工的费用怎么说?”
“保证每人每天的工资比现在高,不低于一百块钱。先这么说吧,具体的活儿具体再定。”
下午吃过饭,牛大力叫过来几个工长,李建设把大概的意思说了一下。高锋先说:“给人打工,挣人家一口饭吃,公司有困难了咱也不能落井下石啊。既然李总把话儿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兄弟怎么着也得帮忙多找点儿人啊。”
宋景山狐疑地看了看四周,问:“冲李总的面子,我回去问问吧。这马总说话忒不靠谱,吃了我那么多羊也不张罗给结账。”
杨老五划拉着心里的小算盘说:“崔总儿说话了,肯定差不了你的羊钱儿。李总,你回头查查,我们拖拉机旋耕土地的费用可别给忘了。只要能挣钱肯定有人干。”
郑长山这些日子都没给公司干活儿,被牛大力叫过来的时候还穿着盖瓦房时穿的旧衣服,他满是灰土的大手扶着离门口最近的桌子边询问:“保证一天能挣一百多?那还差不多,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人愿意干吧。”
打发走几个工长,牛大力的心凉凉的,好像哪里来的小恶魔偷去了自己的心脏,装了一个冰块冒充着。他站在铁皮大门口望了望午后冷冷清清的街道,一位大傻子坐在墙根晒着太阳,他甚至觉得要是自己也坐在墙根晒晒太阳,身上肯定会暖和很多。老黄头儿的小柴狗懒洋洋地趴在小简易房的门口,牛大力过去逗了逗它,它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吵醒了正在打盹的老黄头儿。
“牛子啊!下午没事儿啦?”
“没啥事儿。地里的活儿都停了,等着采收油菜籽了。”
“工资不发了?”
“又推了,说到元旦。没个准儿!”
“嘿,老百姓好说话,年底能发就有人干。”
“是啊!现在不像原来那么团结,有钱赚就有人愿意冒险。”
“以前的日子苦啊!”
“现在是有钱了,缺了钱人们就像是没了空气和水一样立马完蛋。”
“哈哈哈,钱是个好东西,别把它想那么坏。”
被小恶魔的戾气缠身的牛大力说着自己都不懂的话:“是个好东西,也是个王八蛋。”
他们聊着的时候,耿长水进院准备开着拖拉机要去红花地灭茬整地。他一进门差点被在门口蹲着和小柴狗玩儿的牛大力绊一个跟头。老黄头儿说:“老耿,捡钱啦?忙忙活活地,也不看个路。”
耿长水直起身,一脸歉意地说:“睡过点儿了,哼哼。哎,牛儿,听老郑说要包工了,俺这个灭茬是不是也包工啊?”
“够呛吧,你这不是月工资吗?”
“月工资又不给加班费,不如包工挣得多啊!”
“嘿,其实包工是多干活多拿钱,合计下来和干日工差不多。”
“你可不能这么说,到时候找不到工人干活领导又怪你。”
牛大力冰凉凉的心像是化掉了一般,顿时觉得自己空落落地,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找不到生命的归宿。
风车地边上的油葵成熟了,李建设把这个活儿一亩地一百二十块钱包给了高锋。高锋那一伙儿人一直在地里干活,召集起来也比较容易,其他人嘴里答应的好好的,却没啥动静都等着看看包工到底合适不合适。
老傅头儿几个老爷们在地里割油葵的脑袋,陈宝贵和临时雇来的付飞飞开三轮车把油葵头儿拉回村里的广场,几个妇女在广场用一台小型脱粒机脱粒。这伙儿人干劲儿十足,为了加快进度,高锋一改懒洋洋的毛病亲自上手忙活。
这边老傅头儿抓着镰刀手起刀落,一手顺势把花盘往旁边的三轮车上扔去,哪里还顾得上说上半句话,抽上半支烟。那边陈宝贵还调戏人家头也不回的老娘们儿:“哎呦,那个谁媳妇儿你干活儿这么拼命,手上都磨出老茧了,老爷们儿一摸还不得骂娘啊!”逗惯了闷子的人们挥舞着手上的镰刀回骂上两句,却没人停下手里的活儿。
牛大力在广场上帮着高锋他们脱粒,两个妇女捡着花盘往脱粒机里不停地续着,脱粒后的花盘被一位蹲坐在地上的老汉往边上不停地扔,扔出了一座小山。牛大力用一把打塑料锨将油葵籽铲向一边,高锋则指挥付飞飞的三轮车将那些新采割的花盘倒得离机器近一点儿。倒完花盘,一伙儿人呼呼呼地又是一波儿连续操作,直到全部脱粒结束,再等下一车过来重新开始。
高锋灭掉了汽油脱粒机,招呼大家休息一下。付飞飞喊:“大力,人家争着包工的钱儿,我这开车的也分不着,你和领导说说给开点儿加班费啊?”
“我还想要加班费呢,没有啊!”
“越是大老板越是抠门。你们大老总那么有钱,你偷偷地多发点儿,谁也看不出来。”
“哈啊,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你咋知道我们老总有钱儿?有钱早把咱们的工资发了。”
“哼,我早听说了,人家马总隔三差五的去国外旅游一趟,能是差钱儿的人吗?人家不发工资肯定有不发的原因,肯定不是没钱。”
牛大力好奇地问:“飞飞啊,你从哪儿听说的啊?”
“甭管从哪儿听说的,我就是知道。”
几个妇女像是土里钻出来的土拨鼠一样被付飞飞得意洋洋的八卦逗得哈哈直乐。高锋说:“甭贫了,赶紧走吧,一会儿瘸子的车该回来了。”
三天的活儿,高锋这几个人两天不到就干完了,每人平均能拿到一百五十块钱。听说一天能挣一百五,到大院里找活儿的人又多了起来,好像人们又对公司恢复了信心。牛大力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沉重了起来,他不明白夏西最近怎么突然变得冷淡了很多,聊天也是一副爱答不理不理的样子;他更不理解人们对于挣钱的渴望远远大于可能存在的风险的担心,所以才有一拨人又一拨人心甘情愿地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换取看上去对等的微薄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