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永远是蛇王峒的人
进入西驽，眼前便是浓密的绿色，到处是参天古树，到处是崇山峻岭。
几日里西驽人偷袭不断，各种各样的埋伏层出不穷，大半夜里时不时会有成千上万的蛇虫鼠蚁冲向营帐，又或者在水源的上游投放毒药，躲在密林里偷偷地放冷箭，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南宛的兵将不胜其烦，也想出了千奇百怪的抵御之法，行军时全副武装，扎营时便挖掘壕沟、撒石灰硫黄，在百里玉树的带领下，慢慢地向西驽的腹地前进，虽然难免会有损伤，但也让西驽人无计可施。
傍晚，一场大雨突然而至，只两刻钟的光景，道路便潮湿泥泞，辎重车马在崎岖的山路上再也无法前行，百里玉树便下令众人在山麓上扎营。
“皇上，前方山谷是历代魅王的埋骨之地！”百里独孤看向马背上的百里玉树，“酒儿父王的骨骸亦该被族人葬在此处！”
听见此话，魅酒儿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凄楚：“皇上，奴家想去拜祭一下……”
百里玉树与百里独孤相视一眼，警惕道：“朕陪你一道去拜祭。”
“皇上，你乃万金之躯，岂可冒险？本王可以陪她去。”百里独孤话里似有挑衅之意。
魅酒儿立刻摇头：“家父百年之际，我却一直在南宛未能尽孝，今日只想一人前往。此处乃是西驽，我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百里玉树一声轻笑：“既然你坚持，朕便不再多言，朕会派兵送你至谷口。”
“谢皇上！”
魅酒儿下马，缓缓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你就这样让她去？”百里独孤翻身上马，欲要去追。
百里玉树压低声音：“你若要去，朕不会拦你！”
“谢圣上！”百里独孤若有所悟，掉转马头，挥鞭策马仿佛一阵旋风飞驰而去。
……
虫鸣啾啾，凉风萧瑟。
历代魅王埋骨之处，便在这不起眼的小谷内。数千年的传承，百余座坟冢遍布其间，魅族不喜厚葬，无论王侯还是百姓，入土时都只是一抔黄土。
咕咕，咕咕！
夜枭的叫声显得格外恐怖，星星点点的磷光像萤火虫一般在荒草坟茔间游移，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如潮水般涌来。
魅酒儿循着族人们千百年来踏出的小径一步步向小谷深幽处前行。一路上过膝的荒草藤葛都在诉说着魅族的落魄与凄凉。荆草割破了她的裙袄、肌肤，却挡不住她坚定的步伐。
许久，她的目光终于落定！
那是一处相对较新的坟茔，十年的风雨早已将墓前的石碑侵蚀，但相比于其他的荒冢而言，却依稀看得清碑上的字迹，西驽特有的虫形纹标注了墓主人的身份。
“父王！”
魅酒儿跪倒在墓碑前，眸中有泪，纤细的手指拂过长满青苔的墓碑，将缠绕其上的葛藤一一清除。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山风掠过深谷时草叶的唰唰声，在回应着她说不出的悲伤。
哗哗！
突然，耳边传来无数草茎折断的声响。魅酒儿抬起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已亮起了两盏巨大的灯笼。原来那是一条巨蛇的双眼，它比前几日蛇子玉所乘的巨蚺还要再大上几分，伏在草丛间定定地望着她。
“你还在！”
魅酒儿非但没有害怕，言语中反而带着丝丝的惊喜。
巨蛇缓缓地接近她，却没有攻击的架势。巨大的头颅就快要触碰到魅酒儿时，它才停了下来，却没有张嘴吞噬，而是亲昵地用大得夸张的蛇嘴，轻轻地触碰魅酒儿向它伸出的玉手。
“我就知道阿蒙不会离开，我叫你守在这里等我回来，你果然一直在这儿。十年不见，你倒是又长大了不少，这山谷里草木繁盛不见半只老鼠，肯定都是被你吃光了吧？”
魅酒儿伸手拍拍巨蛇的脑袋，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宠溺。巨蛇似乎很受用她的拍打，巨大的蛇尾在草丛中甩来甩去，激起了无数的草叶，声势倒是吓人。
“你还知道回来！”一声喑哑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魅酒儿骇然回首，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荒草之上。巨蛇似乎也畏惧此人的气势，巨大的蛇身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一下，将硕大的脑袋藏在了魅酒儿的身后。
“孽畜，还敢躲？小心我扒你皮！”高大的身影出口训斥，非但没有将巨蛇放在眼里，反而更怒道，“滚回你的洞里！”
巨蛇仿佛能听懂人言，畏畏缩缩地朝魅酒儿看了一眼，缓缓地掉头游走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魅酒儿的脸颊上。男人收回手之际，魅酒儿的脸上便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你个不孝女，魅族能苟延残喘到今日，都是因为你，告诉我，魅族的秘藏到底在什么地方？”
男人不断地咆哮，扯落了罩在他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刺满花纹的脸，仔细瞧去，不难看出刺青下面那一条条腐肉盘曲的疤痕，分外狰狞。
“若非你当日带着魅族那小东西跑去南宛求援，为父岂会被那百里独孤一把火烧回了蛇王峒？我乃堂堂蛇王，却连贴身的巨蛇都被烧死，你可知道为父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你还叫他父王？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魅酒儿？”男人说着挥手又是一个耳光，将魅酒儿扇倒在地。
蛇王怒极，见她一声不响，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是我蛇王的女儿，你以为你换了身皮囊就能摆脱这些吗？你身上流的是蛇王峒人的血，是臭的，是腥的，别人闻不出，但蛇族的人都闻得出。阿蒙是你的贴身巨蛇，它闻得出，你永远是我蛇王峒的人！”
字字句句，如雷如电，传入伏在不远处的百里独孤的耳中。他远远地跟在魅酒儿身后来到此地，当巨蛇出现，当蛇王现身，他都想要出手，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如此让人难以相信。
她居然不是魅族的公主，而是蛇王的女儿，如此美丽的面孔下隐藏的却是一颗蛇族人的心。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百战不惊的战王也不免有些发怵：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六年，这个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