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三)
“一定是庄叔叔。”顶顶蹭地跑下座位,打开房门。
庄之言看上去很疲倦,很憔悴,“你怎么了,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米加加心直口快的勇气总是可嘉。
“这些天正在为了美惠的事情焦头烂额。孩子想回国,夏知秋不让回来。孩子每次在视频里都哭一场。”庄之言说道。
“可以跟夏知秋谈,当初也是本着孩子的意愿去的,孩子既然不想待了,那就回来。这是理所当然呀。”米加加分析得没错,但是实际的情况不是按照分析的途径走。
“是夏知秋把孩子作为了一个筹码,想让他也去法国。”陈染解释道。
“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夏知秋还藏着这样的野心,想当初为什么要走啊。现在是打蔫的茄子没人要了,赖上你了。”米加加说道。
“不说了,我饿了,先吃饭吧。”庄之言看到陈染不再说话,料定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于是就此打住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仿佛是沉静的湖水一样。顶顶看了看几个大人,也许在心里想说,庄叔叔去法国就行了,孩子怎会懂得成人世界里的情感纠葛。
陈染看了看米加加在不关心别人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沉浸自己的事情上,于是她问道:“不就是辞职的事情吗,庄之言你怎么看?”
“辞职,你辞职了?”庄之言一脸莫名地问道。
“就剩下辞职书还没交。”米加加说道。
“是因为收入不高吧。”庄之言说道。
这个庄之言平时看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劲头,没想到什么事都在他的心里,并且掌握的情况也是八九不离十。
“米加加觉得离开杂志社可惜,再加上去的又是周舫的房地产公司,与她的专业更是远了,所以正在犯愁呢。”陈染一边解释着,一边看着庄之言,期待着他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推荐一下。
“房地产公司是有点离谱,但是工资一定高吧,这就是你目前最该解决的事。还是先去那吧。”庄之言说道。
“以为你会有什么高见,没想到你是顺水推舟,不够朋友。”陈染很不客气地说道,然后拍了拍米加加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她觉得米加加离开也是无奈之举。
“先去房地产公司,然后再慢慢找。其实杂志社的工作也是偏离了你的专业,你现在需要的是钱,不是专业对口,更不是为了什么梦想。”庄之言放下了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毕竟先解决燃眉之急才是首要的。这便是我的建议。”
“为什么你可以阳春白雪一样地生活着,而我就不能呢?”米加加生气道。
“因为一开始你就是委曲求全的,你是学绘画的,当初去了杂志社也是为了能够在这座城市立住脚,并非你的所爱,然后你学了摄影,虽然小有名气,但是你的绘画天赋在蠢蠢欲动,所以你拍出的作品总是留着绘画的痕迹,你知道自己有多喜欢绘画,但是现在又苦于生计,想找一个挣钱的地方。”
“庄之言不要再说了。”米加加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吼道。
“我说到你的心里了,你感觉到痛苦了。但是我敢保证,如果你重新回到绘画,你的天赋一定会得到施展的。”庄之言说完看了看米加加。
“庄之言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先不要说了。”陈染看着庄之言又要说下去,就制止道,她拉起米加加的手,又道:“庄之言说的也没错,先在房地产公司做下去,但是绘画终究是你喜欢的,还是要回到绘画上。”
“我哪还有心思想绘画的事情,首先我没有能力租画廊,也没有过硬的作品办画展,绘画已变得遥不可及了。”米加加的声音里有无助,有气馁。
“所以现在才要打起精神来,不是吗?记得你还有朵朵要养活。”陈染不失时机地劝道,只是想让米加加振作起来。
哪知米加加声嘶力竭道:“不要跟我说朵朵,要是没有她,我早就做我喜欢的事情了,如果没有她,我就不用去房地产公司拍什么楼房广告了,多么滑稽可笑,我米加加有一天也要做这种我曾经是多么鄙夷的事情。想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都不把你们放在眼里,现在我成了你们可怜的对象,讽刺的对象。很好笑吗?还有你,你的画廊。”米加加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指着,明显看上去已经站立不稳,就要倒地了。
陈染赶紧扶起她躺在沙发上,瞬间就听到了深沉的睡眠声。
“米加加喝多了。”陈染看了庄之言一眼,感慨道:“米加加也是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她天赋有加,只是可惜毕了业就没有找到对口的工作,一直这样下来,这么多年就算是有天赋,也都被辜负得差不多了。”
“说起来你也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但是你喜欢,而且你的工作又跟你的专业结合得很好。她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定位,但总是偏离愿望,她心有不甘。我也会帮着她留意绘画方面的工作,她还是要回到绘画上,才能找到自己。”庄之言说完,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说道:“这么好吃的饭菜,还不赶紧吃。”
“别光说米加加,你的事怎么办?”陈染又想美惠的事情,就问道。
“我是不会去法国的。”庄之言说道。
“美惠怎么办?她那么想回来,其实是想跟爸爸在一起。”陈染看了看沙发上的米加加已经是完全熟睡了。
“夏知秋不放人,我就走司法程序。她这是变相的绑架,欺骗。没想到这个夏知秋会留着这一手,这叫什么,叫先斩后奏。我不吃她那一套,想都别想。”庄之言愤怒道。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愤怒,以为从不会生气的一个人,也有被逼无奈,想要骂人,打人的时候。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去。毕竟是法国,艺术之都,很多人想去还没有办法去呢。你是怕人家说闲话靠着她出去的,对吗?”陈染看了看庄之言眉头紧锁的样子,禁不住地问道。
“我想去的话,不用靠别人,我是不想去。”庄之言说完,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染一眼。
陈染假装没看见又继续问道:“没人质疑你的能力,只是不要为了赌气而放弃想要的东西。”陈染索性用了东西一词来表达,她相信庄之言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是一个作茧自缚的人,这是我愿意选择的。”庄之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选择就是这样,我之蜜糖你之砒霜。”他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但是有些选择是没有必要的单方付出,没有结果可言,那又为什么坚持呢?”陈染问道。
“不管结果,只要跟着心走,哪怕那是一个虚幻的梦。”庄之言眼神凝重地看了看窗外,正在下着细密的雨,像是应和这个伤感的话题一样。
“我刚才还真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朵朵被人拐走了。”米加加的声音及时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更像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冒出来的一句笑话。“我睡着了,昨天几乎一夜未睡。”说着米加加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肢,说道:“梦到朵朵了,然后就吓醒了。”
“你忘了你说过,要是没有朵朵,你早就做你喜欢的事情了。”陈染不时地揶揄了一句。
“是吗,我有说过,都是气话。我有朵朵,你有顶顶,就够了。爱是有限的,给出去一点,就少一点,留一点给自己吧。”米加加笑嘻嘻地说道,满脸都是凄楚的甜美。
陈染和庄之言都不在说话,但是心里不得不感叹米加加的话一语双关。三个人怀揣着各自的情感,对照着这句话,该是各有千秋。
这也是米加加的过人之处,可以在一堆拥挤的人群里找到知己,说出每个人都感同身受的话,这也是她的敏感之处,用在绘画上就是天赋有加的表现。
陈染从座位上站起身,放出了 Glenn Frey的《The One You Love》,老鹰乐队的元老之一,在乐队中担任吉他手以及主唱,他把一首歌演绎得几乎令人掉泪。
“我很喜欢格列·弗雷的这首歌,爱是有限的,留一点给自己吧。”庄之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绕开这个伤感的话题,他又说道:“他唱的《Hotel California》也是我喜欢的。”
米加加沉默了半响突然说道:“陈染,你看庄之言连喜欢的音乐跟你都是相似的。哪像我跟丁小松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到现在都搞不懂当时怎么就选择了他。所以我们离婚也是必然的,我一点都不后悔。”
陈染没有接米加加的话茬儿,而是去厨房泡了三杯茶,端到他们面前。
又是沉默,又是米加加找到了话题,问道:“这个顶顶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
“在画室里画画呢。近来我发现这个孩子尤其喜欢绘画,这一点像徐蔚。”陈染说完看了看画室虚掩的门,满脸幸福地说道:“顶顶绘画的时候是安静的,专心的,投入的,那劲头就像处于无人之境,这就是做好一件事的基础。”
“毫不吝啬地表扬顶顶,少见呀。”米加加冷嘲热讽起来。
“我去看看顶顶。”说着庄之言去了画室。
“加加,还是想想你工作的事情吧。先不要递交辞职书,反正这件事杂志社里除了社长,没人知道。”陈染建议道。
“我想到房地产上班,拿着高工资。妥协也没什么不好,面对现实。朵朵还需要钱呢。丁小松正想趁着现在我的萧条期,想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去,可笑。当初可是死活不要的,现在想要,晚了。”米加加说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
“我要用实力证明没有他丁小松,我照样可以把孩子养得好好的。”米加加一副倔强的样子。
“丁小松想要复婚吧,所以拿孩子当挡箭牌。”陈染一语中的。
“没门。”米加加气哼哼地说道。手机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响了起来,迫不及的样子,她看了陈染一眼,低声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应该是把朵朵送回来了,怎么这么早呀。“喂。”
还没等米加加说出喂字,丁小松就说道:“快到医院,朵朵出事了。”
“啊,在哪家医院?”米加加颤抖着声音问道。
陈染听出了电话的大概信息,赶紧喊道:“庄之言,马上去医院。”
一行人快速出了家门,速度快得不能再快了,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样,在关键的时候,人的本能决定了不用训练有素依然可以到达惊人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