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归路（九）

那一瞬间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五雷轰顶”了，何健飞话语里蕴含的力量简直能把我大卸八块。听了他的话，我就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声音刚出喉咙嘴就被何健飞伸手捂住了。他焦虑地低声喝道：“这里已经属于原始森林的边沿了，你不能这么为所欲为。”不知怎的，我一口咬住了何健飞的手指。感觉他的手哆嗦了一下，却并没有收回去，就这么任我咬着，直到我感觉唇舌间有了一股子血腥味方才松了口。

何健飞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看也不看，对我说：“走吧，回去。”

我一扭头，说：“不。”

何健飞耐着性子，说：“大家一起出来，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们可都是要负责任的。你即使不为自己，也该为别人想想，好不好？”

“负责任？”我冷笑道：“你们准备像扔一袋垃圾一样把我扔在这里，自己拍屁股走人，这就叫负责任？”

“郝暅儿！”何健飞厉声说道：“你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在这样的条件下徒步旅行。你是不是一定要所有人都走不了才能满意？”

“行，”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挺身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何健飞，说：“只要你同意陪我一起原路返回，我就离开。我一个女孩子，才不要什么不认识的人来接我。多危险啊。”

何健飞站起来，冷冷地看了我一会儿，用一种忍无可忍的语气说：“郝暅儿，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接受你吗？”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便没做反应，心里有点忐忑地瞪着他。

只听何健飞说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他说得这么决绝，反倒让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嘴里仍说道：“我…我…怎么不尊重你啦？”

“你尊重吗？那你有没有哪一件事情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过？”

“你让我怎么考虑？”我反问道：“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做了一件事，拒绝拒绝还是拒绝。你这么打击我的自尊心，还在这里跟我谈什么尊重？你说得出口吗？”我越说反倒越生气。

何健飞叹了口气，说：“郝暅儿，我们连这种最基本的语言交流都无法进行下去，你还认为我们可能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关键是你根本不了解我。”

何健飞苦笑了一下，说：“那你了解我吗？”

“怎么不了解？你身高一米七七，爱好桥牌和徒步，专业是……”

他忽然打断了我的话，说：“如果这也叫了解，我认为我们那儿的户籍警对我最了解，连我在那个医院生的他都知道。”

“你怎么能这样……”我话还没说完，何健飞一抬手，打断道：“算了，郝暅儿，你从来不在意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只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特别的那一个，别人欣赏你爱护你是应该的，不重视你是不可容忍的。你之所以对我这么耿耿于怀也许并不是因为爱，也许只是因为我不能如你所愿的欣赏你、追求你……换句话说，你只在乎你自己，从不在乎其他人——当然也包括我。”

“我……”面对何健飞的目光，我忽然无言以对。

何健飞接着道：“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就会照顾我的感受。为了这趟旅行，我准备了半个学期，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要我陪你一起回去。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吗？”

“可是……”我委屈地道：“是你们不带我一起走，我才这么说的呀？”

“不带你一起走是出于对你身体的考虑，你竟然用这个来要挟我，让我违背自己的意愿而满足你的欲望。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这很过分？”

“这……”

何健飞忽然激动起来，我还从来没见他这么激动过，只听他说：“你知道今天我们为什么总是走走停停吗？是因为你只能走这么快。你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了吗？是因为你早晨这么一折腾，让整个团队的气氛都变得很尬尴。”

“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声音不由得又高起来。

“哎……”何健飞吐了口气，似乎一下说了那么多，情绪有所平复，然后，接着道：“不是你不堪，是你不愿花那么一点点的心思去稍微考虑一下别人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做什么……走吧，回去吧。”

看他朝前走去，想了想，我也跟了上去。这样的谈话不能算得愉快，可是，大概，也许……是何健飞身上的味道让我有些头晕目眩。可是，大概，也许……何健飞的话真的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是有那么点儿…嗯…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本来我认为，他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深深的打击和伤害了我，我应该恨他才对。可是现在，偏就恨不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还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他而完蛋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情况更容易接受一点……也许，大概……我应该有些改变，替别人着想一下……就这么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我决定，把手机震动调到了早上五点钟。

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山谷里大雾弥漫。我没有耽搁，轻手轻脚地收好自己的行装，留了张字条在昨天为了烧火做饭临时搭起来的火塘边的木桩上，我告诉他们，不用为我找导游了，我自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就行。我为给他们带来的麻烦道歉。

我在营地中间停留了一会儿，看着何健飞那顶紫蓝色的帐篷，轻轻地说了声再见，便沿着我印象中来时的方向走去，希望天黑之前能看到景区的大门。

结果，我迷路了。没看见景区的大门，也再没看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