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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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三方会谈

曦月奉命去巡视的地点,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北道之上的荒域,虽不似八荒军砦占据的崦嵫岭那般荒魅丛生,但亦有许多蜃景幻象。行人经过此处时,最好埋头闭眼、加快脚步,以免神志惑乱。贺兰庄就利用这一点,多次在此假扮知林堂人打劫商旅,曦月也曾两度参与堵截贺兰庄的行动。

不过这两天荒域的景象,倒是清明得有些异常。

不只是没见着什么幻象,就是风势也似比平日里小了不少。

她此刻正着杏黄色的便服,在荒域中心的一个庞然大物前执勤。

这庞然大物四周围着巨幕,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目前只有乌金卫可进入巨幕内部,所以紫阶的曦月还不清楚这巨幕背后到底什么乾坤。但如果要猜的话,她倒是可以猜出个六七分。

这里是知林堂选中的北道三方聚会之地,里面搭建的东西,大概是作为临时会场之用的。

但有必要搞得那么神秘吗?

贺兰庄的薛青槐、薛堂木、薛静华三兄妹,与八荒军砦砦主崔奄归,也有同样的疑惑。

北道之上,东北面的贺兰庄,西北面的崦嵫岭八荒军与南面的知林堂,向成鼎足而立之势。荒域大约在三者连线的中心,若不考虑幻象的因素,以地理位置来说,这里倒确是三者聚会最为公平的场所。万一起个冲突,谁家的援兵赶到,都不会比另一家慢多少。

是夜,星月交辉。

巨幕的百步以外,被三股势力的卫兵团团围住。若从高空俯瞰,应能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火圈,在静谧的荒域中冒着惨淡的烟气。

薛青槐、薛静华与崔奄归,在知林堂乌金卫的指引下,掀起巨幕一角,步上阶梯,进入会场。薛堂木作为二十年前入侵蜃城的始作俑者,自然不便与知林堂人相见。其实他在那次战斗中深中知林堂弩毒,靠着贺兰庄各种奇药以毒攻毒的作用才苟延残喘至今,因此也根本无力外出。

巨幕内部的空间极其阔大。

这里布置得很像六达殿,不过六达殿中的六阁是各占一边就座,这里却是在六边形的三条对角线上摆放座位,构成三边,正好供三方入座。

贺兰庄这头有薛青槐、薛静华和六名侍卫,八荒军则只来了砦主崔奄归一人。知林堂这边坐着嵬名青阳,他身侧还立了一个虞柏渊。

薛青槐年近五旬,其妹薛静华也四十有六,但因保养得宜,两人都神清骨秀,不显老态。崔奄归与嵬名青阳年龄相仿,面色黝黑,一身劲装,神采如电。

乍看之下,贺兰庄来的人最多、最有气势,但比起崔奄归独入虎穴的魄力,倒显得贺兰庄的人太过小心怯懦。

薛青槐自嘲道:“崔砦主单骑赴会,果然胆识过人。莫说薛某如今已是把老骨头了,便是时光倒退二十年,也未必敢与崔砦主争雄。”

崔奄归刚想回应,却被虞柏渊抢话道:“崔砦主胆识过人是真,单骑赴会却是假的。令弟崔化浪,在知林堂呆了也有一年了吧。”

“承蒙嵬名堂主不见弃。”崔奄归笑了笑,“那小子被我骂了几声,就改名换姓投靠了知林堂,真叫我这个做兄长的情何以堪?但听说他献给堂主的礼物,让堂主十分满意。不知他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堂主松口,许我八荒军砦南迁数营?”

这个虞柏渊倒是不清楚,疑惑地看向嵬名青阳,却见他脸上亦带着笑意,回道:“一箭正中美人肩。”

说罢,嵬名青阳又在虞柏渊耳边低语了两句,虞柏渊就急匆匆出了屋去。撩开巨幕,冲远处的曦月招招手。

曦月向左看看路断尘,向右看看刘叠,才确认虞柏渊召唤的是自己。

“没想到嵬名堂主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崔奄归见曦月进了厅中,如此评价道。

莫名被招进来的曦月此时不知如何自处,只得默默站在嵬名青阳身后。

“言归正传。”虞柏渊上前两步,走到三边中心的金鼎一旁,说道,“知林堂曾多次想邀请贺兰庄与八荒军的贵客一叙,今日终于得以一尝夙愿,想必三位也该对知林堂所图之事早有猜测。不错,正如投到各位府上的帖子中所言,知林堂想与三位商议出一个固定的北道税率,从此三家分成,不再各自为政。”

薛青槐、薛静华与崔奄归各自对看了一眼。对于知林堂所求之事,他们并非不能了解其中的长远利益所在,只是知林堂给出的方案,将使他们在短期内收入骤减。别说八荒军砦已在入不敷出的边缘,便是贺兰庄也无力作长久的消耗。

崔奄归首先表态:“八荒军不及知林堂懂计然之策。与堂主合作,崔某求之不得,只是堂主所定的税率,等于将八荒军逼上绝路。”

“这荒域原本幻象颇多,崔砦主可知眼下何以风平浪静?”刚谈到税率之事,众人不解为何嵬名青阳岔开了话题。只有曦月突然意会到,嵬名青阳是在此处实践了她先前告知路断尘的方法。果然,嵬名青阳示意让她继续解释。

她吸了口气,接着嵬名青阳的话说道:“八荒军砦护送行商所得资费,加上从过往商旅的货物中抽解的税钱,本足够供养一砦之用。近些年之所以日渐困窘,实在是因崦嵫岭附近荒魅丛生,军中自顾不暇。不知崔砦主可曾听闻,知林堂中那可使道术失效的法器,在镇服五行之余,还能驱散妖魅怪力?”

嵬名青阳:“法器在这荒域之中牛刀小试,便已见成效。崔砦主若同意知林堂的要求,本座不介意将法器北迁,存于这荒域正中,荫庇南北,使崦嵫岭消减荒魅之患。”

崔奄归只猜到知林堂兴许能同意在财物上接济八荒军,或者在军砦南迁的问题上作出更多妥协,但万万没想到竟有如此根绝荒魅问题的方法,惊喜之余,还有些不敢置信。

“即使没有荒魅之患,靠那微薄的税钱收入,也未必能撑过这个冬天。”见崔奄归快被说动了,薛静华泼了一盆凉水,“不是贺兰庄不想合作,实在是知林堂给出的数有些强人所难。”

知林堂给出的数很简单,十抽其三,三分其一,等于贺兰庄、八荒军和知林堂都只能在过往行商身上分得十分之一的实物,或同等价值的税钱。贺兰庄的意思是,知林堂本身家底厚实,若要为长远之计做牺牲,也该由知林堂牺牲得多些。

嵬名青阳怎能不明白薛静华的意思,他冷笑一声,道:“本座听说,贺兰庄曾‘不小心’劫了回胡使团进贡给大豫朝的三车璎珠,如今跟回胡国颇多抵牾,可是不胜其烦?”

薛青槐兄妹自然知道,他们那回派人打劫回胡使团之后,又被知林堂逮了个正着,因而脸色有些不悦。但毕竟自己理亏在前,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虞柏渊捋着胡子说:“只要贺兰庄点点头,知林堂可以保证回胡国不再在此事上寻庄主的麻烦!”

薛青槐闻言大惊,心想知林堂有抵消道术的秘法人人皆知,但居然能影响回胡国对贺兰庄的态度,那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便问道:“怎么,知林堂与回胡国……还有什么勾结么?”

曦月插了句嘴,说:“没有庄主说得这么难听,不过回胡使臣徒单可儿是被在下救下的,知林堂又为她垫上了一些进贡之物,因此请她改个口供,倒不是难事。”

嵬名青阳虽没想到曦月会突然站出来说话,但似乎对她维护知林堂的冲动之举并无不满。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薛青槐道。这件事让贺兰庄吃的亏不只是与回胡国交恶。因自己的夫人陆秋扇自作主张将三车贡品押送到京城,导致事情败露,如今豫朝也对贺兰庄颇多敌意,更不必说因此而与之断交的王家了。

“豫朝近期会遣使回胡。”嵬名青阳说,“本座在豫朝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到时可为贵庄美言几句。先免去豫朝对贺兰庄的追责,使贺兰庄恢复与王家的交情。再请使臣化解回胡与贵庄的恩怨。”

薛青槐:“此话——当真?!”

吃惊的不只是薛青槐兄妹,连曦月也被嵬名青阳这几句话背后的暗示吓了一跳——看来他在豫朝官场中结识的“朋友”绝不简单。

嵬名青阳喝了口茶,淡淡地回复道:“若北道三家达成同盟、荣辱与共,自然需扫清一些障碍,消去一些旧账。这对贵庄、对知林堂,都有好处。”

薛青槐:“只是……”

虞柏渊适时递上一张契文,一边展示给崔奄归和薛青槐兄妹看,一边说:“这是谢家将与知林堂达成的交易。谢家想在北道上开采一种矿物。至于采得矿物之后能获利多少,目前还无定数,但王谢两家如今已经结盟,并承诺一旦盈利,将从中分出三成给北道上的主人。此等利事,知林堂不敢专美。……采矿投入甚巨,产出尚不可知。王谢两家正在犹豫之中,说是只要北道上的税率下调,他们便可先通过走商获取更多本钱,而后投入到掘矿之计中。三位试想,这掘矿生财的买卖,王谢两家赔了,于我等无所损;若是王谢两家赚了,对我们来说,不等于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么?”

崔奄归问道:“这北道之上既有矿物,我们何不自掘以为利,何必要交由他人去发财?”

“容谢某说两句。”崔奄归和薛氏兄妹惊讶地发现声音来自大厅正中的金鼎,“北道之上的矿物,别无所用,不过能贮存道术之力罢了。若设法将之融入器械,就能做出这金鼎一般的法器,将人在江南的谢某说的话,传到北道之上。甚至在道术罔效之地,也照样发挥作用。”

“说话的可是谢家二公子?”薛青槐问,“看来这器物的发明与改良,都花费了谢家不少功夫。不管是贺兰庄还是八荒军,都没那个能耐去摸索矿物的用法。如此坐拥金山银山,亦是得无所用。”

“薛姨丈。”金鼎里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沅芷以为,这矿物的买卖前景可观,若非如此,我王家也不会愿意与谢家结盟。姨丈所要做的,不过是在这个秋天勒紧腰带,陪嵬名堂主冒一次险。”

“沅芷?哈哈。”薛青槐大笑,“这声‘姨丈’,薛某收下了。不过,税率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嵬名青阳的语气忽地一冷,道:“庄主以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