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消彼长

天山、紫琅、北仓等门派近来常有弟子莫名失踪，不明真相的徒众们开始人人自危。不过由于消失的都是那些平日里十分孤僻的弟子，所以开始时甚至没人发现他们已不见了多日，再后来大家也只以为这些人大概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自行离山了而已。

本来嘛，鲁遏云等人在决定内应对象的时候就专挑了那些与他人过从不密、不容易被人发现有诈的弟子下手。

直到消失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才开始紧张起来。而鲁遏云等人亦十分清楚，那些失踪人口全是他们安插在各个门派的阴魅。

是阴魅人因先天不足而终于自行消散，还是天山等派查知内奸后偷偷下手除去？这一点鲁遏云等人暂时无法查证，毕竟他们现在有些自顾不暇。

屡次对外发动进攻使得自己元气大耗，残杀同道的行动则让本门弟子不能心服。有人甚至开始质疑掌门鲁遏云与另外四位首席鲁姓弟子的身份真假，有人则干脆叛山而去。

如今鲁遏云所能操控的力量，一是尚留在山中的部分弟子，二是兼并小门派后望风款附的诸多道人，三是言听计从但数量不断减少的阴魅军团，四则是占据蜀山的假不荣公、假不溢公等无脸一族。

宿空台之下，倾崖荡的灵力即将彻底耗尽，目前能够继续吸取阳气制造阴魅的，唯有余威尚存的夜生渊。所以其余不论，玉浮一定要拿下。

江蓠困累到极致。

原以为没有肉身就不会感到疲惫，现在才发现，原来强迫自己长时间保持精神集中的痛苦程度，丝毫不逊于任何一种肉刑。

一个身着天山派衣冠的道士在她面前颓然倒地，江蓠吸尽它的阳气之后，它的肉身便化作一股青烟，被一阵山里的晚风吹得无影无踪。接着她又用仅剩的法力施了一个火咒，烧着了假道士的衣服。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第三十六个。

可以理解为什么阴魅很想做阳间的“人”——江蓠如此想道——因为她现在感受不到温度，分辨不了颜色，闻不到香气，吃不得东西，睡不了觉……跟热闹的阳间相比，阴间真是一个荒芜到让人每一刻都想干脆自我毁灭的世界……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你们只是想‘活’一次吧。”当涉及生死的问题时，还谈什么对与错？江蓠对着燃烧着的火光自说自话。其实她既不能看到火红的颜色，也无法感受火热的温暖。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杀过人，我也没法判定你们是不是罪有应得，我更不知道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我甚至都快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了……我只知道我必须得这么做，这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立场……我想，我只能把责任都推给老天了……”

她已在天山派飘游了大半年，遇到过两个跟自己一样的脱去肉身的玉浮弟子。当她的意志稍微薄弱一些的时候，原本处在阴阳两界之间的她就会看到更多阴间的景象。

有一次因实在坚持不住而放松了一会儿，待涣散的意识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就只能看到一个个错身而过的阴魅，而看不到阳世的人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败而堕为阴鬼荒魂，绝望地不知挣扎了多久，才终于被另一个不人不鬼的玉浮弟子“唤醒”——重新半跨回阳间。

有了那次经历之后，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成功的时候，越不能放松。

屡受侵袭的玉浮五重丘已是一片狼藉，任凭云漪等人如何修复、设防，也难以掩盖其破败的实质。持续一年枕戈待旦的紧绷状态，已使派中辈分最高的修道人也开始显露疲态。

此刻的无阙和陵越正立于距离玉浮五重丘约十里地的一个山坳中，这里四周布满结界，两边是四通八达的洞穴，并用各派符咒来加强其隐秘性，是日进会不为外人所知的特殊道场。

这是一个乌云蔽日的午后，天色相当昏暗，空气十分潮湿。

听陵越说完他下一步的计划之后，无阙面上很有些不悦。他愤怒地将手中的纯阳剑向下猛地一掷，但见剑锋毫无声息地没入青石中，只留下精光射目的剑柄留在外头。

“不行！”无阙显然是在对身边的陵越表示抗议，“你们玉浮的双剑修炼是讲求阴阳调和，五行相生，而四相互补。你我属性雷同，若是合并，自然可发挥至强雷火之力，但也会因自身无法承受反噬而命绝于斯。你把反噬之力尽数引向自身，岂不等于自寻死路？”

陵越沉着地抽出石中剑，递还到无阙面前，一边说道：“我已习得垂空岛不外传的清镜心法，未必承受不了雷火的反噬。”

无阙：“未必？未必就是你也不能确定。既如此，你便把你那心法也传授于我，如此至少可以分担一半。”

“来不及了。”陵越持剑的手僵在半空，反问道，“无阙兄应以大局为重，何必顾念陵越一人的安危？”

“你的安危？”无阙没好气地接过剑，“我怕你要是因此而死，等我百年之后去到地下，没法跟她交代。”

陵越：“哼，我自会向她交代，何须你来交代？”

无阙：“你……这时候还吃什么干醋？！”

假微明得知江蓠去找过无阙，便也提醒他暂勿告知陵越江蓠并非真死之事。不过此刻的他却有些迟疑了：如果眼前人为给江蓠报仇而牺牲自己，那岂不也是一桩悲剧么？

陵越：“你的神兽血印能使两人心意相通，如此便省去了许多麻烦。我只需将双修的要诀告诉你，你我就可分开修炼，直到临敌时方合而为一。我向你保证，双剑合并之后，我至少可以承受十招的反噬。至于需不需要用到第十一招，那就得看天意了。”

无阙：“十招制敌？所以非用纯阳剑不可……只是此剑过于刚猛，你的昭渊剑恐怕不能承受。”

陵越：“这便是我今日提前解散了日进会，而请无阙兄暂留片刻的目的所在。”

无阙：“你是说——？”

陵越：“无阙兄可愿随我一起去取龙血剑？”

能与纯阳匹敌的极烈之剑，唯有烈山陵中的龙血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