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双双对对
扬州城北距离荒泉潴太近,即使有封印之力,也并不安全。因此沅芷和杨金刀与另一拨紫琅弟子一起,在扬州城南搭建了许多临时的木棚,供城北的居民迁过来暂住。版筑课教授的盖房技巧,此刻又有了用武之地。
几日之后,娜迦、江蓠、无阙、陵越、云汐、云漪也都已赶到。
出发去昆仑的前夜,江蓠因不想浪费无阙的真气,自己燃了一堆干柴烤火。几个姐妹陆续前来蹭暖光,姐妹又招来了无阙、陵川、重岩、凯王与杨金刀。人员逐渐加码,篝火也在诸人法力叠加之下越燃越旺。
当陵川延揽陵越时,江蓠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毫无留恋地收回视线。只因为有姐妹在身边,江蓠便觉得周遭立满了友爱的铜墙铁壁,使她不必刻意防备,就足以面对情伤。陵越本想拒绝邀约,但脚步将往复旋,仿佛由不得他自己作主一般,留在原地,同诸人一道坐下了。
明玉见眼前人的面容与某段记忆中的影像重合,不由感叹道:“上一次相聚,还是山月居落成时。呵呵,那会儿还得用焚香炉、传音术,还议论着九湖的奥妙……现在,现在却是在处理九湖的麻烦。当真世事难料……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江蓠接话道:“呵呵,你们说,当下是真实的吗,过去是虚幻的吗,未来是存在的吗?人被俗事推着向前走,忙忙碌碌,不经意就度过了许多岁月。快乐欣喜,忧愁焦虑,把人塞得满满当当……然而突然刹车,就会生出宇宙空虚、生如梦幻之感。那些不想做的事,不做,又能如何?从前追寻的东西,舍弃了,又会怎样?”
曦月笑着接话:“说得没错,不过就是喜怒忧惧的加加减减……执着本身带来的痛苦,可能比得不到的遗憾更甚。”
重岩带着醉意说道:“果真,最易变的是人,最难变的也是人。似此江蓠如昨日,勾人回想山中日月。”
杜蘅:“这样很好啊,不管过去是否虚幻,人总要记得一些安宁的往事,拥有几位不变的故友,才能守住本心,立定当下,少一些飘萍游絮无所依托的彷徨。”
明玉:“你这几年分明有陵川相陪左右,跟飘萍游絮压根不沾边好吧?孤身走天涯是我,我最需要瞧瞧我们的小江蓠。”
杨金刀此时插话道:“你们说江蓠大姐没有变,我却觉得变了很多。”
沅芷好奇地歪头看向杨金刀,问:“你有何高见?话别说一半。”
杨金刀听沅芷发话,太阳穴涨红且谄媚地笑出了许多褶子。他抬起手中拨弄柴火的树枝,指指江蓠,又指指陵越,道:“瞧这个,气氛大变!”
沅芷心中懊悔自己为何要问这个猪脑,几位姐妹也忍不住瞪眼过去。反倒是江蓠沉着应对:“杨兄可能不知道,我早已拜入昆仑门下。南北暌违,总有一些故人生疏了。”
杨金刀惊呼:“昆仑!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江蓠大姐,你可有什么特殊门路?”
江蓠见话题已成功转移,刚才心里上的弦又松了,笑道:“没有什么特殊门路,只是有特殊的缘分。昆仑确实苍郁壮阔,但也真的遗世绝尘,并不适合所有人。门中长老皆云,昆仑择徒,第一看的心性,其次才是资质。昆仑选中的人,通常是愿意在昆仑呆一辈子的人。”
这话听得无阙眼中含笑,陵越却是心下一沉。正当众人因江蓠的描述而对昆仑心生向往时,重岩冷嘲道:“静定是真,懦弱也是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惧红尘。”
多得重岩一番提醒,杨金刀的注意力又转移回到陵越与江蓠的纠葛之上。他带着疑惑神色瞧向陵越,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陵越大哥,这左看右看都是人中龙凤,不像条蛇呐?”
江蓠淡然一笑,回道:“蛇不是人,是一种心魔。看你这悟性,想转玉浮都吃力。”
杨金刀不以为然:“大姐这便是诓我了。不想说没事!小弟属门外汉,从门外往里看,有时看得清楚,有时又看得迷糊。你们这种情况我见过,两个无可挑剔的好人凑在一起,并不一定成为无可挑剔的佳偶,反而生出许多怨,许多仇。感情之事,比昆仑择徒更有讲究。心性与资质之外,还得有天时利地。小弟是见得多了,恕我再妄评几句——分道悖行,不是最坏的结果。瞧二位,都是体面人,不管心中如何天崩地裂,嘴上是不会说对方一句不是的。挺好!也是另一种楷模!”
江蓠原本觉得杨金刀有点没脑子,慢慢倒也听进了两句他说的话。换作从前,她恐怕要担心旁人的说辞会惹得陵越厌烦。现在她无所谓了。陵越要是生气,她顶多不偷乐。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微上扬,对杨金刀道:“你说得没错,见得多了,便觉得稀松平常。本就是见怪不怪的事,又何必讳莫如深??是我对人兑己不够坦然。好了,别只说我了。这些年转移阵地的不止我一人,你们离派都比我早——诸位姐妹,有何感触?”
沅芷赶紧说道:“感触我有的!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从一个旧环境到一个新环境,总觉得新环境还是如此新近,但旧环境却恍如隔世一般遥远,好像中间有隐形的空白将两段生活隔断了——我,我老觉得我才刚到京诚没多久,同时又觉得,我已经离开玉浮很久了。”
杜蘅附和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沅芷哭丧着脸发牢骚:“好不容易打了一点新的江山就要为国奉献,谁知我心中的痛苦忧惧?没有加加减减,就是与日俱增,增增增增!……”
重岩:“切,赈济一城的物资,对王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少在那里装可怜。”
沅芷:“一毛也是毛,不是从你身上拔的,你当然不知道疼!”
“哈哈哈……”
明玉见众人嬉笑,唯有陵越面无喜色,便问道:“陵越师兄,云汐师姐的身体如何?明天能支撑到昆仑吗?”
陵越的神情似是有些尴尬,答道:“她……没有大碍。”
关于寒症,江蓠是最有发言权的,她插话道:“也不知道修炼双剑究竟有多大效用?不过陵越师兄可以放心,昆仑虽然天寒地冻,但有许多火命弟子,人在其中,反而不会觉得特别难受。”
陵越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诸人都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了云汐的代表,江蓠更是如此。他发现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娜迦对明玉说:“你就别瞎操心了,云汐有陵越寸步不离地护着,就是上天入地也不会损伤分毫。”
此时从火光照不及的暗处飘过来一个雪白的人影,云汐像一阵没有实体的风一样悄无声息地在陵越身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