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2018全新详注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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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克丽奥希罗多德的著作,在希腊化时代被亚历山大里亚的学者分为九卷,每一卷分别以一位缪斯(Muses,共九位)女神命名。克丽奥(Clio, Κλειώ)乃是宙斯与记忆女神所生,最初是司勇士歌的缪斯,在古典时代被认为是司历史的女神,其标志是一卷纸草或兽皮纸。本书的注释,凡未注明者,皆为译者根据相关研究成果所作;译自罗林森之英译本(Francis R. B. Godolphin ed., The Greek Historians, translated by George Rawlinson, 2 Vols., New York, 1942,第一卷,第1—563页;以下简作“罗译本”)的,注明为“罗译本注”;译自哥德利之希腊语英语对照译本的,则注明为“哥译本注”。

0 以下所展示的,乃是哈利卡纳苏斯人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Aristotle, Rhetoric, III. 9)中提到该著作时,称其作者为“图里伊人希罗多德”。希罗多德调查研究在希罗多德时代,希腊文的“历史”(ἱστορίη, historia)一词,意为“调查”“探究”,和哲学(φιλοσοφία, philosophia,意为“爱智慧”)的本意相近。希罗多德以此作为他的著作的题目,是十分确当的。到古典时代后期,人们才开始把他调查研究的成果称为“历史”。的成果。其所以要发表这些研究成果,是为了保存人类过去的所作所为,使之不至于随时光流逝而被人淡忘,为了使希腊人和异族人关于“异族人”的原意,参阅序言第34页。的那些值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致失去其应有的荣光,特别是为了把他们相互争斗的原因记载下来。

1 本书正文中阿拉伯数字为传统章次(与古希腊原文分章一致),章下节次以带方括号的数字表示,所有的第一节都予以省略。学者们在援引该著作时,通常分别用罗马数字和阿拉伯数字表示卷次和传统章节。需要说明的是,有少数较短的章没有分节;有少数较长的章,按希腊原文先分为[α]、[β]、[γ]、[δ]、[ε]、[ζ]、[η]、[θ]等,再以方括号数字分段。根据在历史方面最有学识的波斯人的说法,腓尼基人是引起争端的肇始者。他们说,这些人以前是住在爱利特莱海即“红海”,但不是指今天的红海,而是指波斯湾及其附近的水域。——哥译本注沿岸的,在迁移到地中海“地中海”(Mediterranean),源自拉丁语,由“medius”(middle)和“terra”(earth)合成。沿岸并且在这些地方定居下来以后,立即开始踏上远航的征程;他们运载着埃及和亚述的货物,在许许多多地方靠岸,其中也在阿尔戈斯这样一个地方登陆。

[2] 当时的阿尔戈斯在今天通称为希腊的地区中,是优于所有其他邦国的。他们来到这里,陈列出售他们的货物。[3] 在抵达当地五六天之后,等到最后几乎所有的货物都卖完的时候,又有许多妇女来到海岸地带;她们当中有一个是国王的女儿。她的名字和希腊人所说的一样,叫伊奥,她的父亲就是英那库斯。[4] 妇女们站在船尾处,挑选出自己最称心的物品。就在这时,腓尼基人一起叫喊着,向她们扑过去。大多数的妇女逃脱了,一些妇女落入腓尼基人之手并被带走,伊奥本人就在其中。腓尼基人把这些妇女放在甲板上,起航前往埃及。

2 根据波斯人的说法,伊奥就是这样去往埃及的;这和腓尼基人的说法大不相同。腓尼基人说,伊奥与一船主相爱,并且怀有身孕,怕父母知悉,便乘船私奔。腓尼基人说,就是这件事,成为一系列祸端的开始。罗译本这句话在I. 1。后来,某些希腊人(这些人的名字不得而知),他们大概是克里特人,在腓尼基沿岸的港口推罗登陆,劫走了国王的女儿欧罗巴。据荷马史诗所说,宙斯(Zeus)化形为公牛将欧罗巴(卡德摩斯的妹妹)携至克里特,生三子,米诺斯(Minos)为其长子。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报复。

[2] 可是,他们说,后来希腊人又犯下了第二次的不义之行。这些希腊人乘坐一艘战船,战船是长船,当时的商船通常是圆形的。来到法希斯河畔科尔基斯的埃亚城指传说中伊阿宋(Jason)和“阿尔戈号”(Argo)诸英雄远征,寻取金羊毛的故事。;他们处理完自己事务以后,从那里劫走了当地国王的女儿米底娅。[3] 科尔基斯的国王派了一名使者到希腊去,要求希腊人赔偿损失,并送还他的爱女。但是希腊人答复说,既然阿尔戈斯的伊奥被劫走后,都不曾得到任何赔偿,这次他们也不会给科尔基斯人任何赔偿了。

3 他们还说,后来,到了下一代,普里阿摩斯的儿子亚历山大Alexanderos,普里阿摩斯(Priamos)之子,荷马史诗作帕里斯(Paris)。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想从希腊给自己劫夺一个妻子。他深信,希腊人过去既然不曾给予任何赔偿,他自己当然也就不必赔偿了。[2] 于是他劫走了海伦。海伦为古代米诺斯的植物神,伯罗奔尼撒的丰产和光明之神;在后来的传说中,海伦为宙斯之女,斯巴达王后,以非凡的美貌而著称于世。在荷马的诗中,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拐走海伦,遂引发特洛伊战争;帕里斯死后,海伦改嫁其弟戴佛布斯(Deiphobus);而另一神话说,被帕里斯带走的只是海伦的幻像,真海伦被赫尔墨斯带到埃及隐藏起来;在斯特希科鲁斯(Stesichorus,约公元前640—前555年)的诗中,海伦始终在埃及而未至腓尼基,希罗多德和欧里庇德斯(Euripides)皆从此说。希腊人起先决定派使者去,要求归还海伦,并为他们的过失作出赔偿。但是在希腊人提出这个要求时,对方却提到了米底娅被劫的事作为口实;他们提醒希腊人说,希腊人只是要求别人赔偿,而自己却不对别人作出赔偿,也没有按照别人要求把自己劫走的人送还。雅典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在《阿卡奈人》(Aristophanes, Acharnaeans)中,机智地模仿希罗多德《历史》的开篇。

4 到这时为止,双方之间的伤害只不过是彼此劫掠而已。但是接下来,波斯人认为希腊人应该受到严厉的谴责,因为在他们未对欧罗巴发起任何袭击之前,希腊人就率领着一支军队入侵亚细亚了。[2] 他们说,劫掠妇女固然是无耻之徒的行为;但是因此而处心积虑地进行报复,那一定是蠢人所为。明智的人是丝毫不会对这样的妇女介意的,因为事情很明显,如果不是妇女们自己愿意的话,她们决不会被强行劫走的。[3] 波斯人说,在希腊人拐走他们亚细亚的妇女时,亚细亚人从来就没把它当回事;可是那些希腊人,仅仅为了拉栖代梦的一个女子,便纠合了一支大军,入侵亚细亚,并且摧毁了普里阿摩斯的王国。[4] 自此以后,他们波斯人就把希腊人视为公开的敌人了。原来,波斯人认为,亚细亚以及居住在这里的所有异语诸部族都是隶属于他们波斯人的;在希罗多德的著作中,“波斯人”至少有两个层面的含义:狭义的波斯人指波斯本族人;广义的波斯人是指波斯帝国统治下的各个民族,即包括埃及在内的所有“亚细亚”的所有居民;甚至从更为广泛的意义上说,在波斯入侵希腊之时,包括亚细亚和欧罗巴的希腊人在内的军队统称为“波斯人”或者“异族人”的军队。因此,在波斯人看来,希腊人发动远征特洛伊的战争,就是侵略了他们的“领土”。但是欧罗巴和希腊民族是与他们迥然有别的。

5 这是波斯人对这些事件的讲述。他们追溯和希腊人结仇,是始于希腊人袭掠特洛伊。历史上的特洛伊战争,近代以来学者们有许多研究成果。关于战争的具体年代,有数十种说法。美国学者C. W.布勒根综合考古学证据,认为特洛伊城陷的年代大约在公元前1240年。有关问题的讨论参阅徐松岩:《关于特洛伊战争的若干问题》, 《世界历史》,2002年第2期。[2] 然而,在说到伊奥被劫一事的时候,腓尼基人的说法和波斯人的说法有所不同。他们否认在把她带到埃及去的过程中使用过任何暴力手段;他们说,伊奥本人早在阿尔戈斯时,便和在那里的一位船主有了私交,当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时,为了不让父母察觉,为了免遭责备而蒙羞,就在腓尼基人离开的时候,心甘情愿地搭乘他们的船一同私奔了。

[3] 这就是波斯人和腓尼基人讲述的故事。至于这两种说法中哪一种说法属实,我不想去评说。我马上要指出的,是据我所知最初侵害希腊人的那个肇始者,然后再把我的调查研究继续下去,不论是大邦还是小国,我在叙述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的。[4] 因为先前强大的邦国,现在大都变得弱小了;而如今强大的邦国,在先前却是弱小的。修昔底德在其《伯罗奔尼撒战争史》(I. 10)中讨论迈锡尼的势力时,也有类似的看法。该书中译本参阅徐松岩译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以下简作“修昔底德”。我之所以要对大邦小国同样地加以论述,是因为我相信,人类的幸福从来不会长久驻留于一个地方。

6 阿尔亚特斯之子克洛伊索斯克洛伊索斯(Croesus),吕底亚国王,公元前560—前546年在位;一说公元前563—前549年在位。,吕底亚人,乃是哈利斯河今名Kisil Inamak,发源地与幼发拉底河相近,西流折北入黑海。参阅地图二。以西所有各个民族的主人。这条把叙利亚希罗多德这里的叙利亚系指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称这里的居民为叙利亚人或卡帕多西亚的叙利亚人。希罗多德认为,叙利亚其实就是亚述,叙利亚人就是亚述人。和帕弗拉冈尼亚分隔开来的哈利斯河,自南向北奔流,最后注入攸克星海Exine Sea,即黑海。。[2] 据我们所知,这位克洛伊索斯,在异族人当中是第一位征服希腊人的,他迫使一些希腊人向他纳贡,并和另一些希腊人结盟。他征服了亚细亚的埃奥利斯人、伊奥尼亚人、多利斯人,和拉栖代梦人缔结了盟约。[3] 在克洛伊索斯统治以前,所有的希腊人一直都是自由的。因为金麦里亚人金麦里亚人(Cimmerians)的起源等问题在历史学和考古学上均悬而未决。袭击伊奥尼亚虽早于克洛伊索斯,但他们并不是要征服各城邦,仅仅是为了劫掠而入侵。

7 吕底亚的统治权,原本是掌握在赫拉克勒斯族裔手中的,后来转到被称为摩姆那德斯族的克洛伊索斯家族的手中,我现在将叙述此事的来龙去脉。[2] 曾有一位名叫坎道列斯的萨迪斯的君主,希腊人称他为米尔西鲁斯。他是赫拉克勒斯的儿子阿尔凯乌斯的后裔。这个王朝的第一代君主阿格隆,是尼努斯之子,拜鲁斯之孙,阿尔凯乌斯之曾孙;米尔苏斯的儿子坎道列斯则是末代君主。[3] 在阿格隆以前,那个地方诸位君主都出自阿泰斯的儿子吕都斯的后裔。由于吕都斯的缘故,当地居民中以前被称为美昂涅斯人的那个民族,便获得了吕底亚人之名;此前他们被称为美昂涅斯人。[4] 赫拉克勒斯家族,始于赫拉克勒斯与雅尔丹努斯Jardanus,或作Iardanus。的一名女奴隶的后裔,他们受诸王公之托管理王国事务,并且根据神谕获得了这个王国。他们父子相承,直系相传,从阿格隆到米尔苏斯的儿子坎道列斯,总共统治了22代,计505年。希罗多德在II. 142指出,100年相当于三代,即每一代约为33.3年。在这里每一代平均约为23年。希氏在此并非精确计算,只是想陈述一些事实。

8 话说这位坎道列斯十分宠爱自己的妻子;不仅如此,他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对妻子的迷恋导致了奇异的后果。在他的侍卫当中有一个人特别受到他的宠信,他就是达斯基鲁斯的儿子居基斯。坎道列斯把所有最机密的事情都对这个人讲,并且常常向居基斯极力赞美自己妻子的绝代美貌。

[2]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命中注定要遭遇不幸的坎道列斯对他的这位侍卫说:“居基斯,我看我单单向你说我的爱妻的美貌,你是不会相信的;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想个什么办法来看看她裸体时的样子吧。”[3] 居基斯听到这话便惊叫起来,他说:“主公,你对我所说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吧?!你是要我看裸体时候的女主人吗?你知道,如果一个女人脱掉衣服,那就是把她的羞耻感也一起脱掉了。[4] 过去我们的父祖们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我们怎样做是对的,怎样做是错的,我们遵循他们的这些教诲才是明智之举。有这样一句古话说,‘每个人都只应当管好他分内的事情’。我完全相信你的妻子有举世无双的美貌。我只是恳求你,不要让我做这种越轨的事情。”

9 居基斯这样说,是力图拒绝国王的建议,因为他很担心自己会因此而招致什么可怕的后果。然而,国王却对他说:“别担心,居基斯;不要怀疑我说这话是为了试探你忠诚与否,也不要惧怕你的女主人会加害于你。你相信我会如此安排这事,即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你已经看见过她了。[2] 我们卧室门敞开的时候,我让你站在门后面。当我进来歇息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我进来的。在靠近卧室门口处有一把椅子,她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都要放在那把椅子上。这样你就可以悠闲自在地观看她了。然后,等她从椅子走向床,即在她背朝你的时候,你就可以趁她看不见你的时候,溜出门去。”

10 居基斯既然无法推辞,就只好去全力做准备。于是,夜幕降临时,坎道列斯在快要就寝的时候把居基斯引入自己的卧室;随后,他的妻子也跟着进来了。

[2] 她进来之后,就把衣服脱掉,放到那把椅子上面,而居基斯就在门后面窥视着她。而当她转身向床走去、背朝居基斯的时候,他就从国王的卧室偷偷地溜出去了。但是,当居基斯出去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立刻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因为害羞而没有叫出声来,甚至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对她的丈夫侮辱自己的行为进行报复了。[3] 这是因为在吕底亚人中间,实际上在几乎所有异族人中间,在自己裸体的时候被人看到,甚至对于男子来说,都被认为是一种奇耻大辱。修昔底德(I. 6)就此把希腊人和异族人加以对比。

11 夜里,她不动声色,平静如常。罗译本这句话在I. 10。然而清晨起来,天刚破晓,她便从自己的侍从中选出了一些她认为对她最忠诚的人来,对他们作了部署,然后派人把居基斯召来见她。在此之前,王后常常派人召见居基斯,居基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因此,这次居基斯也是奉命前来,并未料想到王后已经知道昨夜所发生的事情。[2] 她对居基斯说:“居基斯,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出路,由你选择:一是,杀死坎道列斯,这样你就变成我的丈夫并取得吕底亚的王位;二是,就在这间屋子里马上结束你的生命。这样你今后就不会再盲从你主子的一切命令,去看你不应看的东西了。[3] 现在必须做的是:你们俩人肯定要死一个。或者他死,因为他劝你去做这样的事;或者你死,因为你看见了我的裸体,如此则破坏了我们的习俗。”

居基斯听了这番话,一时茫然,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恳求王后不要强迫他作出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4] 但是当他发现他的恳求无济于事,而且他确有必要明确是杀死主公还是被别人杀死的时候,他就作出了保全自己活命的选择。于是,他向王后询问:“既然你强迫我,使我违反自己的意志而杀死我的主公,那么你告诉我,你想叫我怎样对他下手呢?”[5] 她回答说:“对他下手的地方就是他叫你看到我的裸体的那个地方,等他睡着了你就可以下手了。”关于希罗多德笔下妇女的地位和婚姻状况,参阅Robert B.Strassler(eds.),The Landmark Herodotus: The Histories, a new translation by Andrea L. Purvis, New York:Anchor Books, Random House Inc., 2009(以下简作:The Landmark Herodotus), Appendix U。

12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准备妥当了。居基斯看到,自己进退维谷,要么把坎道列斯杀死,要么他自己被杀死,别无选择。既然如此,居基斯便随王后进入了寝殿。王后把一把匕首交给居基斯,并小心翼翼地让他藏在同一个门的后面。[2] 当坎道列斯进入梦乡的时候,居基斯便偷偷地溜进来,猛击坎道列斯头部,把他杀死了。就这样,坎道列斯王后和王国从此一并转入他的侍从居基斯之手。大约与居基斯同时代的人、帕洛斯岛的阿齐洛库斯阿齐洛库斯(Archilochus,公元前714?—前676年),帕洛斯岛诗人。在一首抑扬三步格的诗里,曾经提到居基斯这个人。

13 居基斯就这样取得了王位。后来他巩固自己的统治,是有赖于德尔斐的神谕。德尔斐乃是爱琴海周边地区的主要宗教文化中心,以当地的神谕所和阿波罗神庙而闻名。相传此地有一地隙,直通地心,喷气雾,有一雌蛇怪守护之,后来蛇怪为阿波罗所杀,神谕圣地遂归阿波罗。国王被谋杀,使吕底亚人群情激愤,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但随后居基斯同党便和这些吕底亚人达成了协议,条件是如果德尔斐的神谕宣布他为吕底亚人的国王,他就可以做国王,继续统治,不然的话,他应当把王权归还给赫拉克勒斯家族。[2] 既然神谕是赞同他成为国王的,居基斯就成为国王了。但皮西亚女祭司Pythia,在希腊最著名的神谕所德尔斐发布神谕的女预言家,她们常常被称为“皮西亚”。参阅The Landmark Herodotus,Appendix P。又说,居基斯第五代的子孙将要受到赫拉克勒斯家族的报复。实际上,在这个预言应验之前,无论是吕底亚人还是他们历代的国王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预言。摩姆那德斯家族通过这样的方式,废黜了赫拉克勒斯家族的统治,而取得了吕底亚的统治权。哥译本把这句话放在I. 14的开头。

14 居基斯登基之后,向德尔斐奉献了不少礼物,德尔斐神庙里现存的许多银制的礼物,可以为证;除这些银制品以外,他还奉献了大量的黄金器物,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6尊黄金的混酒钵;[2] 它们的重量总计有30塔连特古代西亚和希腊世界的重量和货币单位,按巴比伦制,1塔连特约合30.3千克;按阿提卡-优波亚制,1塔连特约合25.86千克;按埃吉那制,1塔连特约合37.8千克。关于希罗多德著作所涉及的度量衡,参阅The Landmark Herodotus,Appendix J, 11-13, 20。,被放置在科林斯人的宝库希腊的许多城邦在德尔斐的神庙圣域内都有分配给它们的专门的“宝库”,而他们奉献的东西就保存在里面。里面。我虽称之为科林斯人的宝库,但是严格说来,它并不是科林斯全体人民的宝库,而是埃提昂之子库普塞卢斯Periandros,科林斯的僭主(公元前655—前625年在位)。的宝库。除了以前弗里吉亚的国王戈尔迪亚斯之子米达斯以外,居基斯是在我们所知道的异族人当中向德尔斐神庙献礼的第一人。[3] 米达斯所奉献的是国王的宝座,他经常坐在那上面审理案件,那宝座看上去十分精美。这个宝座和居基斯所奉献的混酒钵放置在一起。德尔斐人按照奉献者的名字而称居基斯所奉献的金银器物为“居基安”(Gygian)。

[4] 居基斯即位以后,马上起兵攻击米利都和斯密尔那,攻陷了科洛丰城。此后,他虽然统治了38年,却再也没有做出一件值得称颂的成就。因此,我不再赘述他的事情,而要说说他的儿子和继承人阿尔迪斯的事情。哥译本的这一节在I. 15。

15 阿尔迪斯攻下普列涅,并向米利都开战。在他统治时期,被游牧的斯基泰人从其故土上驱逐出来的金麦里亚人参阅I. 6,103,105-106; IV. 11-12。金麦里亚人大约在公元前714年首次见于亚述和巴比伦文献中,其后相关记载多次出现。约公元前600年,他们在被阿尔亚特斯击败后,从史料中消失。,进入了亚细亚,把除了卫城以外的整个萨迪斯都占领了。

16 阿尔迪斯在位49年,他之后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儿子萨迪亚特斯,萨迪亚特斯在位时间为12年。公元前629—前617年。J.鲍德曼等主编:《剑桥古代史》第四卷(John Boardman, N. G.L.Hammond,D.M.Lewis,M.Ostwald,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Vol.4:Persia, Greece and the Western Mediterranean, c.525 to 479 B. C.,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认为其在位时间6年(公元前615—前610年)。萨迪亚特斯死后,继承王位的是他的儿子阿尔亚特斯。[2] 这位阿尔亚特斯曾和代奥凯斯之孙库亚克萨列斯治下的米底人交战,把金麦里亚人逐出亚细亚,征服了科洛丰人的殖民地斯密尔那,并侵入克拉左门奈。但是在进军克拉左门奈期间,他未能如愿得到他希望得到的东西,而是遭到惨败。

17 不过,在他统治的期间,他依然做出了一些颇令人关注的成就,现在我就说说这方面的情况。罗译本这句话在I. 15。阿尔亚特斯在位时间为公元前617—前560年;《剑桥古代史》(第四卷)认为他在位60年,公元前610—前550年。阿尔亚特斯和米利都战事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他使用这样的方式来对该城实施围攻。在田里的谷物成熟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大军开进米利都境内,进军的时候有笙管、竖琴和音高不一的长笛伴奏着。[2] 进入米利都境内之后,他既不摧毁也不焚烧分散在乡村各处的房屋,甚至连房门都不打破,而是让它们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但是,他把所有树木都加以砍伐,把庄稼彻底铲除,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国土。[3] 由于米利都人拥有海上霸权,因此他的军队纵然把这个地方封锁了,也是无济于事的。至于他不毁坏他们的房屋的缘由,那是为了使当地的居民用这些房屋作为栖身之所,以便播种和耕耘他们的土地。这样,他每次侵入这个地方时,就都可以掠得掳获物了。

18 他用这样的方式和米利都人进行了十一年的战争。其间他给予米利都人两次沉重打击:一次是在米利都境内的利门尼昂地方,另一次则是在迈安德河流平原上。[2] 在这十一年当中的前六年间,阿尔迪斯之子萨迪亚特斯,这位首先点燃战火的吕底亚国王,就对米利都的土地进行了征伐。接下来的五年里,是萨迪亚特斯之子阿尔亚特斯的统治时期,如上所述,这个人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这场战争,并且不遗余力地进行着。[3] 在整个战争期间,米利都人除了从开俄斯开俄斯(Chios),伊奥尼亚人的岛国。人那里得到援助之外,没有从其他伊奥尼亚人那里得到任何援助;开俄斯人出兵襄助,是作为先前米利都人帮助过他们的一种回报,因为在开俄斯人和爱利特莱人交战期间,米利都人始终是和开俄斯人并肩作战的。

19 在战争的第十二年,吕底亚的军队因焚烧地里的庄稼而引发这样一场灾难。谷物刚刚燃烧起来,一阵劲风骤起,把火焰吹到了那座被称为阿塞苏斯米利都附近的一个小城镇或者村庄。——哥译本注的雅典娜神庙上去,于是神庙在由此引发的大火中被烧得精光。[2] 当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件事。但是后来,在军队返回萨迪斯之后,阿尔亚特斯就病倒了。他的病情总是不见好转,不知是因为朋友的劝说,还是自己想到的这个主意,他派遣使者到德尔斐去祈求神谕,询问关于他的病情的事情。[3] 但是在这些使者到达以后,皮西亚女祭司说,如果他们不重建吕底亚人在米利都境内的阿塞苏斯的雅典娜神庙,是不能得到神谕的。

20 我从德尔斐人那里听说的事情就是这些,下面的故事是米利都人添加上去的。神谕的答复传到库普塞卢斯之子佩里安德Periander,科林斯的僭主,约公元前627—前587年在位,希腊“七贤”之一。(见图1)那里,他是当时米利都的僭主塞拉叙布卢斯的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他得知后便立刻派出了一名使者把神谕告诉了塞拉叙布卢斯,以使塞拉叙布卢斯预先了解情况,从而可以更好地应对事态的发展。

图1 科林斯僭主佩里安德

21 阿尔亚特斯在听到关于德尔斐神谕的答复的报告时,就立即派遣一名使者到米利都去,希望与塞拉叙布卢斯及米利都人缔结一项休战协定,因为重建神庙需要一定时间。使者已经在去往米利都的路途中;但同时塞拉叙布卢斯已经清楚地得知全部情况,他心里一边盘算着阿尔亚特斯会怎样做,一边拟定出这样一个计策。[2] 他下令把城内的全部食物,不管是属于他自己的还是属于私人的都集中到市场上来,并传令全体米利都人:各就各位,在看到他发出的信号时,所有的人都应当立刻尽情地畅饮狂欢。

22 塞拉叙布卢斯发出这样的命令,是有图谋的。他是希望来自萨迪斯的使者看到这么多的食物堆积在地上,而全城的人们又是如此尽情欢乐的时候,他会把这件事禀报给阿尔亚特斯的。实际上果然不出塞拉叙布卢斯所料。

[2] 使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把信件送达塞拉叙布卢斯以后,就返回萨迪斯了。根据我的推测,只有这种情况才导致后来达成和解。[3] 阿尔亚特斯原本以为米利都非常缺粮,而且其人民也已经苦不堪言,可是从米利都回来的使者禀报的情况,和他所料想的完全相反,于是他就和米利都人缔结了和约。根据和约,两个邦国化敌为友,结成同盟。阿尔亚特斯在阿塞苏斯给雅典娜神不是建造一座,而是两座神庙。不久他的病也痊愈了。阿尔亚特斯对塞拉叙布卢斯和米利都人所进行的战争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23 就是这位佩里安德,把神谕告诉塞拉叙布卢斯,他是库普塞卢斯的儿子,是科林斯的僭主。然而根据科林斯人的说法,在他活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离奇的事情。列斯堡岛屿,今希腊莱斯沃斯岛。人在这件事上说法也是一样的。他们说麦提姆那列斯堡岛上有六个城邦,麦提姆那为其中之一。的阿里昂是由一只海豚把他驮到泰那隆位于拉哥尼亚最南端的海角。来的。阿里昂这个人在当时是个举世无双的竖琴演奏高手,据我们所知,是他首先创作了狄泰兰波斯之歌,即酒神颂歌。Dithyrambos乃是酒神巴库斯·狄奥尼索斯之别称。在古代,不但希罗多德,而且亚里士多德、赫拉尼库斯(Hellanicus)、狄凯阿库斯(Dicaearchus),都认为是阿里昂首创狄泰兰波斯之歌,品达也曾暗示它首创于科林斯。也许,最合理的结论是:阿里昂不是狄泰兰波斯之歌的首创者,而只是对其做了一些改进。——Dithyramb由一人领唱,一队饮酒狂欢者跟唱。据认为,通过阿里昂的改进,使它更适于多利斯式的合唱体制,变成了由演员对唱,并用竖琴代替笛子作为伴奏乐器。演唱时,由50名男人或男童组成的合唱队,围绕着祭坛载歌载舞。他给这种歌起了这样的名字,后来在科林斯教授这种歌。

24 阿里昂曾在佩里安德的王宫中生活多年,他渴望渡海到意大利和西西里去。等他在那里发财致富以后,他又想渡海返回科林斯。[2] 因此,他雇用了一艘船,船员都是科林斯人,因为他认为最让人放心的莫过于科林斯人了。于是,他所乘坐的船从塔林顿起航了。然而,等船行驶到公海近代意义的公海(open sea; high seas)系指“不受任何国家权力支配,各国共同使用的海域”,古代尚无这样的观念。这里所谓“公海”,系指离海岸比较远的开阔海域。上的时候,这些船员就密谋把他抛入大海,并且夺取他的财富。阿里昂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就跪下来恳求他们留他一条性命,金钱则听凭他们处理。[3] 但是这些船员拒绝了他的要求,要他或者立即自杀,如果他还想在陆地上找一个坟墓的话,或者不要耽搁,纵身跳入海中。[4] 进退两难的阿里昂于是请求他们,既然他们乐于这样做,那么就恳求他们允许他身着盛装,站在后甲板上,在那里弹唱,[5] 并且答应他们,唱完之后立即自杀。他们也很乐于听一听世界上最好的竖琴师的弹唱,就同意了他的恳求,并且从船尾退到船的中部。于是阿里昂便穿上他的职业盛装,拿起了竖琴,站在船尾的地方尽情地弹唱奥尔肖斯之歌奥尔肖斯之歌(ὄρϑιος νόμος),阿波罗神的颂歌。。弹唱结束以后,他就全身盛装,纵身跳入海里。[6] 他们的船继续向科林斯方向行驶。

至于阿里昂,据说有一只海豚驮着他,把他送到了泰那隆;他在泰那隆上岸以后,就从那里穿着乐师的服装,步行前往科林斯,而在到达之后讲述他的全部经历。[7] 可是佩里安德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派人把他监视起来,不许他离开科林斯,并渴望船员们归来。在船员们抵达科林斯之后,他就召见他们,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告诉他关于阿里昂的消息。他们回答说,阿里昂很健康地生活在意大利呢,他留在塔林顿,安然无恙。可是就在这时,阿里昂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和他从船上跳下去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些船员个个瞠目结舌,他们的谎言已经被彻底揭穿,再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罪行了。[8] 这就是科林斯人和列斯堡人所讲的故事。而且,在泰那隆,就有阿里昂奉献的一件礼物,这是一个骑着海豚的人的青铜小雕像。此处关于海豚的故事也许和人们熟知的刻有英雄骑海豚图案的钱币有关。

25 吕底亚的阿尔亚特斯结束了对米利都人的战争,又在吕底亚继续统治了57年后去世。[2] 他在他的家族中,是第二位向德尔斐奉献礼物的国王。他在病愈时所奉献的礼物,是一只纯银的大混酒钵,精心焊接在一个铁制托盘上,这是德尔斐的全部奉献物当中最值得一看的一件。它是由开俄斯人格劳库斯制作的。他是世界上第一位发明铁的焊接法的人。

26 阿尔亚特斯去世后,他的儿子、35岁的克洛伊索斯继承了王位。一般认为,克洛伊索斯在位时期为公元前560—前547/前546年。在希腊人城邦中,第一个遭到他攻击的是以弗所。[2] 正当他围攻以弗所期间,以弗所人用一根绳子把他们的城墙和阿尔特密斯Artemis,宙斯和勒托的女儿,阿波罗的孪生姐姐,希腊人的月神,狩猎女神。女神的神庙联结起来,这样就把这座城献给了阿尔特密斯女神;这座神庙和当时被克洛伊索斯围攻的古城之间的距离是7斯塔狄亚约合1300米。斯塔狄亚是长度单位,1斯塔狄亚约为185米。。如上所述,他们是最先遭到攻击的希腊人。后来,克洛伊索斯寻求这样那样的借口,又先后与伊奥尼亚人诸邦以及埃奥利斯人诸邦交战。如果他能够做到,他就给对方罗织重大的罪名;如果这一点他做不到,就向对方提出某些牵强附会的理由作为战争的口实。

27 克洛伊索斯以这样的方式使自己成为亚细亚的所有希腊城邦的主人,迫使这些希腊人向他纳贡;之后,他又打算建造舰船,以进攻爱琴海岛上居民。[2] 但是,当一切有关造船的准备工作安排就绪的时候,普列涅的比亚斯Bias,希腊“七贤”之一,他的“盛年”大约在公元前570年。希腊人以40岁左右为人一生的“盛年”。(有些人说是米提列涅的皮塔库斯Pittacus,希腊“七贤”之一(公元前650—前570年)。)使这个计划半途而废。克洛伊索斯询问这个最近来到萨迪斯的人,说在希腊方面是否有什么动静。[3] 这个人回答说:“国王,岛上的居民正集合起一万名骑兵,计划来对付你,进攻你的首都萨迪斯。”克洛伊索斯听信了这个人的话,他吼道:“啊,但愿诸神使这些岛民产生用骑兵来攻打吕底亚人的儿子们的想法!”[4] 但是,那位来客回答说:“国王啊,看来你是热心期望在大陆上捕捉马背上的岛民的,这个想法当然有道理。但是那些岛民在听说你在建造舰船,准备从海上攻打他们的时候,你想想:那些岛民最期望的不恰恰是在海上捉拿吕底亚人,并在那里为那些在大陆上遭受奴役的希腊人复仇吗?”[5] 克洛伊索斯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认为他的话句句在理,于是就放弃了建造舰船的计划,和岛上的伊奥尼亚人结为盟友。

28 后来,克洛伊索斯当政期间逐渐把哈利斯河以西几乎所有的民族都征服了。继续保持自由的只有吕基亚人和奇里乞亚人;所有其他的部族都被克洛伊索斯征服,沦为他的臣民。这些部族有:吕底亚人、弗里吉亚人、美西亚人、玛里安迪尼人、卡利比亚人、帕弗拉冈尼亚人、赛尼亚的和比提尼亚的色雷斯人、卡里亚人、伊奥尼亚人、多利斯人、埃奥利斯人和滂菲利亚人。

29 当克洛伊索斯把这些被征服的民族都收归到吕底亚霸国英译本这里译为“empire”,来源于希腊文的“ἡγεμονία”(Hêgemonia),汉译似乎不宜译为“帝国”。这时吕底亚是在小亚细亚的西部地区称雄,是这一带的霸主,故译为“霸国”似乎更合乎其原意。统治之下的时候,萨迪斯的繁华达到极盛。当时生活在希腊的一切贤达之士纷纷造访萨迪斯,其中就有雅典人梭伦。由于梭伦造访萨迪斯在时间上有困难,因而一般认为这次拜访是虚构的。希罗多德并未提及梭伦立法,也许是由于他对此类事情不感兴趣,而不是有意忽略的。他借口说自己想考察外部世界,于是离开雅典,外出游历10年,但实际上他是想避免出现那样的情况:他应雅典人之邀而为他们制定的法律被迫取消。[2] 原来雅典人发过重誓,必须按照梭伦给他们制定的法律治理10年。

30 出于这样的理由并且为了周游列国,梭伦踏上了旅途。在出游期间,他去过埃及的阿玛西斯埃及法老阿玛西斯在位期间约公元前570—前526年。梭伦大概从雅典乘船去埃及,然后由埃及去塞浦路斯,再由塞浦路斯转去吕底亚。梭伦改革发生在公元前594/前593年。从时间上说,他不可能与克洛伊索斯会面。的宫廷,又到萨迪斯拜谒克洛伊索斯。以下梭伦和克洛伊索斯的对话未必实有其事,但是普鲁塔克在其《传记集·梭伦传》(Plutarch, Lives, Solon)中所引的梭伦的诗里与这里所展示的财富观正好相和。因此,希氏所记似乎并非完全出自虚构。克洛伊索斯把梭伦当作客人来接待,并让他住在王宫里。在他抵达后三四天,克洛伊索斯就命令他的仆从带梭伦去参观他的宝库,把宝库里所有贵重而华美的东西都展示给他看。[2] 在梭伦看过一遍并且尽可能仔细审视之后,克洛伊索斯向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雅典的客人啊,我们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智慧,以及关于你出于求知和考察外部世界而巡游列国的事情。因此,我也很想向你请教,在你所见过的所有的人当中,你认为谁是最幸福的?”[3]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人;然而梭伦的答复只是根据自己的真实感受,没有任何谄媚之辞。他说:“国王啊,他是雅典人泰鲁斯。”克洛伊索斯听到这话,颇感惊讶,紧接着追问道:“你认为泰鲁斯是最幸福的人,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4] 梭伦回答说:“第一,因为泰鲁斯生活在自己城邦欣欣向荣的时代,而且他本人又有既美且善这里英译为“beautiful and good”比较切合原意,前者的美主要指外貌的美,后者的美主要指内心的美。的儿子们,他在世的时候又看到他的孩子们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这些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其次,因为他一生一世享尽了人间的安乐,却又死得极其光荣。[5] 当雅典人和邻人在埃琉西斯附近作战的时候,他前来援助本国同胞,击溃了敌人,并且极其壮烈地战死在沙场之上。雅典人在他阵亡的地点,给他举行了国葬,给予他最高的荣誉。”

31 梭伦还历数泰鲁斯的幸福的许多细节,这样促使克洛伊索斯继续追问下去。在梭伦说完之后,克洛伊索斯又问他,除去泰鲁斯之外在他看来谁是最幸福的,心想无论如何第二位总该轮到自己了。梭伦回答说:“克列奥比斯和比托。[2] 他们都是阿尔戈斯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足够他们所需,除此以外他们还有强健的体魄,他们二人在竞技会上都曾得过奖。

“另外,关于他们两个人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当阿尔戈斯人为纪念赫拉女神而举行一个盛大的庆节时,他们的母亲一定要乘牛车赶赴那里。但当时他们的牛在田里,未及时地被牵回家,这两位青年人恐怕太迟了就赶不上庆节,于是就把牛轭驾到自己的肩头,亲自拉着母亲乘坐的车前去。他们把母亲拉了45斯塔狄亚约合8300米。的路程,直到赫拉神庙前才停下来。[3] 全体到神庙来朝拜的人们都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们就以最光彩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生命。在这里,神祇也就非常清楚地表示,对一个人来说,死是一件比活着要好得多的事情。

“原来阿尔戈斯的男子们围着这辆车,交口称赞这两个青年人膂力过人;而阿尔戈斯的妇女们,则称赞这位母亲好福气,哺育了这样一对优秀儿子;[4] 母亲对于这件事,以及对于因这件事而赢得的赞赏也感到满心欢喜,她站立在女神的神像面前,祈求女神把世人所能享受到的最高幸福,赐予她那曾使她得到巨大荣誉的儿子克列奥比斯和比托。[5] 她做完祈祷以后,他们就奉献牺牲,并且共进圣餐,餐后他们就在神庙里面歇息。克列奥比斯和比托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就在这里离开了人世。阿尔戈斯人认为他们俩是非常优秀的人物,因此就给他们竖立了雕像,献给了德尔斐神庙。”

32 这样,梭伦就把这两位男青年放到最幸福者的第二位了。克洛伊索斯有些恼怒了,他说:“雅典的客人啊!在你看来我的幸福是如此无足轻重,难道你认为我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吗?”

梭伦回答说:“克洛伊索斯啊,你询问的这些事是涉及人的命运的一个问题,我知道上苍是非常爱嫉妒的,哥译本译为“the God”,罗译本译为“the power above us”,译为“上苍”似乎更切合希腊文原意。希氏在这里所提及的“神妒说”,是贯穿其整个著作的一个重要思想。在希罗多德的笔下,神最主要的特征就是爱嫉妒,他在对人事的考察中,得出的道德方面的主要结论也是“神妒说”。当然,“神妒说”并非希氏关于神的看法的全部。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希罗多德这样看待神的天性,因而能够保持平和、愉悦、孩童般的心境。并且是很喜欢干扰人类的命运的。[2] 一个人在其悠长的一生中,必然会看到也会体验到许许多多他自己无法抉择的东西。在我看来,一个人活到70岁就算达到生命极限了。[3] 在这70年间,如果不算闰月,共有25200天。如果每隔一年再加上一个闰月,就像季节那样准时轮回,那么,除70年以外,还要有35个这样的闰月,这样就得再加上1050天。[4] 这样70年的总天数就是26250天;希罗多德把阳历一年定为375天。这一错误源于他在两个方面的不准确。首先是每个月按30天来计算。但希腊在引入闰月制以后,月份为29天和30天相间。由此他的第一个数字应为24780天,他算出来有25200天;同样,第二个数字本应为1033天,他算出来为1050天。其次是他把所有的闰月都按30天计算了。然而可以说没有哪一天发生的事情是和另一天的事情完全相同的。这样看来,人间的万事真是完全无法预料的。[5] 至于国王你,克洛伊索斯,我知道你富甲天下,并且统治着诸多民族;然而就你所提的问题而言,只有在我听到你幸福地结束了你的一生的时候,才能够给你答案。毫无疑问,一个人纵然家产万贯,但除非好运眷顾他,他的所有财富一直享用到生命的终点,否则他还不能说是比那些仅能维持日常生活的普通人更幸福的。因为许多最富有的人是常常会遭遇不幸的,而许多只拥有中等财产的人却经常交好运。[6] 前一个阶层的人和后一个阶层相比,只是在两个方面胜过后者;但后一个阶层的人却在许多方面胜过前者。富有的人更有能力来满足他自己的欲望,也更有能力承受不幸的突然打击。中等财产的人抗击灾难和满足自己欲望的能力当然要差些,然而他的幸运却使这些灾难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此外,他还会享有这样的一些幸福:四肢健全,很少生病,远离不幸,容光焕发,儿女优秀。[7] 如果在这一切之外,他又得以善终的话,这便是你真正要寻求的人,这样的人也完全称得上是幸福的人了。然而,这样的人,直到他去世以前,都不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人,而只能称他为幸运的人。

[8] “当然,能够兼具所有这些优点的人少之又少,正如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在本国范围内取得一切所需,每个国家都拥有某些东西,却又缺少另一些东西;拥有最多的东西的国家也就是最好的国家了。同样,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一个人总是拥有某种东西,却又缺少另一种东西。[9] 拥有最多优点的人,把它们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天,然后又安乐地死去的人——国王啊,在我看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他的名字前加上‘幸福’的头衔。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必须认真关注它的最后结果。因为神祇常常给人一个幸福的幻影,随后就把他推向毁灭的深渊。”

33 这就是梭伦向克洛伊索斯所讲的一番话,这番话使梭伦既未得到赏赐,也未赢得尊敬。国王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什么人物,就打发他走了。因为克洛伊索斯认为,像这样一个完全不顾当前的幸福,而总是要人们在每件事上等着看最后结果的人,一定是个十足的大傻瓜。

34 在梭伦离开后,神给予克洛伊索斯一次可怕的惩罚。神之所以惩罚他,很可能就是由于他自认为是人间最幸福的人。起初,他在夜里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真实地明示他,他将要在他儿子身上遭遇不幸。[2] 克洛伊索斯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既聋且哑,是先天性的残废;另一个儿子在他的同龄人当中,在任何一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后面这个儿子的名叫阿泰斯。在梦里向克洛伊索斯提及的,就是关于这个儿子的事情;梦里有人告诉他,说他的这个儿子将要被铁制的兵器刺死。

[3] 克洛伊索斯醒来的时候,独自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梦中所言,禁不住对这个梦感到毛骨悚然了。于是,他立即给这个儿子娶了个新娘;而前些年这个儿子一直在前线指挥吕底亚军队作战,如今克洛伊索斯也不让他随军出征了。所有长矛、标枪以及战时使用的各种兵器,都从男子居室搬运出来,堆放到贮藏仓库这个字根据哥译本译出,也可以译为“女子的居室”。去,因为他害怕悬挂起来的任何一件兵器可能会掉下来刺中他的儿子。

35 正当克洛伊索斯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婚礼事宜的时候,一个外表凄惨,浑身血迹的人来到了萨迪斯。他是一位弗里吉亚人,并且是王族成员。这个人来到克洛伊索斯的王宫以后,就提出请求,允许他根据这个国家的习惯洗净血污。[2] 吕底亚人的祓除仪式和希腊人的祓除仪式大同小异。仪式中都包括有将小猪的鲜血洒到谋杀者的双手上。参阅The Landmark Herodotus, p. 22。克洛伊索斯允许他按照习惯净身以后,他就询问这个人的出身和国别。[3] 他问道:“这位来客,你是何人?你是从弗里吉亚的什么地方逃到我这里来请求庇护的?还有,你杀了什么人?被杀者是男子还是妇女?”这个弗里吉亚人回答说:“国王啊,我是米达斯的孙子、戈尔迪亚斯的儿子。我的名字叫阿德拉斯图斯。Adrastus意为“命中注定的人”“在劫难逃的人”。我并非出于故意而杀死的那个人是我的兄弟。我的父亲因此把我赶出国境,我失去了一切。于是我就逃到你这里来了。”[4] 克洛伊索斯回答说:“你是我的好朋友的子孙,现在你是到朋友的家里来了。只要你待在我府上,什么东西都不会缺你的。尽可能不要把你的不幸放在心上了,这样对你自己是最好的。”

36 这样,阿德拉斯图斯就在克洛伊索斯的宫廷住下来了。罗译本的这句话在I. 35。事有凑巧,正在这个时候,在美西亚的奥林波斯山区出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猪怪,这个怪物常常从山里窜出来,毁坏美西亚人的庄稼。美西亚人多次集合起来,想猎杀这个怪物,结果非但丝毫不能伤及猪怪,反而总是自己受到伤害。[2] 最后,他们派使者到克洛伊索斯这里来。使者递交给克洛伊索斯的信函中说:“国王啊,在我们那一带出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猪怪,毁坏我们的田园。我们虽竭尽全力来捕捉它,但全都失败了。因此,我们请求你让你的儿子,精选一些壮丁和猎犬随同我们一起回去,以帮助我们除掉这个怪物。”

[3] 这就是他们的求助信的大意。但是,克洛伊索斯想起了梦中的预言,于是他这样答复道:“不要再说让我的儿子随你们一同回去的事情了,那样做是不明智的。他刚刚结婚,这件事够他操劳的了。但我可以选派一些吕底亚人,放出我的全部猎犬跟着你们去,我还要命令他们尽心竭力,帮助你们把这个野兽从你们的国土上除掉。”

37 美西亚人对于他的这个答复表示满意。但是,克洛伊索斯的儿子听到了美西亚人的请求,突然闯进来了,而针对克洛伊索斯不肯要他和美西亚人同去这件事,他向他的父亲说:[2] “父王,从前,最高尚的也是最适于我的事情,就是频繁的征战和狩猎,我在这两件事情上面都为自己赢得过荣誉;如今这两样事情的任何一种,你都不许我做了,尽管你从来就不认为我是那种胆小怯懦或是缺乏勇气的人。同时,我到市场上去,或者从那里回来的时候,我必须保持怎样的脸色呢?[3] 公民们以及我那年轻的新娘又会怎样看我呢?她又会认为她的丈夫是哪种男人呢?因此,你要么让我去追杀这个猪怪,要么就请你说明理由,为什么你认为我最好按你意旨办事。”

38 于是克洛伊索斯回答说:“我的儿啊,并不是因为我认为你胆小怯懦,或是因为你有其他不当之处才把你留下,而是因为一个幻影,这是我睡觉做梦时梦见的,这个幻影来到我面前,警示我说你注定要在年轻的时候被一个铁制的兵器刺死。[2] 这就是我先是赶紧安排你的婚事,而现在我又不安排你出去办这件事情的缘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且是唯一属于我的儿子;你的兄弟聋了,我已经不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了。”

39 这位年轻人回答说:“父亲啊,你在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梦之后对我倍加呵护,我认为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如果你弄错了,如果你领会这个梦的含义有偏差,我想我指出你的失误也是无可指责的。[2] 既然你说这梦预言我将会被铁制的兵器刺死,可是这野猪哪来的手拿兵器呢?它能挥动什么铁制兵器呢?而这正是你为我担惊受怕的事。假如梦里说我会被野兽的獠牙刺死的话,那你不叫我去办这件事是名正言顺的;然而这里说的是一支铁制兵器。现在我们又不是对人,而是对野兽作战。因此,我恳求你还是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吧。”

40 克洛伊索斯说:“我的儿啊,你对于梦的解释比我的理解更好,是令人信服的;我相信你的话,我改变主意了,同意你和他们去猎杀野兽了。”

41 国王既然这样说了,就派人把弗里吉亚人阿德拉斯图斯找来,对他说:“阿德拉斯图斯,当你因不幸的打击而遭受折磨的时候,我的朋友,在这一点上我并非对你有什么责怪,那时,我为你洗净身体,把你接到我府上居住,并且承担你的所有支出。[2] 你在我这里我待你不薄,那你也理应有所回报。因此,你应该同意陪同我的儿子去打猎,并且要照料他,要注意在途中不要受到袭击,不要受到那些胆大妄为之徒的危害。除了这个职责以外,你确实有必要到那里去看看,在那里你能以自己崇高的事业而扬名天下。这些是你们家祖祖辈辈的传统,而且你自己也是个坚毅强壮的人。”

42 阿德拉斯图斯回答说:“国王啊,如果不是你的邀请,我是不会参与这次狩猎活动的。因为像我这样一个遭受厄运打击的人,去陪伴他的比较幸运的同伴们外出打猎,是不合时宜的,我也无心做这事。我有许多理由使我留在这里。[2] 但是,既然你非要我去不可,那我就一定不会让你扫兴(因为说实话,我是理所应当来回报你的友好款待的),因此我愿意按你的要求去做。至于你托付我来照料你的儿子,请确信我将尽我这个保护者的力量,把他毫发无损地归还给你。”

43 在他做了这样的保证之后,克洛伊索斯准许他们出发了,随同他们出发的还有一队精选的壮丁和一群猎犬。当他们到达奥林波斯山的时候,他们就四散开来搜寻这头野兽;这头怪兽很快就被发现了,于是猎手们在野兽周围排成人墙,从四面八方用枪矛向它投射。[2] 当时那位客人,就是那位被洗净了杀人的血迹的名叫阿德拉斯图斯的人,也把他的矛向野猪抛射过去,但是这支矛没有刺中野猪,却刺中了阿泰斯。[3] 这样,克洛伊索斯的儿子便死于铁制兵器之下,而梦中所受到的警示也就应验了。之后,有一个人跑到萨迪斯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克洛伊索斯,他到国王那里向他禀报了狩猎的情况以及降临到他的儿子身上的命运。

44 得悉自己的儿子被刺死的消息,父亲的心遭到沉重的打击,而使他更加痛心的是,刺死他的儿子的人,恰恰就是他曾亲手为他洗净了杀人血污的人。[2] 克洛伊索斯悲恸之极,他高声呼喊祓除之神宙斯的名字,要他见证他在客人手上所遭遇的惨祸。之后,他又祈求同一位宙斯神保佑,称宙斯为灶神和友情之神。即灶的保护神和友情的保护神。他使用灶神的名字,是因为他无意中竟把现在杀死他的儿子的凶手留在自己的家里住;他使用友情之神的名字,是因为那位被当作自己儿子的护卫者而派出去的客人,结果却证明是他的最无情的敌人。

45 不久,吕底亚人归来了,他们运回了阿泰斯的遗体,而那个杀人者也跟在他们后面。他站到遗体的前面,向克洛伊索斯摊开双手,表示任凭对方怎样处置自己,他十分恳切地请求克洛伊索斯,说他自己愿意为克洛伊索斯的儿子殉葬,他说以前的不幸遭遇已经使他苦不堪言,现在又加上了新的不幸,那就是他又毁了一个亲自洗净了他的杀人血迹的人,他也无法再活下去了。[2] 尽管克洛伊索斯因自己遭遇的不幸而极度悲恸,但听了这番话,却也深受感动,对阿德拉斯图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回答说:“我的朋友啊,既然你对你自己宣判了死刑,那我便已经从你那里得到我所要求的所有的赔偿了。但是,除了你投出了那意外的一枪以外,实际上在我看来还不是你惹下的这个祸。使我遭遇不幸的始作俑者是一位神,他在很久之前便预先警示要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3] 之后,克洛伊索斯埋葬了儿子的遗体,一切的安排得体恰当。米达斯之子戈尔迪亚斯的儿子阿德拉斯图斯,过去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现在又毁了给他洗净血迹的人,他认为自己在他所知道的人中间是最最不幸的人了,因此当参加葬礼的人们散去,而坟墓的四周寂静无声的时候,他就在墓地上自杀了。

46 痛失爱子的克洛伊索斯,在此后整整两年时间里,一直都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罗译本的这句话在I. 45。在这之后,来自国外的一则消息中止了他的悲伤情绪。他获悉,冈比西斯的儿子居鲁士已经摧毁了库亚克萨列斯的儿子阿斯泰亚基斯的霸国,而且波斯人的势力日益强大起来了。[2] 这种情况使他暗自思忖,他是否有可能在波斯人的势力还不十分强大的时候,设法阻止他们势力的增长。出于这样的意图,他决定直接去希腊几处神谕所和利比亚的一处神谕所那里去测卜一下。于是,他分别向各方派出使者,有的去往德尔斐,有的去往佛基斯的阿拜,有的去往多多纳;还有些人去往安菲亚劳斯的神谕所,另一些人去往特洛芬纽斯的神谕所,再有一些人则是到米利都的布兰齐代神谕所这是米利都境内一个古老的神谕所,位于迪迪玛,距米利都36.2千米。传说神谕所的建立者是布兰库斯(Branchus),在这里发布神谕的祭司都来自一个祭司家族,因此这个神谕所通常被称为布兰齐代。参阅W. W.豪和J.威尔斯:《希罗多德历史注释》(W. W.How and J.Wells,A Commentary on HERODOTUS,2 Vols.,Oxford,1979),第一卷,第72页。以下简作“豪和威尔斯注释本”。去。克洛伊索斯派人去问卜的以上这些神谕所都是希腊人的神谕所。在希罗多德的著作中,“希腊人的”和“希腊的”在地理范围上是明显有区别的。这个地方的“Greek”只能译为“希腊人的”。[3] 他还派遣了另一些使者去往利比亚,向阿蒙神请示神谕。他派遣这些使者出去,是要测试一下神谕究竟都了解些什么情况,如果他发现神谕所回答的是实话,那么他就可以再派人前去,请示他是否应该攻击波斯人。

47 去往各地测试神谕的使者们,都得到了如下的指示:从他们离开萨迪斯的那一天起,他们要记住日期,到第一百天的时候,他们再去请示神谕,问他们这时吕底亚国王、阿尔亚特斯的儿子克洛伊索斯那时正在做什么。他们要把神谕的答复记录下来,然后带给克洛伊索斯。[2] 除了德尔斐的神谕以外,其他神谕所的答复的记载都没有保存下来。参阅希罗多德:《历史》(王以铸译,商务印书馆,1959年第1版,2005年重印本,两册;以下简作“王译本”),上册,第21—22页。在德尔斐,吕底亚人刚刚进入神庙,正要请示他们奉命询问的问题时,皮西亚女祭司就用六步格的诗答复他们说:

 

我能数沙,我能量海;

我能听到沉默者的话语,能知悉哑巴的心声;

看哪!带壳乌龟的香味飘然而至,

锅里正煮着乌龟和羔羊肉,

底下铺着青铜,上面盖着青铜。

 

48 这些是皮西亚女祭司口述的预言。吕底亚人把她的话记录下来,随后就起程返回萨迪斯。在派往各地的所有使者都带着他们取得的答复返回以后,克洛伊索斯打开他们所记录的文卷一一阅读。在所有神谕中,唯一使他满意的就是德尔斐的神谕。他一听到德尔斐神谕所说,就立刻表示心悦诚服,完全接受,认为德尔斐是唯一可靠的神谕所,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发现了他实际上做的是什么事情。[2] 原来自从那些使者们出发去请示神谕以后,他就在想他做什么事情才最不可能被别人猜到,于是等到约定的那一天到来时,他就按照他自己所决定的做了。他拿来一只龟和一只羊羔,亲手把它们剁成碎块,一起放在青铜锅里煮,上面还盖上一个青铜盖。

49 这就是使者从德尔斐带给克洛伊索斯的答复。至于吕底亚人到安菲亚劳斯的神谕所(并且在神庙那里履行了例行仪式)去,从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答复,我就没有办法述说了。因为关于这个答复,没有任何记载。人们只知道,克洛伊索斯相信他从那里得到的神谕也是真实的。

50 此后,克洛伊索斯决定举行大规模的献祭,以取悦于德尔斐的神,他奉献了各种适于作牺牲的牲畜3000头,把它们置于大堆大堆的包着金裹着银的床榻,黄金杯和紫色的长袍和内衣之上,然后统统加以焚烧,这样做就是为了使神对他更加眷顾。此外,他还传令吕底亚境内各族人民,要他们根据他们自己的财力来向神献祭。[2] 在祭献活动行将结束的时候,克洛伊索斯下令熔化大量黄金,把它铸成金锭,每锭长6个帕尔姆palm,掌尺,即一个手掌的宽度或长度。,宽3个帕尔姆,厚度1个帕尔姆。金锭总共117个,其中的4锭是纯金铸成的,每锭的重量为2.5塔连特;其余则是金与银的合金,每锭重2塔连特。[3] 他还下令用纯金打造一尊狮子像,重达10塔连特。当德尔斐神庙被烧毁之时,约公元前548/前547年。波桑尼阿斯:《希腊纪行》(Pausanias, Description of Greece), X. 5.13。以下简作“波桑尼阿斯”。The Landmark Herodotus第29页脚注为公元前584年,疑为印刷错误。这尊金狮子就从金锭上掉了下来(因为它是置于金锭上面的)。如今这尊金狮子放置在科林斯人的宝库里,其重量只有6.5塔连特了,被大火烧掉了3.5塔连特。

51 克洛伊索斯在把所要奉献的这些礼物都准备齐全以后,便派人把它们送到德尔斐去,与这些礼物同时送去的其他礼品还有:大号的混酒钵两个,一个是金的,一个是银的;人们在进入神庙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金钵放在入口的右边,银钵在左边。[2] 但这两个钵在失火之后就被挪移开了;如今金钵放置在克拉左门奈人的宝库里,其重量为8塔连特零42明那明那(mina),货币和重量单位,1塔连特=60明那。;而银钵则是放置在神庙前庭的一个角落里,它的容量有600安佛列尤斯按每个安佛列尤斯约为9加仑计,其总容量约5000加仑,合22730升。。我所以知道它的容量,是因为在塞奥法尼亚这是德尔斐的一个节日,在这一天,所有神像都陈列出来。——哥译本注节日期间,德尔斐人把这个钵装得满满的。[3] 德尔斐人说这个钵是萨摩斯人塞奥多列哥译本和王译本这里皆为塞奥多鲁斯(Theodorus)。波桑尼阿斯把铸造青铜的发明归功于萨摩斯人塞奥多列,说他还是个建筑师。制造的。我认为他们的话是可信的,因为可以肯定,这个混酒钵绝非出自普通匠师之手。此外,克洛伊索斯还送去了四个银酒瓮,它们现在摆放在科林斯人的宝库里;还有两个净水瓶,一个金的,一个银的。在金的净水瓶上面镌刻着“拉栖代梦人”的字样,拉栖代梦人硬说这是他们奉献的礼物,然而他们的这种说法是错误的,[4] 真正的奉献者是克洛伊索斯。这上面的铭文是一个想讨好拉栖代梦人的德尔斐人镌刻到上面的。这个人的名字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不必提及了。有一个男孩像,水从他手里流出,(我承认)它的确是拉栖代梦人奉献的,然而他们根本未曾奉献过任何一个净水瓶。[5] 除了以上奉献物以外,克洛伊索斯奉献给德尔斐的还有许多不大重要的礼品,其中有为数不少的银盆。他还奉献了一尊高3腕尺腕尺,库比特(cubit),古代的一种长度测量单位,相当于从中指指尖到肘的前臂长度。1腕尺约合46.2厘米。的金制女子像,而据德尔斐人说,这是一尊烤面包的妇女哥译本这里说这个妇女是“克洛伊索斯的面包师”。的雕像;另外,克洛伊索斯把他妻子的项链和腰带也都献来了。

52 以上这些就是克洛伊索斯奉献到德尔斐的礼物。克洛伊索斯奉献给安菲亚劳斯阿尔戈斯的预言者。他是一位虽预知自己不能生还,但依然敢于去作战的英雄。(关于这个英雄的勇气和不幸遭遇他是知道的)神庙的礼物有:一面纯金的盾牌,一支枪头和枪杆均用纯金制造的长枪。在我这个时代,这两件东西还都在底比斯,放置在伊斯门尼·阿波罗神庙里。

53 这时,护送这些宝物到各个神庙去的使者们接到克洛伊索斯的命令,要他们请示神谕,问克洛伊索斯是否可以去和波斯人交战,如果可以交战,他是否可以找一个同盟者以增强自己的实力。[2] 于是,使者们在到达目的地并奉献了礼物之后,便请示神谕。他们这样说:“吕底亚和其他各民族的国王克洛伊索斯,相信这里的神谕是世上所有神谕中唯一可信的神谕,现在所奉献的礼物是因为你的预言灵验而理应得到的。现在他向你请示:他是否可以对波斯人作战,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否可以寻求一个同盟者以增强自己的实力。”[3] 这两个神谕所对他的答复,大意是相同的,它们都向克洛伊索斯预言说,如果克洛伊索斯进攻波斯人,他就可以摧毁一个大帝国,并且建议他看看在希腊人当中谁是最强大的,就和谁结成同盟。

54 克洛伊索斯在接到使者们带回的神谕的答复以后,满心欢喜,现在他深信他一定可以摧毁波斯人的霸国了。于是他再一次派人到皮索(德尔斐)去,根据他探知的德尔斐的人数,这次赠送的礼物是所有德尔斐人每人2斯塔特尔斯塔特尔(stater),一种通用于该地区的金币。1斯塔特尔=1/5明那。的黄金。[2] 作为酬谢,德尔斐人把请示神谕的优先权授予克洛伊索斯和吕底亚人,还豁免他们求神谕时所需的费用,在节日中给予他们最优等的席位,克洛伊索斯和吕底亚人还得到这样的永久性权利,即如果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归化成为德尔斐的公民。

55 克洛伊索斯把这些礼物献给德尔斐人以后,便第三次派人来请示神谕;既然这里的神谕已经被证明是可靠的,他就想一直利用它了。现在他想要得到答复的问题是,“他的王国的统治是否能够长久维持下去?”[2] 皮西亚女祭司是这样答复他的:

 

等到一匹骡子变成了米底国王的时候,

你这两脚瘦弱的吕底亚人就要沿着多石的赫尔姆斯河逃跑了;

快呀!快些逃跑吧,也不要因为成了胆小鬼而无地自容了。

 

56 克洛伊索斯接到这个答复后,高兴极了。因为克洛伊索斯认为一匹骡子是绝对不可能成为米底国王的,因此他就得出结论:他和他的子孙永远都不会丧失对吕底亚的统治权。随后他就认认真真地研究神谕要他结盟的盟友,他力图通过调查研究来确认希腊诸邦中,哪个是最强大的。[2] 他在经过调查后发现,希腊诸邦中有两个城邦实力超群。他们是拉栖代梦人和雅典人,前者属于多利斯族,后者则是属于伊奥尼亚族。事实上,这两个民族从古老的时代起就在希腊占着极为突出的地位了。雅典人在从前属于皮拉斯基民族,荷马史诗提到皮拉斯基人居住在色雷斯(《伊利亚特》, II. 840; XVII. 301)、阿尔戈斯(《伊利亚特》, II. 684)、克里特(《奥德赛》, XIX. 177)。希罗多德及其以后的作家,都将希腊及地中海地区的前希腊语民族统称为“皮拉斯基人”。拉栖代梦人是属于希腊民族的;皮拉斯基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故土,而希腊人却是经常长途迁徙的。

[3] 原来在丢开里昂根据希腊的神话传说,丢开里昂(Deucalium)和妻子皮拉(Pyrrha)是洪水过后仅有的幸存者,他们是人类的始祖。希腊人的名祖希伦(Hellen)就是他们的儿子。统治的时代,希腊人居住在弗提奥提斯的地方,然而在希伦的儿子多鲁斯统治的时代,他们便移居到奥萨山和奥林波斯山山脚下一个叫作希斯提埃奥提斯的地方去了;他们在被卡德摩斯人卡德摩斯人属于希腊-腓尼基族人(他们的名字表明他们是“东方人”),他们在特洛伊战争前占领了后称为波奥提亚的地区。驱逐出希斯提埃奥提斯地区以后,就定居在品都斯,称为马其德尼人。马其德尼人(Macedni),意为“身材高大的人”。从那里再一次迁移到德里奥皮斯;而最后又从德里奥皮斯进入伯罗奔尼撒,结果他们就变成了众所周知的多利斯人。这里提及的希腊人进入伯罗奔尼撒之前迁徙的故事所涉及的地方,均在北希腊。参阅II. 51。——哥译本注

57 皮拉斯基人讲的是什么语言,我是无法确切说明的。但是,如果我们可以从今日的皮拉斯基人所讲的语言来加以推测的话,今天在皮拉斯基人当中有一些人,例如,那些过去曾是今日被称为多利斯人的邻人(当时住在今日的所谓色萨利奥提斯地方);[2] 而现在则住在第勒尼亚人上方的克列斯顿地方的人们;那些从前和雅典人同住过一个时期并在赫勒斯滂赫勒斯滂海峡(Hellespont, Ἑλλήσποντος)即今之达达尼尔海峡。希腊文Ἑλλήσποντος,意为“赫勒的海”,相传阿萨玛斯之女赫勒为摆脱后母伊诺的虐待而出走,途中从所乘的带翼的金毛公羊背上坠下,落入此海峡中溺水身亡,故名。建立了普拉吉亚和斯奇拉凯两个殖民地的人们;或者简单地说,现在那些居住在任何一个城市里的任何人,城市的名称虽然已经改变,可是它们事实上都是皮拉斯基人的城市;如果从这些皮拉斯基人当中的任何一部分进行推断的话,那么我必须断言,皮拉斯基人是讲异族语言的即非希腊语。。[3] 果真如此,而且,如果整个皮拉斯基民族都是讲同一种语言的话,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属于皮拉斯基族的雅典人,在他们成为希腊人的同时,必定是更改了自己的语言的。事实上,克列斯顿人所使用的语言和他们周边邻人的语言完全不同,普拉吉亚人的情况也是如此,可是这两个地方的人所使用的语言却是完全相同的;这就表明,他们依然都保留了他们原来的语言,而他们又把这种语言带到他们现在定居的地方。

58 希腊民族自从他们出现以来,就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所使用的语言。至少在我来看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希腊人是皮拉斯基人的一个分支,在他们起初从皮拉斯基人主体上分离出去的时候,他们人数不多,势力弱小;然而,他们却逐步扩大并成长成为一个多民族的集合体,这主要是由于许许多多的非希腊语部落哥译本这里译为“皮拉斯基人和其他许多非希腊语民族”。主动加入到他们行列当中的缘故。另一方面,我认为,皮拉斯基人是一个非希腊语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人数从来没有发生过迅猛的增长。

59 克洛伊索斯在考察了这两个民族即拉栖代梦人和雅典人。的情况后,他发现其中之一,即雅典人在当时雅典的僭主、希波克拉底之子庇西特拉图的统治之下,正在遭受悲惨的压迫,内讧不断。希波克拉底还只是一个普通公民的时候,有一天他到奥林匹亚去看竞技比赛,他遇到过一件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在奉献了牺牲之后,附近满装着水和牺牲动物的骨肉的大锅,下面没有烧火就沸腾起来,锅里水溅出了锅外。[2] 当时拉栖代梦人奇隆希腊“七贤”之一。,碰巧正在那里并亲眼目睹了这一奇迹,就劝告希波克拉底说,如果他还没有结婚,那么就不要把会给他生孩子的妻子娶到家里来;如果他已经有了一个妻子,那么就必须让她回她的朋友们那里去;哥译本译为“至少让她离开”。如果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么就要和他的儿子断绝关系。[3] 据说希波克拉底根本没有理会奇隆的劝告。没过多久,他就成了庇西特拉图的父亲。

就是这个庇西特拉图,在雅典人内部发生以阿尔克麦昂的儿子麦加克利斯为首的海岸派,和以阿里斯托莱达斯的儿子来库古斯为首的平原派之间的斗争的时候,制定出一个使自己登上僭主之位的计划,他带着这种想法组建了一个第三派。关于雅典这个时期三股政治势力,即所谓“平原派”“海岸派”和“山地派”的情况,英国学者A.安德鲁斯做过专门研究。参阅A.安德鲁斯:《希腊僭主》(A. Andrewes,The Greek Tyrants),纽约1963年版,第100—107页。他集合了一批党羽并自称为山地居民的保护者,然后谋划出下面的这样一个计策。[4] 他先是弄伤了他自己和他的骡子,然后驱车进入雅典广场,agora,希腊文“ἀγορά”,英译者通常都译为“market place”,即市场,从字面说也是对的。不过,随着雅典国家的发展,卫城下面这块地方,除集市外,还有战神山议事会、五百人会议议事厅等,实际已具有“市政广场”的功能和含义。宣称他刚刚逃脱了敌人的袭击,这些人企图在他驾车去乡下的路上谋害他。他要求民众指派给他卫兵,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他要民众们记住,他过去所赢得的荣耀,他曾指挥对麦加拉人作战,攻占尼赛亚城,同时还曾立下其他许多赫赫战功。[5] 雅典人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就给他选出了一支公民作为他的卫队,这些卫兵不执长矛,而是手持棍棒,无论庇西特拉图走到哪里,这支卫队都随时伴他左右。这样,庇西特拉图的势力不断增长,就发动政变,夺取了卫城。他以这样的方式取得了雅典的统治权,他原封不动地保留此前已有的各种官职,也不变更任何法律。他根据既有的制度管理城邦,他的政策措施不仅是贤明的,也是有益的。

60 但是,没过多久,麦加克利斯一派的人和来库古斯一派的人,他们捐弃前嫌,联合起来把他驱逐出境。这样,庇西特拉图虽通过上述手段首次使自己成了雅典的主人,可是他的统治立足未稳,又失去了权力。然而,庇西特拉图刚刚离开雅典,曾联手驱逐他的那两派之间就又发生了争执。[2] 最后,麦加克利斯对这种争斗感到厌烦,就派一名使者到庇西特拉图那里去,提出如果庇西特拉图愿意娶他的女儿,他就准备把庇西特拉图推上雅典僭主的宝座。[3] 庇西特拉图同意了,于是二人根据这些条件缔结了一项协定。之后,他们着手研究使庇西特拉图复位的方案。他们在这里所构想出来的方案,是全人类历史上最愚蠢的方案,特别是考虑到希腊人自远古时代起,就以智慧和自主而有别于异族人的愚蠢简单,更不应该忘记的是,他们用这样一个雕虫小技,所耍弄的不是一般的希腊人,而是希腊人当中素以聪明著称于世的雅典人!

[4] 在派安尼亚德莫德莫(demos),阿提卡的村社。雅典历史上不同时期,村社的数目亦有所变化。克里斯提尼改革(公元前508/前507年)以后,每一位雅典公民都以其名字和所出生的村社加以辨别。,有一位名叫作菲娅的女子,身材修长,身高差3指就达到4腕尺罗译本译为“将近6英尺”,约合1.83米。了,整个人的形象看上去是非常秀美的。他们把这个美女全副武装起来,并且教她要保持怎样的姿势才能把她这个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然后就让她乘坐战车,驱车去往雅典城。这里就是让菲娅装扮成雅典娜。雅典娜女神是丰产女神、智慧女神、和平劳动的保护者,是雅典人民的保护神。根据神话传说,宙斯吞食了怀孕的妻子,但是胎儿在其头颅中继续生长,赫淮斯托斯用斧把宙斯的头颅劈开,全身披挂的雅典娜出世了。在她出发以前,先派出使者到那里去,这些人进城后,便按照给他们的指示四处宣告:[5] “啊,雅典的公民们,热烈友好地迎接庇西特拉图吧!雅典娜女神把人间的最高荣誉授予庇西特拉图,并且亲自把他带回她自己的卫城来了。”他们到处散播这个消息,消息立刻又传遍了各个德莫,人们都在说雅典娜女神正在把她特别钟爱的庇西特拉图带回来。城里的人们也深信,那女子就是真正的女神,于是向她膜拜,并且迎接庇西特拉图归来。

61 庇西特拉图用这样的手段恢复了自己的统治,按照约定,他娶了麦加克利斯的女儿为妻。可是,他已经有了妻室,也有几个已经成人的儿子,而阿尔克麦昂的子孙又被认为是受到了诅咒的。这些人被诅咒,是因为他们处置库隆党人而引起的。时任雅典执政官麦加克利斯原本承诺,只要库隆一伙人离开雅典娜神庙圣域,就可以饶恕他们的性命,但他不但违背诺言杀死了他们,而且还有许多人被杀死在攸麦尼德斯(Eumenides,复仇女神)祭坛之上。于是,他决定和新婚的妻子不再生儿育女,因此,他和他的妻子同房时进行不正常的交媾。[2] 起初,他的妻子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但是过了一个时期,或者是她的母亲询问她,或者是她主动告诉她母亲有关情况。无论如何,她母亲已经得知此事了。这样,有关这件事的消息又传到她的父亲的耳朵里。麦加克利斯觉得在这件事上受到了侮辱而非常气愤,他在盛怒之下,立刻和敌对党派重新修好,联合起来。庇西特拉图猜测到他们将采取什么行动来对付他,自己主动逃离了阿提卡,来到爱利特里亚,和他的儿子们商讨对策。[3] 结果,希皮亚斯庇西特拉图的长子,后来继位,成为雅典僭主(公元前527—前510年)。的意见占了上风,他的意见的主旨是要使他们重新取得雅典的统治权。首先要做的,就是从那些有义务向他们捐款的城邦收取预付款。他们通过这种办法从一些城邦筹得大量的金钱,特别是底比斯人,他们所捐献的金钱比其他的任何一个城邦都要多。

长话短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为重回雅典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从伯罗奔尼撒开来一支阿尔戈斯人的雇佣兵已经抵达,还有一位名叫吕格达米斯的纳克索斯人自愿地前来为他们服务,他在这件事上特别热心,既出人力,又出金钱。

62 在他们流亡的第十一年,庇西特拉图一家便从爱利特里亚起航,踏上返乡的征程。他们首先在阿提卡的马拉松一带登陆,在那里安营扎寨,来自雅典城里的同党和大批来自乡下各地的人们都纷纷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因为他们热爱僭主政治,胜过爱自由。

[2] 当庇西特拉图筹集资金的时候,甚至后来在他已经在马拉松登陆的时候,雅典城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所作所为。等到他们得知他已经离开马拉松,正在向雅典城进军的时候,才开始作抵抗的准备。他们征调了全国的军队,迎战这些回国的流亡者。[3] 同时,庇西特拉图的军队,从马拉松出发进军雅典,在行进到帕列涅的雅典娜神庙附近时,与对手的军队遭遇。

[4] 庇西特拉图在敌人的对面安营扎寨。在这里,有一位名叫安菲里图斯的阿卡纳尼亚人,是一位通晓占卜术的预言家,他秉承神的旨意来会见庇西特拉图,在走向庇西特拉图时候,他口吟六步格诗,说出了下面两句预言:

 

如今渔网已撒下,网在水下张开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鲔鱼将自投网罗。

 

63 这就是他在神祇的感召下说出的预言。庇西特拉图领悟了其中的含义,宣布接受这个预言,立刻率军进攻。这时来自城里的雅典人刚刚吃过午饭,饭后他们就自己干自己的事了,有的人在掷骰子,有的人在睡觉。因此,当庇西特拉图的军队发起进攻时,雅典军队刚刚接战,就被击溃了。[2] 在他们开始四散溃逃的时候,庇西特拉图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极其高明的主意,用这个策略可以把雅典人分散,使他们再也不会团结到一起。他吩咐他的儿子们都骑上马,先去赶上那些四处逃散的雅典人,告诫他们,人人都放心地各自回家去吧。雅典人接受了这个劝告。这样,庇西特拉图便第三次成为雅典的主人。哥译本这句话在I. 64。庇西特拉图统治时间大致如下:公元前561—前560年第一次成为僭主;公元前559年第一次被逐;同年第二次成为僭主;公元前556年第二次被逐;从公元前546年起,第三次入主雅典,直至公元前527年去世。公元前510年希皮亚斯的僭主政治被废黜。

64 庇西特拉图采取措施进一步巩固其权力。他以一支人数众多的雇佣兵为后盾,通过部分取自雅典当地、部分取自斯特里梦河一带的收入而保持充裕的财源;此外,他还要求把许多雅典人的子孙扣作人质,这些人在他发起进攻时没有逃离雅典,而是留在家里。庇西特拉图把这些人质送到纳克索斯岛去。[2] 这个岛屿也是庇西特拉图用武力强行占领的,他把它委托给吕格达米斯负责治理。他还根据神谕的指示,祓除了提洛岛,参阅修昔底德,III. 104。祓除的方式如下:把神庙四周视力所及范围内所埋葬的尸体一律挖掘出来,移至该岛的另一个地方。[3] 这样,庇西特拉图就在雅典建立起僭主政治;在希腊历史上,有所谓“早期僭主政治”和“后期僭主政治”之分,前者发生在城邦形成时期,其性质、地位和作用与后者有所不同。雅典人当中有很多在作战中阵亡,还有很多人和阿尔克麦昂的子孙们一起逃离了阿提卡。

65 克洛伊索斯询问雅典人的时候,当时雅典的现状就是如此。克洛伊索斯在打探拉栖代梦人的有关情况时,他得知,在经过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以后,最近在对泰格亚人作战中已经获胜。因为在斯巴达之王列昂和赫格西克利斯联合统治的时候,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侵入拉哥尼亚的这支多利斯人是由一对孪生兄弟领导的,这是斯巴达实行双王制的起源。后来一直延续下来,两个国王同时执政。列昂(Leon)在位时间为公元前590—前560年;赫格西克利斯(Hegesicles)在位时间为公元前575—前550年。参阅VI. 52。拉栖代梦人尽管在所有其他的战争中都取得胜利,却屡屡败于泰格亚人之手。[2] 在较早的一个时期,他们更是所有希腊人当中治理得极其糟糕的国家,无论是他们内部的管理,或是对外关系方面,都非常差,因而他们完全不和外界来往。使他们的治理趋于优良的详情如下:斯巴达人当中有一位声名显赫的人物名叫来库古斯,来库古斯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历史人物,自古至今一直是有争议的。即使是实有其人,人们对其事迹也所知甚少。希罗多德相关记载的可信度也有待于进一步研究。曾去德尔斐祈求神谕。他刚刚进入神庙的内殿,皮西亚女祭司就立刻大声对他说:

 

[3] 哦,伟大的来库古斯,你光临我这美丽神庙,

宙斯和这里其他奥林波斯诸位神都珍爱你,

我不知道应当把你当作神,还是普通凡人,

但来库古斯啊,我坚信你将被证明是一个神。

 

[4] 此外还有一些人说,女祭司还向他提供一整套时至今日斯巴达人依然遵循着的法律制度。但是,拉栖代梦人自己宣称,来库古斯在担任他的侄子、斯巴达国王拉波塔斯哥译本译为列奥波特斯(Leobotes)。据说前王去世的时候,新王还没有出生。因而由前王的弟弟来库古斯担任摄政。的监护人兼摄政的时候,他把这套法制从克里特引入到斯巴达;[5] 来库古斯刚一担任摄政的职务,就马上更改所有现行的制度,引进新的制度取而代之,并且注意使所有的人都遵守新的制度。之后,他又创建了一切有关战争方面的制度,如建立埃诺莫提亚Enomotias,意为“盟誓的兄弟伙”,指陆军的小队。、特里卡达斯Treicadas,指“三十人的小队”。和共餐团制Syssitia,公民每15个人组成一个“公餐团”。等等;此外,来库古斯又设置了元老院Gerousia, the Council of Elders,斯巴达重要权力机构,由两位国王和28位年满60岁的公民共30人组成。和监察官制斯巴达的监察官(Ephors)大概起源于部落首领。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其人数和职权也有所变化。古典时代共有5人,一年一任,从贵族中遴选,负责审理国王的不法行为,主持公民大会,监督青年的军事训练,是斯巴达国家的最重要官职之一。参阅祝宏俊:《斯巴达的监察官》,载《历史研究》,2005年第5期。

66 通过这样的改革,拉栖代梦人得到了良好治理。罗译本的这句话在I. 65。来库古斯死后,他们为他修建了一座神庙,从那时到现在一直受到人们极高的崇敬。他们既然拥有肥沃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他们的国力就迅速增长,成为一个日益兴盛的民族。结果,他们很快就不满足于默默无闻地待在原地了。他们觉得阿卡底亚人比他们弱得多,于是他们派人去祈求神谕,询问是否可以征服整个阿卡底亚。[2] 皮西亚女祭司是这样答复他们的:

 

你们想得到阿卡底亚吗?我无法满足你们大胆的请求。

在阿卡底亚居住着许多以橡子为食的人——

他们决不会容许你们这样做的。这不能怪我吝啬。

我将把泰格亚送给你们,让你们在那里顿足起舞,

还要让你们用绳索来测量那里肥沃的田野。

 

[3] 拉栖代梦人得到这个答复以后,没有进犯阿卡底亚的其他地区,他们随身携带着枷锁,向泰格亚人发起攻击了,他们是相信这道神谕的,以为他们将把泰格亚人变成他们的奴隶。[4] 但是,他们在这次战争中遭到了失败,很多人被敌人活捉。这些俘虏戴上了拉栖代梦人自己带去的枷锁,他们被拴在一根绳索上,测量泰格亚平原的土地,划分地段以便耕耘。——哥译本注从事劳作。他们劳作时所戴的枷锁直到今天还保存在泰格亚,在阿列亚·雅典娜神庙的墙壁上,挂满了枷锁。

67 拉栖代梦人在此前在与泰格亚人的屡次交战中,一直是没有胜绩的。但是,在克洛伊索斯当政的时候,也是安那克桑德里达斯和阿里斯顿这两个国王安那克桑德里达斯(Anaxandridas II)在位时间为公元前560—前520年,阿里斯顿(Ariston)在位时间为公元前550—前515年。统治着拉栖代梦的时候,斯巴达人时来运转,取得了胜利。现在我来说说他们取胜的具体情况。[2] 他们每次和敌人交战总是被击败,于是他们派人到德尔斐去,询问神谕,说他们要受到哪一位神的恩宠,才能在对泰格亚人作战中取胜。皮西亚女祭司回答说,他们必须把阿伽门农之子奥列斯特的遗骨运回本国,然后才有可能获胜。[3] 可是,他们无法找到奥列斯特的墓地,便第二次派人来,向神询问这位英雄的遗体埋葬在何处。皮西亚女祭司是这样答复他们的:

 

[4] 在阿卡底亚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坐落着泰格亚;

在那里有两股风不可避免地吹着,永不停息,

打击过去就必定反击过来,祸与祸重叠在一起。

万物之母的大地就在那里收留了阿伽门农之子;

你把他带回你的邦,你就会成为泰格亚的主人。

 

[5] 在得到这个答复之后,拉栖代梦人虽然坚持不懈地四处搜寻奥列斯特的墓地,但仍然和此前一样毫无收获。最后,在所谓阿伽索尔吉Agathoergi,即“Benefactor”,意为施惠者,恩人。的斯巴达人当中,有一个名叫利卡斯的人发现了这个墓地。阿伽索尔吉是斯巴达公民中那些服役期满的骑士,每年有5名最年长的骑士退役,他们在退役的那一年,必须服从斯巴达国家的任何差遣,积极从事分派给他们的各项任务,到他们前往的那些地方去。

68 利卡斯就是被派遣出去寻觅奥列斯特墓地的人当中的一个。一方面由于他运气好,一方面也是由于自己的睿智,这个墓地竟然被他发现了。那时拉栖代梦和泰格亚这两个城邦之间有交往,他前往泰格亚,碰巧走进一个铁匠铺,看见有个铁匠正在打铁。他站在那里,正在赞叹铁匠的高超手艺时,[2] 铁匠注意到了他惊讶的表情,于是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走上前来对他说:“斯巴达的客人啊,既然你连看到我在这里打铁都感到惊讶,那么如果你要看到我所看过的东西,那你不知要惊叹到何等地步了。[3] 我以前在这个院子里为自己打一眼井,在我开始挖掘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口长达7腕尺相当于10英尺,约合3米。的棺材。我以前从来就不相信古代人的身材比现代人高,因此我就打开了棺材。果然,棺材是比照尸体的长度做的;我量了一下,又把这墓穴重新埋好。”

以上这位铁匠叙述的是他所看到的情况。利卡斯对这件事做了反复思考,根据神谕所说的话,推定这正是奥列斯特的遗骸。[4] 他之所以这样猜想,是因为他注意到这个铁匠有两个风箱,这使他明白了“有两股风”的所指,而铁锤和铁砧相当于“打击”和对这一打击的反击,而打铁也就相当于“祸与祸重叠在一起”了。他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铁的发现是对人类造成祸害的。这里似乎可以看到希腊的某些长期流传的观点。赫西俄德(Hesiod)在其《田功农时》(Works and Days)中,描述了人类生活的五个时代,不幸和罪恶不断增加,黑铁时代是最近的一个时代,铁常常与人类道德沦丧、灾祸连绵联系在一起的。[5] 他作出这样的推论之后,就返回斯巴达把这事情所有情况报告他的国人。不久,他们就故意捏造了一个借口,对他提出责难,把他放逐出去了。利卡斯于是来到了泰格亚,把他的不幸遭遇对这位铁匠诉说,并想租用铁匠的院子。铁匠开始一段时间不同意,[6] 但利卡斯最终说服了他,于是他住到那里去了。随后,他掘开了坟墓,把遗骸搜集起来之后,就带着它回斯巴达了。从此以后,每当拉栖代梦人和泰格亚人在战场相互较量的时候,拉栖代梦人总是要占压倒性优势的;在使者们到达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把伯罗奔尼撒的大多数地方都征服了。

69 克洛伊索斯得知所有这些情况之后,就派遣使者携带着礼物前往斯巴达,使者的使命就是请求斯巴达和他结成同盟。他们到斯巴达时该讲哪些话,都是克洛伊索斯亲自严格规定的。因此,他们在到达斯巴达时就这样说:[2] “吕底亚人和其他诸民族的国王克洛伊索斯,派遣我们到这里来,他要我们前来对你们说:‘拉栖代梦人啊,神在神谕中指示我,使希腊人成为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们是希腊一流的强国,因而我秉承神谕的旨意,向你们提议,我诚心诚意地希望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和同盟者。’”

[3] 这是克洛伊索斯通过自己的使者所提出的建议。拉栖代梦人在此前早已经得知神谕给他的回答,因而对使者的到来表示欢迎,并且立即起誓与克洛伊索斯缔结了友谊和同盟。由于此前他们受过克洛伊索斯的某些恩惠,因而他们就更乐于这样做了。[4] 原来,有一次,拉栖代梦人曾派人到萨迪斯去购买一些黄金,准备把它装饰在阿波罗的神像上面——这座神像今天依然竖立在拉哥尼亚的索纳克斯山斯巴达东北部的一座山,俯临欧罗塔斯(Eurotas)谷地。——哥译本注上。当时克洛伊索斯听说了这件事,就把他们需要的黄金当作礼物赠送给他们了。

70 这是拉栖代梦人愿意与克洛伊索斯结盟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克洛伊索斯在所有希腊人当中,优先选择他们作他的盟友。因此,他们承诺,只要克洛伊索斯召唤,他们就随时准备出动,不仅如此,他们还制作了一个巨大的青铜混酒钵赠送给克洛伊索斯,作为回赠他的礼物;混酒钵外缘刻满了各种动物图像,其容量足有300安佛列尤斯300安佛列尤斯(Amphroreas)相当于2700加仑,约合12274升。。[2] 可是这个混酒钵却从未被送达萨迪斯。至于为什么没有送到,有两种迥然不同的解释。参阅王译本,上册,第35页。根据拉栖代梦人的说法,在向萨迪斯运送的途中,到达萨摩斯附近的时候,萨摩斯人得知此事,就派出他们的战船前来,把它作为战利品劫走了。海上劫掠(海盗行为)在早期希腊广泛流行。参阅修昔底德,I. 4—5;徐松岩:《古代海盗行为述论》, 《世界历史》,1999年第4期。[3] 然而,萨摩斯人却宣称,负责运送混酒钵的拉栖代梦人迟迟没有到达,在得知萨迪斯已经陷落,克洛伊索斯已经成为阶下囚的时候,他们便把这只混酒钵在萨摩斯卖掉了;收购者(据说他们是几个私人)把它给买下来,奉献给赫拉神庙了。出售混酒钵的人很有可能在回到斯巴达的时候,说萨摩斯人劫走了他们的混酒钵。这就是关于混酒钵的故事。

71 同时,克洛伊索斯因误解了神谕的意思,统率他的军队进入卡帕多西亚,满心期待可以击败居鲁士,摧毁波斯人的霸权。[2] 克洛伊索斯正在准备与波斯人交战的事务,这时有一位名叫桑丹尼斯的吕底亚人前来求见,这个人此前已被认为是有智慧的人,在这件事以后他在国人中更是享有盛名了。他来向国王进谏,说:“国王啊,你准备去攻击的是这样的一些人,他们穿着皮革制的裤子,他们的衣帽也都是皮革制的;他们的食物并不是他们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那贫瘠不毛的土地上生产什么,他们就吃什么;[3] 而且他们平常不饮酒,只饮水;他们那里没有无花果,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吃的东西。这样,如果你果真征服了他们,他们既然一无所有,你又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呢?反之,如果你被他们征服的话,你仔细想想看,你将失去多少好东西啊。他们一旦品尝到我们的好东西,就会紧紧地抓住这些东西,我们再也无法叫他们放手了。[4] 至于我,我要感谢诸神,因为诸神没有让波斯人想到要来进攻吕底亚人。”虽然桑丹尼斯说的都是实话,但未能说服克洛伊索斯;实际上,在征服吕底亚人以前,波斯人是没有任何奢侈品和令人赏心悦目的生活用品的。

72 希腊人称卡帕多西亚人为叙利亚人。在波斯人的霸权兴起之前,叙利亚人是米底人的臣民;[2] 现在他们是居住在居鲁士霸国领土范围内的。因为米底王国和吕底亚王国之间就是以哈利斯河为界线的。这条河流发源于亚美尼亚山区,首先流经奇里乞亚人居住的地方,然后从那里又流了一段,在它的右边是玛提恩尼人居住的地方,左边则是弗里吉亚人的地方;在流过这些人居住的地方以后,接着向北流,把右边的卡帕多西亚的叙利亚人和左边的帕弗拉冈尼亚人(他们居住的河流的左岸)划分开来。[3] 这样,哈利斯河便构成了从面对塞浦路斯的海到攸克星海(黑海)的几乎整个下亚细亚的边界。这里正是整个下亚细亚地区的颈部,一个轻装的人穿过这个地方,需要五天的时间。希罗多德(IV. 101)告诉我们,在一个地方,他计算一日的行程约相当于23英里。如果我们把这当作一种度量单位,那么希氏认为两个海之间的距离为115英里,比实际距离少了165英里。哥译本注指出,这个地区最窄的地方宽度也有280英里,约合434千米,要想横穿过去,远不止5天。

73 克洛伊索斯进军卡帕多西亚有两个方面的动因:首先,他觊觎那片领土,想把它纳入自己的版图之内;但是主要的原因是他想报复居鲁士,以为阿斯泰亚基斯报仇,因为他相信神谕所说,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2] 米底的国王、库亚克萨列斯的儿子阿斯泰亚基斯是克洛伊索斯的妻舅,王译本译为“连襟”(上册,第36页)。其实希罗多德(I. 74)很清楚地说明了阿斯泰亚基斯是克洛伊索斯的妹(姐)夫,后者是前者的大(小)舅子。他曾被冈比西斯的儿子居鲁士废黜。

现在,我把他们二人成为亲戚的一些情况来说明一下。[3] 曾有一群游牧的斯基泰人因为国内骚乱而逃离故土,进入米底境内。当时米底的国王是库亚克萨列斯,他是弗劳尔特斯的儿子,代奥凯斯的孙子。库亚克萨列斯最初把他们视为求庇者,因此对他们友好相待,而且他出于对他们的尊敬,就把一些男孩子委托给他们,要他们教这些男孩子学习他们的语言,操练射术。[4] 过了一段时间,斯基泰人自己日复一日外出打猎,而每次都带回来一些猎物。碰巧有一天,他们一无所获。当他们两手空空去拜见库亚克萨列斯的时候,这位性情暴躁(就像这次的表现一样)的国王,对他们非常粗暴无礼。[5] 这些斯基泰人认为库亚克萨列斯不应当这样对待他们。因此,他们作出决定,把委托给他们教育的男孩子中的一人杀死,剁成碎块,然后把他的肉块像通常烹调兽肉那样地加以烹调,再把它冒充猎获的野味献给库亚克萨列斯品尝;在这以后,他们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萨迪斯,投奔到萨迪亚特斯的儿子阿尔亚特斯的宫廷。[6] 他们实施了这个计划。库亚克萨列斯和他的客人们都食用了斯基泰人烹调的人肉,斯基泰人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以后,就以求庇者的身份逃到阿尔亚特斯那里去了。

74 后来,库亚克萨列斯派人向阿尔亚特斯索要这些人,而阿尔亚特斯拒绝引渡这些求庇者,这样,吕底亚人和米底人之间就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持续续了五年。在这期间,米底人多次战胜吕底亚人,而吕底亚人也多次击败米底人。在他们之间的战事之中曾经进行过一场“夜”战。

[2] 然而,在双方当中的任何一方都未占据明显优势的时候,在战争的第六年发生的一次会战过程中,当双方激战正酣时,白天突然变成了黑夜。米利都人泰勒斯曾向伊奥尼亚人预言过这件事,他向他们预言,就在那一年发生这样的事件,而实际上就发生了(日食)所有的证据,包括历史学的和天文学的证据都确认,这次日食发生日期是在公元前585年5月28日。在阿尔亚特斯当政时期还发生过另外一次日食,时间是公元前610年9月30日;但这次日食在小亚细亚地区观察似乎不是日全食。(罗马学者)普林尼曾经提及此次日食,把它定年在罗马建城以后的第170年(公元前584年)。米利都人泰勒斯(约公元前600—前546年),被誉为古代希腊“七贤”之一。希罗多德认为他有腓尼基人血统,他是“米利都学派”的代表人物,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3] 米底人和吕底亚人看到白天变成了黑夜,就停止了战争,他们双方都更加渴望达成和平的协议了。在双方之间展开斡旋活动的是奇里乞亚的叙恩涅西斯在近东历史文献中经常出现的叙恩涅西斯,乃是所有奇里乞亚诸王的通称,但正如“国王”一样并非真名,只是一种称呼。和巴比伦的拉比涅图斯这时新巴比伦王国的君主是尼布甲尼撒(二世),公元前604年开始当政。,他们促使双方相互立誓签约,并促成双方的联姻。[4] 正是他们劝说阿尔亚特斯把自己的女儿阿里恩尼斯许配给库亚克萨列斯的儿子阿斯泰亚基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可靠保证,人与人的盟约是起不到保证作用的。[5] 这两个民族宣誓缔和的方式和希腊人如出一辙,有一点不同,即他们在宣誓时,要各自割开胳臂,相互吸吮对方的血。

75 居鲁士活捉了他的外祖父阿斯泰亚基斯,他这样做的原因我在这部历史的其他地方还要谈到的。参阅I. 123—129。[2] 居鲁士俘虏了阿斯泰亚基斯,成了他和克洛伊索斯反目的起因。于是,克洛伊索斯派他的仆人去请示神谕,问他是否可以与波斯人开战;当他接到一个含糊其词的答复时,却认定是对自己有利的,于是就把自己的军队开进了波斯人的领土。

[3] 当克洛伊索斯军抵哈利斯河的时候,我认为他是跨过时至今日还在那河上的那座桥而到达河对岸的;但是,根据希腊人的一般说法,他是在米利都人泰勒斯的帮助下才渡过了河的。[4] 这个说法是这样的:当时克洛伊索斯不知如何使自己的军队渡过哈利斯河,泰勒斯碰巧在他的军营中,他说可以把河水分开,使那在营地左边流着的河水也在右边分流。他的这个设想是这样实现的:[5] 从营地上方不远的地方开始挖掘一道半圆形的深沟,这条深沟绕道营地后方;于是河水就从原来的河道,分流进入新的水沟通过营地后方,然后再经过营地的侧面而流回从前的河道。这样,河水流量就一分为二,这两股水流都很容易徒步涉过了。[6] 也有人说,原来的河道的水是被完全排干了的。但我的看法和希腊人不一样;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是怎样渡过这条河的。

76 克洛伊索斯统率着自己的军队渡过哈利斯河后,即进入卡帕多西亚的一个叫作普特利亚或许普特利亚就是Boghaz Keui,近代的考古工作者在此地发掘了大量铭文,这些铭文对于重新构建赫梯帝国的历史是至关重要的。的地区。普特利亚毗邻攸克星海沿岸锡诺普城,是整个那个地区最强固的一个地点。克洛伊索斯在这里安营扎寨,并且蹂躏了叙利亚人的田地。[2] 他攻下了普特利亚人的主要城市,把城市的居民变为奴隶;接着又占领了城市周边的乡村。这样就给根本没有招惹他的叙利亚人带来了灭顶之灾。哥译本这里译为“把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危害的叙利亚人逐出自己的家园”。与此同时,居鲁士已经征募了一支军队,前来攻击克洛伊索斯;居鲁士的军队人数因在进军途中的诸民族军队的加入而不断增加。[3] 居鲁士在出征之前,就派遣使者到伊奥尼亚人那里去,鼓动他们叛离克洛伊索斯。但是伊奥尼亚人不肯接受他的建议。虽然如此,居鲁士还是来到普特利亚迎击他的敌人了,他在克洛伊索斯的对面扎下营寨,这两个强国就在那里展开实力的较量。[4]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双方都有重大伤亡,一直杀到夜幕降临才收兵。双方士兵作战都很勇敢。

77 克洛伊索斯把此战未能获胜归咎于自己军队数量不足,他的士兵比居鲁士的士兵要少得多;翌日,他看到居鲁士没有再发起攻击,他就返回萨迪斯去了。他打算集中同盟者的军队,等翌年春天到来时重启战事。他想请求埃及人派兵援助,因为在和拉栖代梦人结盟之前,[2] 他已经和埃及国王阿玛西斯缔结盟约;他还想取得巴比伦人的援助,因为他也曾和拉比涅图斯国王这时在新巴比伦王国当政的无疑是其末代国王纳波尼达斯(Nabonidus,公元前556年在位),与尼布甲尼撒二世(卒于公元前562年)无关。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46页。统治下的巴比伦人缔结了盟约;[3] 另外,他还派人送信去斯巴达,要他们在约定的日期把援军开来。他是打算把所有这些盟军和自己的军队集合到一起,等到冬去春来之际,再次向波斯人发起进攻。[4] 克洛伊索斯有这样一些打算,他回到萨迪斯后,便立即派遣使者到他的同盟者那里去,通知他们在第五个月(从使者出发算起)把军队开赴萨迪斯来汇合。随后克洛伊索斯遣散他的军队——那些参与对波斯人作战的以及随他一起回到萨迪斯的士兵,凡是属于非本族的雇佣军一律遣散,各自回家。他万万没有料到,在一场彼此不分胜负的激战之后,居鲁士竟敢贸然前来进攻萨迪斯。

78 克洛伊索斯正在如此盘算的时候,城郊各地出现了成群的蛇,在蛇出现的地方,马就离开它们所在的草地,聚集到城郊去吞食这些蛇。克洛伊索斯看到了这种反常的现象,认为这恰恰就是一种奇特的预兆。[2] 因此,他立即派使者到泰尔麦苏斯的占卜者这些人是属于吕基亚的泰尔麦苏斯(Telmessus, Telmissus)的阿波罗神的祭司阶层。——哥译本注那里去请示神谕。虽然他的使者到达了那个地方,并且从泰尔麦苏斯人那里得知这种预兆的含义,但命运却不让使者们把信息报告给克洛伊索斯,因为在他们还没有进入萨迪斯之前,克洛伊索斯已经成了阶下囚。[3] 泰尔麦苏斯人对这个预兆的解释是,克洛伊索斯一定会等来一支外国入侵者的军队进入他的领土,这支军队到来以后,他们将征服当地的居民。他们说,因为蛇是代表大地之子大地之子(a child of earth),似乎亦可以理解为土生土长的人,即土著。,而马则是象征战士和异邦人。当泰尔麦苏斯人这样回答克洛伊索斯的询问时,他们并不知道那时在萨迪斯所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克洛伊索斯命运发生了变化。

79 然而,当克洛伊索斯在普特利亚战役之后突然收兵回撤的时候,居鲁士获悉克洛伊索斯收兵是为了把自己的军队解散,他稍加思索,马上意识到,在吕底亚人再一次把他们的军队集结起来以前,全速起兵进攻萨迪斯,是明智的选择。[2] 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即实施他的计划。他率军进攻萨迪斯,他全速行军,身先士卒,是他本人第一个把他们兵临城下的消息通报吕底亚国王的。

局势的转变完全出乎克洛伊索斯的意料,使国王陷于极其窘迫的境地。尽管如此,他仍然率领吕底亚人出来应战。[3] 当时在整个亚细亚,没有哪一个民族是比吕底亚人更加勇武好战;他们习惯于在马上作战,他们手持长枪,驾驭战马技术精湛。

80 两军在萨迪斯城前的平原上对峙着。这个平原广阔平坦,树木稀少。海鲁斯河与其他的一些河流流经这个平原,它们又都注入一条叫作赫尔姆斯的更大的河流中去。赫尔姆斯河发源于丁狄姆斯母神丁狄姆斯母神就是库柏勒(Cybele),弗里吉亚所特有的一位神祇。的圣山,在佛凯亚城附近入海。赫尔姆斯河如今在更靠近斯密尔那而非佛凯亚的地方入海,其河道总在不断改变。[2] 当居鲁士在这里看到吕底亚人部署军队严阵以待的时候,他害怕对方的骑兵的威力,于是采纳了米底人哈尔帕古斯的献计。他把所有随军驮载粮食和辎重的骆驼都集合起来,把它们背上驮载的东西都卸掉,让那些驾驭骆驼的人打扮成骑兵骑在上面。这样打扮停当以后,他下令这批骆驼兵在其他所有军队的前面,迎击克洛伊索斯的骑兵队;步兵跟随在骆驼兵的后面,而所有骑兵断后。[3] 所有这些部署完毕以后,他就命令他的军队,在路上只要遇到吕底亚人,格杀勿论,但是要留下克洛伊索斯,甚至在他被捕而反抗的时候,也不要杀死他。[4] 居鲁士之所以用骆驼来和敌人的马队对峙,是因为马天生就惧怕骆驼,马在看到骆驼或是闻到骆驼的气味时就会受不了的;他就想用这个计谋使克洛伊索斯的骑兵丧失战斗力,而骑兵队正是克洛伊索斯赖以获胜的主要力量。

[5] 在两军接战的时候,吕底亚人的战马一看到骆驼,闻到骆驼的气味,便掉头往回狂奔;这样克洛伊索斯的全部希望迅即化为泡影。[6] 但是,吕底亚人的表现依然勇敢。当他们明白了当前发生的事情时,立即跳下马来和波斯人展开步战。战斗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双方阵亡的人都很多,但最后吕底亚人被击溃,他们转身逃跑。吕底亚人被驱赶到自己的城里,波斯人就对萨迪斯城实施包围。

81 围攻战开始了。这时,克洛伊索斯认为,在这个地方坚守绝不会是短期的,于是从这个被围困城内重新派出使者到他的同盟者那里去。此前他的使者是告诉盟军在第五个月会师萨迪斯,现在派出去的使者则说,他已经被困在城里,请求他们尽可能快地前来救援。

82 在他的其他同盟者之中,克洛伊索斯尤其不能忘记派使者去拉栖代梦。罗译本此句在I. 81。哥译本的译文为:“这样,他便派遣使者前往拉栖代梦人那里去,也到他的其他同盟者那里去。”然而,这时候斯巴达人自己碰巧正在为一块叫作泰列亚的地方和阿尔戈斯人发生争执。[2] 泰列亚原本是阿尔戈利斯阿尔戈利斯系指阿尔戈斯人的全部领土,二者的关系类似于阿提卡和雅典人。境内的一个地方,但是一直被拉栖代梦人占领着。事实上,所有由此往西的土地,直到马利亚角位于伯罗奔尼撒最南端的海角。,不光是整个大陆的土地,这里的阿尔戈斯人似乎是指多利斯人南下以前,当时南希腊的居民往往被泛称为“阿尔戈斯人”;而这里的“大陆”,显然是指伯罗奔尼撒半岛。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96—97页。还包括基西拉岛以及其他的岛屿,都曾是属于阿尔戈斯人的领土。[3] 阿尔戈斯人集结军队,以结束泰列亚被占领的状态。然而双方还没有进行任何战事之前,就达成协议,一致同意斯巴达人和阿尔戈斯人各出300人为这个地方的归属而战,胜者即取得这个地方。此外双方还约定,双方其余的军队各自返回自己的国家,不许留在这里观战,因为如果军队留在那里,无论哪一方看到自己的同胞遭到失败时,都有赶忙前去增援的危险。[4] 双方就这些条件达成一致之后,两军就都撤离了那里,而只是把精选出来的士兵留下来为那块领土而战。

战斗开始之后,双方的战士是如此势均力敌,直到这一天的结束,天色已晚才不得不暂时休战。在总共600人当中,只有三个人还活着,两个阿尔戈斯人:阿尔卡诺尔和克罗缪斯,一个拉栖代梦人,奥特利亚德斯。[5] 于是,那两位阿尔戈斯人认为他们自己是获胜者,就匆匆返回阿尔戈斯了,但那位斯巴达人奥特利亚德斯却留在战场上,从战死的阿尔戈斯人的遗体上剥下他们的甲胄,取走他们的武器,带回斯巴达人的军营。翌日,两军回到战场上,来查验交战的结果。[6] 起初双方发生了争执,他们都自称是胜利者,一方说他们活下来的人较多,另一方则说他们的人留在战场上并取得敌人阵亡者的武器和甲胄,而对方的两个人却逃走了;[7] 最终因争吵而大动干戈,在战斗中双方都遭受了重大伤亡,但最后是拉栖代梦人赢得了胜利。在这之后,以前习惯于留长发的阿尔戈斯人,都剃成了光头,并且颁布一条法律(在该法律附加上一条诅咒),规定他们在收复泰列亚以前,不许再留头发,不许他们的妇女佩戴黄金饰品。[8] 同时,拉栖代梦人却制定了一条与之相反的法律,那就是从此以后他们要留长发,因为此前他们一直是不留长发的。在300人当中唯一的幸存者奥特利亚德斯,据说他本人耻于在自己所有的同伴阵亡之后返回斯巴达,就在泰列亚自杀了。

83 当来自萨迪斯的使者请求斯巴达人前去援救被围困的克洛伊索斯的时候,斯巴达人正忙于应付上述这些事务,尽管如此,他们(在听取了使者的陈述之后)仍然立刻着手援助他。在他们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舰船也正准备起航的时候,又有一则消息说,萨迪斯已经被攻陷,而且克洛伊索斯已经沦为俘虏了。斯巴达人虽然对于他所遭受的不幸深感忧伤,但也不得不中止了出兵增援事宜。

84 萨迪斯是这样被攻陷的。在居鲁士围攻萨迪斯的第十四天,居鲁士命令一些骑兵分头去通报全军,说第一个登上城墙者可获得重赏。[2] 之后,居鲁士全军发动了一次突击,但未获成功。于是,他的军队退却下来,但波斯玛尔德伊部落波斯人的游牧部落之一。——哥译本注的一位名叫海洛亚德斯的人,决心靠近城堡,试图在一个从未部署卫兵的地方攀登上去。因为在这一面,城堡坐落在悬崖峭壁之上,从这里来看城堡是不可能被攻下的,因而不必担心有人从这里攀登上来。萨迪斯的前王麦列斯在巡视城防时,只有巡行到这一段城墙不带他的侍妾给他生的狮子。这则故事或许源自当地的一则神话。狮子是吕底亚太阳神的圣兽。因为泰尔麦苏斯人曾宣称,如果带着这只狮子环行城墙,萨迪斯的城防便固若金汤。[3] 因此,麦列斯只带着狮子巡查了城堡可能会遭到攻击的地段,但是他认为完全不必把狮子带到这里来,因为他认为这部分城墙建于绝壁之上,因而是绝对安全的。城堡的这一面正对着特摩鲁斯山。[4] 但是,碰巧在此前一天,海洛亚德斯就观察到,一个头盔从城上滚落下来,随后有一个吕底亚人从绝壁上下来,捡起头盔,又上去了。海洛亚德斯仔细考虑一下这事,拟定了自己的计划。他自己攀上了绝壁,其他的波斯人跟在他的后面,许多人登上城墙。这样,萨迪斯被攻陷,萨迪斯城于公元前215年被安条柯(Antiochus)用几乎同样的方式再次攻陷。全城都遭到了洗劫。

85 至于克洛伊索斯本人的遭遇,在萨迪斯陷落时情况是这样的。前面已经提及,他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个出色的青年,只不过是个聋哑人。在克洛伊索斯当政的全盛时代,他为自己的这个儿子想尽一切办法,在他想到的其他计划当中,他曾派人到德尔斐去祈求神谕,问关于他的儿子的事情。[2] 他从皮西亚女祭司那里得到这样的答复:

 

你这吕底亚人的众民之王,头脑简单的克洛伊索斯啊,

不要希望在你的宫廷里听到儿子的声音,不要祈求他

发出智慧的声音。你儿子保持沉默时,情况要好得多!

啊!你哪一天听到他开口说话,灾祸就将在那天降临。

 

[3] 萨迪斯城失陷的时候,一位波斯人正准备杀死克洛伊索斯,他不知道所要杀死的是什么人。克洛伊索斯虽然看见对方在向他逼近,但是当时大祸临头,他根本没有逃避这次打击,也不介意这个人是否一击而置他于死地。[4] 这时,他那聋哑儿子看到波斯人向克洛伊索斯冲过去,心里既害怕又悲痛,他突然喊道:“这个人请你千万不要杀死克洛伊索斯!”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后来,他就一直都能够讲话了。

86 这样,萨迪斯就被波斯人攻下,而克洛伊索斯本人在统治了14年,并且被围攻了14天之后,也落入他们手中。这也应验了神谕所说,他毁掉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从而毁掉了一个强大霸国。随后,俘获了克洛伊索斯的波斯人就把他带到居鲁士那里。[2] 这时,他们按照居鲁士的命令,堆积起一大堆干柴,把戴着枷锁的克洛伊索斯放在柴堆上,在他两边还各有七名吕底亚的少男。关于少男的数字,王译本译为“14”,罗译本和哥译本皆译为“两个七”, “七”这个数字在东地中海地区古代文明史上也许具有特殊意义。这很容易使人联想雅典向克里特的米诺陶尔牛怪进贡,也是七个童男、七个童女。我不知道,居鲁士究竟是打算把他的这第一批战利品直译为“首熟果实”(ἀπαρχαί, aparchai,希罗多德这里用的是“ἀκροϑίνια”,意为“the first-fruits”)。希腊人每年要把第一批成熟的谷物、果实、猎物等都奉献给相应的神,同样,战利品也按一定比例献给神,以感谢神的庇佑。参阅S.霍恩布鲁尔、A.斯鲍福斯主编:《牛津古典辞书》,第598页。奉献给某一位神,还是在这里还他曾经许过的愿,还是他可能听说克洛伊索斯是一位虔诚敬神的人,因此他想看看上苍的力量是否会来拯救他,使他不至于被活活烧死。无论如何,居鲁士是这样做了。[3] 站在柴堆上的克洛伊索斯,处境凄惨,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梭伦对他所作的神圣的警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称得上是幸福的人。”想到这一点,克洛伊索斯深深地被打动,他长叹了一口气,打破了保持了许久的沉默,呻吟着,三次叫着“梭伦”的名字。[4] 居鲁士听到了叫声,就命令翻译询问克洛伊索斯,他在呼唤的是谁。他们走到他跟前来问他,可是他默不作声,不肯回答他们所提的问题,过了一阵,再强迫他说话时,他大叫道:“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能看到所有的国王都能和他交谈,我宁愿付出我的巨额财富。”翻译们不知道他的这个回答是什么意思,就请他自己作出解释;[5] 他们催逼他回答,直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告诉他们,说在很久以前,一位名叫梭伦的雅典人到他那里去,看到他的全部富贵荣华,却又不屑一顾的前前后后的经过;还说梭伦对他所说的结果又和他的预言完全相符,虽然梭伦这话只是专门对他讲的,但是它是适用于每个人的,特别是那些自视为幸福的人们。在克洛伊索斯说这话的同时,柴堆已经点燃,它的外部已经开始燃烧了。[6] 居鲁士从翻译那里听到克洛伊索斯所说的话以后,变得温和起来,他觉得他自己同样也是一个人,却正在活活烧死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一个也曾是和他自己一样好运连连的人;而且,他害怕报应,深知人事无常。于是,他命令他们尽快地把火焰扑灭,把克洛伊索斯以及其他的吕底亚人从柴堆上解救下来;他们虽然努力这样做,可是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

87 根据吕底亚人的说法,当克洛伊索斯看到居鲁士有怜悯之意,看到众人全力灭火但又控制不住火势的时候,就高声向阿波罗神呼唤,祈求神说,如果神对他曾经奉献的礼物还中意的话,那就请神来救救他,使他免遭当前的杀身之祸。[2] 正当他泪流满面祈求神的时候,突然间,一直晴朗无云,平静无风的天空,却劲风骤起,乌云密布,暴雨如注,这样火焰很快就被熄灭了。(见图2)居鲁士目睹这个情况,深信克洛伊索斯是一个好人,并且是天神所宠爱的人,就在他从柴堆上被放下来之后问他说:[3] “克洛伊索斯,是谁劝说你指挥军队侵犯我的国家,不是继续与我为友而是与我为敌呢?”克洛伊索斯是这样回答的:“哦,国王啊,我的所作所为,给你带来了好运,给我带来了损害。如果说要提出责备的话,那么就应该责备希腊人的神祇,因为是他鼓动我与你开战的。[4] 再说,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到宁要战争而不要和平,在战争中,不是儿子埋葬自己的父亲,而是父亲掩埋自己的儿子。哥译本译为:“没有人会愚蠢到渴求战争甚于和平,因为在和平时期,是儿子埋葬他们的父亲,而在战争中,是父亲掩埋自己的儿子。”但是我相信,诸神是愿意这样的。”

图2 死里逃生的克洛伊索斯阿提卡红画陶,卢浮宫第G197号。

88 这就是克洛伊索斯所说的话。居鲁士随后命人给他打开枷锁,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对他极为尊重,居鲁士和他的群臣都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注视着他。克洛伊索斯陷入沉思,一言不发。[2]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看到波斯的士兵正在劫掠吕底亚人的城市,就对居鲁士说:“哦,国王啊,我现在是告诉你我正在想的事情,还是一言不发为好呢?”居鲁士指示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大胆地说出来。于是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居鲁士啊,远处的那些人在忙碌着做什么呢?”居鲁士回答说:“他们正在劫掠你的城市,并且取走你的财富。”克洛伊索斯却说:“那不是我的城市,也不是我的财富。这些东西再也不属于我了,他们正在劫掠的都是你的财富。”

89 居鲁士为克洛伊索斯的话所打动,就命令左右一律退下,然后问克洛伊索斯,如何看待他的士兵的劫掠行为,最好应该怎么做。克洛伊索斯回答说:“居鲁士啊,既然诸神使我变成了你的奴隶,那么如果我看到什么对你有利的事情而把它告诉你,那似乎是我分内之事。[2] 你的臣仆波斯人是一个生性高傲而贫穷的民族。如果你放任他们进行劫掠,从而使他们自己拥有很多财富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他们会干出些什么事来——那些掠得最多财富的人就会背叛你。现在,如果你对我说的话中意,那就应该这样做:[3] 把你的卫队安置在各城市的所有城门担任岗哨,在士兵们离开城市时,由他们把士兵们携带的战利品留下,并且告诉士兵们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必须用这些东西向宙斯神献纳‘什一捐’。献纳战利品的十分之一,以感谢神祇的庇佑。这样,即使你是用武力强行从他们身上取走战利品的,他们也不会憎恨你的;他们看到你这样做是公正的,也就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战利品了。”

90 听到这个建议,居鲁士大喜过望,他觉得这个忠告好极了。他对克洛伊索斯赞赏有加,并命令他的卫队按克洛伊索斯的建议行事。然后,他对克洛伊索斯说:“克洛伊索斯,我看你无论在言语上还是在行动上,都决心表现出你是一个正直的国王,现在你马上就向我请求你想要的任何赠礼吧。”[2] 克洛伊索斯回答说:“主公,你是否允许我把这副枷锁送到我最尊崇的希腊人的神祇那里去,并且问他是否常常欺骗那些向他献礼的人呢?如果你答应我,这便是你所能给予我的最大的恩惠了。”居鲁士问他对神祇有什么责难,而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3] 于是,克洛伊索斯就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的所有经历,讲述了神谕的答复,特别仔细说明了他奉献的那些礼物,并且告诉居鲁士,神谕是如何怂恿他,致使他对波斯人开战。他陈述了这一切情况,结束的时候他再一次恳求允许他对神祇的这种行为加以谴责。居鲁士笑着回答说:“克洛伊索斯,这件事我很乐意答应你的,其他的无论你要什么东西,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向我提出请求。”

[4] 克洛伊索斯看到自己的请求得到恩准,就委派一些吕底亚人到德尔斐去,嘱咐他们把他的枷锁放置在神庙的入口处,然后询问神说:“神怂恿我对波斯人开战,并说我一定会摧毁居鲁士的霸国,难道神不为这最初的战果希腊人在作战胜利后,通常都要缴纳战利品给自己的神庙,以感谢神的庇佑,正如收获农产品之后要缴纳首熟果实(first-fruits)一样。这里把枷锁作为战利品,显然对神谕具有某种讽刺意味。感到可耻吗?”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要指着这副枷锁;随后,他们还要询问:“希腊人的诸神是不是经常干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呢?”

91 吕底亚人前去德尔斐,他们把克洛伊索斯的话转达了。据说女祭司是这样答复的:“任何一个人,纵然你是一个神,也不可能逃脱他的宿命。克洛伊索斯因为他的五世祖的罪过而受到了惩罚。他的祖先在担任赫拉克勒斯族人的一名卫兵的时候,与一个女人合谋,杀死了他的主人,之后僭取了他的王位。[2] 阿波罗神哥译本为“洛克西亚斯”(Loxias),它是德尔斐的阿波罗神的头衔。本来希望萨迪斯的陷落不是发生在克洛伊索斯在世的时候,而是推迟到他的儿子当政的时候,但是他无法说服命运女神改变主意。[3] 事实上,凡是命运女神许诺给克洛伊索斯的,她都已做到并恩赐给克洛伊索斯了。阿波罗神让克洛伊索斯知道,把萨迪斯陷落的时间推迟了整整三年,因而使他变成囚犯的时间也就比命中注定的日期迟到了三年。而且,阿波罗神还把克洛伊索斯从燃烧着的柴堆上解救下来。

[4] “至于他从神谕所得到的答复,克洛伊索斯也是没有任何理由抱怨它的。因为当阿波罗神告诉他:如果他攻击波斯人他将摧毁一个大帝国的时候,参阅I. 53。如果他是明智的人,他就应该再派人去询问这个帝国指的究竟是哪一个帝国,是居鲁士的帝国,还是他自己的帝国。但是,他既没有弄懂神谕的真实内容,又不肯就其中的疑难来问个明白,那么他落得今天的这个下场就只能怪他自己了。[5] 此外,他误解了阿波罗神给他的关于骡子的那个最后一次答复。那骡子指的就是居鲁士。居鲁士的双亲分别属于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身份;[6] 他的母亲贵为米底的公主,是米底国王阿斯泰亚基斯的女儿,而他的父亲却是个波斯人,是米底人的臣民;虽然他的身份地位在各方面都比他的妻子低,却娶了他的王家公主。”这就是皮西亚女祭司的答复。吕底亚人返回萨迪斯,把他们得到的答复转告给克洛伊索斯。克洛伊索斯听了之后,承认这是他自己的过错,而不是神祇的过错。以上就是伊奥尼亚人第一次被征服的经过;而克洛伊索斯的霸国就这样终结了。

92 除了已经提到的那些奉献品以外,克洛伊索斯在希腊各地还奉献了其他许多礼品。在波奥提亚的底比斯,他奉献给伊斯门尼·阿波罗神一副黄金的三足圣器;在以弗所以弗所的神庙大概是在阿尔亚特斯统治时开始修建的,但直到希波战争的时候才竣工。——哥译本注,黄金小母牛和神庙的大部分的柱子都是他的献礼;在德尔斐的普洛奈亚神庙普洛奈亚·雅典娜神庙坐落在阿波罗神庙的外面,靠近阿波罗神庙入口处。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00页。,他奉献了一只巨大的黄金盾,所有这些奉献物直到我这个时代都还在;希罗多德显然到过这些地方亲自查看过有关实物。其他的许多奉献物却已经不复存在了。[2] 其中,我听说,他奉献给米利都的布兰齐代家族的礼物和献给德尔斐的礼物,重量相等,其他方面也都一样。献给德尔斐的礼物和献给安菲亚劳斯神庙的礼物都是出自他自己的私有财产,是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第一笔财产;其他的奉献物则来自他的一个政敌的财产,此人在他登上王位之前,曾领导过一个党派来反对他,其目的是企图使潘塔列昂取得吕底亚的王位。[3] 这位潘塔列昂是阿尔亚特斯的一个儿子,是克洛伊索斯异母兄弟;因为克洛伊索斯的生母是一位卡里亚妇女,而潘塔列昂的生母是一位伊奥尼亚妇女。[4] 当克洛伊索斯因其父的指定而取得国王之尊的时候,他就把阴谋反抗他的那个人放到刑轮上剐死。刑轮(knaphos),是一种刑具,类似于漂洗工用的梳子;大概类似于中世纪活剐罪犯的刑轮。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01页。克洛伊索斯先是没收了他的财产,随后克洛伊索斯就把他的财产像上面所说那样奉献给诸神。关于他的奉献品,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93 吕底亚和其他大多数国家不一样,除了从特摩鲁斯山上冲刷下来的砂金以外,它就没有多少令人惊异的事物值得称述了。[2] 然而,在那里有一座体型巨大的建筑物,其规模仅比埃及的和巴比伦的巨大建筑物小一些。它就是克洛伊索斯之父阿尔亚特斯的陵墓,这个墓碑保存至今。在赫尔姆斯河北岸古萨狄斯城遗址附近。陵墓的底座用巨石砌成,其他部分则是一个大土堆。这是萨迪斯的商人、手工业者和妓女们共同修建起来的。[3] 陵墓顶上的五根石柱,时至今日还在那上面。石柱上面刻有铭文,标明每一类的劳工做了多少工作。根据铭文中的统计情况来看,娼妓们所做的那部分工作的比例是最大的。[4] 吕底亚普通人的女儿们全都要去卖淫,以便存钱置办自己的嫁妆,直到她们嫁人为止。姑娘们通常是自己来谈婚论嫁的。[5] 陵墓的周长是6斯塔狄亚零2普列特隆,宽是2斯塔狄亚周长约1170米,宽度为370米。,在陵墓的附近有一个大湖。吕底亚人说,那个湖从来都没有干涸过。他们称之为居基斯湖。这就是发生在吕底亚的奇事。

94 吕底亚人的风俗习惯和希腊人的风俗习惯几乎完全相同,所不同的只是他们叫他们的女儿卖淫这一点。据我们所知,他们是最早铸造和使用金银货币希腊人获取铸币方面的知识大概首先来自亚细亚,他们与小亚细亚的吕底亚人或弗里吉亚人保持着较密切的接触。的民族,他们又是最早经营零售商业的民族。[2] 他们自己还宣称,那些在他们和希腊人中间流行的各种游戏,也都是他们发明的。他们说,他们发明这些游戏,是在他们殖民于第勒尼亚的时候。关于这件事他们作过这样的解释。

[3] 在玛涅斯的儿子阿泰斯王当政的时代,吕底亚全国范围内发生了严重的饥馑。起初的一个时期,吕底亚人默默地忍耐这种痛苦,但是当他们看到饥荒持续发展,毫无减退的迹象时,他们就着手想办法来对付这种灾难。各种各样的应急的办法都想出来了。掷骰子、玩跖骨牛羊猪的跖骨(羊跖骨,俗称羊拐子)。直至20世纪60、70年代在中国北方某些地区还曾流行过这种游戏。、球戏球戏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游戏了;荷马在他的诗歌里面提到,在埃及在荷马时代以前很久就知道这种游戏了。以及其他所有这类的游戏全都发明出来了,只有跳棋王译本(上册,第50页)译为“象棋”,值得推敲。希罗多德提及约公元前7世纪西亚即有诸如掷色子、玩跖骨以及球戏等游戏项目,也提到“跳棋”(古希腊语单数“πεσσός”,复数“πεσσόι”)。《希英大辞典》(H.G.Liddell and R.Scott,Greek-English Lexicon,牛津大学出版社1996年,修订第9版,第1396页)认为它是玩一种游戏用的鹅卵石(棋子),英译者将其复数译为“跳棋”(draughts)似乎比较贴切。这一项,吕底亚人说不是他们的发明。[4] 他们计划用这样的办法来抵抗饥馑:他们在头一天中埋头于游戏之中,以致不想进食,而第二天进食,但不玩游戏。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了18年。

[5] 然而,饥荒依然在持续,苦难日益深重了。于是国王决定,把吕底亚全体国民分为两半,这两部分人以抽签的方法决定自己是留在国内,还是离开国土。他本人将继续统治抽签留在国内的那一半的国民;而移居国外的人则由他的儿子第勒塞努斯出任领袖。[6] 抽签过后,必须移居海外的人们要前往斯密尔那,建造他们的舰船,把他们所有必需的日用财物放到船上之后,就扬帆出海,寻找新的家园和更好的生计去了。他们驶过了许多民族的领土以后,他们来到了翁布利亚。在希罗多德的著作中,翁布利亚似乎包括整个北部意大利。他们就在那里建立了一些城邦,至今还定居在那里。[7] 他们不再称呼自己为吕底亚人,他们根据率领他们到此地移民的王子第勒塞努斯的名字,而称自己为第勒尼亚人。在有关埃特鲁斯堪人(即伊达拉里亚人)起源的种种说法中,考古发现越来越证实了希罗多德的说法,即埃特鲁斯堪人是东方人,由海上迁移而来。尽管埃特鲁斯堪的字母看起来似曾相识,但其文字尚未释读成功。最早的定居点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但大约自公元前700年开始才对意大利产生了重大影响。参阅叶民、王敦书:《伊达拉里亚人起源考》, 《世界历史》,2001年第5期。

95 以上我已经陈述了吕底亚人是如何沦为波斯臣民的。以下,我的这部历史,就不得不探讨摧毁了吕底亚人的霸国的这个居鲁士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而波斯人又是通过何种途径而成为亚细亚的霸主的。在这里我所依据的是一些波斯的权威作家的记述,这些人并没有渲染居鲁士的业绩,而是如实陈述朴素的事实。据我所知,关于居鲁士的经历,另外还有三种说法,这些说法都和我的说法有所不同。

[2] 亚述人把上亚细亚统治了520年希罗多德这里所说的520年系指从公元前1229—前709年。之后,他们的臣民才掀起暴动来反抗他们的统治,米底人就是他们的榜样。他们为了争取自由,拿起武器,同亚述人进行战争。经过英勇作战,他们终于挣脱了受奴役的羁绊,变成了自由的人民。米底人的成功,使其他民族也跟着起来反抗,并且重新获得了自由。

96 这样,整个原亚述帝国范围内的各个民族都有幸获得了独立,但他们却再一次落入诸王的统治之下,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有一个名叫代奥凯斯的米底人,是弗劳尔特斯的儿子。[2] 这个人很有智慧,雄心勃勃,欲取得君主之位。因此,为了尽早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制订并且实施了下面的一个计划。

那时米底人是分散居住在各个村落里的,没有任何中央权力,结果米底全境都处于一种无法无天的状态。当时在本村落中已经是知名人士的代奥凯斯,比以前更加忠实地、热心地努力在他的同胞中执行正义。他相信,正义和非正义永远是相互斗争的。因此,他在开始这样做之后,同村社的人们看到他的正直行为,很快就推举他作为一切争端的仲裁者。代奥凯斯一心想获得统治权,处处展示自己是一个诚实而正直的仲裁者。[3] 他采用这些办法,不仅赢得了本村落同胞的信任,甚至引起了生活在周围其他村落的人们的关注。他们长期以来遭受着不公的和强制性的审判的折磨。于是,他们听说唯有代奥凯斯才是正直无私的,只有他能作出公正审判的时候,他们很愿意到代奥凯斯这里来,请求他裁决他们的各种争端和诉讼。最后,人们只相信代奥凯斯一个人,不再相信其他任何人。

97 于是来到他这里倾诉的人日益增多,因为人们听说由他裁决的讼案,最终结果都符合事实。当时代奥凯斯觉得自己已经赢得了众人的普遍信任,于是就宣称,他不想再继续听取众人的倾诉了,也不想过多地出现于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来执行正义了。他说:“我一天到晚都在调解别人的事务,而顾不上自己的事情,我个人付出劳动,却一无所获。”[2] 因此,在米底人各个村落,劫掠和不法行为重新出现,甚至比此前还要猖獗了。米底人为此从各地聚集到一起,来讨论当前的局势。我认为,讲话的主要是代奥凯斯的朋友们。他们说:[3] “如果情况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无法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了。让我们给我们自己推举一个国王吧,这样这个地方才能得到良好治理,这样我们自己才能各安其业,不致因无秩序的混乱状态而被弄得家破人亡了。”米底民众大会觉得这些意见在理,他们便决定推举一个国王。

98 随后他们马上就要确定选谁来担任国王。大家众口一词,愿意推举和拥戴代奥凯斯。于是,他们很快就一致同意由他来担任国王了。

[2] 代奥凯斯首先要求他们给他修建一座与他的国王身份相符的宫殿,并要求建立一支保护他个人的卫队。米底人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在代奥凯斯亲自指定的地方给他建造了宏伟坚固的宫殿,并且听凭他从全国人民当中给自己挑选一支卫队。希罗多德展示给读者的是希腊人的社会和观念,而不是东方人的社会和观念。代奥凯斯的故事所描述的或许是王权的产生过程。代奥凯斯先是作为一名候选人,后来他的王权完全确立。他不相信一开始就有王权,认为一个人应当先在公众面前展示他的诚实和公正,然后通过人们投票他才能成为君主。在希腊人看来,一支私人卫队,是从候选人到君主转变的重要标志,也是必要的工具。[3] 代奥凯斯坐稳了王位以后,便进而要求米底人给他修建一座单独的大城市,要求他们不要去管他们以前居住的小城镇,而主要来注意经营这个新的首都。米底人再次满足了他的要求,建造了一座今日称为阿格巴塔纳希罗多德把波斯古都称为阿格巴塔纳(Agbatana),其他作家则称之为埃克巴塔纳(Ecbatana)。因为前者离波斯人的发源地哈格玛坦(Hagmatan)更近一些。的城市,这座城的城墙既强固又高大,是一圈套着一圈建造起来的。[4] 这个地方城墙结构是这样的:每一道城墙都比外面的一圈高出一个城垛的高度。该城市是坐落在一座小山之上,自然的地势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这样规划,但主要还是人们劳动的成果。[5] 城墙总共有七圈,王宫和宝库是在最核心的一圈城墙里面的。最外面的一圈城墙和雅典城的城墙长度大致相当。长约8英里(约合13千米)。不过这一点还是有争论的。——哥译本注最外面一圈城垛的颜色是白色的,第二圈的城垛是黑色的,第三圈是红色的哥译本译为“紫色的(purple)”;罗译本译为“朱红色的(scarlet)”。,第四圈是蓝色的,第五圈是橙色的;[6] 外部这五道城墙的城垛都是涂着颜色的,最里面的两圈城墙的城垛则是包着的,第六圈的城垛是用银包着的,第七圈的城垛则是用金包着的。希罗多德这里所说的颜色都明确说是“城垛”。

99 代奥凯斯修筑这些城防工事都是为了他本人和他的宫殿,人民按照要求在城墙外围建筑自己的居所。整个城市修筑工作完成以后,代奥凯斯着手制定礼仪。他规定,任何人都不能直接晋见国王本人,所有信息都是通过信使来传达的;他还禁止他的臣民看到国王。他还规定,任何人在国王面前大笑或是吐唾沫都被认为是一种犯罪行为。[2] 这种礼仪为代奥凯斯所首创,他这样做的目的就在于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他害怕,如果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同伴,那些和他一样出身名门的人,那些在男性才能和勇武方面并不逊色于他的同辈人,经常见到他的话,他们会感到不快,并且有可能图谋暗算他;如果他们见不到他的话,那么他们就会以为代奥凯斯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一种人。哥译本译为“代奥凯斯本人和他以前判若两人”。

100 代奥凯斯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王位牢牢地坐稳以后,他仍然如同从前一样,严格地执行正义。诉讼案件都要以书面形式递交到代奥凯斯那里去,国王根据所写的内容进行裁决,然后把他的判决书下达给有关当事人。[2] 除此以外,他在全国各地都派有间谍和密探;如果他听到有任何不法行为,他就把这个违法者召来,根据他的罪行给予相应的惩罚。

101 这样,代奥凯斯就把米底人统一为一个民族,并且成为统治他们的君主。现在,米底人包括以下一些部落:布塞人、帕列塔凯尼人、斯特鲁卡特斯人、阿里赞提人、布迪伊人和玛古人这个部落的许多人专门从事占卜释梦事宜,中文通常被译称为“麻葛僧”“穆护”或“玛古术士”。译者在书中凡提及玛古人,即统称这个部落;如果提及“穆护”,即专指该部族中那些释梦占卜者。参阅I. 107。

102 代奥凯斯在位53年,他去世后,J.鲍德曼等主编的《剑桥古代史》(第4卷)认为他当政21年,公元前674—前653。A. D.哥德利认为代奥凯斯卒于约公元前656年。参阅The Landmark Herodotus, p. 58。由他的儿子弗劳尔特斯继承了他的王位。这个王子继位后,不满足于单单统治米底人一个民族,于是开始攻击波斯人。他的军队侵入波斯人的领土,这样首先使波斯人受到了米底人的奴役。现在,他成功地成了两个强大民族的首脑以后,便开始着手征服亚细亚,先后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民族。最后,他和亚述人开战了。我说的亚述人,就是那些掌控着尼尼微城的亚述人,他们此前是整个亚细亚的霸主。现在,由于同盟者暴动和叛离,他们处于孤立地位,但是就他们国内情况而言,仍旧是和从前一样繁荣。在他担任米底王22年之后,弗劳尔特斯向这些亚述人发起进攻,但是在这次交战中他的军队损失过半。

103 弗劳尔特斯死后,他的儿子库亚克萨列斯继承了王位。据说他比他的任何一位先祖都要好战。他是第一个把亚细亚的军队进行编组的人,把军队分成若干连队,组成各具特色的长矛队、弓箭队、骑兵队,此前众多兵种的军队混合在一起,乱作一团。[2] 在先前作战时,在白昼突然变为黑夜的那一天,参阅I. 74。和吕底亚人交战的就是这个人;把哈利斯河以远的全部亚细亚领土都纳入自己统治范围的也是他。库亚克萨列斯把他治下的各个民族都集中起来向尼尼微进军,他是希望一旦攻下这座城池,就可以为他父亲复仇了。[3] 在一次战役中,亚述人遭到了失败。库亚克萨列斯已经对尼尼微实施了包围。但就在这时,普洛托泰耶斯的儿子、斯基泰国王玛德亚斯率领的一支斯基泰人的大军,为了追击被他们逐出欧罗巴的金麦里亚人而突入亚细亚,并且进入了米底人的领土。

104 从麦奥提斯湖亚速海。到法希斯河和科尔基斯人居住地之间的距离,一个轻装的旅行者要走30天。从麦奥提斯湖或亚速海入海口到里奥尼河(Rion)有约270英里的距离,比从伊苏斯湾到黑海的距离(240英里)稍长。希罗多德在I. 72中说相当于“一个轻装的旅行者五天的行程”。据此我们得知希氏并未打算把一天的行程作为一个长度单位。从科尔基斯到米底距离不远——因为在它们中间只隔着一个民族即萨斯皮列斯人的居住地,穿过这个地方就到米底了。[2] 但是,斯基泰人并不是循着这条路侵入米底的,他们没有走直线,而是通过比这条路要远得多的上方的路线,走那条路的时候高加索山始终在他们的右手。很明显,希罗多德认为金麦里亚人居住在黑海之滨,并且以为斯基泰人是循着里海沿岸进入亚细亚的。但他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可以穿过高加索的那些山隘进入亚细亚。斯基泰人就这样侵入米底,他们也曾遇到米底人的抵抗,但米底人在交战中被打败,从而丧失了他们的霸国。于是,斯基泰人就成了亚细亚的霸主。

105 此后斯基泰人继续向前推进,下一步计划进军埃及。可是,当他们到达巴勒斯坦一带时,埃及的国王普萨麦提库斯前来会见他们,用礼物和恳求的话语说服了他们,他们同意不再继续进军了。[2] 斯基泰人在返回途中,在经过叙利亚的一个城市阿斯卡隆的时候,他们的大多数人没有进行任何劫掠的活动就开过去了。但是落在后面的少数人,劫掠了凯列斯提的阿佛洛狄忒Celestial Aphrodite,意为“上天的阿佛洛狄忒”。希罗多德这里大概是指叙利亚的女神阿特迦蒂斯(Atergatis)或者是德凯托(Derceto),在阿斯卡隆和叙利亚其他地方都受到崇拜,其形象是一个美人鱼,半身是妇女,半身是鱼。的神庙。[3] 我在探询之后才发现,阿斯卡隆的神庙是这位女神所有的神庙中最古老的一座;因为塞浦路斯的那座神庙,塞浦路斯人自己承认,就是模仿阿斯卡隆的神庙而建造起来的;而基西拉的那座神庙则是由出身于叙利亚的同一地方的腓尼基人建造的。[4] 劫掠这座神庙的斯基泰人受到了女神惩罚,他们都得了女性病,西方“医药之祖”希波克拉底(约公元前460—约前370年)把这种病症归结于骑马过多。但他也提到当地人相信这是神的旨意。据说这种疾病的一些症状不久前在南俄居民中依然存在。参阅IV. 67。他们的子孙也患上了这种病。他们自己承认,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的,而来到斯基泰亚斯基泰亚,就是斯基泰人居住的领土;犹如希腊之于希腊人。的旅行者则能够看这种病的具体症状。患上这种病的人被称为爱那烈耶斯(Enarees)。

106 斯基泰人在亚细亚的统治时间长达28年。在这期间,他们的傲慢和对当地居民的压榨使亚细亚到处变成了废墟。因为他们除了征收常规的贡赋以外,还从一些民族那里随心所欲地征收额外的赋税;更有甚者,他们骑马飞奔各地,四处劫掠财物。[2] 最后,库亚克萨列斯和米底人一起,请他们大多数人前来赴宴,把他们灌醉,之后把他们全都杀死了。这样米底人就收复了他们的霸国,恢复了他们以前的版图。他们攻占了尼尼微(有关情况我将在我的历史另一地方叙述),并且征服了除巴比伦尼亚地区之外的全亚述的领土。[3] 这之后,库亚克萨列斯去世了。如果我们把斯基泰人统治的时间也计算进来,那么他在米底统治的时间总共是40年。哥译本的这最后两句话在I. 107。

107 库亚克萨列斯的儿子阿斯泰亚基斯继承了他的王位。阿斯泰亚基斯有一个女儿,名叫曼丹妮。关于这个女儿,他曾经做过一个奇特的梦:他梦见从她身上涌出一股溪流,这水流不仅涨满了整个首都,还淹没了整个亚细亚。他把这个梦告诉了有释梦天赋的穆护。玛古人乃是米底人诸部落之一,该部落中不少人善于占卜释梦。后来在波斯统治时代依然如此。参阅I. 101附注。穆护向他详细解释了这个梦的寓意,他听后惊恐万状。[2]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当曼丹妮渐渐长大,达到婚配年龄的时候,他没有把她许配给门当户对的米底人(唯恐那个梦会应验),而是把她嫁给一位出自名门、性情温和的波斯人(冈比西斯)。居鲁士大帝之父冈比西斯不但出身于名门,而且是属于王族,拥有本族王位的继承权。当波斯人臣服于米底人后,他仍作为阿赫明尼斯的后裔保有本族的王族血统。在《贝希斯敦铭文》中,大流士追溯其宗系直至阿赫明尼斯,并宣称:“在他本人之前其家族已有八任王,他是第九任。”因此,居鲁士大帝之父冈比西斯、居鲁士本人、居鲁士之子冈比西斯或许都包括在这八任王之中。参阅附录二。    最近在下迦勒底亚(Chaldaea)的一块砖上发现了一则铭文。铭文中居鲁士大帝自称为“强有力的王冈比西斯之子”。这对于确认居鲁士大帝王族血统具有决定性意义。结合其他证据我们可以肯定,大流士声称在他之前有八位阿赫明尼斯族人担任王,他是暗指居鲁士大帝的祖先,而不是指他自己的直系男性祖先。在阿斯泰亚基斯的心目中,冈比西斯的身份甚至比中等身份的米底人都要低得多。

108 这样,冈比西斯就娶了曼丹妮,把她接回家。之后,就在曼丹妮嫁给冈比西斯的第一年里,阿斯泰亚基斯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从他女儿的子宫里生出了一根葡萄藤,这葡萄藤遮盖了整个亚细亚。[2] 后来他把这个梦也告诉了释梦的人,随后就把他的女儿从波斯人那里召了回来。这时曼丹妮已经怀有身孕,并且不久将分娩。他的女儿回来以后,他就把她监视起来,打算把她生下来的孩子杀死;因为释梦的穆护在释梦的时候预言说,他的女儿的后裔将会取代他而统治亚细亚。[3]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居鲁士刚刚降生,阿斯泰亚基斯就召见哈尔帕古斯,此人是他家里的一个人,是他最信任的一个米底人,是代他管理一切家务的人。于是他对哈尔帕古斯说:[4] “哈尔帕古斯,我托付给你去办一件事情,请你对此切勿怠慢;也不能为了别人而背叛你的主人的利益,否则你将大祸临头,自食其果。你把曼丹妮生下的这个孩子带回你家里,在那里把他杀死。然后,随你找个地方把他掩埋起来。”[5] 哈尔帕古斯回答说:“国王啊,我哈尔帕古斯在过去从来不曾在任何事情上让你失望,今后也请你放心,我一定谨慎从事,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冒犯你的。因此,如果是你的意思要我办这件事,那么,我就一定为你把这件事办妥,保证万无一失。”

109 哈尔帕古斯这样答应下来以后,孩子就给交到他的手里,孩子的服饰打扮得像是个死婴。他边哭边匆匆赶回自己的家里去了。他回到家里,见到自己的妻子,就把阿斯泰亚基斯所说的话都告诉了她。[2] 他的妻子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他回答说:“我不想遵照阿斯泰亚基斯的指示去做,即使他更加不理智,即使他比现在还要疯狂,我也决不会按他的意思去办的,或是让他借我之手干这种杀人的勾当。[3] 我不肯杀死这个孩子是有很多理由的。首先,这孩子和我同宗同族;其次,阿斯泰亚基斯已经上了年纪,而且没有儿子。如果他去世,那时王位就将传给他的女儿,而现在他想借用我的手来杀死他女儿的孩子。对我而言,留给我的岂不是最大的危险吗?实际上,为了我的安全,这孩子是必须死的;阿斯泰亚基斯手下的某个人必定来取其性命,但是,这个人不是我或者我的手下。”

110 哈尔帕古斯这样说着,就派遣一名使者去把阿斯泰亚基斯的一位牧人带来,牧人的名字叫作米特拉达特斯。他知道,这个牧人放牧的草场是最优良的草场,因为草场附近的山是野兽频频出没的地方。这位牧人娶国王的一位女奴为妻;其妻的名字按希腊语则称之为库诺(Cyno),按米底语则是斯巴科(Spako);在米底语中,斯巴科一词是希腊语的“母狗”Kυνώ在古希腊语中是“母狗”之意,它是很多和狗有关的词语的词根。如“κυνοκέφαλος”(狗头的)、“κυνοκλόπος”(偷狗的)、“κυνόφρων”(狗心的,无耻的)、“Κυνικός”(犬儒派哲学家)等。王译本(上册,第57页)译为“母狼”,似乎欠妥。的意思。[2] 牧人放养牲畜的山麓地带位于阿格巴塔纳以北,面向黑海。米底的这个地方在米底的西北部,今天阿塞拜疆境内。——哥译本注和萨斯皮列斯人的领土接壤,地势较高、开阔而多山,为森林所覆盖,而米底全国其他地方则都是平原。

[3] 当牧人闻讯急匆匆地赶来的时候,哈尔帕古斯对他说:“阿斯泰亚基斯要求你把这个孩子带走,放到山中最荒僻的地方,有把握让他很快死在那里。他命我转告你,如果你不杀死这个男婴,无论你怎样保全了性命,他都将使你遭到最惨痛的死亡。我本人就是奉命来察看这个孩子是如何被抛弃的。”

111 牧人听了这话,把孩子抱在怀里,顺着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家。天天盼着他归来的妻子,由于天意所赐,在丈夫进城而不在身边的时候,生下一个孩子。牧人和他的妻子都为对方着想而心神不安,牧人是担心妻子的临近分娩,妻子则因为自己的丈夫被哈尔帕古斯突然找去,为这样的新鲜事而担惊受怕。[2] 因此,当他回到自己的家里时,妻子看到他出其不意地归来,便先开口问他,哈尔帕古斯如此匆忙地把他召去究竟是为什么。他说:“我的妻啊,当我来到城里的时候,我所见和所闻,是我见所未见和闻所未闻的,它发生在我们主人身上——哈尔帕古斯的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哭泣。我大为惊骇,但是我走进去了。[3] 在我走进他家里的时候,我看到在地上有一个婴儿正躺在那里,喘着气,哭闹着;这孩子全身金饰,穿着锦绣服装。哈尔帕古斯看到我,直接命令我立刻把这个孩子抱走,他要我干什么,你知道吗?哎呀!是要我把这孩子放到山里去,放到野兽最多的地方去。他还告诉我说,是阿斯泰亚基斯亲自下令要我这样做的,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照他的话去做,就是死路一条。[4] 于是,我就把孩子抱起来带走了。我原本以为这是他家中一个奴仆的儿子。在我看到金饰和华美的衣服时,我的确大为惊异,哈尔帕古斯家中人们为什么这样哭泣令我百思不得其解。[5] 不过,我很快就在路上知道了事实真相。他们派遣一个仆人带路,送我出城,并把孩子交到我手上。这个仆人告诉我说,孩子的母亲是国王的女儿曼丹妮,孩子的父亲是居鲁士的儿子冈比西斯;下令杀死这个孩子的就是国王阿斯泰亚基斯;你看看吧,就是这个孩子。”

112 牧人这样说着,就打开了包裹着孩子的襁褓,把他给自己的妻子看。当她看到这孩子,觉得他真是一个好美丽、好可爱的孩子!于是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着丈夫的双膝,求他无论如何不要抛弃这孩子。丈夫回答她说,他不可能有任何别的选择,因为哈尔帕古斯肯定要派人来查看情况,回去向他禀告,如果他不按照指令去做,他将死得很惨。[2] 妻子一开始没有说服她的丈夫,于是她接着又说:“我无法说服你,人们又一定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孩子抛到山里,但至少你可以这样做吧。我刚刚生的那个孩子是死婴。你可以把它抱走放到山里去,[3] 而让我们抚养阿斯泰亚基斯的女儿的孩子,就像抚育我们亲生的孩子一样。这样你既不会因对自己的主人不忠而受到惩处,而我们采取这样的应对办法对我们自己也无伤害。这样,我们的死去的孩子将要得到王室的葬礼,而活下来的孩子又不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113 在牧人看来,在当时的情势之下,妻子的建议是最好的选择了。因而他立刻照办了。他把他带回来原打算杀害的那个孩子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而把自己的死婴放到他带来的那个孩子用的襁褓里,把那个孩子的珍贵衣饰全部给他穿戴上,[2] 然后抱起孩子并把他放置于山里最荒僻的地方去了。在这孩子被抛弃的第三天,牧人便留下他手下的一个助手在那里看着孩子,他自己到城里,直奔哈尔帕古斯的住所来,说他准备要人们去查验孩子的尸体。[3] 哈尔帕古斯派了他最可靠的心腹卫兵去查看这个尸体,他们对查验结果表示满意后,就下令给他举行葬礼。牧人的孩子就这样被埋葬了,而后来取名居鲁士的另一个孩子,就得到了牧人的妻子的收留和抚养,但是他们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别的名字。

114 当这个男孩长到10岁的时候,一个偶然事件,致使人们认出了他,知道了他的身世。现在我说说事情的经过。一天,他在村子里牧人的牛羊圈栏的附近,与他的同龄的伙伴们在街道上一起玩耍。和他一起玩耍的其他那些孩子选举这个“牧人的儿子”作为他们的国王。[2] 于是他就开始向这些孩子发号施令——他叫一些孩子修建房舍,叫另一些孩子充当他的卫兵,叫其中的一个孩子担任国王的耳目,在波斯帝国时期,“王之耳”“王之目”都是正式的官职,他们可以直接向国王禀报帝国的各种情况。叫另一个孩子充任传令官的职务,给他们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3] 在和他一起玩的这些男孩当中,有一个孩子是米底的知名之士阿腾巴列斯的儿子,这个孩子不肯服从居鲁士的命令。于是居鲁士命令其他的孩子把他看管起来,命令其他孩子执行他的决定,他狠狠地鞭打了这个孩子,使他吃尽了苦头。[4] 阿腾巴列斯的儿子被放开后,他这种身份的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满腔怒火的他立刻匆匆赶到城里他父亲那里去,向他父亲痛诉居鲁士对他的所作所为。当然,这个孩子不会说他是“居鲁士”,因为那时那个男孩还没有“居鲁士”的名字,而称他是国王的牧人的儿子。[5] 阿腾巴列斯怒气冲天,就领着自己的儿子去拜见国王,对他的儿子所受到的粗暴待遇大为不满。他指着自己的儿子的肩头说:“哦,国王啊,看看吧!你的奴隶的儿子,一个牧人的儿子,就是这样欺辱我们的!”

115 阿斯泰亚基斯听到和看到这些情况后,考虑到阿腾巴列斯的身份,打算为他的孩子出出气,于是他派人把牧人和他的儿子召来。当他们父子二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阿斯泰亚基斯打量着居鲁士,说:[2] “是你这样一个贱人的儿子,你竟敢对我朝廷上最尊贵的人物的儿子粗暴无礼!”那个男孩回答说:“国王啊,我对他的惩处,乃是他咎由自取。我们村里的孩子们在玩的时候,选举我做国王,他自己也是选我做国王的男孩之一。[3] 所有其他的孩子都遵照我的命令去做事,但唯独他不听从我的命令,而且根本无视我的命令,直到最后他受到应得的处罚。如果因为这个我就应该受到惩罚,那么在这里我也甘受处罚。”

116 这个男孩子在讲话的时候,阿斯泰亚基斯突然受到触动,似乎已经察觉到他是谁了。他看到,这孩子的面部长相和他自己有些相像,他在作答的时候表现出一种贵胄的气度;此外,他的年龄似乎又和他抛弃他的外孙居鲁士的时间相合。想到这一切,阿斯泰亚基斯大为吃惊,一时竟无言以对。[2] 最后,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为了把阿腾巴列斯支开,而单独查问这位牧人情况,就对阿腾巴列斯说:“我答应你,阿腾巴列斯,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会叫你和你的儿子有理由再来诉苦的。”[3] 于是,阿腾巴列斯退下了。侍从们遵照阿斯泰亚基斯的命令,把居鲁士引进了内室。阿斯泰亚基斯这时单独和牧人在一起,于是便问牧人从哪里得到的这个男孩子,是谁把这个孩子交给他的。[4] 牧人回答说,这个男孩子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孩子的亲生母还健在,并且就在家里。阿斯泰亚基斯提示他说,如果他自己想卷入这样大的麻烦,实在是太不明智,同时阿斯泰亚基斯示意他的侍卫,要他们把牧人逮起来。[5] 随后,在牧人被带去严刑拷问的时候,他就从头说起,把事情的整个经过都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结束的时候还是恳请和祈求国王宽恕他。

117 阿斯泰亚基斯从牧人这里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对于牧人不是很介意,但对于哈尔帕古斯,却是怒不可遏。卫兵们遵照他的命令,把哈尔帕古斯召来见他。[2] 哈尔帕古斯来了,阿斯泰亚基斯就问他:“哈尔帕古斯,我把我的女儿的孩子交给了你,你是怎样杀死他的?”哈尔帕古斯看见牧人也在这个房间里,不敢说谎,以免他自己被问得无言以对,从而证明自己不守信义。[3] 于是他说:“哦,国王啊,当你把孩子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马上就开始想办法,想我怎样才能实现你的意旨,怎样才能不对你有任何不忠,但同时又要避免使我的双手沾上你的女儿和你本人的鲜血。即不被阿斯泰亚基斯和他的女儿视为杀人凶手。[4] 于是我就想出了下面的办法。我就把这个牧人找来,把孩子交给了他,告诉他根据国王的命令,这孩子必须得死。在这一点上我说的是实话,因为你就是这样命令我的。而且,在我把孩子交给牧人时,我吩咐他把这孩子放到荒僻的山地,并且要留在那个孩子的附近看着那孩子死去;而且我怕他完不成这项任务,就以种种惩罚恐吓他。[5] 后来,当他按照我所吩咐完成任务,而那个孩子也死去的时候,我就委派我最信得过的几名太监这是希氏著作中首次出现“太监”,这种制度在西亚地区究竟起源于何时尚不清楚。哈尔帕古斯是米底国王的管家,从希氏的记载来看,他家里就有若干名太监。不过,希氏在这里和I. 113的说法似乎有所不同。去为我查验孩子的尸体,并把它掩埋了。国王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孩子就是这样死的。”

118 哈尔帕古斯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讲述了全部经过。阿斯泰亚基斯听了这些,从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他心中对哈尔帕古斯所作所为的痛恨,他先是把刚才从牧人那里听到的向哈尔帕古斯陈述了一遍,最后他说:“这个男孩子还活着,这样最好。这个孩子的命运对于我来说是很大的痛苦,我的女儿对我的责怪也使我心头沉重。现在,我们实际上已经在转好运了。你回家去,把你自己的儿子送来,让他今天晚上和新来的孩子在一起。由于孩子得以平安保全,我打算向应当得到这种荣誉的诸神奉献牺牲,我期待着你成为这次晚宴上的宾客。”参阅王译本,上册,第61页。

119 哈尔帕古斯听了这话,向国王行礼之后,就回到家中。他满心欢喜,因为他发现自己违抗了国王的命令,结果还如此幸运;国王非但没有惩罚他,反而请他前去赴宴以庆祝这一幸福的时刻。他回到家里,[2] 就把他们大约13岁的独生子叫来,嘱咐他到王宫里去,一切遵照阿斯泰亚基斯的指示去做。然后,他高高兴兴地到妻子那里去,向她讲述了这一切的经过。

[3] 同时,阿斯泰亚基斯却在哈尔帕古斯的儿子到来后把他杀死,把他的尸体剁成碎块,烤了其中的一些,又煮了一些。等一切都弄好之后,把它们放起来备用。

[4] 晚宴的时辰快到了,哈尔帕古斯和其他的客人都来了,他们在宴席旁安坐下来。在阿斯泰亚基斯本人和其他客人的面前摆放着的是大块的牛羊肉,但是在哈尔帕古斯的桌上摆放着的是他儿子的骨肉。他的桌子上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不过他的儿子的头、双手和双脚却放在一个有盖子的篮子里。[5] 当哈尔帕古斯看上去已经吃饱了的时候,阿斯泰亚基斯召唤他,问他是不是中意他所吃的东西。哈尔帕古斯回答说:当然,好极了。那些把装着他儿子的头、双手和双脚的有盖子的篮子带给他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命令他揭开篮子的盖子,取出他喜欢的东西。[6] 于是,哈尔帕古斯按照吩咐,揭开了篮子的盖子,他看到里面装着他的儿子的部分遗体。但是,他看到了这种情景后并没有被吓住,也没有惊惶失措。阿斯泰亚基斯问他,他刚刚所吃的是什么兽类的肉的时候,[7] 他回答说他完全知道,并且说,无论国王做什么事情,他都是欣然同意的。这样回答之后,他便把吃剩下的肉块带着回家去了。我想,哈尔帕古斯是打算把他儿子的全部遗骸收集起来埋葬的。

120 阿斯泰亚基斯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了哈尔帕古斯。后来,在考虑到如何处理他的外孙居鲁士的问题时,他派人把以前解释过他的梦,并且对他提出过如此警告的穆护召来,并且问他们该如何解释他的梦。他们的回答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他们说如果这个孩子长大成人,而不是很快死去的话,他必将成为国王。[2] 于是阿斯泰亚基斯对他们说:“这个孩子大难不死,现在还活着;他在乡下的时候,他那村里的孩子们选他做了国王,而他的所作所为就跟真正的国王的所作所为完全一样。他配置了卫队、哨兵、传令官,他还任命了所有其他的常设官职。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认为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3] 穆护回答说:“如果这个男孩还活着,并且没有任何预谋而成了一个国王的话,那么我们应当为你感到欢喜,而不要再为这个孩子担惊受怕了。他是不会第二次成为国王的。因为我们发现,即便是神谕,有时候是以不起眼的方式应验的;而梦中所见全部应验,其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了。”[4] 阿斯泰亚基斯说:“穆护啊,我意思也正是这样,这孩子既然做了国王,梦也就应验了,我也就再不用怕他了。不过,你们要认真地想一想,告诉我怎样做对于我的家族是最安全的,对你们是最有利的。”[5] 穆护回答说:“毫无疑问,国王啊,你的王国的统治是否稳固是和我们的利益息息相关的。如果王国到了这个男孩的手里,就等于是落入外国人手里了,因为他是一个波斯人。那样的话,我们米底人就会失去自由,被波斯人当作异族人而肆意蔑视。但是只要你——我们的同族人——还在国王的位置上,所有的荣耀都属于我们米底人,而且我们甚至还参与了国家的政权。[6] 因此,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为你着想,为你的王位着想。如果我们看到有什么使你害怕的理由,请相信我们一定要告知你的。但是如今这个梦确实已经毫无害处地应验了,这样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因此我们也劝你不要再担心了。至于这个男孩,我们的建议是,把他送到波斯,送到他父母那里去。”

121 阿斯泰亚基斯听到这个回答,心里乐滋滋的。他把居鲁士召来,对他说:“我的孩子,由于我做了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梦,而诱使我对你做过一件错事。但是由于你自己时来运转,你躲过这次劫难,活下来了。现在你就欢欢喜喜地到波斯去吧,我还要派人护送你去。你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你就会见到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是与牧人米特拉达特斯和他的妻子迥然有别的人。”

122 阿斯泰亚基斯说了这番话之后,就打发他的外孙上路了。当居鲁士回到冈比西斯的家里时,他的父母接待了他。等到他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便深情地拥抱他,因为他们一直以为,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杀死了。于是,他们就问他,他是如何有幸得救的。[2] 居鲁士就告诉他们说,直到最近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都一无所知,一直蒙在鼓里;在他从米底来波斯的路上,他才知道了他以前的经历。他说他原来坚信他就是阿斯泰亚基斯的牧人的儿子,但是在他从那里来的路上,护送他的人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了他;[3] 随后,居鲁士又提到牧人的妻子抚养他的事情,他在言谈之中,总是对她赞不绝口。而且,他在谈及他自己的时候,总是提到库诺,任何事情都离不开库诺。他的父母也是张口闭口的库诺,目的是想使波斯人相信居鲁士的得救,是由于某一位特殊的神祇的庇佑,他们还四处传播,说他在被遗弃之后,曾得到母狗的哺育。参阅I. 110。未来的王者遭到遗弃,得到某一野兽哺育,这是流行的虚构故事的普遍写法。希罗多德的说法体现了希腊人的一种推理倾向。众所周知,特洛伊的王子、底比斯的王子、罗马的建城者等许多古代国家的名人都有类似的传奇故事。这就是该传说的唯一的渊源。

123 后来,居鲁士长大成人,并且成了同辈当中最勇武和最孚众望的人的时候,哈尔帕古斯想对阿斯泰亚基斯复仇,开始向居鲁士送礼并且通风报信,以密切他们的关系。他的地位如此卑下,要向阿斯泰亚基斯复仇,不可能不借助外力。因此,当他看到不幸遭遇酷似自己的居鲁士正在成长为他所需要的复仇者的时候,他就设法在这件事上得到居鲁士的支持和帮助。[2] 他制定了自己的行动方案,并且已经做了一些铺垫性的工作;他分别说服了那些对阿斯泰亚基斯的残暴统治心怀不满的米底权贵,指出最好的方案是拥戴居鲁士为他们的领袖,废黜阿斯泰亚基斯。[3] 在做了这些准备工作以后,现在哈尔帕古斯准备发动暴动了,他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还居住在波斯的居鲁士;但是由于米底和波斯之间的道路受到监视,他只能采取秘密方法传递情报。[4] 具体做法是这样的:把一只野兔的肚子剖开,不弄掉兔毛,把他要说的话写到信上,然后把信塞进兔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兔腹缝好,他把这只野兔交给对他最忠实的奴隶,把他装扮成带着网去捕猎的猎人。这个人奉命去波斯去给居鲁士送野兔。哈尔帕古斯吩咐这个奴隶亲口告诉居鲁士,要居鲁士亲手剖开兔腹,不许任何其他人在场观看。

124 一切都是按哈尔帕古斯的指令行动的。居鲁士把野兔剖开之后,看到了里面的信。信中写道:“冈比西斯的儿子,诸神一定是非常眷顾你的。否则,你就不会历险如夷了,现在是你自己可以对杀害你的凶手阿斯泰亚基斯加以报复的时候了。[2] 不要忘了,照他的意思你早就没命了。由于诸神以及由于我的缘故,才使得你直到今天还活在世上。我想你不会无视他对你干了些什么事情,也不会无视由于我把你交给牧人,没有把你弄死,而使我在阿斯泰亚基斯手中所遭受的磨难。现在如果你听从我的建议,按照我所说的去做,阿斯泰亚基斯统治下的整个帝国就会转到你的手中。请你在波斯树起起义的大旗,然后长驱直入,进军米底![3] 无论阿斯泰亚基斯是任命我率领他的军队来抵抗你,还是任命米底的其他王子为统帅,一切都会让你如愿以偿的。米底军队和你们一接战,就会马上叛离阿斯泰亚基斯,投到你这边来,然后全力以赴,推翻他的统治。请相信,我们这方面已经万事俱备了,你那边也照我的劝说快快行动起来吧。”

125 居鲁士在接到这封信里传递的情报之后,就开始考虑如何能用最好的办法说服波斯人起来造反。经过反复琢磨,居鲁士认为下面的方案是最有利的:他把他认为应当做的事情写在一个卷状物上面,[2] 然后把波斯人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在会上他把那个卷着的东西打开诵读,说阿斯泰亚基斯任命他为波斯人的将军。他说:“既然如此,现在我命令你们每人都去把自己的镰刀带来。”

[3] 他说完这番话,波斯人的大会就解散了。这时波斯人整个民族是由许多部落组合而成的。居鲁士所召集来的并说服他们叛离米底人的那些波斯人,是一些主要部落,所有其他波斯人要依附于他们。这些主要部落是帕萨加第人、玛拉菲伊人、玛斯皮伊人。在他们当中帕萨加第人王译本(上册,第66页)译为“玛斯庇欧伊人”(玛斯皮伊人),显然是张冠李戴了。参阅I. 124。地位最为尊贵。阿赫明尼斯氏族阿赫明尼斯家族是波斯王族,是阿赫明尼斯的后裔。大概就是阿赫明尼斯率领波斯人最早在这一地区定居下来的,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们由此得名。,就是该部落的一个氏族,波斯的国王都是出自阿赫明尼斯氏族。希腊人相信,波斯人是英雄柏修斯(Perseus)的后裔。参阅VII. 61,150。[4] 其他的波斯部落有:潘泰亚莱伊人、德鲁希埃伊人、戈尔曼尼伊人,他们都是务农的;达伊人、玛尔德伊人、德罗皮基人和萨迦提伊人则是游牧部落。波斯人总共十个部落,有六个农耕部落,四个游牧部落。关于波斯人的部落数目,古代其他作家如色诺芬、斯特拉波等皆有不同说法。

126 当波斯人遵照命令,拿着镰刀集合起来的时候,居鲁士引导他们来到一块长宽各为约18—20斯塔狄亚面积约合12.3平方千米。的满是荆棘的土地上去,命令他们在一日之内把这块地方开垦出来。[2] 他们完成了这项任务后,居鲁士又向他们发出了第二道命令,要求他们次日在沐浴之后再到他那里来;这时居鲁士搜罗了他父亲所有的绵羊、山羊,还有所有的牛,把它们都屠宰了,准备犒劳波斯全军;同时还准备了酒和各种最好的面包。[3] 翌日,波斯人来了,他就吩咐他们坐在草地上尽情饮宴。在宴会结束之后,他就问他们,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是喜欢今天的享受还是昨天的工作?[4] 他们回答说,这两天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昨天带给他们的没有别的,尽是痛苦,今天带给他们的也没有别的,都是快乐。居鲁士立刻捕捉住他们回答问题的时机,坦白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5] “波斯人啊,你们目前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话,那你们就可以享受像今天这样的以及无数其他类似的快乐,并且再也不会屈尊受那奴役之苦;但如果你们不肯听我的话,那你们就准备接受无数的像昨天那样的苦役。[6] 因此,现在听从我的吩咐,争取自由吧!至于我个人,我觉得是天神注定让我来使你们获得自由的;而你们呢,我相信,在任何方面,尤其是在勇敢方面,你们都是丝毫不逊色于米底人的。因此,你们应当毫不犹豫地起义,脱离阿斯泰亚基斯。”

127 长期以来不满于米底人统治的波斯人,这时既然有了一个领袖,他们当然是乐于挣脱这个桎梏的。与此同时,阿斯泰亚基斯得知居鲁士的所作所为,派遣一名使者去要求居鲁士来王宫见他。[2] 居鲁士命令信使答复说:“去告诉阿斯泰亚基斯,我将在他想见我的时候之前和他会面。”阿斯泰亚基斯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把他统治下的全体臣民都武装起来;而且,他仿佛忘记了曾经遭到他严重伤害过的哈尔帕古斯,竟然鬼使神差般地任命哈尔帕古斯担任全军的统帅。[3] 于是,在米底人和波斯人两军相遇并交战的时候,只有少数不知道哈尔帕古斯的秘密的米底人作战了;其他的一些人则公开地投到波斯人一边去;而大部分人则是假装害怕,纷纷四散逃去。

128 阿斯泰亚基斯听说他的军队一触即溃,可耻地败逃,立即捎信威胁居鲁士说:“居鲁士,即便你侥幸得胜,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2] 紧接着,他逮捕了那些劝说他把居鲁士放走的、释梦的穆护,把他们钉死了。之后,他把留在城内的所有米底人,不分老少一律武装起来。他率领他们和波斯人作战,但交战结果是他的军队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他本人也成了波斯人的俘虏。

129 哈尔帕古斯看到阿斯泰亚基斯做了俘虏,就来到他的跟前,眉飞色舞地把他奚落嘲弄了一番。在其辛辣的言辞中间,他特别提到他被以自己的儿子的骨肉款待的那次晚宴,并且要求阿斯泰亚基斯当场回答他,他是如何享受做奴隶而不是做国王的乐趣的。[2] 阿斯泰亚基斯打量着他,反问他为什么宣称居鲁士的功业是他自己的。哈尔帕古斯说:“因为我的那封密信,才使得居鲁士造反的,所以我当然有资格把这项事业的荣誉归功于自己了。”[3] 于是,阿斯泰亚基斯宣称:“从这件事情来看,我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和最不义的人;我之所以是最愚蠢的人,是因为当我执掌权力,完全有把握把王冠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却把王冠戴在别人头上,如果波斯人的起义是我一手酿成的话;我之所以是最不义的人,是考虑到因为那次晚宴而使米底人受到了奴役。”[4] 原来,假如他必须把王权授予另一个人,而不是继续由他自己掌握的话,那么正义也要求由一位米底人,而不是一位波斯人来取得这项荣誉。然而,米底人虽然从未做错什么,如今却沦为奴隶而并未成为主人,而且是沦为直到最近还是自己的臣民的那些人的奴隶。

130 这样,在统治了35年之后,阿斯泰亚基斯就丧失了自己的王位,而米底人由于他的残暴不仁,而成了波斯人统治下的臣民。米底霸国在哈利斯河以远的亚细亚地区的统治延续了128年,从公元前687—前559年。斯基泰人统治时间从公元前634—前606年。——哥译本注但斯基泰人的统治时期不应当计算在内。[2] 若干年后,米底人后悔他们归降波斯人,并起兵反抗大流士,但是他们在交战中失败,不得不再度屈服于波斯人。哥译本注指出,“这是公元前520年的事情。关于此事在一个铭文里有记载”。而罗译本则认为“此事发生在公元前528年”。显然,前者更有说服力。因为公元前528年大流士尚未执掌波斯政权。可是现在,在阿斯泰亚基斯当政的时期,是居鲁士领导之下波斯人反抗米底人,并从此变成了亚细亚的主人。[3] 居鲁士让阿斯泰亚基斯在波斯的王宫里度过余生,再没有对他有什么伤害。

居鲁士的出生和成长的历程,以及他如何一步步登上王位的经过就是这样。后来,他遭到克洛伊索斯的攻击,就推翻了克洛伊索斯的统治,这件事我已经在前面讲过了。在推翻克洛伊索斯的统治之后,居鲁士就成了整个亚细亚的主人。

131 据我所知,波斯人所遵守的风俗习惯是这样的。他们不供神像,不建神庙,不设祭坛,他们认为只有愚蠢的人们才会这样做的。我猜想,这是由于他们和希腊人不同,他们从不相信神祇和凡人的本性是一样的。[2] 不过,他们的习惯是到最高的山峰上去,在那里向宙斯奉献牺牲,因为他们是把整个苍天称为宙斯的。他们同样要向太阳和月亮,向大地、向火、向水、向风奉献牺牲。[3] 这只是他们自古以来所崇奉的一些神。后来他们又开始崇拜阿佛洛狄忒,这是他们从阿拉伯人和亚述人那里引进的。波斯人总是欣然采纳异族的风俗习惯,包括宗教信仰,这一点是非常突出的。亚述人称这个女神为米莉塔(Mylitta),阿拉伯人称之为阿丽塔(Alitta),而波斯人则称之为米特拉(Mitra)。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波斯人也把他们所崇拜的太阳神称为“米特拉”(Mithra)。后来对米特拉的崇拜成为波斯宗教发展中最重要的部分。

132 波斯人是以这样的方式向以上诸神奉献牺牲的:在奉献牺牲的时候,他们不设祭坛,不点火,不奠酒,不吹笛,不用花圈,不供大麦饼;只是那奉献牺牲的人,把他的牲畜牵到一个洁净的场所,就在那里呼唤他要向其奉献牺牲的那位神的名字。通常,这个人要在头巾上戴一个花环,最常见的是用桃金娘myrtle,桃金娘科植物,长春花属植物。枝条扎成的花环。[2] 奉献牺牲的人不许只给他自己祈求福祉,他要为国王,要为全体波斯人祈福,他本人必然就包括在全体波斯人当中了。随后他把牺牲剁成碎块,煮熟之后,再把它们全部放到他能够找到的最柔软的青草上面,特别是放在车轴草上面。[3] 等到这一切办理完毕之后,有一位穆护前来唱一首赞美诗;据波斯人说,这首赞美诗,是详述诸神的源流的。除非有一个穆护在场,否则任何奉献牺牲的行为都是不合法的。再过一会儿,奉献者就可以把牺牲的骨肉带走,任由他去处理了。

133 在一年当中,波斯人最看重的是庆祝每个人的生日。按照他们的习惯,这一天的吃喝应当比平常的日子都要丰盛些。比较富有的波斯人要烧烤整个的一头牛、一匹马、一头骆驼或者一头驴来食用,较为贫穷的人们则用较小的牲畜如绵羊、山羊之类。来替代。[2] 他们的正餐不多,在正餐之后却有许多点心之类的东西,而且这类点心每次上几盘。这就是波斯人为什么要说:“希腊人,在用完餐的时候仍然是饿着肚子的,因为在正餐之后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端上来;但如果把更多的点心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又会没完没了地吃起来。”

[3] 他们非常喜欢饮酒,酒量也很大。一个人不许当着别人的面呕吐或是小便。波斯人在这些方面的习俗就是这样。[4] 此外,他们普遍的习俗是在饮酒正酣的时候才讨论重大的事务。到了第二天,当他们酒醒了的时候,他们就聚集到昨夜作出决议的那户人家,由这家主人把那个决议当众提出来;如果这个决议仍得到赞同,他们就采用这个决议;如果不同意,就把这个决议弃置到一边。然而,有时候,他们先是在清醒的时候讨论事情,却总是在酒酣时重新审议的。参阅王译本,上册,第69页。

134 如果波斯人在街上相遇的话,人们从以下标识你就可以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是否相同。如果是身份相同的人,他们并不讲话,而是互相吻对方的唇。如果其中的一人比另一人身份稍低,则是吻面颊;如果二人的身份相差悬殊,则身份低微者自己就要匍匐在另一人的面前。[2] 在诸民族当中,离他们最近的民族,受到尊重的程度仅次于他们本族;离得远一些,则受尊重的程度也就差些,依此类推,离得越远,受尊重的程度也就越低。这种看法的依据是,他们认为他们自己在各个方面比所有其他的人都要优越得多,认为其他的人的居住地离他们越近,优越的程度就越是高;因此居住地离他们最远的,也就一定是人类中最低等的了。[3] 在米底人统治时期,在诸民族之间就是一个民族依次统治另一个民族,米底人则是各个民族的主人;他们还要管理边界上的各个民族,这些民族又统治他们邻邦,而这些人再统治与他们接壤的民族。无论在米底还是波斯,像希罗多德所说的如此严密的统治体系,都是难以想象的。这就是米底人这个民族荣誉分配的顺序,波斯人也照样采纳了;对于波斯民族而言,就像米底人一样,都采用这种循序渐进、阶梯式的管理和统治方法。这大概是说,从属的民族住得越远,他们便越不直接受米底人的统治,波斯人则认为离帝国越远的臣民越没有价值;二者所根据的原则是一样的。——哥译本注

135 没有哪一个民族像波斯人这样乐于采纳异族风俗的。他们身着米底人的服装,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服装比他们自己的服装要好些;而在战时他们披戴的又是埃及人的胸甲。他们只要听说某种奢华享乐的事,他们就立刻把它学到手。在其他的新鲜事当中,他们从希腊人那里学会了鸡奸。他们每个男人不仅有好几个妻子,还有数目更多的姘妇。

136 在波斯人看来,儿子众多,是男性的仅次于勇武的一种最大美德。每年国王都要赠赐给能够证明自己的儿子最多的那位父亲以丰厚的礼物。因为他们认为人多力量大。[2] 他们的儿子从5岁到20岁要接受精心的教育,儿子们只学习三件事——骑马、射箭和说实话。男孩子在5岁以前不许见自己的父亲,而是要和妇女们王译本(上册,第70页)为“母亲”。一起生活。这样做的原因是,假如这孩子夭折,父亲可以免受亡子痛苦的折磨。

137哥译本的I. 137—139的章节划分和罗译本有所不同。照我看来,这是一条贤明的准则。下面的一条准则同样是贤明的,即任何人如果只犯了一次错误,波斯国王不得将其处死;一个波斯人的奴隶如果只犯了一次过错,任何一个主人都不得用极端的惩罚来对待其奴隶;但是在各种情况下都要看看犯罪者的贡献和他的过错,如果发现他的过错大于他的贡献,受侵害者就可以惩罚他了。[2] 波斯人认为,没有人曾经干过弑父或弑母的事;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坚信,如果事情水落石出的话,就将发现干这种事的孩子不是假儿子就是私生子。因为在他们看来,儿子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138 波斯人认为,凡是说了就是违法的事情,那做了也一定是违法的。他们认为,世界上最不光彩的事莫过于说谎;其次就是负债了。他们对于负债之所以持这样的看法,是有其他诸多理由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负债者不得不说谎。

如果一个波斯人得了麻风病或是白癞病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白癞病和一般麻风病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就是症状轻一些。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16—117页。,就不许他进入城市,也不许他和其他的波斯人打交道。他们说,这些人之所以得麻风病,是因为他一定有过冒犯太阳的罪行。[2] 异邦人如果有得了这种病的,他们就必须离开这个国家,甚至白鸽得了同样的病,也常常是要被驱逐出境的。

他们对河流是非常尊重的:从不向河里小便、吐唾沫直译为“他们从不以身体的分泌液玷污河流”。,甚至不在河里洗手,以免玷污河流,他们也不许别人这样做。

139 波斯人还有一个癖好,这件事从未引起波斯人自己的注意,但是我却观察到了。他们的名字,凡是要表现他们相貌出众,智慧卓越的,其末尾都用同一个后缀——多利斯人称这个字母为桑(San),而伊奥尼亚人则称之为西格玛(Sigma)。任何人只要调查一下就会发现,波斯人的名字,都无一例外地是以这个字母结尾的。这里希罗多德又错了。波斯男子的名字是常以一个辅音结尾,但并非总是以“s”结尾。大量波斯男子名字是以元音结尾的,但并不写出来,在这些名字中最后一个辅音可以是任何一个字母。

140 关于波斯人,就我自己现有的知识而言,能够完全确认的情况有如上述。波斯人还有一个关于死者的风俗,是人们秘密地,而不是公开地谈论的。据说,男性波斯人的尸体,只有在它被狗或是猛禽撕破之后才埋葬的。这种奇特的习俗无论在波斯还是在印度的帕西人(Parsees,祆教徒)中至今仍很盛行。[2] 毫无疑问,穆护是有这种风俗的,因为他们是毫无掩饰地实行这种风俗的。但我还可以确定一点,波斯人是先在尸体全身涂蜡,然后才入土安葬的。穆护是非常特殊的一个族群,他们在很多方面和埃及的祭司,实际上也和其他任何人完全不同。[3] 埃及的祭司确立了一条教规,除了屠宰那些奉献牺牲的畜类之外,不得杀害任何其他动物;但相反地,穆护却要亲手杀死除人和狗在祆教经典《阿维斯陀》(Avesta)中,狗是代表善神奥尔穆兹德(Ormazd)的一种特别圣兽,帕西人至今仍然特别崇敬狗。以外的任何生物。他们对于其他生物,无论是蚂蚁、蛇,无论是飞行类还是爬行类的生物都可以随意杀害,甚至以此为自豪。既然这些向来就是他们的风俗,因此我就说到这里了。现在我回过头来接着叙述前面的故事。参阅I. 130。

141 在波斯人征服了吕底亚之后,伊奥尼亚和埃奥利斯的希腊人,立即派遣使者前往萨迪斯的居鲁士那里,请求他以臣服于克洛伊索斯相同的条件接受他们为臣民。居鲁士专心地听着他们的建议,并且给他们讲了一个寓言作为答复。他说:“有一天,一位吹笛者在海边散步的时候,看到了海里的鱼,于是他就对这些鱼吹起笛子来,以为这样它们就会跳到岸上他的跟前来。[2] 但是,当他最后发现自己的希望落空的时候,就撒下了渔网,而收网的时候打到了满满的一网鱼,把鱼拖上了岸。吹笛者看到鱼在网里拼命地跳,就说:‘我当初向你们吹笛子的时候,你们既然不上岸来跳,现在你们不要再跳了。’”[3] 居鲁士之所以这样答复伊奥尼亚人和埃奥利斯人,是因为当初他派遣使者到他们那里去力劝他们叛离克洛伊索斯的时候,却遭到了他们的拒绝;但现在,当他已经征服了吕底亚的时候,他们却又来主动表示愿意归顺。因此,居鲁士在答复他们的时候面露怒色。伊奥尼亚人听到了这些,就各自着手加固自己的城防,并且在潘伊奥尼昂举行集会。参阅I. 148。除了米利都人之外,所有的伊奥尼亚人都参加了这次集会。居鲁士与米利都人单独缔结了一项条约,他同意保留和他们此前从克洛伊索斯那里得到的条件。其他的伊奥尼亚人则一致通过决议,决定派遣使者到斯巴达去请求援助。

142 现在正在潘伊奥尼昂集会的这些亚细亚的伊奥尼亚人,已经在全世界空气最清新、气候最宜人的地区建立了自己的城邦;[2] 因为在伊奥尼亚周边的任何地方,不管是北方、南方,还是东方、西方,都没有伊奥尼亚那样得天独厚。在其他的地区,气候不是寒冷和潮湿,就是炎热和干燥,使人郁闷难耐。

[3] 伊奥尼亚人并非都说同一种语言,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使用四种不同的方言。南方的第一个城市是米利都“米利都”(Miletus)意即“最南方的城邦”。,依次为米乌斯和普列涅;这三个城市都在卡里亚地区,他们所使用的是同一种方言。伊奥尼亚人在吕底亚的城邦有:以弗所、科洛丰、列别都斯、泰奥斯、克拉左门奈、佛凯亚。这些城邦是按照其所处的位置,从南到北排列的。爱利特莱在开俄斯岛对岸,位于泰奥斯和克拉左门奈之间。这些城邦的居民所说的方言和上述的三个城邦有很大差异,而他们自己却使用同一种方言。[4] 此外,还有三个伊奥尼亚人的城邦,其中的两个是在海岛上,即萨摩斯和开俄斯;另一个是在大陆上,即爱利特莱。开俄斯人和爱利特莱人所说的是一种方言,然而萨摩斯人所讲的方言是他们所特有的。我以上列举的就是四种不同的方言。

143 在这些伊奥尼亚人当中,只有米利都人暂无受到攻击的危险,因为居鲁士已经接受他们加入同盟。岛上的居民到那时为止也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因为腓尼基人还没有被波斯人征服,而波斯人本身又不是一个善于航海的民族。[2] 米利都人罗译本这里译为“米利都人”;哥译本这里译为“亚细亚的这些人(they of Asia)”;王译本译为“亚细亚的伊奥尼亚人”(上册,第73页);我们认为从上下文的意思来看,王译本和哥译本的理解显然更近乎历史实际。这里实际上涉及多利斯人南下以后,希腊的“伊奥尼亚移民”问题。在这次移民中,希腊本土的伊奥尼亚人先是逃到阿提卡“避难”,后来又一批批移居爱琴海的岛屿和小亚细亚的一些地区。而这个历史事件,对于古典时代雅典与爱琴诸岛以及小亚细亚地区那些希腊人的关系,都发生过重要的影响。参阅修昔底德,I. 2,12。之所以脱离了其他的伊奥尼亚人,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伊奥尼亚人是极其弱小的。因为那个时候整个希腊民族都是软弱无力的,而伊奥尼亚人在希腊人诸分支当中,又是最弱小、最不受重视的;除了雅典以外,伊奥尼亚人没有一座重要的城市。

[3] 雅典人和世界上其他地方大多数的伊奥尼亚人竟然都不喜欢被人称为伊奥尼亚人,而实际上是回避这个名称;甚至直到今天,大多数的伊奥尼亚人在我看来还是耻于用这个名称的。但是,亚细亚的上述12个城邦却总是给这个名称增光添彩,他们给自己建造了一座神庙,称之为潘伊奥尼昂,他们还规定不对任何其他地方的伊奥尼亚城邦开放。但实际上,除了斯密尔那人以外,还没有任何一个城邦恳求进入这座神庙。

144 同样,现在被称为“五城”的多利斯地区,而在先前被称“多利斯六城”地区的多利斯人,也不许毗邻的其他多利斯人进入他们的神庙——特里奥皮昂这座名叫特里奥皮昂的神庙建在克尼多斯境内那个同名的海角上。,他们甚至把他们当中的那些按当地的习俗有渎神罪的人拒之于神庙大门之外。[2] 在古时候,在为了纪念特里奥皮昂·阿波罗而举行的竞技会上,他们颁发给优胜者的奖品是青铜的三足圣器;但是他们规定,这些三足圣器不得带至神庙以外的地方,而是当场就要把它们奉献给神。[3] 但是,来自哈利卡纳苏斯地方的一个名叫阿伽西克列斯的男子,在比赛获胜后却公然藐视这个规定,他竟把三足圣器带回了自己家,挂在墙壁上。为了对这一过错表示惩罚,其他的五个城邦林都斯、伊阿里苏斯、卡迈鲁斯、科斯和克尼多斯剥夺了第六个城市哈利卡纳苏斯进入神庙的权利。林都斯、伊阿里苏斯和卡迈鲁斯都在罗德斯岛上,科斯位于凯拉米库斯湾出口的科斯岛上,克尼多斯和哈利卡纳苏斯在亚细亚大陆上,克尼多斯靠近特里奥皮昂,哈利卡纳苏斯位于凯拉米库斯湾的北岸。

145 根据我的推断,伊奥尼亚人在亚细亚只建立过12个城邦,并且不肯再扩大这个数目,其原因是当他们居住在伯罗奔尼撒的时候,他们是分成12个分部的;这恰似那些把伊奥尼亚人逐出的阿凯亚人今天的情况。在阿凯亚人诸邦中,在西基昂之后,首先是培林尼,其次是埃杰拉,以及建在从未干涸的克拉西斯河上(意大利的克拉西斯河也因此而得名)的埃盖,再其次是布拉、赫里克(伊奥尼亚人被阿凯亚人打败后托庇于此),还有埃吉昂、莱皮斯、帕特莱斯罗译本为“Patreis”,哥译本为“Patrae”。、法雷斯罗译本为“Phareis”,哥译本为“Phareae”。,在巨大的佩鲁斯河畔的奥伦努斯、狄米和特里泰亚罗译本为“Tritaeeis”,哥译本为“Tritaeae”。。除最后两个哥译本为“最后一个”。是内地城市以外,其他的都是海港城市。

146 这些就是以前伊奥尼亚的,而今是阿凯亚的那12个部分。哥译本的这句话在I. 145。正是因为他们在原先所居住的地方就是这样划分的,因而当伊奥尼亚人来到亚细亚之后,就在那里也建立了12个城邦。那种坚持认为这些伊奥尼亚人是更纯正的伊奥尼亚人,或者认为这些伊奥尼亚人无论如何也比其他伊奥尼亚人具有更高贵的血统的看法,是愚蠢至极的。因为事实上,在他们当中来自优波亚优波亚(Euboea),长条形岛屿,位于阿提卡半岛东北侧,今希腊埃维亚州。参阅地图五。的阿班特斯人占了不小的比例,这些人甚至在名义上都不是伊奥尼亚人;此外,和他们混居在一起的还有以下一些移民:有奥科麦努斯的米尼亚人、卡德摩斯人、德里奥皮斯人、来自佛基斯诸城的佛基斯人、莫洛西亚人、阿卡底亚的皮拉斯基人、爱皮道鲁斯的多利斯人以及其他许多不同的部落。

[2] 即使那些来自雅典的普利塔涅昂这段记载暗示在希罗多德时代向海外派遣移民时的庄严仪式。在每一个城邦的普利塔涅昂(公共议事厅)里都保存着永不熄灭的圣火。圣火在,则城邦在,圣火灭,则城邦亡。外出殖民者在出发前,其首领们随隆重的游行队伍前往母邦的普利塔涅昂,并从圣炉里采得圣火火种,带往新殖民地的议事厅中。的人们,自认是最纯正的伊奥尼亚人,也不曾把妻子带到新的领土上,而是娶那些父亲被他们杀死的卡里亚人的姑娘为妻的。[3] 正因如此,这些妇女作出规定,她们自己发誓遵守,并且把这条规定传给自己的女儿,即她们决不和自己的丈夫一同进餐,也不称呼他们的名字,因为这些入侵者是屠杀了她们的父亲、丈夫和儿子之后,强行娶她们为妻的。这些史实表明,在古代地中海地区,移民的过程本身就是民族融合的过程。移民来到一个地方,往往是屠杀当地的丁壮,强娶当地的妇女。这和古代地中海地区战争的结果大同小异——胜利者通常是杀死丁壮,瓜分或者卖掉妇女儿童。这些事件发生在米利都。

147 出任伊奥尼亚人诸王的,或者是吕基亚人,他们来自希波罗库斯的儿子格劳库斯的家族;或者是派罗斯的考康斯人,他们是来自麦兰苏斯的儿子科德鲁斯的后裔;要不然就是两个家族的人都出任君王。[2] 但是,既然这些伊奥尼亚人比其他任何一支伊奥尼亚人都更重视自己的名分,因此我们也不妨称他们为血统纯正的伊奥尼亚人;虽然所有的伊奥尼亚人事实上都是起源于雅典的,都是要庆祝阿帕图里亚节阿帕图里亚节是各胞族每年举行的隆重会议,会上要对前一年出生的孩子进行登记,使他们将来有资格拥有公民权。在雅典和大多数伊奥尼亚的城邦,每一个胞族或者氏族,在普亚诺普西昂月(Pyanepsion)即10月末、11月初举行祭典,每次持续三天。在最后一天里,正式接受成年的青年为胞族的成员。——哥译本注。这是所有的伊奥尼亚人都要庆祝的一个节日,只有以弗所人和科洛丰人是例外。他们说,是由于他们犯了某种血案而被排除在这个节日之外。

148 潘伊奥尼昂是米卡列的一个地方,面朝北方,这是伊奥尼亚人一致选定把它奉献给赫里克纽斯的波塞冬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波塞冬乃是克洛诺斯和瑞亚的儿子,宙斯、哈德斯、赫拉、德墨特尔和赫斯提亚的兄弟,许多海怪和英雄的父亲。他的宫殿位于海底,身边的侍从有海中神女、海马以及其他海洋动物。这位海神还时常出现在奥林波斯诸神之中。据研究,波塞冬大概是先前的地神,可以摇撼、震动大地,他常常用三叉戟砸开岩礁,呼风唤雨。在小亚细亚伊奥尼亚移民以及居住在希腊大陆和海岛上的伊奥尼亚人之中,对波塞冬的崇拜特别盛行。在希腊大陆上,波塞冬的神庙通常建在海角和地峡。奉献给波塞冬的牺牲,除了马,还有海豚和公牛。关于希腊英雄故事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参阅王以欣著:《神话与历史》,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的。米卡列本身是由大陆向西突出的一个海角,面朝萨摩斯方向,来自各城邦的伊奥尼亚人通常都在那里集会,举行所谓潘伊奥尼亚值得注意的是,写作时间稍晚于希罗多德的修昔底德提到,在米卡列举行的潘伊奥尼亚庆节已不那么重要了,认为它实际上已被在以弗所附近举行的庆节所取代。庆节。不只是在伊奥尼亚人中间,就是在全体希腊人中间,节日的名称,如同波斯人的名字一样,都是以同一字母结尾的。希腊的节日名称以“a”结尾,如同波斯人名以“s”结尾。这句话可能是后人的注掺入正文的。——王译本注

149 上面所说的是伊奥尼亚人的12个城邦。埃奥利斯人的城邦有:库麦(也称为弗里科尼斯)、拉里萨、涅昂-提库斯Neon-teichus,意为“新港”。、泰姆努斯、吉拉、诺提昂、埃吉罗萨、皮塔涅、埃盖亚、密林纳和格里尼亚。这是埃奥利斯人的11个古老的城邦。事实上,他们在大陆上原本和伊奥尼亚人一样,也是有12个城邦的。然而,伊奥尼亚人却吞并了其中的一个城邦斯密尔那。[2] 埃奥利斯的土壤比伊奥尼亚更肥沃,而在气候方面伊奥尼亚要好些。

150 埃奥利斯人是这样失去斯密尔那的。在科洛丰,有一些人参与内部纷争,处于弱势的一方被另一方驱逐出了自己的城邦。斯密尔那人收容了这些流亡者。过了一段时间,这些流亡者伺机发动变乱,他们看到斯密尔那的居民出城去庆祝狄奥尼索斯节日的时候,就关闭城门,就这样占领了这个城市。[2] 埃奥利斯人的其他城邦都来援助斯密尔那人,结果双方达成了协议,城里的那些伊奥尼亚人同意放弃所有的动产,而埃奥利斯人则同意交出斯密尔那这个地方。被逐出的斯密尔那人则被安插到埃奥利斯人的其他城邦,他们在各个城邦都取得了公民权。

151 这些就是大陆上所有埃奥利斯人的城邦。例外的只有在伊达山中的人们,他们没有参加这个联盟。[2] 至于在诸岛屿上的城邦,在列斯堡岛上有五个城邦。该岛上的第六个城邦是阿里斯巴,但是它被与他们同族的麦提姆那人所征服,其居民也就遭到了奴役。泰涅多斯岛上有一个城邦,另外还有一个城邦是在“百岛”群岛这是在列斯堡岛和大陆之间的若干小岛。——哥译本注上面。

[3] 列斯堡和泰涅多斯的埃奥利斯人和海岛上伊奥尼亚人一样,这时候他们并不惧怕什么。而其他的埃奥利斯人则在他们集会作出决策的时候,在行动方针上总是追随伊奥尼亚人。

152 伊奥尼亚人和埃奥利斯人的使者们全速行进,当他们到达斯巴达城的时候,就推举了一位名叫皮色姆斯的佛凯亚人王译本(上册,第77页)译为“波启司人(即佛基斯人,佛基斯在希腊本土)”,疑为误译。作为他们的发言人。为了使尽可能多的斯巴达人聚拢来听他讲话,他披一件紫色的外袍,全身盛装站在那里对他们发表演讲。他在这篇冗长的演讲中,恳求斯巴达人来援助他们的同胞;[2] 但是拉栖代梦人并没有被他们说服,他们投票表决,决定不给伊奥尼亚人任何援助。因此,使者们只好返回。而拉栖代梦人虽然回绝了使者们的请求,却又派出了一艘五十桨战船,到亚细亚沿海游弋,船上有一些斯巴达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我认为是想观察居鲁士和伊奥尼亚的动静。这些人在到达佛凯亚之后,就派遣他们当中最有名望的一位名叫拉克林涅斯的人去萨迪斯,以拉栖代梦人的名义告诉居鲁士说,没有他们拉栖代梦人的允许,不得滋扰任何一个希腊城邦。

153 据说居鲁士在听到使者的这番话以后,曾询问站在他身边的那些希腊人,说:“这些拉栖代梦人是哪里的人,他们的人数有多少,竟胆敢发出这样的警告?”听了他们的回答,他转而对斯巴达的使者说:“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在城市的中央设置一块地方,大家集中到一起来,互相哄骗,却又相互发誓加以否认。这里大概是讽刺那些斤斤计较的做买卖的人。只要我还健在,我相信斯巴达人自己的麻烦事就够他们谈论的了,他们也不会再去关注伊奥尼亚人的事情了。”[2] 居鲁士讲这番话,目的是指责全体希腊人,因为他们自己有用来做买卖的市场,但波斯人没有这样的习惯;波斯人从来不在公开的市场上做买卖,而波斯境内实际上没有一个市场。这是指狭义的波斯人以及波斯故土,因为这个时候波斯经济发展水平是比较落后的,因而在波斯(即波斯人的居住地)大概没有市场。事实上,波斯帝国境内的许多地方商品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不可能没有市场。关于“波斯”,参阅III. 70、97及附注。

[3] 这次会见之后,居鲁士就离开了萨迪斯,把这个城市的事务委托给一个名叫塔巴鲁斯的波斯人,又指派一位名叫帕克提亚斯的吕底亚当地人,来收集属于克洛伊索斯和其他吕底亚人的金银财宝,带上这些金银财宝跟着他。居鲁士自己则带着克洛伊索斯赶往阿格巴塔纳,并没有把伊奥尼亚人作为特别重要的直接战略目标。[4] 居鲁士的心目中有更庞大的计划,他希望自己亲自攻下巴比伦,亲自征讨巴克特里亚人、萨凯人萨凯人居于中亚细亚东北,操东伊朗语。希罗多德认为,萨凯人是波斯人对斯基泰人的总称(VII. 64)。和埃及人。因此,他决定指派他的一位将军,去完成征服伊奥尼亚人的任务。

154 居鲁士刚刚离开萨迪斯,帕克提亚斯就立即鼓动吕底亚人公开起来叛离居鲁士和他的代理人塔巴鲁斯。帕克提亚斯既然取得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于是他到沿海地带去,用这些财宝出资雇佣了军队,同时说服了沿海地带的人民加入他的军队。随后他向萨迪斯进军,围攻塔巴鲁斯,塔巴鲁斯龟缩在卫城里。

155 居鲁士在去往阿格巴塔纳的途中得到了这些消息,就对克洛伊索斯说:“克洛伊索斯,我应当如何平息这场骚乱呢?看来,这些吕底亚人既不想停止给他们自己制造麻烦,也不想停止给我制造麻烦,我觉得最好是把他们全都卖为奴隶。也许,我目前的做法就好比是‘斩草而不除根’。直译为“杀死了父亲却留了其孩子的活命”。[2] 对于你的子民而言,你是比父亲还要重要的人物,但是我捉住了你并且把你带走了,而把吕底亚人的城市托付给你的子民。他们竟然谋叛,这能不让我感到吃惊吗?”这样,居鲁士向克洛伊索斯说出了自己心里话,但是克洛伊索斯十分害怕居鲁士把萨迪斯城夷为平地,于是就回答说:[3] “哦,国王啊,你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我恳求你,不要使你的怒气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要摧毁这座在过去和现在都是无辜的古城吧。其中一件祸事是由我引起的,如今我本人已在接受惩罚。另一件祸事的罪魁是帕克提亚斯,你把萨迪斯委托给他来管理,那就让他个人来承受这次惩罚吧。[4] 宽恕其他的吕底亚人吧,为了保证他们永远不再叛离你,不再威胁到你的安全,可以派人去传令,严禁他们保有任何兵器,命令他们在外衣里面穿紧身衣,脚穿厚底靴,并且要他们教自己的儿子们弹奏七弦琴、竖琴以及经营小买卖。这样,不久你就会看到,他们将不再是男人而成了女人,那时你再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叛离你了。”

156 克洛伊索斯认为,即便如此,对于吕底亚人来说,也比被变卖为奴隶要好,因此他对居鲁士提出上述建议。因为他知道,除非他提出特别引人注目的建议,否则是无法说服居鲁士改变主意的。而且他还担心,吕底亚人在逃脱了这次迫在眉睫的危险之后,他们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次叛离波斯人,从而使他们遭受灭顶之灾。[2] 居鲁士听到这个建议后很高兴,他的怒气消了些,同意按克洛伊索斯所说的去做。于是,他下令召见一位名叫玛扎列斯的米底人,命他根据克洛伊索斯所提的那些建议,向吕底亚人颁布命令。此外,居鲁士还命他把那些参与攻打萨迪斯的吕底亚人都卖为奴隶,最重要是一定要活捉帕克提亚斯,带着帕克提亚斯来见他。

157 居鲁士发布了这些命令以后,就向着波斯的领土(阿格巴塔纳)行进。罗译本的这句话在I. 156。帕克提亚斯得知居鲁士派来攻打他的军队已经迫近的消息,吓得逃到库麦去了。[2] 因此,这位米底的将军玛扎列斯,在率领着居鲁士给他的一部分军队到达后,发现帕克提亚斯和他的军队已经逃走,就直接开进萨迪斯城里。首先,他迫使吕底亚人服从他的主人居鲁士的命令;这样,由于他们奉命执行,从那时起吕底亚人就改变了整个的生活方式。[3] 接着,玛扎列斯派使者到库麦去,要求库麦方面把帕克提亚斯引渡给他。于是,库麦人决定派人到布兰齐代布兰齐代的阿波罗神庙和帕诺尔姆斯港的残迹至今犹存。前者是一个宏大的伊奥尼亚式建筑遗迹。去请示神的意见。布兰齐代位于米利都境内,地处帕诺尔姆斯港的上方。那里有一个古时候修建的神谕所,伊奥尼亚人和埃奥利斯人都经常到那里去请示神谕。

158 因此,库麦人派他们的使者到布兰齐代的神殿请示神意,询问道:“如何来处置吕底亚人帕克提亚斯,才会博得诸神的欢心?”神谕回答他们说,他们必须把他移交给波斯人。使者带着这个答复返回,于是库麦的人民就准备把他交给波斯人;[2] 可是正当他们准备这样做的时候,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公民,赫拉克里德斯的儿子阿里斯托狄库斯,却力图阻止他们这样做。他声称,自己不相信有这个答复,并且认为一定是请示神谕的使者在汇报时弄错了。直到最后,库麦人又派出一个使团,阿里斯托狄库斯本人也在其中,他们再一次向神请示有关帕克提亚斯的事情。

159 在他们到达布兰齐代的神庙的时候,由阿里斯托狄库斯代表整个使团问话,他询问道:“神啊,吕底亚人帕克提亚斯,由于有可能惨死于波斯人之手,而逃到我们这里来避难,可是你瞧瞧吧,他们要求我们把他引渡过去,命令我们库麦人把他交出来。[2] 如今,尽管我们非常惧怕波斯人的强大势力,但是在我们能确切知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做什么之前,我们是不敢把请求我们保护的这个人交出来的。”阿里斯托狄库斯询问过后,神谕的答复和前一次是一样的,神谕命令他们把帕克提亚斯引渡给波斯人。

[3] 阿里斯托狄库斯已经料到,有可能得到这样的答复。于是他绕着神庙走了一圈,把神庙周围凡是能够找到的所有麻雀和所有其他鸟类的巢全都拆除了。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据说从神庙内部发出了声音,对阿里斯托狄库斯这样说:“你这最不虔诚的人啊,你竟敢这样做?你要把那些托庇于我的神庙屋檐下的鸟都劫走吗?”阿里斯托狄库斯立即回答说:[4] “神啊,既然你随时都在保护你的求庇者,却为何命令库麦人放弃他们的求庇者?”神回答说:“是的,我就是这样吩咐的,由于你不虔诚,你很快就会死去,再也不会到这里向我来请示关于引渡求庇者的神谕了。”

160 接到这个答复以后,库麦人不愿意因为引渡这个人而使自己有遭到毁灭的危险,同时他们也害怕因继续收留他而遭到围攻,于是他们把帕克提亚斯转移到米提列涅去了。[2] 玛扎列斯知道这个情况以后,派使者去米提列涅,要求米提列涅人引渡帕克提亚斯,米提列涅人准备把他交出来,但是要求得到一笔酬金。我不能确实说出这笔酬金的数目有多少,因为这笔交易并未成交。[3] 当库麦人听说米提列涅人准备交出帕克提亚斯的时候,就派一艘船到列斯堡去,又把帕克提亚斯转移到了开俄斯。帕克提亚斯就是从那里被交出来的。开俄斯人把他从城堡的保护神雅典娜的神庙中拖了出来,交给了波斯人。[4] 引渡的条件是开俄斯人得到了阿塔纽斯作为补偿,这是美西亚的一块地方,在列斯堡的对面。美西亚在小亚细亚,和列斯堡岛隔海相望。这样,帕克提亚斯就落入追捕他的那些人的手里,他们把他严密监视起来,然后把他交给居鲁士了。[5] 之后很长的一个时期,没有任何一个开俄斯人用阿塔纽斯出产的大麦作为奉献给神的牺牲品,也不用在那里出产的谷物制造献祭用的糕饼,当地所有的神庙都不用那里的出产物来献祭。

161 玛扎列斯从开俄斯人手中得到了帕克提亚斯以后,立刻向参与袭击塔巴鲁斯的那些人开战,他首先攻下了普列涅,把当地居民卖为奴隶;接着,他又蹂躏了整个迈安德平原和玛格涅西亚地区不是西皮鲁斯(Sipylus)山脚下的玛格涅西亚,而是在迈安德平原上的玛格涅西亚。它是古希腊为数不多的位于内陆的殖民地之一。参阅III. 122。。任凭他的士兵在这些地方肆意劫掠。随后,他因病突然去世了。

162 玛扎列斯死后,哈尔帕古斯就被派到沿海地区来接替他的统帅之位。他也是米底人,这个人曾被米底的国王阿斯泰亚基斯召去参加极不圣洁的宴会,参阅I. 118—119。还曾帮助居鲁士登上王位。[2] 现在他受居鲁士之命总揽这些地区的战事。他进入伊奥尼亚以后,用构筑土丘的办法攻下数城。在和敌人交战的时候,他先使敌人自己退守城内,然后顺着城墙构筑土丘,然后攻克该城。他指挥其军队攻下的第一个城邦就是佛凯亚。哥译本这句话在I. 163。

163 在希腊人当中,佛凯亚人是最早从事远洋航行的人,他们又是最早知道亚得里亚海、第勒尼亚、伊比利亚和塔特苏斯城希罗多德此处所说的伊比利亚就是西班牙半岛。塔特苏斯是由腓尼基人很早就建立的一个殖民地,位于直布罗陀海峡以西靠大西洋沿岸,在今天西班牙的加的斯(Cadiz)附近。的人。[2] 他们航海时所用的舰船不是圆形的商船,而是五十桨长船。他们抵达塔特苏斯时候,塔特苏斯的国王(他的名字叫作阿甘索纽斯)友好地接待了他们。这位国王统治塔特苏斯人达80年之久,享年120岁。[3] 他和佛凯亚人变成非常亲密的朋友,他一开始就请求他们离开伊奥尼亚,可以移居到他国内的任何地方。后来,他发现他并不能说服他们同意这一点,又听说他们的近邻米底人的势力日渐强大起来,于是慷慨解囊,资助他们构筑城墙。[4] 因为城墙的周长长达许多斯塔狄亚,而且结构严整,全城都是由一块块巨石筑成的。佛凯亚人的城墙在他的资助下修筑起来了。哥译本的这句话在I. 164。

164 哈尔帕古斯率领军队向佛凯亚人发起进攻,包围了他们的城市。可是,他首先向他们提出条件说:“只要你们佛凯亚人毁掉城墙上的一个城垛,并且向国王献上一处住所,我就心满意足了。”[2] 但是佛凯亚人不愿做奴隶,他们请求给他们一整天的时间来仔细考虑如何答复,并请求哈尔帕古斯在这一天里让他的军队撤离城墙。哈尔帕古斯回答说,他很清楚他们打算怎么做;虽然如此,他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3] 因此,哈尔帕古斯把军队撤走了,而佛凯亚人趁他们不在,立即把他们那些罗译本和哥译本这里的舰船皆为复数,显然不止一只。希腊文原文是复数,而且从以下几章的内容来看也是多艘战船。王译本(上册,第82页)这里译为“那只”。五十桨战船放下了水,把他们的妻子和儿女以及他们的家具财物,甚至还有从神庙里搬来的神像,神庙里面除了留下的石头或青铜的制品以及绘画之外,其他所有奉献物都搬到了船上。随后,他们自己也上了船,起航前往开俄斯去了。等波斯人回来的时候,他们所占领的只是一座空城。

165 佛凯亚人到达开俄斯之后,提出购买名为奥耶努赛的诸岛,位于开俄斯岛和大陆之间。——哥译本注但是开俄斯人不肯卖给他们,因为他们害怕佛凯亚人在那里建立市场,从而使本国的商人被排挤出那一带海域的海上贸易。佛凯亚人在这里遭到拒绝后,到库尔努斯即科西嘉岛。——哥译本注去;这时,阿甘索纽斯王已经去世,他们遵照20年前的一个神谕在希腊殖民过程中,对他们影响至深的是希腊的神谕,特别是德尔斐的神谕。希罗多德的叙述表明,人们总是参照神谕来确定殖民的地点。的指示,建立了一个名为阿拉里亚的城邦。[2] 可是,在起航前往这个地方之前,他们先是返回佛凯亚,对奉哈尔帕古斯之命留守在那里的波斯军队发动突袭,把他们全部杀死。之后,他们又狠狠地诅咒了那些本应和他们一起下海撤退,却丢盔卸甲留下来的人;他们还把一块重重的铁块投入海中,这是一种常见的宣誓仪式,仪式当中可能是使用炽热的铁块。发誓说除非这铁块重新浮出海面,否则他们是决不重返佛凯亚的。[3] 尽管如此,当他们准备起程前去库尔努斯的时候,超过半数的公民是这样地感到哀愁,是这样地渴望再多看看他们的城邦,看看他们的故土家园,以至于他们竟然违背了誓言,而返回了佛凯亚。

166 其余的那些遵守誓言的佛凯亚人则从奥耶努赛岛扬帆出海了。哥译本的这句话在I. 165。他们来到库尔努斯定居下来,和此前移居到阿拉里亚的人们在一起生活,并且在那里修建了神庙。在随后五年中,他们四处出击,不断劫掠和蹂躏他们周边的邻人,最后迦太基人迦太基(Carthage),腓尼基语作“Kar-Hadasht”(意为“新城”),拉丁语作“Carthago”。位于今天北非突尼斯境内。和第勒尼亚人此时埃特鲁斯堪人的海军实力正处于鼎盛时期。波普洛尼亚(Populonia)和凯拉(Caera)是其最重要的两个海军据点。在佛凯亚人殖民于阿拉里亚之前,科西嘉岛可能处于他们的统治之下。一支拥有强大海军的新移民来到这里,驱逐了第勒尼亚人。在此之前第勒尼亚人和迦太基人共同享有西地中海的商业利益。不得不结成同盟,来对付他们,双方各派出一支由6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去攻打他们的城市。[2] 在佛凯亚人这方面,他们也把所有的60艘舰船装备起来,在撒丁尼亚海与敌人会战。在双方交战以后,佛凯亚人获得了胜利,但是他们的胜利只是一种卡德摩斯式的胜利。根据希腊传说,俄狄浦斯的儿子波里尼凯斯(Polinyces)和爱特奥克利斯(Eteocles),与卡德摩斯的后裔争夺底比斯,结果双双阵亡。因此,“卡德摩斯式的胜利”常常用以指双方两败俱伤的胜利。佛凯亚人在战斗中损失了40艘舰船,而剩下的20艘在战斗结束后,船头的部分已经扭曲变形,再也无法使用了。[3] 因此,佛凯亚人返航回到阿拉里亚,把他们的妻子、儿女以及他们的船能够装得下的所有财物和动产都运上船,离开库尔努斯而前往瑞吉昂去了。

167 迦太基人和第勒尼亚人俘获了被击毁的40艘舰船上的大多数船员,他们在战斗结束后让这些俘虏上岸,用石头把他们砸死了。后来,阿吉拉地区的绵羊、牛,甚至是人,凡是路过佛凯亚人被砸死的那个地方的,他们的身体就都会扭曲变形,不是全身瘫痪,就是半身不遂。[2] 因此,阿吉拉的居民派人到德尔斐就此请示神谕,询问怎样才能赎他们的罪孽。皮西亚女祭司的答复,是要求他们按照阿吉拉人今天还遵守的风俗习惯行事,要为佛凯亚人的死者举行隆重的葬礼,举办盛大的竞技会和赛马会。

[3] 这就是降临到佛凯亚的被俘者身上的命运。逃到瑞吉昂去的那些佛凯亚人,他们不久之后又离开那里,在奥耶诺特利亚地区建立了一个名为维拉人们一般称这个城镇为维里亚(Velia)或埃里亚(Elea),不久在此兴起了哲学史上著名的埃里亚学派。的城邦。[4] 他们之所以殖民于这个城邦如今这个地方叫作派斯通(Paestum),此地因其美丽的遗址而闻名。,是因为根据一位名叫波西多尼亚的人推测,皮西亚的神谕答复的意思并不是要他们在库尔努斯岛上建立一个城邦,而是要他们修建一座神庙来供奉英雄库尔努斯。

168 这些就是关于伊奥尼亚的佛凯亚人的事情。泰奥斯人的遭遇和佛凯亚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当哈尔帕古斯垒筑的土丘和他们的城墙高度相当的时候,他们也都全部登上舰船,取海路前往色雷斯。他们在那里建立了阿布德拉城。克拉左门奈人提麦修斯以前曾试图在这里开拓殖民地,但并没有获得多少成就,就被色雷斯人赶走了。时至今日,居住在阿布德拉的泰奥斯人,依然把他当作英雄来崇拜。

169 在所有伊奥尼亚人中间,只有这两个城邦,不甘遭受奴役而离开了他们的故土。其他的伊奥尼亚人(米利都人除外)和那些逃离故土的人们同样英勇地抵抗了哈尔帕古斯,为保卫各自的城邦立下了许多战功,但是他们相继都遭到了失败;他们的城市被攻陷,居民被降服,留在他们各自原来居住的地方,任凭他们的新主人的摆布。[2] 正如我已经提及的,米利都曾和居鲁士本人签订过协议,因而这里平安无事。这样,大陆上的伊奥尼亚人就再一次遭到了奴役;而当海岛上的伊奥尼亚人看到他们大陆上的伊奥尼亚同胞已经被征服的时候,他们害怕同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就都向居鲁士投降了。这种说法似乎太笼统。直到大流士统治时期,萨摩斯还是保持独立的。

170 伊奥尼亚人虽然陷于如此悲惨的境地,但他们仍然和往昔一样在潘伊奥尼昂举行集会。普列涅人比亚斯出席了会议。我听说,他曾向伊奥尼亚人提出了一个极有见地的设想,如果他们实施了这个设想,就可以使伊奥尼亚人成为希腊人中最幸福、最兴旺发达的一支了。[2] 比亚斯劝告他们:“团结起来,取海路前往撒丁尼亚去,在那里建立一个全伊奥尼亚人的城邦。这样,你们就可以免遭奴役,并可以实现非常的繁荣富裕,因为你们控制了世界上最大的岛屿希罗多德似乎完全相信世界上没有哪个岛屿比撒丁岛大。他通过希斯提埃乌斯(V. 106; VI. 2)之口多次表明自己的看法,从未对此产生过怀疑。他没有意识到不列颠岛(即Cassiterides,迦太基人大概来过这里与当地人做生意;参阅III. 115)的面积。对此我们不必惊讶,因为只有迦太基人才到过不列颠的南部沿海。但是希氏在意大利生活那么长的时间,却没有注意西西里岛就比撒丁岛大,这似乎有些让人感到意外了。,你们的统治区域甚至超出了这个岛屿;而如果他们仍留在伊奥尼亚,我认为没有任何重新获得自由的希望。”[3] 这就是比亚斯在伊奥尼亚人遭受磨难时向他们提出的意见。在他们遭受不幸之前,一位有腓尼基血统的米利都人泰勒斯,曾向他们提出另一个计划。他劝告他们建立一个共同的政府,并指出泰奥斯是该政府的最佳地点。他说,“因为它地处伊奥尼亚的中心;而其他的各城邦则仍然享有自己的法律,就如同独立的城邦一样”。这也是一个有益的建议。

171 哈尔帕古斯在征服了伊奥尼亚人之后,就开始着手攻打卡里亚人、考努斯人、吕基亚人。他强迫伊奥尼亚人和埃奥利斯人加入他的军队。[2] 在上述诸民族中,卡里亚人是从岛屿移居到大陆的一个民族。在古时候,他们是米诺斯王的臣民,他们当时被称为勒勒吉人,居住在岛屿上面。在我所能够探明的最遥远的时代,他们是从没有义务向任何人进贡的。他们只是在米诺斯王需要的时候,在他的舰船上效力。[3] 因此,既然米诺斯是一个伟大的征服者,在战争中屡屡获胜,卡里亚人在他的统治时代,是远比世界上其他民族都要著名的民族。[4] 他们还发明了三样东西,而希腊人就是从他们这里学会了使用这三样东西的;他们最先把羽毛装饰到头盔上,他们在盾牌上加图案装饰,他们还发明了掌握盾牌的把柄。在这之前,盾牌是没有把柄的,持盾牌的人只得用一条皮带,把它斜挂在颈部和左肩上。[5] 在米诺斯之后很长一个时期,卡里亚人被伊奥尼亚人和多利斯人逐出了海岛,这样他们就定居在大陆上了。以上是克里特人给出的关于卡里亚人的说法,但是卡里亚人自己的说法却有很大不同。他们坚持说,他们就是大陆上现在所居住的地方的土著居民,卡里亚人也许就是和吕底亚人和美西亚人同族,是属于亚细亚大陆的土著,后来散居于诸岛之上。当希腊人开始在岛屿上进行殖民运动后,岛上的卡里亚人大概遭到驱逐,他们又返回卡里亚族在亚细亚大陆的居住地。因此,卡里亚人和希腊人的说法其实是视角不同,但是都有真实成分。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和他们现在不同的名字。[6]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指出,在米拉萨人地方有一座古老的卡里亚人的宙斯神庙,美西亚人和吕底亚人都有权利进入这座神庙去参拜,因为他们是卡里亚人的同胞民族;他们说,吕都斯和米苏斯是卡尔的同胞兄弟。吕都斯、米苏斯和卡尔分别是吕底亚人、美西亚人和卡里亚人三个民族的名祖。因此,这些民族有权这样做;但是甚至那些使用卡里亚的语言,却是属于其他民族的人们,也是不许进入这座神庙的。

172 依我看来,考努斯人是当地的土著居民;但是他们自己却说是来自克里特的。至于他们的语言,究竟是考努斯人的语言和卡里亚人的语言相似,还是卡里亚人的语言和考努斯人的语言相似,这一点我不能明确地加以断定。但是在风俗习惯方面,他们和卡里亚人有很大差别,不仅如此,和所有其他的人也都有很大差别。他们认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是朋友或者同龄人,聚众饮酒,那便是最令人愉快的事情了。[2] 另外,他们以前曾经长期崇拜某些异邦的神祇,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却决定不再崇拜异邦的神,而只崇拜他们自己祖先的神了。于是考努斯全体青壮年带上兵器,开赴和卡林达人交界的地方,他们用枪矛向空中刺,宣称这样就把异邦的神祇给驱逐出境了。

173 吕基亚人自古以来是来自克里特,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在克里特岛上,先前的时代居住在那里的全都是异族人。即说非希腊语的民族。[2] 在那里,欧罗巴的两个儿子萨尔佩冬和米诺斯为了王位而展开了争斗,米诺斯一方占了上风,于是他就把萨尔佩冬及其追随者驱逐出境了。被驱逐的这些人渡海前往亚细亚,这则故事把希腊人和吕基亚联系上了,但其真实性值得怀疑。因为有一点是清楚的,历史上的希腊人和吕基亚人是完全不同的民族。吕基亚的铭文尽管借用希腊字母,但至今尚未释读成功;或许他们和埃特鲁斯堪人有关(其实,早期克里特岛的居民并非希腊语居民,这已是不争的事实;究竟吕基亚人借用希腊字母还是希腊人借用吕基亚人的字母,这的确还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在米利阿伊的境域内登陆。米利阿伊是吕基亚人今天所住的地方的古名。今天的米利阿伊人在那时被称为索利米人。[3] 在萨尔佩冬统治他们的期间,他的那些追随者依然保留着他们从克里特带过来的名字而被称为特米莱人,时至今日吕基亚人还是被他们的邻人这样称呼的。可是,自从潘狄昂之子吕库斯被自己的兄弟埃勾斯从雅典逐出,在这些特米莱人境内找到地方和萨尔佩冬一起避难之后,因为吕库斯的缘故,他们渐渐地被称为吕基亚人了。[4] 吕基亚人的风俗习惯,部分地是克里特人的,部分地是卡里亚人的。但是,他们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风俗,和世界上所有其他民族都不相同。他们取名是从母方,而不是从父方的。[5] 如果有人问一位吕基亚人他是谁,他就会说出他自己的名字,是某某母亲的儿子,这样按母系推上去。而且,一位自由妇女即使和一个奴隶结婚,他们所生的孩子也可以拥有充分的公民权;但如果一个自由男子娶了一个异族妇女,或者是与一个侍妾同居的话,即使他是国家的头号人物,他们的孩子也会失去公民身份的。

174 在这些民族当中,卡里亚人直到臣服于哈尔帕古斯之前,还没有做出任何显赫的业绩;而居住在卡里亚的所有希腊人也没有什么勇敢行为。[2] 他们中间的那些克尼多斯人,是来自拉栖代梦的移民,占据着临海的一块叫作特里奥皮昂的地方。这个地方和贝巴西亚的科尔松尼斯接壤;而且除了很小一部分和大陆相接以外,整个克尼多斯都是被海包围着的:[3] 其北面是凯拉摩斯湾,南面是面向叙米岛和罗得岛方面的海域。

就在哈尔帕古斯征服伊奥尼亚的期间,克尼多斯人为了把自己的国土变成一个海岛,他们试图在这两海之间宽度大约5斯塔狄亚约合900米。的狭窄地段掘通一条壕沟。这样,他们的全部领土就都被划到海角以内了,因为克尼多斯的领土到这条壕沟为止,现在和大陆之间的界限就正好是他们所开掘的这条壕沟。[4] 这项工程启动后,许多人参与了开凿工作。可是人们注意到,因参与这项工作而受伤者的数目不大正常,而且受伤的方式也有些离奇,那就是碎石崩伤的人,尤其是崩伤眼睛的人特别多。于是,克尼多斯人派人到德尔斐去,询问究竟是什么阻碍他们这样做。[5] 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从皮西亚女祭司那里得到的神谕是这样回答的:

 

既不要给地峡筑墙,也不要给它掘沟;

如果宙斯愿意,他早已使它变成岛屿。

 

[6] 于是克尼多斯人就中止了掘沟,而当哈尔帕古斯率领大军兵临其境的时候,他们未作抵抗,就向他投降了。

175 在哈利卡纳苏斯的上方离海岸更远的地方,住着佩达萨人。每当不幸即将降临这个民族或是他们的邻人身上的时候,雅典娜神的女祭司就会长出浓密的胡须来。这种奇事已经发生过三次了。在所有卡里亚的居民中,唯独他们对哈尔帕古斯还抵抗过一阵。他们在一座名叫利达的山上构筑堡垒严防死守,给哈尔帕古斯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被迫投降了。哥译本这句话在I. 176。

176 哈尔帕古斯在取得这些战功之后,统率他的军队开赴克桑苏斯平原,克桑苏斯的吕基亚人前来应战。虽然双方的兵力众寡悬殊,但吕基亚人还是投入了战斗,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业绩。最后,他们终于支持不住,不得不退回城里;他们把自己的妻子儿女,所有财物和奴隶都集中到卫城之内,然后把卫城点燃,烧得精光。[2] 在这之后,他们相互立誓,然后冲出城外杀向敌人,个个手握刀剑,壮烈战死。[3] 如今那些自称为克桑苏斯人的吕基亚人,除了80个家族以外,都是外国移民。这些人那时碰巧不在国内,因而得以幸存下来。这样,哈尔帕古斯就攻下了克桑苏斯,考努斯也以类似的方式落入他的手中;因为考努斯人大体上是效仿吕基亚人的。

177 就在哈尔帕古斯以这样的方式使下亚细亚希罗多德这里显然是根据波斯人的观点,把亚细亚分为下亚细亚和上亚细亚两个部分。就范的同时,居鲁士本人在上亚细亚地区,把这里的各个民族都一一征服了。这些征战的大部分内容,我将予以省略,只是叙述那些使居鲁士遇到最大困难的和最值得称述的征战。居鲁士在把(亚细亚)大陆上其他各民族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后,就向亚述人希罗多德把巴比伦尼亚包括在亚述境内。开战了。

178 亚述有为数众多的大城市,其中在当时最知名、最强固的当数巴比伦。在尼尼微失陷尼尼微(Ninus, Nineveh)于公元前606年失陷。——哥译本注以后,首都就迁至巴比伦。巴比伦城一带的情况是这样的:[2] 该城坐落在一个宽阔平原之上,形状是正方的,每一边的长度为120斯塔狄亚边长约合22千米,周长为88千米。希罗多德很可能没有来过巴比伦,大概是根据别人的介绍描述的,因而与考古学所提供的证据(实际面积大约为3千米×2千米)差别很大。,因而其周长就有480斯塔狄亚这个数字肯定包括了外面的护城河和防御工事。。以该城市这样的面积,其规模之宏大是任何其他城市所难以企及的。[3] 城市四周首先是环绕着一道既宽且深的护城壕,城壕里注满了水;在护城河的里面则是一道厚50王家腕尺、高200王家腕尺的城墙。城墙高335英尺,厚85英尺。这一数字有可能是因为希罗多德的向导夸大其词造成的。王家腕尺比普通的腕尺要宽三指。

179 在这里我必须说说从护城壕里挖掘出来的泥土的用途,还要谈谈城墙是如何修筑起来的。他们一边挖掘护城壕,一边把挖掘出来的泥土制成砖坯。在砖坯的数量做得够用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些砖坯放到窑里去烧制。[2] 然后,他们着手建筑城墙,先是用砖砌筑护城河的岸边,然后用砖修筑城墙本身,整个城墙都是用烧熔了的沥青做黏合剂的,并且在每隔30层砖的地方添加一层编织好的席子。[3] 在城墙的顶端,沿着城墙的两边,他们修筑了可以互相对视的瞭望塔,两塔中间则可以跑得开一辆驷马战车。四周的城墙总共有100座城门,近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只找到九座城门,并且都是用西亚特有的琉璃砖装饰的。整个城门都是以青铜制成,门楣和门柱也不例外。[4] 工程中所使用的沥青是从伊斯河运抵巴比伦的,这是一条注入幼发拉底河的小溪,在河流交汇处有一座同样叫作伊斯的城市,距离巴比伦有8天的路程。在伊斯河里,人们可以看到有大量的沥青块。

180 一条河流从巴比伦城市中央穿过,把整个城市一分为二。这条河就是既宽又深,水流湍急的幼发拉底河。该河发源于亚美尼亚,注入红海。[2] 城墙从两面都一直延展到河边,再从那里拐直角,沿着河流的两岸都是用砖修筑城墙。参阅本书地图一。[3] 城里的房屋大多是三层或四层的建筑;所有的街道都是笔直的,不光是那些与河流平行的街道如此,与河流垂直的街道也是如此。[4] 在每一条与河流垂直的街道的尽头,即在河边城墙上都各有一道低矮的城门,这些城门皆面向河水的;它们如同外城墙的大门一样,都是以青铜制成的。

181 外城墙是城市的主要防御工事。不过,在它的里面还有第二道城墙,这道城墙比外城墙的要薄一些,但其强固程度与外城墙相差无几。[2] 在城市的两个部分的中心,各有一座堡垒。其中一个是王宫,由宏伟坚固的城墙环绕着;另外一个则是拜鲁斯·宙斯巴比伦人对拜尔神(Bel)的崇拜是众所周知的。拜尔神被公认为是巴比伦万神殿的主神,因此希腊人把他等同于宙斯是确当的。的圣域,这个院落长宽各为2斯塔狄亚,有坚固的青铜门;这个院落至今还是保留着的。[3] 在这片圣域的中央,坐落着一座长宽各为1斯塔狄亚的坚固石塔,塔上又有第二层塔,第二层塔上又有第三层塔,这样一直到第八层塔。[4] 如果人们想要登上塔顶,就须从塔的外侧循着绕过各层塔的扶梯攀登上去。在一个人走到中途的时候,可以看到有可以歇息的地方,设有座位,那些准备登顶的人们就可以在这里坐下来休息一下。[5] 在最高的一层塔顶上,有一座巨大的神庙,神庙里面有一张特别大的、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床,床边还有一张黄金的桌子。在这个地方有一尊神像,而且除了当地的一个妇女之外,也未曾有其他人在那里过夜。可是,担任这位神祭司的迦勒底迦勒底(Chaldea),亚述语作“Kaldu”,巴比伦语作“Kasdu”,位于巴比伦尼亚南部。迦勒底人是西亚历史上著名的“新巴比伦王国”的建立者。人断言,这个妇女是这位神从当地的全体妇女中为自己挑选的。

182 他们还宣称(我是不相信此事的),神祇常常亲自下凡来到这座神庙,在这张床上就寝。这和埃及人所讲的那个故事大同小异。[2] 在埃及的底比斯城,在底比斯的宙斯的神庙中,的确也总是有一个妇女在那里过夜的。据说,无论是埃及的,还是巴比伦的这个妇女都是严禁与男子交媾的。这种情况又类似于吕基亚的帕塔拉地方的风俗,那里的女祭司每每在发布神谕期间,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在帕塔拉并不是常年都发布神谕的阿波罗神在冬季的六个月里住在这里发布神谕,在夏季的六个月里住在提洛岛发布神谕。;她在发布神谕期间,天天夜里都是把自己关闭在神庙里的。

183 在这片圣域的下方,还有一座神庙。在这座神庙里,安放着一尊黄金的宙斯神像。神像的前面摆放着一张黄金的大桌子,那里的宝座和宝座的基础也都是黄金的。迦勒底人告诉我,说所用黄金的总重量为800塔连特。[2] 神庙的外面有两个祭坛,其中一个是纯金的,在这个祭坛上只能祭献幼小的畜兽;另一个祭坛是普通的祭坛,但规模更大,在这里祭献成年的畜兽。另外,在每年该神的庆节期间,迦勒底人都要在这个大祭坛上祭献重达1000塔连特王译本(上册,第91页)为“100塔连特”。的乳香乳香(frankincense),一种含挥发油的胶质树脂,从东非或阿拉伯产的乳香属(Boswellia)的树木取得,在古代因在祭祀中涂香料及熏烟而名贵,如今仍是一种重要的香树脂。。在居鲁士的时代,在这座神庙里还竖立着一尊人像,高达12腕尺,完全以纯金制成。[3] 我本人没有亲眼见过这尊人像,不过迦勒底人怎么说,我就怎么记述。海斯塔斯皮斯的儿子大流士曾企图把这尊人像移走,但是他还没有胆量敢这样做。可是,大流士的儿子薛西斯杀死了那些阻止他移走人像的祭司,把它取走了。除了我前面提及的那些装饰品以外,在这个圣域里还有大量的私人的祭献物。

184 许多君临巴比伦城的统治者,都曾经资助过修筑城墙和修缮该城的神庙,关于他们的事迹我将在我的亚述历史中述及。在他们当中有两位是女性。其中,较早当政的那位女王名叫塞米拉米斯塞米拉米斯乃是兰曼尼拉里三世(Rammannirari III,公元前812—前783年在位)之妻,看来是她把涅伯(Nebo)的崇拜引入尼尼微的。希罗多德并未介绍任何有关塞米拉米斯的放荡不羁的传说。,她比后当政的那位女王要早五代。她在巴比伦附近的平原上主持修建了非常壮观的堤防以控制河水,因为在此之前,这条河流还时常泛滥,溢出的洪水淹没整个周边地区。

185 之后当政的那位女王,名叫尼托克丽斯无论是在巴比伦的铭文还是Berosus的铭文中,都未曾发现有名叫尼托克丽斯(Nitocris)的国王。John Dillary,“Darius and the Tomb of Nitokris”,Classical Philology 87, 1992, pp. 30-38.,她比此前的那位女王更富有智慧。在她身后,不只是留下了她在位时代的纪念物,这就是我将要描述的这些工程;除此以外,她看到,攻下了包括尼尼微在内的许多城市的波斯人势力强大,而且还马不停蹄地南征北讨,她预见到本国也将遭到攻击,于是就不遗余力地加强自己的国防。[2] 首先,幼发拉底河此前是从巴比伦城中间笔直地穿行而过的,她便在该河的上游挖掘河道,从而使河道弯曲,以致这条河竟三次流经同一个村落,这个村落在亚述,名叫阿德里卡。时至今日,从我们的海希罗多德所说的“我们的海”,一般指地中海和多岛海(爱琴海)。前往巴比伦去的人,他们在顺着幼发拉底河向下航行的时候,在三天当中每天都要途经同一个村落。

[3] 完成这项工程之后,还在幼发拉底河的两岸修筑了极高、极厚的堤防。[4] 在巴比伦上方很远紧挨着河流的地方,挖掘了一个人工湖,处处都要挖掘到有水渗出的深度,湖面也相当宽阔,周长达到420斯塔狄亚约合77.7千米。。[5] 从人工湖挖掘出来的土方则用来修筑两岸的河堤。挖掘土方的工程告竣之时,石料也运来了,再用这些石头把这个人工湖的四周堤岸砌起来。[6] 河道的改道,人工湖的开掘,这两件事完成之后,由于多处河道开掘,水流比以前和缓了,于是,前往巴比伦的航路就变得蜿蜒曲折;而且,在航程行将结束的时候,还必须绕行人工湖一周,兜一个大圈子。[7] 所有这些工程的地点都是在巴比伦城有对外的通道的那一面,即有最直接通向米底的道路的那一面。女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让米底人和巴比伦人混居到一起,这样也使得米底人无法得知其国内的事情。

186 在尼托克丽斯用挖掘出来的土方加固巴比伦城防的同时,她还在从事另外一项工程,与上面所提及的这些工程相比它不过是附属工程而已。如上所述,巴比伦城原来是被河流从中间一分为二的。在先前的诸王当政的时候,如果有人要从城市的这半边前去那半边,必须乘船。在我看来,这肯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因此,在尼托克丽斯开掘人工湖的时候,她就想到利用这个工程立即消除这种交通不便的情况,并使她得以在统治巴比伦的期间留下另一个纪念物。[2] 她下令切割大块的石料,在把所需要的石块准备停当的时候,人工湖也开掘完毕了,她就把整个幼发拉底河的河水引入已经挖好的人工湖。这样,人工湖的水一时涨满了,而原先的河道却干涸了。于是她当机立断,首先把城内两岸河堤、码头用砖砌起来,再把河门面对河道的那些城门。前面延展至河边的地方也都砌上了砖,这和修筑城墙时砌砖的样式完全相同。在这之后,她用那些已经备好的石料,在尽可能接近城市正中的地方,修筑了一座石桥,石桥所用的石料则是用铁和铅接合到一起的。[3] 白天的时候,在桥墩和桥墩之间,安放着方形的木块,使居民可以从上面过河;但是到了夜里,木块被撤去,以免人们在夜幕之中过来过去,相互劫掠。[4] 当河水注满了人工湖,石桥也已竣工的时候,幼发拉底河的河水又回归它的旧道;这样,迅速变成了湖泊的那块洼地就实现了原定的目的,居民们由于受助于那块洼地,而受益于那座桥梁。

187 就是这同一位女王还谋划出这样的一个非同寻常的诡计。她在巴比伦城的一座主要城门的上方建造了她自己的陵墓,陵墓的所在地点大大高过路人的头顶,上面镌刻着如下铭文:[2] “今后巴比伦之王,我的任何一位继任者,如果他需要金钱,就让他打开我的陵墓,随心所欲地取走金钱吧。然而,除非他真的需要金钱,否则打开陵墓对他无益。”[3] 在大流士来到这个王国之前,从来没有人动过那座陵墓。在大流士看来,如果这座城市的一座大门不能通行,一笔金钱闲置在那里,况且上面的铭文邀他去取,而他又无动于衷,那岂不是一桩咄咄怪事。[4] 现在他无法使用这个门的原因,就在于如果他长驱直入穿过这座城门,死尸就必定悬在他的头顶上了。[5] 因此,他打开了那座陵墓。但是,他发现里面并没有金钱,只有一具尸体,还写着这样一段文字:“假如你不是那种对金钱贪得无厌,而且取得金钱时又是不择手段的人,你是不会打开死者的棺材的。”哥译本这里还有一句:“据记载,这位女王就是这样的一个妇人。”

188 居鲁士出征的目标就是这位尼托克丽斯的儿子,亚述之王,他的名字和他的父亲拉比涅图斯希罗多德认为这个拉比涅图斯(即纳波尼达斯,Nabonidus,公元前556年在位),乃是I. 74中提及的那个国王的儿子。相同。这位居鲁士大王在每次要兴师作战的时候,总是在国内精心准备所带的必需品,带上自己的牲畜。水也取自流经苏撒的考阿斯皮斯河,以供大王饮用,因为波斯诸王是只饮用这条河现在的科尔加河(Kerkha)。——哥译本注的河水的。[2] 无论国王走到哪个地方,都有一队骡子拉的四轮车跟随左右,车上装载着银坛,里面装着已经煮沸过的考阿斯皮斯河水以备用,这些车辆随国王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

189 居鲁士在出征巴比伦途中,抵达金德斯河现在的迪亚拉河(Diala)。——哥译本注岸边。这条河发源于玛提恩尼山,穿过达尔达尼亚人的境域,汇入底格里斯河。底格里斯河在与金德斯河汇合之后,流经奥皮斯城,注入红海。居鲁士抵达之时,如要过河则只有乘船横渡;这时,在随他出征的神圣的白马中,有一匹神气十足、异常勇猛的马跃入河里,试图涉水而过,但是这匹马被水流困住并且卷走,溺死在深水里了。[2] 居鲁士对于这条河流的粗暴肆虐颇感震怒,他威胁说,他要击垮这条河流的威力,在将来即使是妇女也能够在水不没膝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蹚过河。[3] 于是他推迟了进攻巴比伦的时间,把他的军队分成两部分,用绳索分别从金德斯河的两岸各标出180道沟渠的记号,沟渠的方向从河流两侧向外伸展。这样,居鲁士的军队就开始挖掘沟渠,有些在河这边,有些在河那边。[4] 众将士齐心协力,使居鲁士对河流所发的豪言壮语变成了现实。但是,居鲁士不得不由此而耗费了整整一个夏季的时光。

190 这样,居鲁士通过挖掘360道泄水沟渠,对金德斯河发泄了怒火。翌年春季伊始,他就向巴比伦发起进攻了。巴比伦人开赴城外,严阵以待。在离城不远的地方,双方交战。在这次交锋中,巴比伦人被波斯国王击败,他们随后退守城里。[2] 他们关闭城门,就没有把居鲁士的围攻当回事了。原来,他们已经储存了可食用多年的粮食,以准备应付居鲁士的攻击;因为他们看到,居鲁士相继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民族,并且相信他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最后终将有轮到来征伐他们巴比伦人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居鲁士的攻城行动依然一筹莫展。现在,他确实感到无计可施了。罗译本这句话在I. 191。

191 这时,不知是有人向他献计,还是他自己琢磨出的计谋,他采取了这样的行动:[2] 他部署一支军队驻扎在河流入城的那个地方,安排另一支军队驻扎在城市背面河流出城的地方,并且命令这些军队,一旦看到幼发拉底河的河道水位下降到可以徒步涉水,就立刻顺着河道攻入城内。这之后,他便亲率他的军队中的非作战人员撤离了这里,前往尼托克丽斯为幼发拉底河挖掘的那个人工湖。[3] 他在那里完全效仿巴比伦女王尼托克丽斯先前的做法:用一道壕沟把幼发拉底河疏导入当时已变成一片沼泽地的人工湖里去,结果河水水位竟下落到可以徒步而过的深度。

[4] 于是,那些留驻在巴比伦城河边待命的军队,就从幼发拉底河的河道进入了这座城市,那时河水水位已落到大约没膝的深度。[5] 如果巴比伦人预先得知居鲁士的意图所在,或者说如果他们注意到自己危险临头的话,他们本来可以不把波斯人放进城来,使敌人在河道中遭受重创。因为他们可以关闭所有临河的城门,然后登上河道两岸的城墙,居高临下,擒获入侵者如同瓮中捉鳖。[6] 然而事实上,波斯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这样夺取了城市。由于巴比伦城区的面积广大,城区外部已被攻陷许久,城区中部的居民(如巴比伦城的居民所说)对此却全然不知;因为那时他们正在举办庆节,还在尽情跳舞,纵酒狂欢,直到他们确切得知巴比伦城已被攻克。以上就是巴比伦第一次被攻克的情况。哥译本的这句话在I. 192。

192 我可以列举许多事实来证明巴比伦人的富强,下面的这一点尤其值得一提。波斯人所统治的全部领土,除了缴纳固定数额的贡金以外,还被划分为若干区域,它们必须在一年的不同时节为大王和他的军队提供粮食。在一年的12个月当中,仅巴比伦一个地方就供应4个月,亚细亚的其他地方供应8个月。[2]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在财力方面,亚述相当于整个亚细亚的三分之一。

在所有波斯行省的首府,即波斯人所谓的“萨特拉皮亚”Satrapia,波斯行省首府。当中,这个地方的行政机构的规模要比其他地方的大得多。当阿塔巴佐斯之子特里坦泰克麦斯奉大王之命统治这个地方时,他每天的收入达到1阿尔塔巴的白银。[3] 阿尔塔巴是1种波斯的容量单位,它比1阿提卡麦斗还要多3个阿提卡科尼克斯。按照阿提卡的度量衡制,1麦斗(medimnus)约相当于52.3升,相当于48科尼克斯(choinix)。在他私人蓄养的马群里,除了战马之外,还有800匹种马和1.6万匹牝马,即每一匹种马配20匹牝马。[4] 此外,他还豢养了如此多的印度犬这里的印度犬所指的当然是猎犬。,以致平原上的四个大村庄,其村民由于为这些印度犬提供食物,而被豁免了其他一切贡赋。

193 可是,亚述地区降雨稀少。这些雨水仅够谷物生根发芽,之后谷物成长和抽穗所需要的水分则要靠汲取河水来灌溉了。这里的情况和埃及不同,河水并不是自行泛滥到谷田里的,而是人们用手,或是借用机械这种提水机械大概就是“沙杜夫”(shadoof),类似古代中国的“桔槔”。现代旅行者在尼罗河畔还看到过相似的提水装置。在一根竖立的木桩上装有另一根可以旋转的横杆,横杆的一端拴着水桶。把水浇灌到田里去的。[2] 整个巴比伦地区,和埃及一样,都是沟渠纵横交错的。其中最大的一条渠道,就是向着冬季日出的那个方向流去的那条,是可以行船的,它从幼发拉底河起始到另外一条河,即被称为底格里斯的河,从前尼尼微这个城市就是坐落在底格里斯河畔的。在我们所知道的地方当中,这片土地所种植的谷物要远比其他地方丰产。[3] 事实上,这个地方虽然不以种植无花果、橄榄、葡萄或任何其他种类的树木见长,但是种植谷物却可以达到如此高的产量,一般情况可达到种子的200倍,最好的收成,可达种子的300倍。这里小麦和大麦的叶片常常有四指宽。[4] 至于黍子和芝麻,虽然我对它们了如指掌,但我不必说出它们长得有多高了;因为我知道,对于那些从未亲自到过这里的人们来说,我所记载的关于巴比伦尼亚的谷物丰产的情况,肯定是难以置信的。芝麻油是他们所使用的唯一的一种油。在整个平原地带,生长着大量的枣椰子树,其中大多数都结果实,人们就可以用这些果实来制作面包,制作酒和蜜。[5] 他们栽培这种树如同栽培无花果树一样,其中包括这一点,即当地人把希腊人所说的枣椰子雄性果实系到结果的枣椰子树的树枝上,这样瘿蝇一种小昆虫,例如瘿蚊或瘿蜂,它们把卵产在植物的茎内或树皮内,幼虫在里面生长并产生虫瘿。就会钻到枣椰子果实里面去,使枣椰子成熟,以免枣椰子的果实脱落下来。雄性枣椰子树,同野生的无花果树一样,通常是没有瘿蝇寄生在它们的果实里面的。

194 现在我就来说说除了巴比伦城市本身之外,我在那个地方所看到的最令人诧异的奇迹。顺河而下前往巴比伦的船只都是圆形的,并且都是用皮革做的。[2] 船只的骨架用柳木制成,它们是从亚述上方的亚美尼亚人的地方采伐而来,在柳木船体的外面再蒙上一层皮革,这样船只的建造就算完成。这种船既没有船头也没有船尾,船身圆圆的,就像盾牌一样。然后他们再把船内铺满麦秸,把他们的货物放置到船上,这样船只就可以顺流而下了。运载的货物主要是酒,酒是装在用枣椰子木制成的酒桶里。[3] 这种船由两人站立在里面驾驭,两个人各持着一只桨,一个人牵引,一个人推进。船只大小不等,有的大,有的小;最大船只可以装载重达5000塔连特按巴比伦制,约合150吨。的货物。每艘船上都有一头毛驴,大船上的毛驴还不止一头。[4] 他们在驾船抵达巴比伦以后,把船上的货物卸下来出售;然后他们把船只拆开,卖掉船里的麦秸和船身的骨架,再让驴驮载着皮革,踏上返回亚美尼亚的归途。[5] 河水湍急,船只无法逆流而上。正因如此,他们才用皮革而不用木料来造船。他们在赶着自己的驴返回亚美尼亚以后,再用同样的方法建造下一次的航行用的新船。

195 巴比伦人所穿的服装,里面是一件长度达到脚面的亚麻布内衣,在这件内衣外面穿着另一件羊毛的内衣,在这外面再罩上一件白色的短外衣。他们所穿的鞋是本地特有的一种样式,类似于波奥提亚人的鞋。他们都留着长发,头上裹着头巾,全身都涂香料。[2] 每个男人都带着一枚印章和一只手杖,杖头雕刻成一个苹果、一朵玫瑰、一朵百合、一只鹰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因为他们的习俗是绝不使用没有装饰的手杖的。

196 现在我要说说他们的风俗习惯。依我所见,在这些风俗习惯当中,下面这种习俗是最聪明的(听说恩涅提人恩涅提人(Eneti)或者亨涅提人(Heneti)即后来的威尼斯人(Venetians)。希罗多德的这则史料大概是从意大利获得的。当中的伊利里亚部落也有同样的习俗)。每个村落每年都要举行这样一次活动:所有达到结婚年龄的姑娘们都被召集到一个地方,同时男子则在她们的外面围成一个圆圈。[2] 然后,由一位主持人把这些姑娘一个接一个地喊出来,再把她们依次拍卖。他是从姿容最美丽的那个姑娘开始售起的。他把这个姑娘出售,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现款之后,再依次出售那第二美丽的姑娘。所有这些姑娘都是被买去做合法妻子的。巴比伦人当中的那些想娶妻的富家子弟,竞相抬高价钱以求得到最美丽的姑娘,而那些想娶妻的普通人,他们不大在意美丽与否,迎娶那些相貌平平但带着嫁妆的姑娘。[3] 因为按照他们的习俗,主持人在把所有美丽的姑娘出售完毕后,他就把那最不美貌的姑娘——也说不准是一位跛足的姑娘——叫出来,把她向男子们推荐,询问他们之中有谁肯出最少的奁金而娶她;这位姑娘最终就嫁给那位出最少奁金的男人,出售美丽的姑娘所得款项用来置办丑姑娘的嫁妆。这样,美丽的姑娘就支付了丑姑娘奁金。[4] 任何人都不得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她自己选定的男子,任何人如果他不是诚心诚意地保证把他买到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他是不能把她带走的。可是,如果他们不同意结为夫妻,就要把付出的钱退还。只要愿意,人们甚至可以从其他村落到这里来购买姑娘。[5] 这是他们的风俗中最贤明的一点,但是如今这个风俗已经废止了。最近他们找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办法,(以使他们的姑娘免遭虐待,也不至于造成他们骨肉分离而被带到其他城市,)古希腊文本在这里用括号,大概是认为里面的话和上下文的意思不大衔接。就是让他们的女儿充当妓女。现在,普通民众当中所有的穷人家的女儿,都从事妓女的行当。究其原因,就在于巴比伦被征服,他们受到主人的虐待,家庭也趋于败落。哥译本这里的译文为“由于巴比伦被征服,使他们遭受痛苦和贫穷,平民普遍难以维持生计,就让他们的女儿去充当妓女”。这似乎更容易理解。

197 依我看来,下面这个风俗,是仅次于我刚刚所称颂的那个风俗的另一个贤明之俗了。他们没有专门的医生,然而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他们把他带到广场上去;路人来到他跟前,如果他们曾经和病人得过同样的病,或是知道别人得过同样病的,就来向他提出建议,向他推荐曾经治愈自己的病或是他们知道治愈别人的病的办法。任何人都不得默默地从病人身旁走过,而不去询问他所得的是什么病。

198 他们把死者尸体浸在蜂蜜里,可以起到一定的防腐作用。他们的葬仪类似于埃及人的葬仪。一个巴比伦人和他的妻子行房事之后,夫妻二人便分坐于香炉两旁,焚香对坐。他们在破晓的时候去沐浴。他们在沐浴之前,是绝不触摸任何容器的。阿拉伯人也遵守着同样的习俗。

199有三个15世纪的抄本删去了这一章。——王译本注巴比伦人有一个最可耻的习俗,就是出生在那里的每一位妇女,在她的一生之中必须有一次到阿佛洛狄忒的神庙里去,坐在那里,并在那里和一个陌生男子交媾。许多有钱的妇女,她们自视甚高,不屑于和其他妇女混杂在一起,就乘坐带围帘的马车前去神庙,她们身后还跟着大群仆从,簇拥在车旁。[2] 但是大多数妇女头戴花环,坐在神庙的圣域内。这里总是有大批来来往往的妇女。在这些妇女中间的条条通道,都是用绳索加以标识的,而那些陌生男人就沿着这些通路行走,作出他们的选择。[3] 一位妇女一旦选定座位,那么在一个陌生男人把一枚银币丢向她的膝部并带她到圣域外面交媾之前,她是不能回家的。当他丢钱的时候,他这样说:“我以米莉塔女神的名义来召唤你。”(亚述人称阿佛洛狄忒为米莉塔。)[4] 银币无论大小都没关系。妇女对此是不能拒绝的,否则就是违背律法的,因为一旦这样丢下钱币就是神圣的了。这位妇女随第一个向她丢钱的男子一同出去,并且不得拒绝他。当她和这位男子交媾以后,就这样献身于女神,她就可以回家去了。从这时起,不管你再出多少钱,也不能得到她了。[5] 因此,那些颀长美貌的女子很快就可以回家;但是那些丑女则不得不等待很长时间,才能履行律法的规定。有些女子甚至在圣域内等上三四年。在塞浦路斯的某些地方,也有酷似巴比伦人的风俗。这里所提到的所谓“神圣卖淫”风俗,引起了近代西方学者的关注。恩格斯也曾有过精辟的评述。参阅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9—51页。

200 巴比伦人的风俗大致说来就是这样。他们中间有三个部落的人以鱼类为食,不吃任何其他东西。他们把捕捞起来的鱼在阳光下晒干;然后,他们又把干鱼放到石臼里捣碎,再用麻布筛子筛过。有的人喜欢用这种东西烹制成鱼肉糕,有的人则喜欢把它们烧成鱼肉面包之类的食物。

201 居鲁士在成功降服了巴比伦人之后,他又想把马萨革泰人收归自己的统治之下。据说,这时的马萨革泰人是一个强大而好战的民族,他们居住在东方,朝向日出的方向,在阿拉克塞斯河以外,和伊塞冬斯人相对的地方。居鲁士率兵所推进的区域的具体位置,依然有许多不明确之处。可以肯定的是,他到达了注入咸海的奥克苏斯河(Oxus,中国史书中的乌浒河,即阿姆河,Amu Darya)与雅克撒特斯河(Jaxartes,中国史书中的药杀河,即锡尔河)之间的一些地方。本章的阿拉克塞斯河,从希氏描述的情况来看,显然是现在的阿拉斯河(Aras,注入里海)。但是,希氏在I. 205所提到的阿拉克塞斯河,肯定是注入咸海的两条河流之一。参阅哥译本注以及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52页。许多人认为他们是属于斯基泰族的。

202 至于阿拉克塞斯河,有人说它比伊斯特河即多瑙河。大,有人说它比伊斯特河小。在这条河中间有许多岛屿,据说其中有许多个和列斯堡岛大小相当。这些岛上的居民在夏季靠食用各种植物的根类生活,它们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他们在适宜的季节从树上摘下各种成熟的果子,储存起来以备冬季食用。[2] 除了他们采集过冬果子的那些树木之外,他们那里还有一种结出非常奇特的果实的树木。当他们在一起集会的时候,他们就把这样的一些果实抛到他们所围坐的火堆中,他们闻到果实燃烧时烟雾这种醉人的东西显然是一种印度大麻类麻醉品。的香味,便立即处于陶醉状态,和希腊人醉酒时的情况一样。等他们把更多的果子抛到火堆中,他们醉意更浓,常常一跃而起,开始舞蹈和歌唱。我所听到的关于这个民族的情况就是这些了。

[3] 阿拉克塞斯河,和那条被居鲁士排泄到360条壕沟里面去的金德斯河一样,也是发源于玛提恩尼人境内的。阿拉克塞斯河有40个河口,这些河口当中,除了一个河口,其余的都流入沼泽和湿地。据说居住在这些沼泽和湿地地带的人们是一个以生鱼为食的种族,他们的衣服是用海豹皮制成的。[4] 这条河的另一个河口则是顺着畅通无阻的河道流入里海的。希罗多德有关这条河流的地理知识似乎是错误的。看来,他是把他所得到的两三条不同河流的资料混杂在一起了。

203 里海是一个独立的海,与其他的海不相通。希罗多德的关于里海的地理知识大大领先于他的同代人。亚历山大远征时人们所得到的资料,似乎使关于里海的地理知识退步了。托勒密重新让人们正确认识到里海是一个内陆海。无论是希腊人经常出入的海域,那些被称为阿特兰提斯的、赫拉克勒斯柱相传赫拉克勒斯捉住了格里昂(Geryoun)的羊群,格里昂是个三头巨人,住在极西处。赫拉克勒斯在这里竖立了两座石柱(直布罗陀和休达),即“赫拉克勒斯柱”。因两柱分别位于海峡两岸,所以通常用赫拉克勒斯柱指称直布罗陀海峡。之外的海,还是红海,所有这些海域都属于同一个海。但里海却是一个独立的海。它的长度如乘船要划行15天,它的最宽处则要划行8天。里海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海。现在其南北长度约1200千米,东西平均宽度约320千米。根据希罗多德对里海的估计来推算其实际面积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船只一天可以航行多远。沿着它的西岸坐落着众山之中最高大、最广阔的高加索山脉。在山区居住着许多各种各样的部落,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是完全靠食用森林中的野果过活的。The Landmark Herodotus中本节内容在I.202.4。[2] 据说在这些森林中生长着一种树,居民把它的树叶捣烂冲水之后,把它当作颜料,他们用这种颜料把各种动物图案绘制到服装上。这样染上去的图案的颜色经久不褪;它好像是一开始就织入毛料里面去似的,颜色的耐久性和衣服是一样的。这些民族据说就像牲畜那样,是公开地进行性交的。

204 我已经说过,在里海的西侧分布着高加索山脉,在它的东面,则是一片广阔的平原。这片平原一望无际,其大部分被居鲁士现在很想征讨的那些马萨革泰人占据着。[2] 许多强力动因使他作出这样的抉择,激励着他这样做;特别是他的出生,他觉得这件事似乎证明他并非凡人,其次是他在先前战争中好运不断,在那些战争中,他总是会发现,无论他兴师出征哪个地方,那里的人民就一定沦为他的臣民。

205 这时,马萨革泰人的统治者是位名叫托米莉斯的女王,她是在前国王即其丈夫去世后登上王位的。居鲁士派遣使者到她那里去,使者奉命代他向女王求婚,假装说想娶她为妻。可是,托米莉斯心里清楚,居鲁士想要的是她的王国,而非她本人,因而不许使者前来觐见。[2] 居鲁士看到他的计谋未能得逞,就驱兵进抵阿拉克塞斯河,公开地表示他决意要攻打马萨革泰人。他着手在河上架桥,以使他的军队可以跨过此河;同时他还在渡河用的船只上修造了塔楼。

206 当波斯国王忙于这些事务的时候,托米莉斯派遣一名使者来到他这里,说:“波斯人的国王啊,中止你正在做的这件事吧,因为你无法知道你做完这件事是否真的会对你有利。你和平地治理你自己的王国,你该知足了,让我们自己治理我们的领土吧。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听从这个忠告,因为你是最不愿意和平安静地待着的。你既然来了,如果你非常想与马萨革泰人兵戎相见的话,那就不必再劳民伤财去架桥了。请允许我们从阿拉克塞斯河沿岸后退三日的路程,然后你再率领你的军队渡河进入我们的国境;或者,如果你更愿意在你的河岸那边与我们交战的话,那也请你们撤退同样的距离吧。”

居鲁士收到托米莉斯的这封来信后,就把波斯人的首领们召集起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要求他们建言献计,告诉他应当如何应对。所有的人都一致赞同让托米莉斯渡河过来,在波斯人的领土上和她作战。

207 但是,出席这次会议的吕底亚人克洛伊索斯却不同意这个意见。于是他起来陈述了相反的意见,他说:“国王啊,我以前曾经向你承诺,既然宙斯把我交到你的手上,那我就要竭尽全力以使王家远离任何危险。我自己亲身经历的痛苦和灾祸,我所得到的教训告诉我,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2] 如果你认为自己并非凡人,你的军队也是天兵下凡的话,那么你无疑可以对我的忠告置之不理。如果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凡人,你无非是一个凡人的统治者,那么你首先要牢记在心头的是,人间万象都是在车轮上循环转动的,这种运转是决不允许同一个人一辈子都交好运的。[3] 至于目前这件需要处理的事情,我的意见是和你的其他幕僚的看法截然不同的。因为一旦你同意你的敌人进入你的国土,你想想要冒着多大的危险啊!一旦兵败,你就会失去整个帝国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马萨革泰人获得胜利,他们是不会撤兵回国的,而是要向你的帝国的各个行省进军。[4] 如果是你赢得了胜利,那么,你的战果就远远小于你渡河作战获胜的战果,因为渡河之后,你可以乘胜追击。同样,如果他们在你自己的领土上把你击败了,他们也会因为你的损失而取得赫赫战果的。如果你能在河对岸把托米莉斯的军队击溃,那你立刻就可以推进到她的帝国的心脏地带了。[5] 而且,对于冈比西斯的儿子居鲁士而言,从一个妇人面前退却,把自己的领土拱手相让,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吗?难道是可以容忍的吗?因此,我的建议是,我们要渡过阿拉克塞斯河,他们退到哪里,我们就推进到哪里;然后设法用计来制服他们。[6] 我听说,马萨革泰人未曾见过波斯人奢华的生活用品,也从未品尝过人间最好的美味佳肴。因此,让我们在自己的营地里给他们准备盛宴,多宰杀些羊也在所不惜,在酒杯里斟满上等的美酒,各式各样的盘子里摆上佳肴。[7] 然后,把我们当中最没有战斗力的部分军队留下,我们退回河对岸。不出我的所料,他们看到摆放在那里的美好东西,就一定会忘掉一切而狼吞虎咽,开怀畅饮的。那时我们就将建功立业了。”

208 居鲁士面对摆在眼前两个相反的计划,他改变了此前的想法,愿意采纳克洛伊索斯所提出的建议。他这样答复托米莉斯,说要她向后撤退,他将渡河作战。于是,托米莉斯按她先前的约定向后撤退了。而居鲁士则把他的儿子冈比西斯(他已经被指定为居鲁士的王位继承人)托付给克洛伊索斯,严令冈比西斯尊敬克洛伊索斯;即使他渡河攻打马萨革泰人没有取得成功,也要厚待克洛伊索斯。居鲁士下令把他们二人送回波斯后,就率军渡河向对岸挺进了。

209 居鲁士在渡河之后的第一天夜里,他睡在马萨革泰人的领土上,做了一个梦。睡梦中他好像看见海斯塔斯皮斯的长子,肩膀长出了翅膀,他用一只翅膀遮住了亚细亚,用另一只翅膀遮住了欧罗巴。[2] 阿尔萨美斯的儿子海斯塔斯皮斯,属于阿赫明尼斯族,他的长子大流士那时也不过20岁左右;由于他还不到冲锋陷阵的年龄,就留在波斯了。[3] 居鲁士从睡梦中醒来后,他把梦中的情形回想了一下,觉得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因此,他派人去把海斯塔斯皮斯召来,把他叫到一边,问他说:“海斯塔斯皮斯,有人发现你的儿子正在密谋反对我,想僭取我的王位。我要告诉你,我是如何确切知道这件事情的。[4] 诸神都在关照着我的安全,因此,如果有任何危险,他们都会预先告知我的。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梦见你的长子的肩膀上长出了翅膀,他用一只翅膀遮住了亚细亚,用另一只翅膀遮住了欧罗巴。[5] 从这一点我可以断定,他毫无疑问正在密谋反对我了。我命你立即返回波斯,并且要在我征服马萨革泰人胜利归来的时候,一定要设法把你的儿子带到我的面前来,我要就这件事讯问他。”

210 居鲁士这样说,是因为他相信大流士正在密谋反对他。但是他并没有领悟到这个梦的真正寓意。神的意思是预先警告居鲁士,他本人将要在那个时候死在那个地方,而王国最后将由大流士来继承。

[2] 海斯塔斯皮斯是这样答复居鲁士的,他说:“国王,上苍是绝不容许任何活着的波斯人密谋反对你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就让他快快地死掉吧!因为是你看到波斯人受人奴役,而使他们获得了自由;是你看到波斯人是别人的臣民,而使他们变成了天下各民族的主人。[3] 假如有一个梦告诉你说我的儿子正在密谋反对你,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一切听凭你的发落。”海斯塔斯皮斯作出这样回答之后,再一次渡过阿拉克塞斯河,匆匆赶回波斯,把他的儿子大流士监视起来。

211 与此同时,居鲁士从阿拉克塞斯河的河岸已经向前推进了一日的路程,他是按照克洛伊索斯的意见做的。[2] 他把自己军队中战斗力最差的那一部分留在营地上,带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返回阿拉克塞斯河。不久之后,马萨革泰人的一支军队,数量相当于他们全军的三分之一,在托米莉斯女王的儿子斯巴伽皮塞斯Spargaspises,类似于一位斯基泰国王的名字斯巴伽佩塞斯(Spargapithes)。据考证,它们都有雅利安语词源。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54页。的统率下,前来进攻居鲁士留守营盘的那些军队,并在后者抵抗的时候将他们悉数杀死。随后,当他们看到准备好的盛宴时,就坐下来开始大吃大喝。他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倒头就睡。[3] 这时,居鲁士率领波斯人来到这里,杀死许多马萨革泰人,更多的人成了俘虏,其中包括斯巴伽皮塞斯。

212 当托米莉斯听到她的儿子及其军队的遭遇时,她便遣派了一名使者到居鲁士那里去,对这位征服者说:[2] “嗜杀成性的居鲁士啊,不要为你那卑鄙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了:葡萄汁酿的酒——这种东西,你们喝下它就会失去理智;这种东西下了肚,还会使你们的狂言恶语破口而出——你们正是用这种毒物陷害了我的孩子,从而制服了他,而不是在公平而公开的交战中击败了他。[3] 现在你听从我的忠告,相信这对你是有益的。把我的儿子送还给我,平平安安地离开这块国土。你既然已经击溃了马萨革泰人的三分之一的军队,也就见好就收吧。如果你不肯听从我的忠告,那我作为马萨革泰人的主人,我对太阳起誓,不管你是多么嗜血如狂,我也会叫你喝个够的!”

213 居鲁士对于这番话置若罔闻;至于托米莉斯女王的儿子斯巴伽皮塞斯,在酒醒之后,知道自己处境悲惨,于是请求居鲁士给他松绑。然后,他的请求得到恩准,但是当枷锁被解除,斯巴伽皮塞斯的双手刚刚得到自由,他就自杀了。

214 托米莉斯发现居鲁士根本就不理会她的劝告,就把本国的全部军队集结起来,以抗击居鲁士。根据我的估计,这次战役,在异族人之间迄今所进行的所有战争中,可以说是打得最惨烈的一次了。我了解有关战争的情况是这样的。[2] 战斗一开始,他们双方的军队对峙着,弓弩手相互对射;接着,在他们的箭全都射完以后,双方猛冲上来用枪、剑之类的武器进行了殊死的搏杀。他们就这样持续厮杀了很长一段时间,任何一方都不肯退却。最后是马萨革泰人取得了胜利。[3] 波斯军队的大多数将士都战死在那里,居鲁士本人也在执政二十九年后,在这次战役中阵亡了。

[4] 人们奉女王之命在波斯阵亡者的尸体中间寻找居鲁士的尸体;在找到之后,托米莉斯割下他的首级,把他的首级浸泡在她那只盛满人血的皮囊里;她一边蹂躏居鲁士的尸体,一边说:“我现在还活着,并且在战斗中击败了你,可是我也被你打垮了,因为你设下奸计掳走了我的儿子;然而我仍想兑现我威吓过你的诺言,把你的头用人血浸泡起来,让你喝个够!”关于居鲁士的死,的确是有多种说法,古代流传下来的关于居鲁士的死亡有四种说法:(1)据希罗多德所说,他在与马萨革泰人交战中阵亡;(2)据巴比伦僧侣贝洛苏斯在关于巴比伦历史的著作中说,他是和里海以东的达黑(Dahae)人交战中阵亡的;(3)据希腊医生、作家克特西亚斯所著《波斯志》(Ctesias, Persia,共23卷,其中1—3卷为亚述史,4—6卷为米底史,其余为波斯史,止于公元前398年;原著失传,仅留片断)说,他是在与德比克人交战时身负重伤,死于营中的;(4)据色诺芬所著《居鲁士的教育》说,他并非战死,而是在正常情况下终其天年的。近代研究者大都以为希罗多德所记居鲁士战死的情形不可信。我只叙述其中这一种,因为我认为这种说法是最可信的。

215 马萨革泰人的服装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斯基泰人颇为相似。他们既善于骑战,也善于步战,两种作战方式都运用得很娴熟;他们还使用弓弩和长枪,但是他们最喜欢使用战斧。他们的武器装备不是黄金的,就是青铜的;他们的枪头、箭头和战斧全都是用青铜制造的,头饰、腰带、胸甲上面的东西则都是用黄金制造的。[2] 同样,他们给自己坐骑的胸部戴上青铜的胸甲;马勒、马衔和颈甲则是用黄金制成的。他们不使用铁和银,因为他们境内根本没有这些金属,但是他们有丰富的青铜和黄金。乌拉尔山和阿尔泰山区都蕴藏着丰富的金矿。马萨革泰人依然生活在青铜时代。参阅豪和威尔斯注释本,第一卷,第154页。

216 他们有这样一些风俗习惯:他们的每个男人只娶一个妻子,但是所有的妻子是共有的。这原本是马萨革泰人的风俗,而不是像希腊人误传的那样,是斯基泰人的风俗;马萨革泰的男人想和一位女子性交时,就在这位女子乘坐的车前挂上一个箭袋,然后他就可以和她性交,不会受到任何干涉的。[2] 这个民族的人们的寿命并非正常死亡的年龄;但是,如果一个人年纪很大了,那么他的全体族人就会集合到一起,把他杀死献祭。献祭的同时也有家畜和他一同被宰杀。献祭之后,他们用人畜骨肉大张饮宴,[3] 在他们看来,一个人这样结束生命乃是最幸福的;如果一个人是病死的,他们是不会吃掉他的,而是把他埋到土里;如果一个人没有活到被杀死献祭的时候,他们会为他的这种不幸而叹惜。他们不种任何谷物,以家畜和鱼类为生,阿拉克塞斯河里的鱼类是很丰富的。[4] 牛奶是他们的主要饮用品。他们崇拜唯一的神就是太阳神,马是献给太阳的牺牲。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是:只有万物中间最快的马才能配得上诸神中间最快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