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姬水天劫
神山。
古木参天,蔽日遮阳。
剑峰烟云,缥缈空灵。
悠悠姬水,如玉带相绕,为剑峰那插天的苍奇更平添一些妩媚旖旎。此时,已近盛夏季节。
每年的五月二十八,是有侨族与有虢族祭拜姬水河神之日。
黑豆悠闲地坐于两根竹子间的绳子之上,口中轻叼着一根细小的竹枝,如顽皮的猴子一般自由自在地晃悠着。
姬水悠悠,那永不停息的流水声伴着竹林中鸟儿清脆而别致的鸣叫,倒的确别有一番情趣。
时已至夏季,阳光极烈,但透过竹叶的间隙,也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在黑豆的眼前。他只是半眯着眼睛,不经意地望着身前流过的姬水,偶尔懒散地斜瞟一下姬河的对岸。
对岸,是有虢族,有侨族与有虢族隔河相望,这也是两部落友好的原因之一,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此刻黑豆并没有看到对岸想要看到的人,倒是河中那根巨大的木柱和几张木筏拼搭的平台很显眼。
木柱之上,绑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那是轩辕俘回的战利品。
不幸的是她正赶上了祭天,有人为轩辕感到遗憾,那是因为如此美丽的战利品未能来得及享用,竟被定作不可私用的“祭品”。也有人为那美女感到可惜,如此美丽的人儿却被当作“祭品”祭姬水之神,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来改变这个事实。这是三大祭司的决定,要怪,就只能怪这美人仍是处子之身,要怪便怪她被俘得不是时候,要怪就怪……
其实,怪谁都没用,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口。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本就是残忍的决定,平时人们看着牲口、野兽被屠宰之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当看到自己的同类将被无情地屠杀时,人们就想吐,就有一种天生的不舒服之感。可谁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谁敢挺身而出救下这无辜的生命呢?
在族中,三大祭司有着神一般不可侵犯的权威,不为别的,就因他们是祖族的使者,就因他们有着足以让人心惊的武功。
黑豆的目光之中多了几丝怜悯,因为他深切地体会到这个事实的残忍。他父亲哑叔早在很多年前就深有体会。
哑叔之所以哑,就是因为他敢挺身而出痛叱这种残忍的错误,痛叱三大祭司这种做法的冷酷无情,痛叱族人的麻木不仁……就这样,他冒犯了神威,触犯了族规,代价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说话。后来,人们都称他为哑叔。
哑叔无悔,只有恨,不恨别人割去了他的舌头,恨的是因此而致使老族长从此一病不起,终至不治而亡。他总认为,老族长是因为他而死的,在他善良的心中,总觉得欠老族长很多。
黑豆很明白他父亲的心思,是以,轩辕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轩辕是老族长唯一的孙子,但他的父亲是谁没有多少人知道,也许知道的人很多,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而已。
轩辕不问,从来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就像是族中的一个另类,一个让人无法揣测的另类,但黑豆明白他,理解他,且经常帮助他,他们是族中最好的一对朋友。
轩辕的与众不同在于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事情,望着天空,望着神山,望着姬水,他可以坐着三天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从来不告诉别人他在想些什么。有侨族之中,除了哑叔之外,就数他最不喜欢说话。
轩辕今年十七岁,却从未参加过一次狩猎大赛,未曾参加一次勇士大赛,甚至打猎之时他也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是以,他到此刻犹不能加入勇士们的队伍。
轩辕的头发很短,在整个部族中,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剪掉长发。乱乱的短发,一身麻布衣衫,这就成了他的独特之处。
没有人怪轩辕剪掉长发,因为他没有父亲,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撒手尘世,他只是一个孤儿。有侨部落百年之中,剪掉长发之人轩辕算是第一个,加之他平时的行为有些怪异,这就让他成了一个另类。但轩辕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因为他每一次打回的猎物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从而使族人无话可说。
哑叔很欣赏轩辕的这种另类作风,他认为这才是不附于庸俗。
黑豆的目光又向对岸望了一眼,他并未见到轩辕的身影,于是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立于河心的木柱之上。但,他并没有兴趣去欣赏美人,因为美人的头顶被几大块芭蕉叶遮住了。
“祭品”必须保证是活着的,而且是纯洁的。是以,不能让她被烈日烤得半死不活。
黑豆的目光落在大木筏上,此时木筏之上静立着三人,守护“祭品”的三人是族中的勇士——木艾、华雷与禾田。
这是地祭司指派的人,也是地祭司一系的人,黑豆当然认识,只是他的目光之中,大多是鄙夷之色。
河水悠悠,十数丈宽的河面,水光粼粼,碧波荡漾,倒也是风光如画。
木艾光着脚丫,只穿着一条短裤立于木筏上,不时地以脚掌划动一下水面,让冰凉的河水溅起无数水花,其神情显得十分惬意,偶尔还扭头对绑于木柱之上的美女瞟上几眼,评头论足地投以几声异样的笑声,华雷和禾田也跟着附和。
“祭品”用来祭姬水之神,是以,在祭天之前,需要将“祭品”在姬河中清洗三日,让河水洗去其尘俗的气息。当然,这是三大祭司的说法,也是三大祭司的主张。
“祭品”年约十五,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双眸紧闭,有着一种清纯而柔弱的美,犹如睡莲一般,让人产生一种心痛的怜惜。只是此刻她已失去了任何知觉,地祭司让她服下了一种奇异的药物,只有在祭天之时才让其醒来。
“那是什么?”木艾突然指着一个自上游漂来的黑点道。
“是根烂木吧!”华雷猜测道。
“那有什么好稀罕的,每天都有这玩意儿漂下来,多着呢。”禾田不以为然地道。
“果然是根烂木,他奶奶的,不知又是谁的筏子散开了?”木艾笑骂道。
华雷和禾田也看清了那是自木筏上分散开来的木料,因为跟在其后不远处还有几根散开的木头和半只分解得极散的木筏漂流下来。
“奶奶的,哪个家伙干的?真是废物,扎个筏子也扎不牢!”华雷也没好气地低骂了几声。
“肯定是有虢族的,只有他们族中才有这样的蠢人!”禾田鼓着嗓音笑道。
木艾和华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似乎对禾田的话深有同感。
“他妈的,还真是有虢族的筏子,那还有一张荷叶呢,肯定是自他们那里漂来的。”华雷一眼便发现漂过来的木筏边还覆着一张青青的荷叶,而荷叶只有有虢族的领土上才有。
“懒得理他,反正又不是我们的筏子!”木艾提议道。
“没这闲情!”禾田一屁股坐在木筏边上,双腿没入河水之中,斜眼望了望那自木柱边漂走的散木筏与荷叶,伸了个懒腰道。
见禾田表了态,华雷和木艾自然不想去白费力气,倒是用竹篙将那荷叶拉近了一些,以便捞上来遮太阳。
河水清澈无比,几乎可以看见水中的沙石和游鱼。不过,这水并不浅,至少有丈多深。
有侨和有虢两族之中水性好的人并不多,因为三大祭司下了戒令,族人不能在姬河中戏耍,那是对姬河之神的尊敬,不能让红尘的俗气污染了姬河的水,且两族之人都饮用河中之水。
族人洗澡只能在另一条小河中,但在小河之中欲练好水性很难,是以两族之人水性好的人并不多。木艾和禾田、华雷三人的水性也并不是很好,但对姬河这种深度还可以应付。
华雷用竹篙轻触荷叶,神情显得极为散漫。
哗……一声轻响,荷叶在竹篙轻触下碎成无数小片,如满天绿色的蝴蝶突飞而起,水珠亮起一幕晶莹劈头盖脸地直逼华雷的面部。
事发突然,华雷大惊失色,在旁的木艾也吃了一惊,在木艾吃惊的同时,禾田发出了一声惨哼,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水中抽回自己的双脚,但血水已在河面泛出了一朵美丽的小花。
禾田的小腿上插着一根锋利的铁刺,而这小刺的另一头似乎仍系着一根细线。
轰……华雷手中的长竹篙似乎成了一种累赘,因为漫天的水珠与绿色蝴蝶般的荷叶碎片全都已经袭入了他的防护范围之内,更让他的眼睛无法睁开。而在这时,那正流过大木筏平台边的散木筏也弹离水面,带着强劲的风声直撞向大木筏平台。
木艾出剑,他必须为华雷挡开那疯狂撞击而至的几根散筏之木,否则华雷只怕会重伤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一下子打碎了河面的恬静与安宁,这是谁也没有考虑到的突变,因为攻击来得太过猛烈。
“小心……呀!”禾田又是一声惨哼,那刺入小腿的利刺竟又被一股力道拔了出去,而刺的尖端是带着倒钩的,这么一拔便带下了一块血肉,怎叫他不痛?
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祭品”的生命,因为他发现有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直钉向“祭品”的心脏。
快、准、狠,这让禾田根本不能多想,挺剑便斩向那支破空而来的利箭。
噗……轰……当禾田的剑截住那射来的劲箭之时,木艾的剑已斩在那飞撞向筏面的木头上。
噔噔……木艾止不住地倒退数步,那截木头的冲击力的确太过强猛。
华雷眼前一片迷茫,也吓得飞退,而在此时,水面突地破开,一条幻影般的人影直扑向“祭品”。
禾田大惊,他的小腿已血流不止,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直立,但他还是不得不挺身阻拦飞射向“祭品”的那人。只不过,禾田的速度已大打折扣,在他的剑仍未刺出之时,便已经听到咔嚓一声巨响,立于河心的木柱被生生撞折。
嗖嗖嗖……满天的竹箭自苦竹林如蝗虫般飞射而出,准确无比地射向木筏平台。
一切都似乎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把木筏平台上的每一寸空间都列入了射杀的范围。
木艾和华雷三人更惊,他们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突然地有一个人出现在水中,而又是谁在苦竹林中设下了这样可怕的机关呢?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们要自保,更要保护好“祭品”。
禾田想到了唯一可以保护好“祭品”的方法,因为此刻木柱撞折,“祭品”就等于完全暴露在锋利的尖竹竹锋之下,若是不加以保护的话,只会被射得千疮百孔,但禾田自顾不暇,又怎有机会去保护“祭品”呢?因此,他只得出脚。
出脚,准确无比地踢在已断的木柱之上。
哗……木柱迅速飞出平台,重重落入河水之中,这也是那些尖竹所罩范围之外。
砰!禾田也太低估了他的敌人,在他出脚之时,那个自水中跃起的人已经乘隙而入,一膝顶在他的小腹上。
禾田只觉一时天塌地陷,五脏尽裂,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尖竹如雨一般钉落木筏之上,也有些落入水中。
木艾和华雷勉力挡开这些要命的尖竹,扭头一望,却发现禾田已经命丧黄泉,而“祭品”正随着那木柱漂远,且慢慢沉入水中。
由于木柱本是圆形,所受浮力基本相同,但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自然是重的一面倾入水底,轻的一面浮出水面,此刻“祭品”已沉入了水中。
木艾和华雷大惊,却并没有发现刚才自水底跃出的神秘人物,正当这时,两人只觉脚下一空。
哗……一声巨响,两人所立的木筏也裂成了一根根木头,一根极长的竹篙如利箭一般自水底穿出。
华雷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竹篙已经逼至小腹前一尺之内,他惊骇地倒翻而出,手中的剑直劈竹篙的尖端,木艾却发现水底一黑影迅速上浮。
原来,那神秘人物一膝顶在禾田的小腹之上后,迅速跃入水中,但木艾和华雷的心神全为那些尖竹所惑,完全没有注意到神秘人物的动向,而神秘人物入水之后并未停止动作,而是迅速割断扎住木筏的绳索,并算准木艾和华雷的方位直攻而上。
噼……一声轻响,竹篙竟裂成两半。
因为华雷的剑?也不是!是神秘人物预设下的圈套。
竹篙裂成两半,犹如两柄锋锐的利剑,在一闪的同时分两个方向同时向木艾和华雷攻去。
华雷骇异若死,但这并不能挽回什么,因为那被劈开的竹篙犹如活蛇一般,准确无比地刺入了他的小腹。
哗……整根竹篙全都裂开,在水底搅出一大片洁白的水花,混淆了木艾的视线,再也无法看清水中黑影的所在,但那两半竹篙却在水面上幻出了一幕虚幻的影子。
华雷惨叫一声,半片竹篙在他尚未自刚才的痛苦中回转时,已带着一股强劲的冲力深深贯穿了他的小腹,无可抗拒的剧痛,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
华雷跌了出去,那根有一丈多长的半片竹篙也被他带出了水面。
木艾在惊呼着华雷的名字时,将那射向他的另外半片如剑般的长竹篙截成了三段,但同时他感觉到长竹篙那在水下的一端已经没有力道承受,他脑子飞闪过一个念头之时,左侧的水面上响起了一阵哗然破水之声。
木艾想也不想,扭身凭着感觉出剑,他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杀机和愤怒,但到目前为止,他仍未能看清神秘人物的面目,这的确是一种悲哀,说出去无疑是个笑话,但这却是事实。
这的确是事实,他的敌人太狡猾,也精明得可怕,借着那散开的木筏作掩护,以荷叶为诱饵自水下潜至大木筏台架之下,若非如此,在如此清澈的河水之中,又有谁能够掩藏身形呢?
这是一个精密的计划,一个可怕的杀局,但对方的目的却不是木艾完全能够理解的,可木艾没有必要理解,他只需杀了对手,只需保护好“祭品”就行。但此时此刻这已成了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其难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
只凭神秘人物这一连串的反应动作就可知道木艾要想保全“祭品”,其难度是如何之高。
击杀禾田,入水破筏,再以竹篙诛杀华雷,以水花掩护而在水中移位潜遁,再出击,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神秘杀手的机智和狡猾。
嚓……木艾斩中的是一根尖竹,但在他斩中尖竹之时,突觉左腿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当他分神的那一瞬间,一股汹涌而猛烈的水花喷射而出,直袭他的面门,更挡住了他的视线。
“呀……”木艾控制不住地惨哼一声,那刺入他腿上的利器被拔了出去,他感觉到腿上之肉撕下了一块,那是一根来去自如的倒刺。
轰……木艾只觉脚底的木筏一阵震荡,脑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迟钝,颠簸之中,加之水声哗哗,且眼前又是一幕强劲的水雾使他的感觉混淆得无以复加。
木艾倒射而出,他必须找到一个有利的位置,他更不能让“祭品”顺水流走,却又要防备河水中敌人的袭击,这种苦处只有他自己明白,这让他连向族人呼救的机会也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在族中,他一向自视甚高,而且又是玄剑勇士。玄剑勇士在族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而有资格称得上玄剑勇士的,在有侨族中也只有十多人而已。玄剑勇士的佩剑乃神山玄竹所制,此竹质比坚石更硬,韧性极强,是以,以玄竹为剑比之铜铁之剑更具杀伤力和灵活性。神山玄竹,每十年方生成一株,而一株玄竹仅可制成四柄竹剑,因此能手握玄竹的玄剑勇士充分显示了他们的与众不同。而木艾便是玄剑勇士之一,更是深得地祭司欣赏的一个人物,但这一刻,他却遇到了这一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刻。
木艾身在空中,将一切尽收眼底,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苦竹林之中,仍有一个可怕的敌人。
这个敌人木艾并未看清,但他却看见了一支射向他的劲箭。
箭矢极快、极准、极狠,这让木艾心中泛寒,但他的剑仍然划了出去,只是太过仓促。由于木艾被水底下神秘人物数次强攻,使他忽略了苦竹林,是以,当他发现这支劲箭之时,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苦涩。
嚓……侥幸之中,他的剑击中了这夺命的一箭,但由于仓促出招,身在空中,力道无法跟上,只是将劲箭击偏了,避过要害,射入大腿之中。
哗……水面破开,那神秘人物终于再一次掠上了大木筏平台,并挺起手中的尖竹无情地直袭木艾的身体。
虽只是一根尖竹,但却隐带风雷之声,惊人至极。
木艾在吃惊的同时更感愤怒,但他却无法看清来者的面容,对方黑巾蒙面,唯有两只深邃如天空的眸子露在外面。
木艾挥剑回截,虽然他惊于尖竹刺出时气势犹如风行雷动,但对于这种质地疏松的尖竹却绝不看好,甚至有些好笑,神秘人居然以这样的武器来杀他,似乎不知道他的玄竹剑足可开碑裂石。
木艾的双腿都受了伤,是以,他几乎将全身的劲力全凝于这一招上,务必与对方在这一招上分出胜负。否则一旦他的身形落在木筏之上,在行动上将大打折扣,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不利的。所以,他要在这一击上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
不可否认,木艾的这一决定其实很苦涩,若在平时,他绝不会如此,可是此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去死吧!”木艾暴喝一声,玄竹剑准确无比地劈在尖竹之上。
尖竹应声而裂,但裂开的尖竹犹如两枚暗器一般射了出去,这是因为那神秘人物抖了一下手腕。
“死的人应该是你!”神秘人冷哼一声,不屑地道。
木艾的脸色在这神秘人的话音刚落之时变了颜色,因为他感觉到了死神的脚步在逼近。
尖竹并非竹,而是剑,藏于尖竹之中的剑,也可以说尖竹只是一柄剑鞘,而木艾劈碎了剑鞘却没有防备鞘中的剑,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
神秘人在扭动手腕之时,就是要将被劈开两半的剑鞘当作武器震射而出,他的力道用得非常好,那两片尖竹也十分配合,直射向木艾的胸膛。
木艾最初的想法是神秘人根本不可能有震腕的机会,因为他的剑会一劈到底直斩对方的手腕,是以明知那两片尖竹可能会成为致命的武器,但也完全忽略了。
有些东西忽略了就必须付出代价,木艾就是如此。但他毕竟不是庸手,竟借着玄竹剑在尖竹内利剑之上的一震之力,身子再次弹射而开。
嗖嗖……那两片尖竹自木艾的小腹底下射过,却未伤到他半根毛发。
“没用的!”神秘人淡淡一笑,说话间,他手中的剑已抖出了一抹凄艳的霞彩,若惊鸿闪电一般,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杀意直逼而上。
木艾欲挡,但力已竭,气息根本就无法回转,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
神秘人的长剑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迹,为对方最后的一次失误画上了句号。
木艾不该失误的,但他无法追及神秘人的智慧,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这就注定了他最终的败局。
木艾的躯体重重坠落在木筏之上,但未曾倒下,支撑他的是神秘人物的长剑,长剑刺透了他的心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木艾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对手的眼睛。
一双深邃犹如天空的眼睛,那倔强不屈而又充满冷酷杀意的眼神使木艾在死神到来的那一刻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自淌血的唇间迸出了两个字——轩辕!
木艾死了,在神秘人拔出利剑的那一刻死了。但神秘人在听到“轩辕”两个字时眼睛波动了一下,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虽无仇恨,但你不该是地祭司的私生子!”他没有反驳木艾的话,因为他的确是轩辕。
神秘人说完这一句话时,木艾的眼睛依旧没有合上,死的时候仍睁大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表达出来,也似乎惊讶于一个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突然之间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但他心中究竟想了些什么,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有侨族族长蛟梦周身布满了杀气。
石殿之中,唯三大祭司神态昂然,若无其事。余人皆心惊胆战,不敢抬头,似乎在等着蛟梦作出最后的判决。
祭天,尚有两日便将来临,有侨族所有围猎行动都已停止,皆在为祭天而忙。
在这节骨眼上,先是三大勇士在守“祭品”时被杀,随之“祭品”无故失踪,然后又是蛟梦之女蛟幽突然失踪,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天——五月二十六日。
祭天固然重要,但对于年轻的勇士们来说,最重要的却是美丽如姬水之神的蛟幽。
凶手是谁?没人知道。可凶手必然是极为可怕的人物,那是可以肯定的。否则,凶手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夺去三名勇士的生命,更何况在死者之中,还有玄剑勇士木艾。正因为这样,蛟梦才会召来三大祭司和族中长老们,这也是石殿之中气氛紧张的主要原因。
缓解石殿内气氛的是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极为沉重,似乎在告诉人们一个极坏的消息。
首先步入石殿的是蛟龙,蛟梦唯一的儿子,有侨族中最勇敢、最强悍的年轻人,他跟蛟幽一样,深得族中之人的爱戴,更是族中年轻勇士们巴结的对象,就只因为他是蛟幽的哥哥。当然,讨厌他的人也有,但在族中八百四十六人中,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是有侨族中的一个另类——轩辕!
蛟龙脸形粗犷,在略显蓬乱的头发映衬下,自有一股悍野的杀气。赤裸的上身,凸起的肌肉让人感受到暴涨的生机和涌动的力量。短而泛青的胸毛似乎是族中年轻勇士们所惊羡的旗帜。一袭兽皮裤扎得极紧。一步一声响,如在众人的心弦上踏过。
“爹,这是孩儿在神山之下找到的线索!”蛟龙将手中的一块树皮递给蛟梦,也只有此时,人们才注意到蛟龙手中拿着的一块去了外壳的白色树皮。
蛟梦接过树皮,不由低念:“要救蛟幽,就上剑峰之顶!”
三大祭司不由得眉头微皱,显然他们因离蛟梦极近,也看清了那树皮上的一些符号。
紧接着蛟梦就将树皮让殿中众人一一看过。
“我们立刻赶去神山!”一边的几名族中勇士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蛟梦沉思了半晌,又向三大祭司望了一眼,沉声吩咐道:“那就有劳天祭司安排一下祭天之事,人祭司去跟有虢族族长商量一下祭天的事情,祭天之时不变……而‘祭品’失踪之事就交给地祭司了。”
“黑豆,现在没你的事了,你不要搅入其中,地祭司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轩辕一边清理“祭品”那一身湿淋淋的衣衫,一边认真地道。
黑豆望了望“祭品”那玲珑剔透的胴体,强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担心地道:“你怎会是那老狗的对手呢?”
轩辕并未回头,声音却显得极为平静:“你认为我一定会败?”
黑豆微感尴尬,他知道轩辕的个性,更知道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不由吸了口气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至少对付那老狗更有把握一些。”
“哼,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轩辕更不是一个莽撞之辈,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冒险!”
说话之间,轩辕已为“祭品”换上了一身干衣,转过身来,目光清澈如水,似乎他刚才为之穿衣的不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少女,而是一堆死物。
轩辕就是这个样子,黑豆不得不佩服他那绝对坚强的意志和无上的定力。可黑豆知道,轩辕绝对不是一个石人,更非不喜欢美色,只是他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更重要。
不错,刚才轩辕已经耗去了不少体力,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击杀了木艾、华雷和禾田,但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绝不是轻而易举的。无论心力、脑力还是体力,都损耗很多,所以他不想再在这对大局无补的肉欲上耗损更多的精力。因为,他的敌人是一个族人共尊的“神”——地祭司。
“她醒了!”黑豆一指那缓缓睁开眼睛的“祭品”,低呼道。
“你醒了。”轩辕望了“祭品”一眼,淡淡地问道。
“这……这是哪里?”“祭品”有些慌乱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存身的洞穴,怯怯地问道。
“你安全了,我可以放你回到你自己的部落。”轩辕立身而起,淡淡地道。
“祭品”有些迷惑地望了望轩辕和黑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话,你不必怀疑,他也没有骗你的必要。”黑豆补充道。
“可是……可是你们不是要拿我当‘祭品’吗?”
“那是别人的决定,但你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战利品是不容别人裁决的,更不会让他们拿你去做‘祭品’。所以,我宁可放你走,也不会让那些极端虚伪的人杀害你!不过,能不能够逃出他们的追捕,还要看你的运气了。”轩辕淡淡转身,低沉地道。
“祭品”不由一呆,忍不住再次打量着这个曾粗野地擒住她的敌人。
轩辕不算很帅气,但也眉清目秀,高高的个头,有着豹子一般的体魄,乱乱短短的头发更衬出其精神焕发的英武。最让人震撼的,仍是那似饱含无限忧伤但又倔强不屈的眼神,在野性与孤傲之下,便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你跟我来!”轩辕向“祭品”淡淡地望了一眼,放缓口气柔声道,同时举步向洞穴之外行去。
剑峰,如插天之剑捅入云霄。
林密草茂,能够透过树隙射入林间的阳光并不是十分光亮。
剑峰之顶是一块平台,但人们都习惯称之为“天台”。
一切都很平静,蛟幽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衫,静静地坐在天台中央的一块白色石头上,那雪白的肌肤莹润如玉,而整个身体与白石相映衬,犹如天台上的一尊白玉神女雕像。她朴素得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又如同大自然一样清爽利落。
其实,她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山间的精灵。
白云悠悠,天高气爽,一尘不染的境界,原来是如此让人陶醉。
蛟幽放眼蓝天,那充满灵气的眸子之中掩饰不住地有些震撼。她很少如此认真地审视过这高阔空远的天空,此刻的她仿佛顿悟出为什么轩辕会那般喜欢看这广阔无边的天空了。
想到轩辕,她心中禁不住多了一些甜意,她喜欢看轩辕的眼睛。轩辕抬头望天的时候,她就看着他的眼睛,那如天空一般深邃而又隐含不屈的倔强神情的眼睛,总能够让她心中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是啊,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蛟幽不自觉地低低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旋而又惊觉,才知自己失态了,不由为刚才的自言自语投以一个微带羞涩的笑容,似乎是在自编自导一个极为有趣的话剧。
不过,蛟幽的目光也不时投向部落的方向。
有侨族坐落于剑峰之北,在天台上可隐约看清部落之中的情况,但不太真切,因为峰腰的云雾太浓,即使大晴天也只能看到部落模糊的影子。
蛟幽只想看到族人,她的目光所落之处是祭祀河神所在的方位。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人影。不过,她相信轩辕一定会将事情办好,这是她发自内心对他的信任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在闯祸,而且可能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她并不想考虑得太多,也许这与她自小便受宠过甚有关吧。
蛟幽闭上了美眸,她很放心,剑峰之上的猛兽早已被部落中的勇士们全都驱赶到百里之外,在百里之内不会有什么猛兽存在。因此,她根本就不会担心受到猛兽的骚扰或袭击。
她闭上美眸,暗自想象着部落中的那一群人如无头苍蝇般寻找她的那种慌乱神色,那些准备祭天的族人一个个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找寻她,那场面一定很可笑,也很有趣……
“蛟幽……蛟……幽……”隐约的呼喊之声传入蛟幽的耳中,却是蛟梦的呼喊。
蛟幽吃了一惊,这才记起刚才留字树皮的事,忙睁开眼立身而起,口中自言自语道:“应该按照轩辕的计划去做了。”
“你就是蛟幽!”一个略显讶异也很冷的声音在蛟幽身后响起。
蛟幽大吃一惊,骇然转身拔出一柄短刀,瞬息间退后三步,十分警惕地望着那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人。
“你是谁?”蛟幽可以肯定对方不是族中之人,而族中之人也没有几个拥有这份功力——行至她的背后而仍无所觉。
那人淡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有侨族竟然有这样的美人,难怪这么多人都在寻找你。我神农这次的姬水之行,看来是没有白来。”说话之间那人向蛟幽缓缓逼近。
原来这个名为神农的年轻人是少典族少主,平时极为自负,只不知他这次前来有侨族,为的是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蛟幽发现对方的眼神极为怪异,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泛起一层肃杀的冷漠,不由心里害怕起来,虽然她的武功不错,但却从来没有打斗的经验。
“乖乖地跟我走,我不会亏待你的!”那年轻人的语意之中竟多了一丝轻柔的诱惑。
“我不跟你走,我爹就要来了,你若敢欺负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蛟幽握刀的手有些颤抖,身子不停地后退,威吓对方道。她实在无法抗拒自那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气势。
那年轻人笑了一笑,道:“哼,蛟梦算什么东西,你不必再退了,否则就要掉进深渊了。”
蛟幽一惊,方才想起自己身在天台之上,身后就是悬崖,而崖底便是祭天的神台,这崖至少有数百丈之高,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发毛地扭头向后望去。果然还有几步距离就要退到崖边了,自崖下升起的冷风吹得她身体有些发凉。
面对毫无对敌经验的蛟幽,神农不由露出一个只有胜利者才会出现的得意笑容,蛟幽的确是太过缺少对敌经验了,这个时候居然仍回头后望,神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