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他们能逼着朕册封你,难不成还能逼着朕不讨厌你吗
凤栖宫。
“娘娘,赵淑妃来了。”
“哪个赵淑妃?”
夏织衣细细地纳着鞋底,这双红面袄布鞋她绣了好几日的花,栩栩如生的雪梅枝眼看着就快出工了。
算了算,大致还有三月余,肚子里那位就能用得上了。火红而秀气的梅,在冬日里大抵也不会太小家子气。
“正是皇上昨儿册封的那位。”
唐袭舞低声说。
“………………”
夏织衣走了神,绣花针直直地扎进她葱白般的指尖,顿时,一滴如红宝石般灼目的鲜血冒出来。
昨儿,这宫里多了位新册的赵淑妃,不仅门第显赫,而且貌美如花,夏织衣是知道的,但她还没想好在鞋面儿绣什么样式好。
今日,夏织衣方才将针脚落好,赵淑妃便自个儿送到眼皮子底下了。
“娘娘……”唐袭舞赶忙地替她打点。
“无妨。”夏织衣缓缓地抽回手指,悻悻地忙着迎面而来的那位。
赵端容穿着一件紫色的长锦衣,衣料上绣着奇巧遒劲的枝干,和怒放的梅花,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将她本就窈窕的身段衬得愈发地绰约,她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云髻雾鬟,斜插金厢倒垂莲簪,镶钻的银色流苏,闪闪发光。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透香,莲步小袜——果真倾国倾城之姿,夏织衣心中暗暗地想。
“姐姐。”赵端容恭敬地欠了欠。
“你贵为淑妃,位分在我之上,理应我尊称你才是。”夏织衣起身,如缟木般羸弱地立着,兴许她应该回揖,但她没有这样做。
在被支离的感情上,夏织衣是狭隘的,甚至是小气刻薄的,她对赵端容从开始就保留着偏见。
“话虽如此,但您入宫的时日比我长,又是皇上在王府时娶的第一房,端容唤一声【姐姐】是应当的。”
赵端容谦卑地说着,这才细细地打量着夏织衣。她早听闻有一位夏贤妃,出身特别,性情也不一般,今日也算是见得庐山面目了。
论相貌,赵端容自知更胜一筹,但夏织衣丁香般的忧愁却是独有的。只见她三千青丝绾成一个松垮的高髻,别插着一支潆影红榴簪,流苏直下,似一道红色的闪光,衬得她盈盈一水间的眸光愈发地惆怅。许是有身孕的缘故,她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慵懒与柔和。
“几个月啦?”赵端容莞尔地笑问。
“七月余。”夏织衣轻声答。
“真好,我能摸摸看吗?”
“…………”
“姐姐莫见怪,我只是瞧着欢喜。”
“嗯。”
赵端容见夏织衣应允,便微微地俯下身,凑过去,伸出手轻抚着她浑圆的小腹。那是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它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地舒展,跳跃。
“若是个小皇子该是极好的。”赵端容自言自语似地:“如此,便可跟着他父皇骑马狩猎,将来亦可治国安邦。”
“你来此作甚?!”
宫祈仪威严地喝住赵端容,她回过头撞上他冷冰冰的眼神,那是他给她的陌路,也是绝壁。
“皇上……”
赵端容顿了顿,良久,方才平复,她从他的眼里读到了决绝、愤怒,甚至是恐惧,他竟以为她会伤害夏织衣和那个无辜的孩儿。
她明知自己不是被爱的那个,但却仍无法直面自己在他心里的模样。他不爱她,视她为妖魔,鬼怪,巴不得她在九阳宫自生自灭,不得翻身。
“你在作甚?!”
他大步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质问着,赵端容只觉得生疼,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好奇。”夏织衣走过来,拉住宫祈仪的衣袂:“你错怪她了。”
赵端容吃着痛,只能够连连地点着头,她噙着泪,眼睁睁地看着他抱住夏织衣,而只留给自己一道紫红的抓痕。
“往后没有朕的准允,你不得进出凤栖宫!滚。”他甚至不多看她一眼。
“臣妾……”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听见他极轻蔑地说:“朕既不想去九阳宫见你,便也不会想在凤栖宫看到你!”
话已至此,多说无用。
若怪,只怪当年雨下得急,将她和他堵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从此以后,自难相忘。如果雨没错,那错的便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求祖父成全的。
“臣妾明白……臣妾告退。”
她还能说什么呢?罢了。
“你听着——”
他冷冷地叫住她。
“………………”
“他们非逼朕册封你不可,难不成还能逼着朕不讨厌你吗?”
他厌恶她,赵端容闭上眼。
她用十年光阴抱有的幻想,在他一句话面前就支离破碎,如同敝履。
“皇上,佑王求见!”桂娘从殿外进来,又搀过夏织衣说:“今日娘娘站得太久,让老奴扶你去歇会罢。”
“让他进来。”宫祈仪亲了亲夏织衣温润如玉的额,便让她随桂娘进去了。
“皇上……”宫祈佑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压低了声音说:“洛王出事了!”
洛王,正是被先帝所废的前太子,宫祈亿,今日早朝,宫祈仪才封其为洛王,并赐洛河一带领地,准他与妻儿老小即日离京赴任。眼下不过是一炷香……
“何时的事?”宫祈仪皱着眉。
“就在方才,刚出了京城,表面上劫匪下的手,但京城里的护卫兵几乎是同时赶去的。”
那劫匪割了宫祈亿的稽首,劫了金银财宝就走了,甚至没怎么与护卫兵交手,这才是最离奇的。
“查清楚了吗?”
宫祈仪又怎会不知,这宫里有人不想洛王活着到封地,但他绝不会想到那个人竟这般地急不可耐。
“臣已查明,确是花太后无疑。”
宫祈佑同样心知肚明,花蜀绣绝不会由着洛王韬光养晦,所以她必定会斩草除根。果不其然,真相如此。
“其他人呢?”
“并无大碍。”
“哼。”宫祈仪冷不丁地笑了笑:“她这是……既要朕在群臣面前做个言而无信的昏君,又要朕在百姓面前做个堂而皇之的明君!”
他之所以赐封地、行封号,就是为彰显大义,好让朝中的老臣们信服。而她所作所为,活生生地将他钉在了背信弃义的耻辱架上,更可笑的,她偏要假意地派出护卫兵,以显示天子的威仪。
这个天下是她替他谋来的,从册封赵淑妃到杀洛王,无不是她的主张。
“事已至此,皇上可有良策?”
“朕没有良策!她是朕的母妃,是当今的太后,朕能拿她如何?!”
宫祈仪咬牙切齿,愤懑道。
“古来后宫不得干涉前朝之事,但太后所为已然不合祖宗矩制。臣恐怕,长此以往,皇上您会愈发动辄则咎。”
宫祈佑提点道。
“依七哥之见,朕该如何是好?”
“攻城圈地,既可转移缓和朝廷内部的主要矛盾,又可建功立业,树立皇上您在群臣中的威望。”
“朕既无实权,又无兵权,攻城圈地谈何容易?”
“皇上没有虎符,但只要有一人,便与手握兵权无异。”
“谁?”
“…………”
宫祈佑不语。
“是她。”
宫祈仪不由得冷笑。
是她,赵端容。
当日,为使得他顺利登基,花蜀绣将虎符交付于“'老狐狸”赵恒山。而赵端容,无疑是打开赵恒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