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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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仪王殿下,你原是个显赫之人

双溪的晨总要来得早些,当红日从山枝里探出个脑袋来,当蜂蝶一齐齐躲在花叶下私语,当清风拂过桥头绿油油的青苔——双溪的晨便如期而至了。

夏织衣时常是蹙着眉的,这已是第四日———远方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她的眉梢爬上了些许的喜气,定是他归来了;可仔细听着,那蹄声煞是纷乱,绝不像是他的仗势,她不由得生出些怯意来。

一列人马在屋前停下,为首的人将夏织衣打量番,便翻下马。

“这位可是夏姑娘?”

“你们是何人,来我这作甚?”夏织衣逞着强,反问道。

“我们是奉德妃懿旨,来此处接夏姑娘进宫的。”那人倒是毕恭毕敬。

“进宫?”

“”夏姑娘可认得这支钗?”

果真是那支连理,在晨曦中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她只须一眼便认得,哪消一生也不会忘的。

“是他让你们来的吗?”

夏织衣抿了抿唇,有些干涸。

“仪王殿下身负重伤,已连续好几日昏迷不醒,是德妃娘娘吩咐我们来的。”

“仪……王?你所言“仪王”可是祈仪?”夏织衣的思绪如同混沌,满脑尽是当日宫祈仪的那句‘凤凰来仪,虽名为仪‘。

原来他当真是个显赫之人。

“大胆,竟敢直呼殿下名讳?!”一人拔刀相向,怒目圆睁,却被那为首的拦下。

“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九皇子,仪王殿下。”只见那人边说着,边又恭敬地朝天边揖了揖手。

“他伤得很重吗?”

他打从开始就有意骗了她,这一切便从头到尾是错的。

错不可怕,最怕一错再错,当夏织衣问出这句之时,她怒自己的不争、哀自己的不幸。

“夏姑娘随我们一道回宫去,亲眼见了殿下便知。”

“那我何时再回来这里?”

“夏姑娘有福气,将来是要做我们的仪王妃的,这进了宫自然就没有回来的道理。况且,天底下是再没有比皇宫好的地儿了,常人入了宫都是乐不思蜀的,谁还惦记着要出宫呢?”那人笑道。

“如此我便不要进宫,你们且回去罢。若他好了再问起我,请几位替我转告仪王殿下——黄粱一梦,除却二三,不如相忘。”

夏织衣别过头,溪面的波光将如芒刺般将她的眼照得生疼,连泪都无法流出来,只能尽数往心上去了。

“仪王殿下在昏睡中,念的都是夏姑娘的名,可见姑娘你是殿下的命悬的那一线,倘若你不肯随我们进宫去,恐怕也无异于见死不救了。”

对方言辞恳切,领着几人齐齐几人齐齐地跪叩在地。

“你不要这样说,我不愿入宫,自有我不去的理。”

“这里姑娘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为首的抬起头,望着夏织衣。

蔼蔼晨曦将她瘦削的身姿微笼着,迷离而清丽,她浓密的睫毛被晨露打湿,抑或那就是泪水——这些于他一介粗人而言,便不得而知。

但唯一肯定的是,难怪仪王心念着这样的女子。

“夏姑娘哪怕就是不回来,这万物也自然长得好好的,然而仪王殿下不同于草木,这一遭恐怕无夏姑娘不成活啊!”

这番话掷地有声,仿佛针尖儿扎在夏织衣心上般,痛彻心扉。

“你们起来罢,我同你们进宫便是。”她回头,俯身去将众人一一迎起来,而她不知在这样的开局中,自己从此便这般卑微下去了。

“多谢夏姑娘!”

“我们若此刻起程,路上紧赶着的话,几时能到宫中?”

“眼下天色还早,我们还可赶上好一段路,天黑再寻处地方歇下来,走得快些的话,明日傍晚前就可以到京城了。”

“既是如此,那待我收拾收拾便走罢。”

“夏姑娘,请。”

夏织衣环顾四下,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不禁十分地不舍。她自然晓得此番入宫,再出宫便是遥遥无期,若想重回故地更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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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很长,长得她的心被拉得冗长而纷繁;这一路很短,短得尚且不够她打理好自己的心。

见了他,她该如何安放自己?

夏织衣还没有想好,她是破碎的、凌乱的,她甚至私心想着若那日桃花枝下,他没有骑着红鬃马来到双溪那该多好。

轿子跨过山河,碾过乡村松软的泥地,压过集市清脆的砖石,终于进了城——那座森严戒备的高城。

待落了轿,夏织衣微微放松的心“突”地钻上来,如鲠在喉。

富丽却不失雅致的府邸,“仪王府”三个鎏金字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一众宫娥太监以五行八列平底而跪,一名为首的宫娥身穿深绿衫。

“这位便是夏姑娘,也是未来的仪王妃,你们且细心着伺候好了,若有差池可不是你我能担待的。”

“是。”

护送夏织衣的那名侍卫嘱咐罢,便领着几名随从们退下了。

“姑娘请随我来。”

那名绿衣宫娥起身,将夏织衣往殿内引了引,一众的奴才们这才缓缓地站起来,各自忙活去了。

夏织衣跟着绿衣宫娥穿过偌大而春色热烈的前庭,又穿过奢华堂皇的长廊,穿过怪石嶙峋、翠竹林离的后院,这才到了一间极清净的屋子前。

宫娥推开门,屋内的檀香便呼之欲出,夏织衣知是为自己而备,便又有些觉得麻烦了别人。

“奴婢已经替姑娘试过水温了,请姑娘沐浴更衣,再随奴婢去仪王府中。奴婢在一旁侯着,姑娘若有何事,大可随时吩咐奴婢。”

宫娥说着,领着夏织衣往山水屏风后去。只见那热气氤氲成一阵阵水雾,与池中明艳的玫瑰花互相缠绵着,胜似仙境。

“谢谢你。”夏织衣轻说道。

而那名宫娥并不作声,默默地退至屏风外侯着。

“你叫什么名?”

夏织衣轻轻地将衣裳解下,缓缓地踏入池中,温暖渐渐地包裹着她的脚踝、她的小腿,她将发带扯开来,长发如睡莲般在水面绽放。

“奴婢叫袭舞。”

她仍旧是淡淡的,如同一朵清菊,不卑不亢,不冷不热。

“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七,是今年花朝刚入宫的宫婢。”

“你觉得这宫中好吗?”

“挺好。”

夏织衣不再问,唐袭舞也不再答。此刻忽而陷入寂静,连水花的声响都听得见,连花瓣的芬芳都愈发地浓郁了。

“袭舞,你能帮我把衣裳递过来吗?”夏织衣打破沉寂,唐袭舞便从屏风上将衣物取下来,又细心地伺候她穿衣。

但始终是默默的。

“他们口中那位德妃、仪王殿下的母妃,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从双溪到京城,在夏织衣的心底里挥之不去,她终究还是想知道。

“姑娘相处下来便知,毕竟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

唐袭舞波澜不惊、模棱两可地回道,她无论做甚都是淡漠的。

“是啊,日子还长着。”夏织衣喃喃道,坐在花窗前由着袭舞替自个儿梳妆:“我们现在是去见他吗?”

“姑娘不能再直呼“他”,应当尊称一句殿下了。倘若教他人听了这话去,指不定会折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

袭舞将一支雕花笼的金钗别在夏织衣发间,提醒道。

“我知道了。”

夏织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那是怎样的一副皮囊,竟将她的命数带进了这深不见底的宫院。

但她知道了,她和他之间隔着的本不止是一重山或一重水,那道鸿沟的名字叫做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