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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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其他我都是不信的,我只相信你不会负我

晨曦是迷离的橘色,桃花溪是迷幻的银色,风中都是花香的颜色。

夏织衣换上了在‘锦色’买回来的新襦衫,坐在案前梳理着柔长的秀发,她将一撮青丝绾成如低丘般的斜髻,又将宫祈仪送的那支‘连理’稳当地插好了,铜镜里倒映着一双流转的眸子,和娇若桃夭的浅笑。

“我来帮你描眉。”

宫祈仪从背后轻轻地拥住夏织衣,他如蜻蜓点水般亲吻过她的耳鬓。

夏织衣笑了笑,也由着宫祈仪用骡子黛扫过她细长而薄凉的眉。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如孩子般乖巧地坐在他面前——从此在她的余生里,梦中反复是这一副画面——这便是夏织衣最难忘的时刻,它们算不得轰烈和震撼,但真实地占据了她漫长而短暂的后半生。

“如何?”夏织衣端详着镜中人,又别过头看了看宫祈仪。

“美极了,美得惊心,美得教人犯错。”

宫祈仪说罢,用一个亲吻就封缄了夏织衣的唇,他一把抱起她往那张游龙戏凤的床走去。

“放开。”夏织衣轻轻地捶打着宫祈仪的胸膛,十分娇嗔地说道:“庭院里还有些花花草草要打理呢,闲不得。”

“不放,不放。”他同她鼻翼摩挲,竟如孩提般讨要着欢喜。

“这大白天的,让人瞧见了可不是笑话吗?”

“你不是说这方圆百里廖无人烟,眼下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的。”宫祈仪调戏道。

夏织衣听着这番话,虽然脸红得厉害些,但心里仿佛被人放养了好多的牛羊,它们嘶叫着在她的心上奔跑,她的心里‘扑通扑通’顿时热闹极了。

“哒哒!哒哒!”

“吁~吁~”

溪边传来阵阵马的铁蹄声和嘶鸣声,如惊雷般打破了桃花坞的静谧和惬意。

夏织衣和宫祈仪循声往外看,只见一大队人马徘徊在溪边。一众人都穿着不凡的锦衣,一个个都有配一把长剑,连骏马都比寻常的品种要不同些。

桃花坞向来鲜有人来往,今日这架势恐怕不是误打误撞来的,夏织衣心想着,看了看宫祈仪。

“我去去便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从他的眉眼中,她看不出丝毫的苗头来,由此也可断定这些人并非来寻仇的,夏织衣想到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既然不是为恩怨,那会是什么缘故呢,她的心上仿佛被绑上了几斤重的石头,辗转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掀起草帘子出去了;她有些坐立不安,只好翻了些针线活来做,但依旧忍不住朝他观望着。只见那些人见着宫祈仪便恭敬地揖了揖,俯首说着些什么。

细长的针刺痛了夏织衣的手指头,殷红的血滴汩汩地渗出来。

正巧宫祈仪走回来,见夏织衣合着手发了呆,便过去替她细细地将血水吮出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这个她付诸终生的人,时而风流,像风雨般琢磨不透,时而温柔,如煦日般光彩照人,时而深沉,像迷雾般莫测。

“你有话要同我讲,对吗?”

夏织衣扭过头看着溪边的人马,语气甚是薄凉。

宫祈仪不作声,只默默地将她拥在怀中,他心中对她有愧意、爱意,和悔意。他愧对她,此时此刻无法带她走,他是爱她的,他也懊悔自己匆忙地占有了她,甚至还不曾给她一个明媒正娶的名分。

“我,要离开数日。”

宫中来传,只说是德妃被禁足已有些时候了,这么久皇上也没有赦免的意思,实在是没辙了才急着召仪王回宫共商些要事。

宫祈仪将夏织衣抱得愈发紧,他多想说些动听的话来安抚她,可动了动唇再也说不出什么。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她环抱住他,低声说。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捧起她的脸,深情地亲吻着。

但无论如何他也吻不尽她的眼泪了。

“市井里有些古老的说法,说是新人大婚三日内,不宜分别,否则今生无缘,来世无份。”

“不过,其他我都是不信的,我只相信你不会负我。”

夏织衣嘴上说得愈是大度,心里就愈是难割舍,她紧紧地抱着他,唯恐一松手便从此抱憾终生了似的。夏织衣深知,宫祈仪就是溪边的桃花树,如果要落就终归要落的。

“谢谢你,我绝不会让你一等就是一生的。”

宫祈仪说道,便细细地看着夏织衣,恨不能将她塞在脑中、刻在心上。

“何时回来?我为你添置些新衣裳。”

“花朝那天,我便回来,还你一个凤冠霞帔,礼数周全,风光迎娶你。”

“既是我收留了你,你又能将我娶到哪里住着去?”夏织衣不禁‘扑哧’地笑,眼角溢出了温润如玉的泪花。

“我的新居也快好了,待我回来就将你娶过去。”宫祈仪替她拭去泪,又将她发间的连理钗轻轻地取下来:“我以连理为信物,一定会回来的。”

溪边的马待着有些不耐,高仰着铁蹄‘吁’地嘶鸣着,又在原地打转了好几圈,百无聊赖地吃了些青草和野花。

“我要走了。”他犹豫了许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嗯。”她点了点头,泪水仿佛不是从眼眶里掉出来,而是一并地从心里钻出来,又从喉咙里涌出来的,一股脑地将她的灵魂都塞得快要窒息了。

宫祈仪出了门,夏织衣也默默地跟出去。

他翻身跃上马,她泪眼婆娑地仰望着他,红鬃马往夏织衣的身边撒欢似的蹭了蹭。

“你的伤还未好完全,凡事都当心些。”

“好。”

“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要忘记了。”

夏织衣趔趄地追在红鬃马的后面,带着哭腔喊道。

“好。”

宫祈仪的回答被铮铮的马蹄声踩碎了,也将夏织衣的心一点点地揉碎了。

骏马驰骋,扬尘而去,渐行渐远。

夏织衣跌跌撞撞地追随着弥漫的尘土,宛若折了翼的轻盈的蝴蝶,在风中了无声息地摔倒了,连同她的叹息,也一并湮没在风的呜呼中,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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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朱漆铜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匾上龙飞凤舞地题着‘长生殿’三个鎏金大字。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殿内陈设着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偌大的宫殿里却只有锦瑟一名宫娥打点着。

宫祈仪急匆匆地走进来,只见花蜀绣斜卧在那张花梨贵妃椅上,锦瑟正替她轻轻地捏拿着肩,袅袅的炉香与往日也一般地怡人。

“母妃。”宫祈仪作揖道,他路上本有些焦急,如今也稍稍安心了。

“仪儿,过来。”花蜀绣慵懒地招了招手,她发髻间的琳琅珠饰叮当作响。

“若不是你七哥曾说起,你那日狩猎往林子里去了就不想回宫里,本宫想寻你也是无处可去的了。”

“儿臣不孝,让母妃挂心了。”

“你向来都懂事,打小就没令我费心过,这点小事本宫又怎舍得怪罪你。本宫只不过瞧着你好似瘦了些,心里不由得疼。”

忽而殿外边传来一串巧铃般的笑,风中满载着香脂的气息。

只见袭美人拖着一款逶迤的罗群,摇曳生姿地走进来。

“姐姐,我琉璃殿送来的桂花糕,姐姐可尝了尝?”

“那是妹妹吩咐御膳房做的,这桂花可是前年从妹妹的琉璃殿里那株桂花树上摇下来的呢。今年初,我因嫌了它遮住了日光,便让人砍了树。想来今后好些年都不开花了呢。”

袭美人一语双关地说着,暗指花蜀绣是被砍掉了枝干、开不了花的树,而她自个儿便正是亲手拿斧子的人。

“你我相处多年,我从不见你这般好心过。”花蜀绣自然听得懂袭美人话中有话。

“全因为妹妹心里记挂着姐姐吃不好啊,这人境遇不好的话,什么胃口也没有的。”

“你若真是一番美意,本宫也自然是不驳你面的。不过本宫得知仪儿要回宫,自个儿舍不得独享了,心想着等他回来再一道吃的好。”花蜀绣说着,便吩咐锦瑟将那碟桂花糕端上来。

碧玉盘中精致地摆放着两块金黄的糕点,煞是小巧好看。

花蜀绣先自己夹了一块吃,又夹起另一块给宫祈仪。

桂花的清香如风般灌入鼻翼里,又在唇齿间慢慢地粉碎,点滴都是浓郁的桂香。

“这孩子,还真和小时候一般的贪嘴呢,来,让母妃给你擦擦。”

花蜀绣从宽袖里取出一方丝帕子,轻轻地替宫祈仪擦拭着嘴角的糕粉。

“姐姐与仪王真是母子情深,妹妹真是羡慕不来了。”袭美人冷笑道。

“仪儿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我这个做母妃的心里也难免额外地疼他些。不过本宫说这么多,想来妹妹也是不能够体会的,毕竟你还没有过为人生母的经历。”

花蜀绣绵里藏针,一针见血,她深知没有一儿半女是袭挽香一生的痛,可花蜀绣是个诛心的人,偏偏要戳了袭挽香的痛处才爽快。

这二人正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宫祈仪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暗红的血色顺着他分明的棱角而下,也从袭美人的心头上点点滴滴地淌下来——她深知,这回自己栽进去了。

“仪儿!!”

“仪王殿下!!!”

宫祈仪仿佛踩在棉花团上一般站不稳,一下子重重地倒在了花蜀绣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