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生与鬼
“是那女鬼又回来了吗?”县令心有余悸。
“是啊。”夏锦随口回答他。
“那道长快把她赶走啊。”
夏锦还在笑,“赶不走了,县令大人,该赶走的,该淹死的都应该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忘了呢?”
县令脸上血色刷地一下就下去了,这句话正是他这半个月来最深的噩梦,只要一入夜,他的房间里就仿佛灌满了水,到处都是缠人的水草,每走一步都是泥泞的地,还有一个他此生难忘的女声,一句一句重复,“县令大人,你为什么不救我,该死的不应该是你老婆吗?”
“道…道长…”县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已经被吓得结巴了。
夏锦一脚踹倒他,踩在他的脸上,“道什么长,你真以为找个什么道长来就能治我?告诉你也没事,你的道长已经被我夺舍了,老娘就是夏锦。”
昨天刚帮他解决噩梦的人现在就成了噩梦本人,县令几乎被吓得心神俱碎。旁边站着等待伺候的小丫鬟尖叫着想要往外跑,还没到门口就被一条粗长的水草缠住了全身,像一个蚕蛹一样拖回夏锦身边。
飘在上空的叶桑心道不好,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县令此时却哭叫出声,“别杀我,是我老婆推你下水的,你去杀她!你去杀她!”
夏锦冷笑,“前一刻还与我柔情蜜意,发现你老婆藏在船上吓得气也不敢出。县令大人,你不是说你在家说一不二,休了老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把她也推下来,反而在我爬上船的时候砸我的手?”
“不是我…不是我砸的…”
“那就是你老婆砸的喽。”夏锦手一挥,另一个绿色的蚕蛹被拖进来前厅,可以看出来还在奋力挣扎。叶桑飞到县令府上空看,果然整个县令府都被夏锦的怨气覆盖着。
奇怪了,以前遇到的怨鬼占了普通人或者修道之人的身体,也只能在晚上施展怨气啊,夏锦怎么能白天用?难道是因为用了邪法的原因,等抓住夏锦一定要问问。
待她飞下去,夏锦已经没有踩在县令身上了,她高高在上的坐在前厅的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像看低贱的戏子一样看着下面跪趴的三人。“夫人,我是谁害死的?”
“道长不是…不是好端端坐在这吗?”在后院逗孩子,突然被水草绑过来的县令夫人还处于惊吓中,也不明白什么情况。旁边县令抖得像筛子一样,已经说不出话来。
“哦,那换个问法,夏锦是谁害死的?”夏锦也不告诉她什么,像玩游戏一样地问道。
“她是自杀的。”夫人一口回答。
“她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我丈夫想做官夫人,若不是我藏在船上的丫鬟中间,她就要唆使我丈夫回家毒死我好取而代之。”县令夫人是个泼辣的角色,说起夏锦来非但不怕,脸上还有怨恨。
夏锦又问一遍,“那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怎么知道。”县令夫人声音一低,“大概是心虚吧。”
一根水草出现,缠在了县令夫人脖子上,将她吊起在房梁,县令夫人胖胖的脸被勒地像个西红柿,夏锦笑眯眯道,“我为什么要心虚,我夏锦年轻貌美,凭什么就要每天为人洗衣做饭,凭什么任何一个地痞流氓都能欺我一欺,凭什么我不能坐在轿子上,谁挡我的路我就叫人拿棍子打走,凭什么我不能锦衣华服,珠翠满身地当个官夫人?”
她说完之后,房梁上的水草一松,县令夫人摔在地上,骨头都摔裂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咔擦。“我现在不想陪你们玩了,等会呢,你们就出去告诉大家,是县令强迫我,我不从,你们就合伙把我推湖里淹死。”
叶桑听到这里,基本上猜到了三年前怨鬼死的真相,夏锦勾引了县令,然后被藏在船上的县令夫人给推下水,县令见死不救还落尽下石。她的声名根本没有被毁,她本来就是一个不知廉耻,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
叶桑不解的是,如果是为了复仇,夏锦杀了县令夫妇就行了,为什么逼着县令夫妇帮她恢复一个假的名声去骗人呢?她好像也不是那种特别在乎自己形象的人。
“不按我说的去做的话,我就把你们的肚子割开,肠子也拉出来,用马车绑着你们的脖子从县令府门口拖到小凉湖,放心,肚子被割开的人一时半会都死不了,还能看见路上的人。”夏锦道,“如果你们听话呢,我以后都是状元夫人了,你们这点小仇,我还是能放你们一马的。”
县令夫妇听见了这一线希望,忙不迭地疯狂点头。夏锦笑了几声,散开这满府的怨气,早晨的阳光照进院子里,府里的人却觉得凉入骨髓。
叶桑想,原来如此,夏锦在骗周秀才,要用占来的身体在这世上重活一回,享一遍她生前念念不忘却始终没有得到的荣华富贵,她不是因为恨而怨,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怨。
夏锦把人带出去时,周复正在府门口等着,一见周复,刚刚还阴狠张狂的女鬼立马换了一张柔弱哭泣的面孔,抽抽搭搭地扑到周复怀里,“复哥哥,他们终于答应要还我清白了。”
周复厌恶地瞪了一眼吓成软泥似的县令夫妇二人,也不再说男女有别,心疼地将夏锦揽入怀里安抚,叶桑满脸麻木地在半空中看着。
他们把县令夫妇押到最热闹的早市上,市集上大大小小的商贩聚集着,吆喝着,来来往往都是赶集的农人猎户,买菜的妇女,瞎跑着玩的小孩。他们出现时,相熟的县民还和周复打招呼,好奇地盯着他身边的姑娘看。
夏锦手中拿着一根水草,水草上牵着两个蜷缩着发抖的人,他们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一时间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就在人群中间,夏锦和周复停下了,他们一停下,县令夫妇就很自觉的跪在地上开始哭喊着自己有罪,把夏锦要求说的话全数抖了出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叶桑在空中飘着看,有一个同样虚幻的魂魄靠近了她,道,“姑娘,中间那个是你孪生姊妹啊。”
叶桑皱着眉看着呢,刚开始以为不是在跟她说话,反应过来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想来是附近刚过世不久的灵魂,再一想,问道,“这位老爷爷你是不是锦绣庄老庄主?”
“是啊小丫头,你的孪生姊妹昨天还帮我超度呢。你这么年纪轻轻就已经去了吗?”
“她不是我妹妹,我也没有去世,下边那个是夺了我身体的怨鬼,我的魂魄被她挤出来了。”叶桑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实在复杂,也很是丢人,我就不跟爷爷你解释了。”
人老了好奇心也没那么重,微微一笑便不再问了,换了个问题道,“那昨日你超度时跟我儿说的话是真的吗?地府也收贿赂,岂不是也会有县令这样的贪官?”
不知道灵魂会不会脸红,反正叶桑感觉自己脸烧的慌,羞愧地解释,“老爷爷,那都是我骗人的,地府的官差都不收礼。”
老爷爷笑呵呵地,“小丫头我猜到啦,我在世的时候我那个儿子啊,天天跟弟弟们争这争那眼里都没有我这个老父亲。我死了之后他才想到要尽孝,给他个机会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叶桑听了心里复杂,她想帮忙的人用邪法害她,她骗了的人却感谢她,世间的人和事真是太难以琢磨了。
下面的“真相”已经大白,众人纷纷拿烂菜叶和臭鸡蛋扔到县令夫妇身上。这若是看台上写好了戏本的一场大戏,这一幕就可以当作最圆满的大结局,恶人受到惩罚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青梅竹马历尽艰辛终于再次走到了一起。
而她,就是在背后默默做了贡献的路人甲。
夏锦当晚就把县令夫妇开膛破肚泡在小凉湖里,那画面惨烈的让叶桑无法直视,血腥和人命使小凉湖的怨气厚重地像化不开的墨汁。
叶桑看不下去了,不再管自己的身体被夏锦怎样用,直接去锦绣庄找老爷爷一起等鬼差来勾魂。她到凉县第三天中午,终于让她等来了拿着小册子一路晃着铃铛飘来的鬼差,那一瞬间她就仿佛饿了三天看见食物的乞丐一样扑向小鬼差。
“你的路引给我一个。”
小鬼差往后一飘,翻了翻自己的小册子,疑惑道,“今日只有凉县锦绣庄王万金的魂入府啊,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叶桑,你知道吗?不知道回去问问牛头马面就知道了,总之先给我一个路引,我去地府有急事。”
鬼差觉得这两个字十分耳熟,再一想就想起来了,半信半疑,“真是叶桑大人?”
“别逼我出手打你啊,磨磨唧唧。”叶桑等了两天等得耐心全无,“除了我哪个孤魂野鬼还想去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