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点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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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桂花味儿の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乃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长大后,仿佛所有的现实主义都会接连得到证实,而如清风明月般的理想主义却永远留在了课本上。

十月份回了趟家,风的味道早从荷花味儿变成了桂花味儿的。

到站出站,父亲的小电驴正停靠在一个路口充电。路口旁支起来一片桩架,几个工人师傅正在刷墙。我站在彼时有点像冬风的秋风中抖了几抖,仰头看了一会儿,师傅喊了我一句“站远些,小心点儿…”

小电驴接送,是我与父亲之间多年以来的默契。坐在小电驴后面被带着去这儿去那儿的人,像极了一个永远会被嘱咐站在原地等爸爸的小女孩儿。而长大之后,就得自己去乘公交了。公交车,会给你一个冬暖夏凉没有日晒雨淋的好环境,但同时也多少隔绝了那些桂花的味道。很像是那句话说的,“老天送你的每份礼物其实都标好了价格,到了时候自会向你收走同等价值的东西。”小电驴,更像是一种真实的生活,冬天就是冷,夏天就是热,有多少棵桂花树,就能闻到多少桂花香。不用讲条件也没有条件可讲。

没有人是不会长大的。小的时候,我大半个人缩在父亲的雨披内,而现在,我自己穿起一件雨衣,要去承受一些风雨。后座的我在这些寒冷和风雨里害怕发抖,也要能在其中探出一点鼻息来,去闻闻桂花香。

一路的荷花早已经败了,留下的是一片片的干荷田。不知道为什么,当满是水和淤泥的荷塘变成干荷田之后,总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土地的魅力吧。所以你看,生机勃勃的荷塘好看,残败的干荷田也好看,隔着一片烧得焦黑的麦秆地好看,再连起一片绿油油的不知名植物也好看。

半路上还会冷不丁出现一小块草草圈起来的指示正在维修中的路段。

饭桌上两只体积相差悬殊卖相也看似格格不入的剁椒罐摆在一起,父亲再次嘲笑起母亲来“…做剁椒啊一定要放好油,还要加白酒,大蒜…看看这颜色,多漂亮……”

父亲说他等了好几天的雨,等不到雨水不敢播种油菜,我想这或许就是属于课本里的所有农民伯伯的特性吧。

家里两层楼翻新了一番,与天花板紧密连接的新柜子,抽屉里放着几张糊得看不出人样的小时候的照片。其实很多时候新旧并不是在交替的,而是在交叠。这在四季的变化里同样可见一斑。如果你要说这只是因为春夏秋冬的顺序延展所以留有上一季的东西,那么在我们眼中全然对立的夏天和冬天呢?

“夏虫不可语冰”,看似是这种对立存在最好的佐证。而其实四季,是全然在交叠中的。比如大冬天会开有很多本应属于夏天的冰淇淋店,中医学上会有“冬病夏治”,还有在晴空万里的毕业季,相约一起看来年初雪的朋友。再比如我眼前的床和床头柜是新的,枕头套是爸妈结婚时用的,而蓝色的这床被子,则是在我第一次住校时就存在了,它们毫无违和地组成了一套共同体。再比如,我在已满是桂花味儿的秋风里看到的那片干荷田。

真好啊,这个世界里只有熟悉的烟火的味道,而没有救护车飞驰而过的声音……“要想去理你的书,杂间的钥匙我就放在那桌上…”父亲的声音平平传来。

在离家的前一天,下起了小雨。我开着电视,在广告间隙站起身挪到窗户边往外看,看到父亲在蒙蒙细雨中修剪着一株月季花。修剪花草的人——电视剧里修剪花花草草的人,叫花艺师,他们大多修剪的是像玫瑰之类的花。老房子还没拆翻的时候,院子对出是一片橘树,院子和橘树之间隔着一堵砖墙,墙根边,就种着一棵月季树。每次擦身过去摘橘子,都要小心避过它身上的刺。而现在,这个在细雨中带着些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的农民伯伯,正在无比细致地修剪着一株月季花。

就在前一天,在与夏短暂见面后回家的公交车站,一位阿姨硬要带着一株长满刺的月季花苗上车,司机师傅以十分强硬的态度与语气拒绝,在来来回回几番争执过后,阿姨还是把花苗带上了车,斜靠在座椅里侧,自己站着,说她不坐,花苗当做一个人的位置,她站在外侧这样也就不会扎到别人了。师傅最后大声吼道“你也给我坐下来!”车子开动了,车载广播开始循环播放起一条“…若乘客与司机发生争执,请及时劝阻……”我有些发晕,头往后倚在后座生硬的边沿上,缓和不少。待到下车,也没想起注意那阿姨是还站着还是已经在某一站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