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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张芽芽出院了,我辞职了。我想就此我们会相忘于江湖吧,她和我以前的病人一样,只不过她的故事足够吸引我。

我没想到张芽芽会再来找我,她说我和她是一路人,她想和我一起上路寻找真相。

张芽芽不能接受霹雳山庄就这样败灭了,她更不能接受他们就这样死了。

“珍妃也死了,你为什么能接受?”我不懂张芽芽的执迷,但我也能猜到几分。柳无风对她的好,周子峰做不到。

“珍妃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了。”张芽芽回答。

“霹雳山庄的灭门你也早就知道了,虽然你忘记了。但就像你睡了三个月,忘了那些伤害你的日子,可等你醒了,你就记得了。一样的,给自己些时间消磨,别太逼自己去偏执了!”

“不一样。只有我去过,我见过他们,我知道不一样,他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张芽芽的梦里她只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还没看到他们的结局。张芽芽相信自己还能扭转局面。

我小说大纲列了几沓纸也没出来个头绪,不如跟她走一遭。万一呢!

我们去了张芽芽家乡,准确地说是张树的家乡,张芽芽小时候常做噩梦的地方。没有霹雳山,这儿的人也没听说过霹雳山的传说。

“霹雳山到底在哪儿呀?”张芽芽抓挠着头顶上是头发纠结。

“这一切也许都是你奶奶编的,找不到你也就死心了。”

朝西北去看看啊!一老头坐着马扎据着墙根对我和张芽芽说。你不是张家的小孙女!我也听过那故事,你奶奶说故事真像个说书先生,一个字:好!你去吧,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老了走不动了。

我想老头也曾向往过梦闯天涯。

他的烟杆指着张芽芽,手指上干枯的指甲僵硬地长出半根手指头那么长,食指和中指是长在他身体上的火熏蜡黄肉,几十年的熏考怕是骨头里都带着烟草的辛辣味道。

张家老婆子是大西北来的,霹雳山庄的事我听过,飘着黄沙的地方说是有一片绿林。在绿林里就能活下去,出去了就被黄沙吃了被风啃了。没见过!说是山庄怎么听都不像在山上,是在沙漠里。老头如是说。

大西北,张芽芽最不想去的地方。

但我们还是到了,到了毁了张芽芽人生的地方。

黄沙里的绿洲不是张芽芽梦中的样子。

到了那里张芽芽把霹雳山庄抛在脑后,她想看一眼她的女儿。她害怕见到那个小女孩,还是疯了似的想要见到她。她不告诉我,但她难耐焦灼,唉声叹气嘴里总发出‘嘶嘶’的声音,就是那种被烫到了或是天寒地冻时人们常发出的那种声音。

诸葛婷的家就在山脚下,那座山叫狗头山。

村里有个传说,说狗头山有一年着了大火,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山上的树木动物还有人都烧死了,从此这座山成了座废山。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座山偏偏失火后什么都不生长了,村里的人就说它是吃屎的狗,吃屎拉屎一点儿用没得。久而久之就叫了它狗头山。

狗头山是不是就是霹雳山?

我们去了狗头山,但故意避开了诸葛婷的家。乡间土豪的独宅出色的耸立在偏远贫穷小部落里,要想忽略只能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难,听而不闻更难。

消息猝不及防地哐叽掉落在张芽芽眼前。

“作孽啊!”

“那么大个房子,一家六口就剩两个了。”

“哼!有钱有势偏要去买人家的闺女来做老婆,孽报!”

“你没听说那男人那个地方不行,不敢娶正经人家的女人,怕传出去。”

“是啊!这不买来的那个小的跑了,先买来的大老婆不知怎的就疯了,全杀了,女儿男人都成了她的刀下鬼了!”

“那老太婆和老幺丫头怎么活下来的?”

“命!老幺病了,老婆子带着去看病去了,让她逃了一截!要说啊,老太婆不该活着,祸害了人家两个闺女,一个跳崖死了,一个杀了人又杀了自己。两个丫头都是她狠老太婆做主买来的!”

“小的说不是大老婆让买来的?我可听说了那诸葛婷撺掇让再买一个女子来的!”

“真的?”

“那还能假!”

张芽芽铸成石人了,她站在乡间小卖部前被婆娘们说的话冷了血。

我把住张芽芽的胳膊拽住要带她走,她一把把我推在地上,跑向那座孤死的城——乡村里的豪宅。

我到了时,三个人正在对峙。死寂的三双眼睛相互打量,两个说不了话,一个说不出话。

小女孩死死地盯住张芽芽,她的眼神和哑老太婆的一样又聋又哑。小女孩看着进了她的地盘的张芽芽,不好奇她为什么来,不奇怪她来干什么,就像看一只落在她眼前的苍蝇一样,也许是她知道苍蝇会飞走,所以她才无动于衷?

这里还是只剩下小女孩和哑老太婆。

哑老太婆是只孤狼,小女孩呢?似乎也带着狼性?兽性?

她的眼神沉寂地不像个孩子,她看着张芽芽,就像眼睛钉在了张芽芽身上,没有情感。

“芽芽走啦!被人发现咱俩就惨了,这样的地方警察来都得三思,咱们两个弱女子,你不想我们的后半辈子就毁在这儿吧!走......”

“我要带她走。”

“带不走的,你别乱来。咱们先报警再......”

张芽芽抱起她的女儿就跑。

“芽芽!”我要紧牙缝叫张芽芽希望她清醒些别冲动惹事。

哑老太婆愣住,她手上拿着的一根用干巴巴的枝条编成的笤帚,连把儿带尾有一人高,这东西要是扫在人身上得遍体鳞伤。她走过来了,拖着她的笤帚。

我盯着她后退,“跑啊!张芽芽!”

“嘭!”门关上了。

我和抱着孩子的张芽芽被哑老太婆关在门外。张芽芽已经离我有几米开外了,我要是再慢一步,脚就会被巨响的铁门夹住。

那一声巨响把我们都怔住了。

巷口有人探出头来看一眼发生了什么,又缩了回去。听不见声音的哑老太婆关门声本来就大,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走。我和张芽芽被冻住了一样,缩紧身体走,步子越走越快,上半个身子却不敢轻举妄动。张芽芽尽量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自然,她确实是她的孩子,可她太不自然。假装自然,希望不会有人把我们俩当成人贩子。

大街上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我不知道,我只感觉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死死地咬在我和张芽芽身上。我浑身颤抖,我的手搭在张芽芽肩上她也抖得厉害,分不清是她抖得更厉害,还是我自己的手在抖。

我和抱着孩子的张芽芽故作镇定地快步走着,路过几个村子里的人和他们打量我们的眼神。做贼心虚,我们越来越不镇定。

我们三个人成了过街的老鼠般,在冰凉的视线里瑟瑟。

跑!我不知道张芽芽怎么突然跑了起来,明明没有人追赶我们。小女孩也紧张了,她拍打张芽芽,嘴里哼哼唧唧的。

我拿出小卖部买来的糖果塞给小女孩,她攥在手里稍微安静了,但还是在哭。那种哭声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咿咿呀呀牙疼似的,更像是在撒娇的狗崽子。

她不去大声哭,是因为她知道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是个哑巴听不见她的哭声?

还是情感?她不愿意离开她生来就窝着的窝。

张芽芽抱住孩子在我前面跑,我在她身后推着她跑。跑着跑着迷了路。

也许没有迷路。我一直怀疑张芽芽是记得的,她记得自己从山上跌下去的地方。也许她记得并不那么清楚,但当她抱着自己的女儿疯狂的奔跑时她就记起来了,她还想要走同样的路。

我和张芽芽只顾着向前跑,从山上跌下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张芽芽的用意。

张芽芽从山上掉下去了,那个只会咿咿呀呀地哭的小女孩在妈妈的怀里掉跟着掉了下去。

我停住了。不是很高,我能看见山下的溪水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流淌,直到流淌出河来,但我看不到跳下去的张芽芽在哪儿。

我想下去找张芽芽。山被天斧竖着劈过一样,想下去只能跳崖,没有任何的石块树木能够辅助。

我无能为力了。

我的手机没有信号。110打不通,120也不行。

“张芽芽你个王八蛋!你害死我了!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我想对着山下喊,但也只骂给自己听罢了。我的人生被张芽芽脱下水了。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周子峰打来的。

靠!破手机打不出去,竟然能打进来。

“张芽芽又跳下去了!”我对着屏幕哭了。

我下了山看见周子峰。他一路跟着我们来的,准确地说是跟着张芽芽。张芽芽的手里被她安了追踪器。他感知到了张芽芽的不安分,并采取了措施。

但追踪器到了狗头山就没有信号了。

山下的溪水沿岸找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大人,也没有孩子。响着120和110警报的车开走了。

该怎么告诉张芽芽的母亲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