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归乐土
银河悬于星辰之上，绵延无尽头，清冷的星光如破碎的镜片洒落在天幕中，繁华如斯，寂寞如斯。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划破了独坐于窗台上的男人的眼中清宁。
自从维克提姆在荣市失踪之后，派珅几乎不打算回到独立区了，他在街头寻觅，脑海中时不时回想起维克提姆的模样，而这却渐渐被另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取代。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卡乐芙，她才四岁，却因为自己成为变异人后不得不随他一起流浪，最后……
“爸爸，我头疼。”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有气无力地仰起头，又沉沉倚在斑驳的墙上。
派珅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他变异之后不久就被T部队盯上了，谁也不知道街上那些悠闲漫步的普通人是不是便衣猎人，为了女儿他不能冒险。“现在外面人很多，你再坚持一会儿，晚上我们就去看医生。”
卡乐芙晃晃脑袋，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那爸爸给我讲故事吧，听故事就不疼了。”
将女儿虚弱的身体揽在自己怀里，派珅沉吟一下，开口说故事：“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上帝创造的，他花了七天七夜费尽心血，终于打造出自己满意的水平。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看着人类快乐地生活在他创建的乐土上。某一天，上帝有些累了，于是他稍微打了个盹儿，醒来以后，看到他精心创造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可爱的卡乐芙竟然没有漂亮的连衣裙和美味的糖果，就生气地问他身边的天使们，‘What happened to the world？’”
夸张的表情惹得卡乐芙一阵大笑，“爸爸，真的有天使吗？”
“当然。每个人都是落入凡间的天使，等到长出翅膀以后，就会飞回到上帝身边。”
“妈妈也是天使吗？”
“是的，妈妈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天使，她在天上一直守护着我们心爱的卡乐芙。”
卡乐芙似乎信以为真，开心地望向天空中洁白的云彩，她猜，那大概是从天使的翅膀上掉落的羽毛，所以才会那样白。派珅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洁白的云落进他眼中的清潭中，荡漾出悲伤的涟漪。
几个星期后，卡乐芙去世的时候，安慰这个悲痛欲绝的男人，“爸爸，别难过，我也会变成天使，以后和妈妈一起守护你。你一定要过得开心些，要不然妈妈和我都会担心的。”
从此以后，派珅坚信这个美丽的谎言，因为这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当他第一次看到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维克提姆时，那样乖巧的样子让他下意识觉得女儿回来了，以另一种姿态回到他的生命中，继续陪伴在他身边。许久不向上帝祈祷的派珅在蓝天下虔诚祈愿感恩，画笔下的少年眉眼间都是他熟悉的孩子的影子。唯有如此，无处安放的灵魂才能有所寄托。
可是，维克提姆在自己手中消失不见了。桑格到荣市带他回来，然而他的心却并没有跟来。又是一夜无眠，曾经神采飞扬的男人如今蓬头垢面，如火炙热的头发仿佛也蒙上尘埃，黯淡无光。
晨光破晓，派珅恍若毫无察觉，仍旧呆呆地坐在窗台上，凝视遥远的天空。在他窗下的花盆里，那株延迟花期的海棠竟颤巍巍开出一朵白色的花。
“派珅！”
不远处传来殷切的呼唤，派珅微阖双眼，以为是幻觉。而这声音忽然近在耳畔，惊得他猛地起身，差点撞上来探他鼻息的维克提姆。
维克提姆尴尬地收回指头，“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啊？怎么叫你都不醒。”
回到独立区后，因为菩优儿的腿伤需要及时医治，维克提姆就在高德奈斯处待了一晚，第二天他们才被高德奈斯亲自送回来。一回到熟悉的院落，考木一改往日形象，欢快地冲过来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桑格原本万分惊喜，但是见到高德奈斯的一刹那，表情蓦地凝重起来。他只是拍了拍维克提姆的头，抚平头顶乱糟糟的杂毛，宽和地说道：“去看看派珅吧，他都快担心死了。”
高德奈斯与桑格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考木推推愣神的维克提姆，“没事，你快去吧。”
满腹疑问在看到失魂落魄的派珅时全部转化为担忧，他轻轻抱住派珅，“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派珅的身体微颤了一下，滚烫的水珠恰好砸在柔软的花朵上，却让它显得更加娇艳。“回来就好。”
维克提姆和派珅回到桑格的院子时，高德奈斯已经离开，桑格像不曾见过他一样，兀自招呼大家好好庆祝维克提姆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一个美丽的小姑娘。
菩优儿沉浸在失去哥哥的痛苦中，脸色始终恹恹，面对一桌美食，她更怀念不能坐在这里的赛雷特，似乎眼前这一切的温馨都是哥哥拿命换来的，而他却无法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维克提姆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去宽慰她，他对菩优儿是心中有愧的，他没有保护好赛雷特，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都怪自己太懦弱无能，什么都做不到。桑格敲了敲维克提姆抠着桌面的手，他觉得自己再不阻止，这张桌子就废了。“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从淤泥中生长的花不会改变它自身的高贵与圣洁，我们生存的环境并不能决定一切，关键是自己的心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和你一样。”
一口烟吐出，桑格悠然叹口气，维克提姆呛得咳嗽了一阵，再抬眼，考木和派珅陪着菩优儿坐在廊下，这样看来，她好像不那么孤单了。
“我看考木送了你一把小提琴，从来没见你弹过，但是考木说你很喜欢，你不在的时候，他有时候跑你房间里去抱着小提琴发呆。别看那孩子整天摆着一张冷脸，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其实心思可敏感着呢，你这么久不回来，他不知有多难过呢。”桑格弹了弹烟灰，惆怅地盯着那三个人。
“桑格大叔，谢谢你。”
我好幸福，真的，好幸福。所有的苦难都落在我身上吧，只求我身边的人快乐平安。只要他们开心，我怎样都好。神明啊，你一定要聆听我的心愿。我知道长路漫漫磨难无穷无尽，可我不是独自一人，为了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会坚持下去，披荆斩棘，直到生命终结。
修长的手指落在纤细的琴弦上，空灵的音符仿佛轻盈的精灵跳跃在每个人的心头，维克提姆久违地奏响小提琴，比起以往练习时的感觉，这一次，同样的曲子，带着同样的瑕疵，维克提姆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旋律。
艾德蒙斯的《浮尘》是完美的，然而维克提姆拉奏这首曲子时总会带着杂音，有这些杂质，大概才是真正的浮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