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祭天
正月二十六,皇帝上朝了。
文武百官恭恭敬敬的在下面站定,跪地高呼万岁,陆离也在大臣的人群中,位置在内阁之后。
皇帝又开始了一贯的上朝作风:有事上报无事退朝。
在皇帝的心中这个朝会其实可有可无,国家机器的运转全靠奏折奏章也没什么不可,有什么事自己就跑去内阁跟大学士们商量了,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说?这里是各方到齐又众目睽睽,自自己十年前登基以来这朝堂上还没商量过什么正经事,弹劾对骂参奏官司的事倒是不少,全都是大臣们家长里短的对于某某某事不服气拿到这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来评理,弄得皇帝极其尴尬——自己是天子又不是县太爷,谁天天有时间陪你们折腾出孰是孰非来?所以皇帝少上朝,上朝也是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意思就是有正经事赶紧说,没正经事都散了,各回各的衙门去当好自己的差。
陆离是第一次来上朝,国师字面上是一个国家为宗教中高法人士设立的官职,官职名称实际本没有任何的职权。露水道人成为凌云国第一任国师后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为惠宁帝占卜挑选太子架三人、惠宁帝亲征轩辕时为皇帝观测天象预知天气、传闻他失踪是因为外出为皇帝遍历天下寻找可以长生不老的方法,但总之国师自这第一任起就实际成为了大权在握的一个职位,除皇帝外无人敢惹也无人敢与之为敌,因此陆离进宫后各位大臣见到他也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造次生怕得罪。
殊不知皇帝是不喜欢陆离的,他是太后带回的人不是自己请回的人,可以说他对陆离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而且前任国师真极道人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散去,一个被文武百官敬仰的宗教人士每日在大内散播自己的皇位是篡夺来的,屡次不轨接触各内阁、六部大臣,甚至于与各地带兵藩王还有书信往来,令宝庚不得不下令陆云浩除掉他,从此不再设立这一敏感职位,陆离的到来让他很无奈,接驾的大臣们全都看着,太后又张了嘴,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驳了太后,因此只得下旨赏赐官职。
礼部尚书常汇是致文三十八年生人,今年已经四十四岁。
常汇和李大才一样,祖上也是当年洪泸帝的开国元勋之一,这位祖先甚至被封了公爵,只是传到自己这一辈自己已经不再是正根,而是旁系,嫡传的那位每日在家饮酒作乐便可保证荣华富贵了。李大才是自家嫡系传承下来的,因此自视甚高,不屑于与徐成祖等人为伍,可常汇不一样,他若是不投机倒把就有被饿死的风险,因此他索性投靠了徐成祖,成为了徐氏父子鞍前马后的一刻重要棋子,也是当年开国勋爵后人投靠徐氏父子的重要代表人物,让徐成祖颇为自得,不然就凭他的出身,科举不中又不熟四书五经,凭什么爬上了正二品的尚书位置,若不是有入阁必须先是翰林这一不成文的规定,只怕是他现在已经在内阁里指定江山危害一方了。
常汇日常巴结徐成祖,有机会就会狠狠的巴结皇帝,逮到机会就会表现自己,这次也一样,他准备在国师身上做做文章,因此皇帝那句有事上报无事退朝刚刚一说他就出列跪地了
“臣礼部常汇有事参奏”
人群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都面露诧异之色,尤其是徐成祖,他回身看到是常汇上奏内心犯嘀咕,“我没安排他什么事啊,好端端的他上什么奏啊”
常汇享受了一把众人目光的洗礼,内心逐渐膨胀
“常爱卿有何事?”
常汇咳了咳嗓子
“回圣上,自宝庚九年腊月以来,黄河水患不断,开封府深受其害百姓流离失所,此乃上天降怒之兆。正值此际太后为我凌云国请回一位国师,正是破解此怒的重要人物,臣礼部尚书常汇恳请皇上明日到天坛祭祀上天,由国师做法,平息上天怨气为开封百姓祈福,以宽泽天下”
皇帝听他说着就想打断斥责一番,礼部又不是搞算命的,什么上天降怒的狗屁理由都敢上奏,这分明是趁机投机倒把的要展现自己,李大才已经去了开封,赈灾工作只会越来越有效的进行,此时祭祀,一旦灾情好转他就会托人上书为自己表功,说是自己上奏的这次祭天是赈灾成功最大功臣,要多无耻有多无耻。但是听到后半句,尤其是那句由国师做法,宝庚帝心里一亮,这正是自己和陆云浩都在等待的机会啊,“既然你投机倒把,就别怪我利用一下你这个行为了”,宝庚帝这么想着。
徐成祖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在内心大骂常汇简直是头猪,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敢出来上奏,明面上看是礼部认真负责,其实投机两个字都快写到脸上了,连自己这个脑子不那么灵光的都能看出来,更何况皇帝呢?而且常汇是自己的人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皇帝一定会将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这下又要遭殃了,因此徐成祖的内心非常焦躁不安。徐扬不爱上朝不爱在工部坐班,要是他来了自己还能偷摸的跟儿子商量一下对策,但是现在显然抓瞎了。徐成祖拂去头上的汗,一个劲的想着对策,同时做好皇帝大怒的心理准备。
出乎意料,皇帝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常爱卿所言有理,就依你所奏,明日早朝时间诸位大臣随朕一同前去天坛祭祀,为开封的百姓祈求祥和”
满朝的大臣们都惊异皇帝的反应,这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常汇内心的喜悦已经冲到了顶点,他兴冲冲的谢主隆恩,心说自己这次绝对是大功一件了,入阁也许指日可待。
散朝后,皇帝将陆云浩秘密的宣进了宫,告知了他大殿上发生的一切。
“皇上,青烟阁现在由内侍监打理,能否一并调走,方便臣进入?”
皇帝点点头,抿了一口手上茶碗里的龙井,“好说,明日朕让内侍监将全部人手都派去太后那里”
陆云浩宽了宽心,看见皇帝对自己摆出的那个熟悉的手势,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皇帝小圆桌的旁边。
“祭天之事,你怎么看?”
陆云浩也不喜欢上朝,没能亲眼看见当时的情景,都是靠皇帝转述。
陆云浩微微一笑,“只怕皇帝此举不仅仅是顺水推舟,还想一箭双雕吧?”
皇帝眼中带了笑意,明知故问到,“哦?怎么个双雕法?”
陆云浩拨弄着自己的茶碗盖,“其一是有理由将国师调出宫,臣就可以趁此机会详细的搜查青烟阁,以有所发现,这其二嘛……”
陆云浩看看皇帝,对上了皇帝期许的眼神,那眼神在对他说:说下去
“这其二,皇帝也是想趁机检验一下这个国师的本事,若是连基本的法事都不会做或者没做好,这岂不是将其革职问罪赶出宫去的好机会?”
皇帝笑了出来,啪啪的鼓了两下掌,连连说好,“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使啊,脑子真好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陆云浩微微颔首,也笑了出来,“微臣瞎猜,若是猜错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摆摆手,“没有猜错,不错,朕正是这个意思”
陆云浩给皇帝重新斟满了茶,又小心翼翼的盖上了茶碗,皇帝盯着他毕恭毕敬的这个样子,内心有些感慨
“按照你的奏报,现在黄河石碑之事已经基本查清,碑图被你拿到,徐氏父子愿望落空;索极尔克通敌叛国,信使木赤力却死在了京城,方兴也拿不到这个碑图;这个节骨眼上国师被搅合了进来,你推测一下他与此事是否会有关系?”
陆云浩看了一眼皇帝,“此事下官确实不敢推测,如果木赤力的死确实是国师所为,他的杀人动机是臣最想不到的事情,在下官看来,国师对此事应该一无所知才是”
“如若发现,国师也确实在追逐此宝藏,你觉得朕该怎么办?”
陆云浩曾经隐隐的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事情没到那一步的时候自己不必将这个想法讲出,而今皇帝问起来了,陆云浩缓缓的说
“如果各方都开始追逐此物,只能说明此事恐怕为真,铁玉木确实曾经留下一笔宝藏。此事动摇民心,各方反贼都会伺机而动,为天下大乱埋下种子,因此……”,陆云浩看了一眼皇帝,似乎放下了所有的顾虑,“最好的办法是有人为皇帝去寻找到这个宝藏,抢在所有人前面”
皇帝笑了,他以为陆云浩在开玩笑,“那你觉得,当今满朝文武有谁可以为朕将这个宝藏寻来啊?”
看到陆云浩脸上的正色,没有一点玩笑的迹象,皇帝内心感受到了一丝的不安
陆云浩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皇帝提的这个问题他自己应该就能猜到答案
“你是说,你吗?”,皇帝的语气像是在试探
陆云浩微微点头,皇帝的心像是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他豁楞一下站起来,吓的陆云浩起身跪地
“朕……朕真是”,皇上留下这一句没说完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