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误会她与旭阳
“你们说什么?”
“总管,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呀,我们只是想拿鞭炮吓她,可谁知道鞭炮声那么大,她却动也不动,只是瞪着鞭炮,直到火烧到她的脚!”
“她根本是故意要受伤的吧,这么一来,就有借口可以把我们赶走!”
发生这种事,三个丫环不住地说出实情,企图替自己辩解,让苍北更加光火。
“鞭炮是可以胡乱拿来吓人的吗?”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再怎么样,她都是咱们薛家的少夫人,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不需要等到爷儿治罪,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都赶出府!”
虽说他不喜欢卢思涵,可其实她也没有听说的那么讨人厌,更夸张的是,这几个丫头拿鞭炮吓人还吓出事来,简直是罪不可赦。
“可是,谁叫她对总管大声斥喝!”
“对,我听说她还对厨房的阿姨很不客气,总是大声命令,不然就是眯眼瞪人,根本不把咱们当成人。”
“而且,她是卢家的人耶!”
听完之后,苍北觉得头更痛了。曾几何时,这府里竟有这么多的听说。虽说这些事有的他也是知道的,但她们却不知道,少夫人刚才低斥他,是因为着急而别无他意,而且事后她也跟他解释道歉了……
突然间,他仿佛察觉出些许端倪,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了下,他暂时拂开这些杂乱思绪。“你们全都给我待在这里,我去瞧瞧。”
说着,他赶紧前往东院。这几个丫头自作主张替他出头,出事之后,才又来找他哭诉,累得他必须收拾善后。然而,才刚走出大厅,便瞧见朱门外,雪宁正扶着卢思涵坐上马车。
他赶忙上前问着门房。“可知道少夫人要去哪?”
“不知道,那马车是卢家的。”门房道。
苍北内心不禁疑惑重重。
虽说爷儿和老太君都外出,但薛家自然还有多的马车,没必要特地调卢家的马车来吧?况且,听几个丫环说,少夫人的脚流血了,这状况应该要请大夫过府诊治才对,她何以亲自外出?
想了下,他决定,“快,帮我准备马车。”
他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初初接触少夫人,因为他对卢家有诸多成见,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可是经过这段时日,他却愈来愈搞不懂她。
好比,她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姜渣给老太君,就算老太君从不给她好脸色,她还是照送不误;而他也是这才知道,原来她那天到厨房要姜,是为熬姜渣,不要姜汁,是因为只要姜渣。
她的用心到底是天性,还是城府深沉?
他很疑惑,经过今天的事后,他更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也确定往后他管束下人的标准。
只是出乎他意外的,卢家马车并非往卢府而去,而是一路出了城南,尽管觉得古怪,他还是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一直到卢家马车进入孔雀山下的森林,他才拉住缰绳。
“不会吧……”望着那始终弥漫浓雾的森林,他迟疑了。
森林里并没有村落,听说只有一个炼丹师住在森林深处。
炼丹师在王朝被视为旁门左道,擅长妖术邪法的人。
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终于苍北还是下了马车,将马拴在树旁,随即跑进森林里,辨识着马车声直往前去,停在一幢茅屋前方,他赶紧躲到树后偷觑着。
不久,屋里走出一个长相极为阴柔的男人,长发扎成辫垂在背后,他走向马车,拦腰将卢思涵抱出,而卢思涵则是双手环过他的颈项,一张脸贴在他颈边。
这一幕让苍北瞪凸了眼。
茅屋里,一张竹榻,旁边有张四脚方桌,贴墙处再搁上两张椅子,和一只五斗柜,简单而朴素。
“怎么会伤成这样?”
旭阳将卢思涵抱进屋里,搁在竹榻上,动手掀起她的罗裙,蹙眉睇着有些烧焦,依旧血流不止的伤口。
“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守在小姐身边……”雪宁红着眼眶道。
旭阳微扬起眉,取来药,轻柔地撒在伤口上,那药末如金粉闪耀着璀璨光泽,而卢思涵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垂敛着长睫,仿佛躯体还在,魂魄却已不知飘往何处。
“思涵,抬眼。”他以指扳动她尖细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脸。“你的耳朵听不见,不看着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卢思涵瞳眸失焦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落下。
“后悔出阁了?”
她轻轻地摇摇头。
“为了那个男人,忍受这一切,值得吗?”
“……值。”因为她爱他。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告诉他,你根本听不到声音,所以你的身边一定要有人陪着,充当你的双耳……一旦没有人陪着你,你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因为你身上不能有伤口,就算是再小的伤口都有可能要你的命。”男人的声音很柔,但眼神分外锐利。
“我的双眼可以当我的双耳。”她倔强道:“我可以读唇语,我可以正常说话,我可以不让人发现我听不见。”
六岁那一年,她从树上摔下之后,不仅被怪病缠身,就连耳朵也从此听不见……大哥因此愧疚至极,所以她更努力地学,学唇语,也学吹笛,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不让大哥苛责他自己。
没有告诉相公,是因为她不希望他成为另一个大哥,将她呵护得像是笼中鸟,她要自己像寻常人一样生活,她真的可以。
“但是,没有人在旁提醒你,你又怎会知道在许多人中,有一个人正在对你说话?”旭阳毫不客气地刺伤她。“没有人在旁提醒你,你会忘了控制自己的音量,你会不知道后头有人在叫唤你,你会不知道有人正要对你做什么。”
她紧抿着屏,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出现了他说的状况……
“……我很努力。”
她很努力地去讨好身边的人,她试着去做,可却总是一再被伤害……
“思涵,很多事,再努力也没用。”
她眯起眼瞪他。“没有到最后,谁都不能妄下断语。”虽然她觉得很受伤,但她还没打算放弃,她只是有点气馁、有点挫败而已。
旭阳瞅着她,突地勾笑。“可不是吗?”那话是蓄意激她的,要么,就激得她半点斗志皆无,再不就是斗志旺盛。
然而,多年来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柔弱的外表下,拥有强悍无比的灵魂,她不轻易向现实低头。
“旭阳哥好坏。”她扁起嘴抱怨。
“我不这么说,天晓得你还要低沉多久。”他说着,大手覆在伤口上。
“低沉只是一下子而已。”她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很累,也会什么都不想想。
“那么,这事你要怎么处理?”他问着,大手挪开之后,伤口竟已瞬间消失,皮肤如原本光滑粉嫩。
虽然雪宁没有交代清楚事情原由,但并不难猜。
“不需要处理。”这事不能处理,一旦闹大,只会产生更多不必要的问题。
“所以你要继续忍?要是哪天丢的不是鞭炮而是炸药呢?”
她不禁笑出声。“炸药是受官府管制的,想伤我,捅我一刀不是比较快吗?”
“喔,所以你认为丢鞭炮的人只是想吓吓你?”他循循善诱着,但这些事他相信思涵都知道,他要诱导的是她的心念纯正不染黑。
“本来就是,如果真要伤我,没必要丢鞭炮。”很多细节只要冷静细想,就猜得到用意。“她们只是没料到我耳朵听不见罢了,就好比在酒楼时,那几个姑娘也只是想吓我,却不小心引起火灾……说来,我这阵子跟火好像很有缘呢!”
笑开了,心也跟着释怀,甚至能自嘲娱人了。
“火吗?”旭阳微眯起眼瞅她,那锐利的眼神像是要看穿什么。
突然,他的神识像是穿透什么,不断地朝前直扬而去,直到一大片的猩红封住他的双眼,让他蓦地一怔。
“旭阳哥,你怎么了?”瞧他一颤,像是被什么吓到,卢思涵关心地问。
他缓缓回神,勾起浅淡地笑。“我看,你似乎真和火颇有缘。”他说着,心里一阵惊惧,疑惑自己方才预见的到底是火还是血。
“巧合而已。”她浅笑着。“对了,旭阳哥,我今天前来的事,你可千万别跟我大哥说,别让他为我操心。”
“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旭阳沉眉敛目,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察觉他有心事。
旭阳想了想,终究把话咽下。“好了,早点回去吧,今天天气不佳,看来是要下雨了,要是路上出了差池就不好。”
说着,他站起身,从柜子抽屉里取出几瓶药,交给雪宁。“这些药,留着以防万一,要是有血止不住的状况,马上把她送来我这里。”
“知道了,旭阳大夫。”雪宁感激地道。
不只是因为他能够医小姐的伤,更因为他能够转换小姐的情绪。来这里的路上,小姐不发一语,那被深深打击到的挫折模样,让她很担心。
“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是大夫。”他是个炼丹师。
他使用的药并非正统的药草,而是以金石为主,加上咒语炼成的药石。他炼成的药带着咒,只要是外伤,涂抹皆能瞬间复原,但对于疾病或是被下咒的身子,只能抑制,不能根治。
“是,旭阳先生。”
“记住,尽量小心,别让她有出血的机会。”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提醒着。
“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姐身边,决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一步。”雪宁回答他,也是对自己起誓。
在回薛府之前,卢思涵要求先到城西的船宫一趟,要确定她的请托,兄长是否全都做足。
确定之后,她才满意地回府。
然而,远远的,便见到向来都待在北院的老太君,竟然出现在主屋的大厅里,身边还有个陌生的姑娘相伴,逗得她老人家笑呵呵。
她疑惑地走近,打量着那位姑娘,觉得有几分眼熟。啊,对了,她是之前在满天星酒楼看百戏时,曾要相公坐到身旁的姑娘……
如果她没记错,相公说过,那时要不是这位姑娘发现她被人带走,恐怕他会来不及救她,她一直惦记着,想要感谢她,但后来因为事多就给忘了。
而这位姑娘的名字,应该是——
“叶姑娘。”走进大厅,她扬笑唤着。
叶婷婷回过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正在一旁候着,等待差遣的苍北,不自觉瞪大眼看着卢思涵的脚,不解她走起路来怎么像是半点伤都没有。
“奶奶,我回来了。”卢思涵先朝老人家打了声招呼之后,再看向叶婷婷,突地发觉有哪里不太对。
叶姑娘有张漂亮的脸蛋,柳眉水眸,秀鼻菱唇,生得讨喜而甜美,但是……却像是少了什么,让她的脸看起来没有表情。
“叶姑娘,相公曾向我提起过你。”她说着,忍不住直瞅着她。
“荔哥哥跟你提过我?”叶婷婷也抬头看她。“有没有编派了我什么?”
“不,相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我这才想起,那回在满天星酒楼,要不是你告知相公,我被人带走,说不定我今儿个根本无法站在这里。”她由衷地感谢。
薛老太君听着,才知道原来还有过这些事。
“不过是刚好看见,嫂子不用客气。”叶婷婷虽然面无表情,但显露在外的并非淡漠。
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才让卢思涵觉得不对劲。
“婷婷,你怎么会叫她嫂子?”薛老太君插话。
“荔哥哥的娘子,我不叫嫂子要叫什么?”叶婷婷不解地问。
“叫她思涵便可,要不……就叫姐姐吧。”薛老太君说着,精烁的眼睇向卢思涵,却发现她看着叶婷婷,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站在卢思涵身后的雪宁听了,则是神色一动,意会了什么,但这话意是如此明显,反让她不敢提醒主子,就怕主子知晓老太君的用意之后会很伤心。
然而,正因为听不见,所以卢思涵的表现更加落落大方,见丫环端菜上桌了,在席间忙着指导菜色要怎么摆。
“思涵,别忙,坐下来一道吃吧。”她的反应太温顺而无不悦,反倒让薛老太君有点不自在。
“谢谢奶奶。”头一次承接老人家的好意,卢思涵不禁笑眯了眼,很自然地在叶婷婷的身旁坐下。
她的坦然让薛老太君觉得自己太不通达情理。
今日她特地外出,其实是上了叶府一趟,一来是为薛家悔婚而赔罪,但又特地道明,绝对会给叶家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自然就是要湾儿休妻娶婷婷。
她的主意早就打定,所以始终漠视着卢家丫头的努力,如今她暗示得如此明显,卢家丫头还可以像没事人般地招呼婷婷……她不禁迷惑了,不懂卢家丫头到底爱不爱她的孙子,要不,怎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事,就连候在一旁的苍北也很难理解。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在面对丈夫纳妾一事时,可以坦然接受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少夫人会生嫩到听不出老太君的暗示,再想到那个炼丹师的存在,他越发肯定,少夫人根本不喜欢爷儿,她嫁入薛府绝对别有所图。
薛老太君和苍北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卢思涵——
“奶奶……婷婷?你怎么来了?”
站在卢思涵身后的雪宁轻敲着她的背,她随即意会,回过头的瞬间,瞧见是多日不见的相公,她立刻笑眯了眼。
“相公,你回来了。”
“思涵?”薛荔湾先是扬笑以对,旋即意会这一顿饭意味着什么,他不满地看向祖母。“奶奶,你这是在做什么?”
“请婷婷过府吃顿饭,过分吗?”薛老太君懒懒地看着他。“思涵都没说什么,你干吗激动?”
卢思涵看清楚老太君的嘴形,再回头看着薛荔湾。“是啊,相公,婷婷妹妹到家里有什么不好?我刚好可以感谢她先前帮了我。”
薛荔湾拧起眉,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他曾经和叶婷婷有过婚约,而眼前的阵仗,根本是奶奶故意设下的陷阱,想逼他就范。
他恼着。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妻子的话柄,他专注在工作上,可谁知道奶奶还是没放弃和叶家的婚约,还可能趁他不在时偷偷进行着。
“相公,你吃过晚膳了吗?”卢思涵关心地问。
“我吃过了。”在她身旁坐下,薛荔湾暂时将恼人的事丢到一旁,准备稍候再和薛老太君重申自己的立场。
他在外奔波多日,就只为了要早点回家。忙完重要的几件事后,短时间内他和思涵就再不会有聚少离多的问题。
“累吗?”
“不累。”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道:“回府之前,我到了船宫一趟,是你帮我调了一些人手过去?”
他从絮阳县回天玄城的途中,遇到李忠派出的伙计,得知船宫出了一些问题,待他赶回船宫时,才知道所有的事皆在卢家的帮忙下顺利进行着。
此刻提起,是故意要说给奶奶听的。
“嗯。”她开心地道。“还好帮得上忙。”以前也会听兄长安排事情,这才有所概念。
“真是多亏有你。”
卢思涵笑得喜滋滋的,压根没发现薛家的一老一少暗地里较劲着。
她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相公回来了,奶奶又邀她一道用膳,她还能当面跟恩人道谢……总觉得晌午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满心只有喜悦和惜福。
“对了,婷婷,你今晚要住在这儿,对不?”薛老太君突道。
叶婷婷喝着茶,歪头看向她。
不等她发问,薛老太君又说:“小子,晚一点你带婷婷到府里四处走走,西院的桂花已经快要开了。”
“奶奶,我才刚回府,我累了。”他岂会不知道奶奶安了什么心眼?当然是想也不想地回绝。
“婷婷久久才到咱们府里一趟,你陪陪她会怎样?”老人家不开心了。
“我……”
“相公,你就陪陪婷婷妹妹吧。”卢思涵打断他未竟的话。
好不容易今晚的气氛这般融洽,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又惹得奶奶不快,那就太可惜了。
她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莫不惊诧,不知道她到底是胸襟真的如此宽大,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你要我陪她?”半晌,薛荔湾才缓缓问道。
他难以置信,她竟然大方的要出借他。
“这有什么不对?身为当家,你本来就应该负责招待客人,不是吗?”她没心眼地道。
薛荔湾闻言心绪稍霁,心想她八成单纯得没听出奶奶的弦外之音。
“那你也一道来吧。”她不懂没关系,反正只要她在场,至少可以避开许多不必要的流言。
“思涵晌午出去至今,应该也累了,让她早点歇息。”薛老太君故意充当关怀地说道。
卢思涵一直很专注在场所有人的嘴形,瞧见她这么说,于是点头道:“奶奶说的是,我也真的倦了。”今天来回奔波,确实耗损她不少体力。
薛荔湾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回房歇着。”
“嗯。”她轻勾笑,起身离席。
踏上长廊,走在后头的雪宁随即回头,瞪着跟上来的苍北,问:“有事?”她说着,轻扯着主子的衣角。
卢思涵回过头,瞧见苍北,不禁笑问:“苍总管,有事?”
苍北瞅着她的脚好一会,“不知道少夫人的脚伤如何。”
“小伤罢了,已经没事了。”这事她并不打算追究,况且她的脚伤已痊愈,更不需要再提,免得节外生枝。
“怎么可能?”苍北喃喃自语着。
为了确定丫环们所言属实,在跟着她外出回府之后,他还特地到东院外去看过,那地面残留着些许的鲜红,再者,她要出门时,他也有瞧见她脚上、裙摆的血,那伤势肯定颇重,可这会她走路像什么事都没有……
没来由的,他联想到森林里的那个炼丹师,再看着眼前笑得温婉的卢思涵,心头猛地一惊,脸上发青,仿佛瞧见了妖魔鬼怪。
“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忙垂着脸道。
卢思涵觉得他的举措分外古怪,但没细想什么,随即回房。
待她和雪宁走上一段路,苍北才抬眼,确定她脚伤消失,才赶紧拔腿跑了。
有鬼!有鬼!
这卢思涵,真的是个妖孽,他得要将这件事告诉爷儿不可!
用过晚膳后,薛荔湾难掩疲惫地陪着叶婷婷逛庭园,所幸叶婷婷也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千金小姐,没什么赏花的雅兴,早早便放他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要他赶紧摆平薛老太君,免得连她都有事。
薛荔湾不禁摇头失笑。他和婷婷算是青梅竹马,但两人之间要说情分,只能勉强凑出些许兄妹之情,要变成夫妻,别说他不肯,恐怕叶婷婷也会逃家抗议。
举步走向主屋,远远的便瞧见一抹身影在廊上不断来回走,像只焦虑的公鸡,他没好气地喊,“苍北,你在那边做什么?”
“爷儿!”一听见主子的声音,苍北随即飞奔过去。
“做什么?”他好笑地看着他冲上前来。
“爷儿,少夫人有问题!”
薛荔湾神色愀变。“她怎么了?”问着,他快步向前。
“不是不是,爷儿,你先听我说!”苍北忙拉住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薛荔湾不耐地道。
“是……”苍北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却是很难说出口,说得太委婉,就怕主子没听出重点,要是说得太白,又怕主子承受不了打击。
“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说的话,我要回房了。”
薛荔湾作势要走,苍北赶忙再拉住他,豁出去的道:“爷儿,请你冷静听我说,少夫人确实是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她...”硬着头皮,他把丫环们恶作剧的事说了一遍。
“混账东西!是谁,马上赶出府外!”听完,薛荔湾怒不可遏。
他没想到府里的丫环大胆到这种地步,竟拿婚礼时剩余的鞭炮吓她,甚至炸伤了她。
“不是,爷儿,那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还不是重点?难不成你要我等她被伤到体无完肤才来追究责任?”
“不是!”苍北吼着,又赶忙压低声音,“我到现场看过了,地面确实有血迹,而且少夫人要出门时,脚上也有血,还是雪宁搀着她上马车,可是我刚才担心少夫人的伤势,问她时,她却说只是小伤。”
薛荔湾想也没想地道:“肯定是她不愿意追究,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好,就算是这样好了,但少夫人的脚上确实有伤,行动必有所不便,不过她刚才离开大厅时,走起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伤有多大我是没瞧见,但好歹流了不少血,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薛荔湾敛睫思忖。“反正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那几个丫环给我赶出府,要是连这点事你都办不妥的话,你也一并离府吧!”
眼见主子“执迷不悟”,苍北把心一横。“爷儿,你可知道少夫人出门是去了哪?”
“她去了船宫。”这是他到船宫时李忠告知他的。
“不是,她去了城南的森林。”
“城南的黑雾林?”他喃着。
那一大片森林,树木高耸,林叶遮天,就算是白天进入,也一样暗无天日,而且因为气候地理条件的关系,日夜皆会起雾,故被城里的人取名为黑雾林。而住在那里的人,只有——
“她去见了住在里头的炼丹师。”苍北道。
薛荔湾微扬起眉,不解她为何去了那里,
“你是亲眼看到的?”
“是,我是跟在少夫人后头进入森林,甚至还瞧见那个炼丹师抱着她下马车,而少夫人还亲昵地环过他的颈项……”说到最后,瞧见主子益发铁青的脸色,苍北闭上嘴,不敢再说下去。
薛荔湾眸色阴鸷。“然后呢?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小的、小的斗胆猜测……少夫人也许是为了报复咱们薛家才嫁进府里的……”
“胡说八道!”他不信,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她如果要报复,又为何要调动卢家的木匠到船宫帮忙?”
“这也许就是少夫人的计谋,以此取信于爷儿。”
“你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心机了?”
“但至少,少夫人绝非外貌那般单纯不解世事,当李忠来府里说明船宫遇到的难题时,少夫人当机立断,那气势和魄力,可不是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有的。”不是他不肯放下成见,实在是少夫人身上有太多矛盾,让他不得不起疑。
薛荔湾怔住不语。思涵的这点安排让他赞赏但也觉得古怪,再对照苍北说的话,他微微动摇着。
他并不知道在卢府的时候,卢思浩虽然不让妹妹抛头露面,但关于卢家生意的事,他一直要求妹妹也要有基本的概念,因为他努力的动力,就是确保妹妹有生之年可以锦衣玉食,即便他有什么意外,她也可以衣食无忧。
“爷儿,我说真的,如果少夫人有把心搁在你的身上,她又怎么会环住那个炼丹师的颈项,她又怎会允许爷儿和婷婷小姐去赏花?老太君都当着少夫人的面直白地说,要婷婷小姐往后喊她姐姐便可,她也没反应啊,她太落落大方反倒让人觉得她不在乎。”
“住口!不要再说了!”薛荔湾举步离去。
“爷儿,我说的都是真的!”苍北急得跳脚。“别再让少夫人插手生意,否则要是偷了造船的技术还是设计图,那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