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二点刚到，古斌面无表情，没有一句言语，只是冲车得胜点了点头。见状，车得胜二话没说，带着身后的部队，便悄无声息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毫无征兆的枪声响起，黑夜之中，出膛的子弹带着的火光，可以清楚地看见。车得胜他们那边已经打响，张孬看了古斌一眼，本想是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只是挥了挥手，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战士们只说了一个字，“走！”便率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继南边开火之后，东边再度发生交火，而且是从刚开始的试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激烈。看看时间，刚刚过去十五分钟，沉默了一下，古斌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身边的杨升和李自奇。本来他想要保持淡然的语气，但是刚一开口，却立马变成了期盼，“别的不多说了，把弟兄们都活着带出去！走吧！”说完之后，古斌不着痕迹地转了过去，偷偷的将眼角的泪水给擦拭干净。
没有听见回答声，只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让古斌又转过了身来。看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古斌在心里默默地向老天爷祷告，祈求老天能够保佑他们这一次，能够平安逃脱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留下来的人，没有人会知道结果会如何。因为不管他们成功还是失败，恐怕都不会有人，来告诉留守在这里，用自己的生命，来为他们拼搏出一条能够活下去的路的人！
南边的攻击，虽然是首先开始，但是先显现出颓势的，却是东边张孬带领的队伍。可能是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刚开始就摆出一副搏命的架势的缘故，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射向东边的火力网，变得越来越稀疏，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停下来的可能。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将近零点四十五分钟，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们属于重伤虽然还能够动，但是却已经无力再上战场的那种人。此时陪着古斌，还站在原地，虽然伤痛每一秒钟都在折磨着他们，但是战友还在浴血奋战，他们也不愿在此时找地方休息。满心担忧的朝东南方向看去，突然又是毫无征兆，东南方向竟然听见了开枪的声音。虽然此时枪声吵杂，或许分辨的不是十分的清楚，但是看子弹射出时的枪口炎，望远镜里却是可以清楚地看见。
“应该是撞上了鬼子，”古斌在心里默默地说到，不过让他稍微安心的是，枪火只是稀稀拉拉的一丁点。“或许他们只是碰见了散兵游勇，或者是一些放哨的鬼子罢了。只要能够尽快将他们解决，应该就可以跑出去了。”古斌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或许是老天爷没有听见古斌的祷告，又或许是今天晚上幸运的天平，没有倒向他们这一边。已经顾不上东边的火力，几乎要停下来，或许那是象征着，张孬他们已经全部牺牲！古斌握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东南方向，虽然交战的双方的火力，都还依旧是稀稀拉拉，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交火却还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想要派个人，过去侦查一下情况，但是看看身边的人，古斌只能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十五分钟，整整十五分钟，在东边张孬他所带领的部队，停下了开火的同时，东南方向的交火，才终于算是停了下来。
村子边上，古斌带着几个伤兵焦急的等待，南边交火的双方，火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弱，与之不同的是，东边的交火，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不到五分钟，一大群人相互搀扶着，从东边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古斌见状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见这一群人，刚跳到战壕里，立马调转枪口，做出防御的姿态。稍微稳了一下心神，古斌再仔细一看，这才大概辨认出来，原来这些人，正是跟着张孬的那些人中间的一部分。
“你们这是？”古斌带领着几个留守的伤员，赶紧跑到他们身边，满是关心的问到。环顾了一下四周，古斌再度开口问到：“老张呢？咋没见老张？”
“张队长，”不提张孬还好，一提张孬离古斌最近的那名战士，几乎哭了出来，哽咽了好久，情绪才算是稳定了下来，“张队长，张队长他回不来了！刚开始交火，张队长就冲在了第一线，因为我们找不到合适的防御的东西，张队长还有他身边的几个人，都受到了鬼子的重点照顾。张队长浑身上下中了最起码四五枪，临走的时候，让王钊队长将弟兄们带回来。等到我们实在是顶不住的时候，王钊队长让我们撤退，而他则是带着几个人，负责拦下鬼子的追击，给弟兄们撤退创造条件！……”
说到这里，那名战士毫不掩饰自己的悲痛，大声哭了起来，悲伤地情绪迅速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虽然现在的条件艰苦，但是平心而论，张孬还有王钊，对待他们可以说是着实不错，跟以前那些只是拿他们当炮灰的长官相比来说，无疑要好上了许多。
古斌默然，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而且也每有开口去安慰他们。或许此时让他们嚎啕大哭一场，释放一下心中的压抑，要比让他们将悲伤深埋心底，要好上许多。
……
南边的交火，眼瞅着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东边已经陷入了沉寂，东南方向在经过稀稀拉拉的交火之后，同样也陷入了趁机。虽然留下来，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与其依托战壕，临走前多捎带几个鬼子来说，现在就这么死去，倒显得有些太不值得了。
车得胜已经开始组织战士，断后的断后，该撤退的已经分批撤退了两次。虽然规模都不大，但是再撤退一批，剩下的人就可以全部都撤回去了。正在全神贯注注意着南边鬼子的动静，突然感觉好像有人，正在迅速地朝自己这边接近。车得胜赶紧趴在地上，举起手枪将保险打开。
“队长别开枪，是我。”
定睛一看，来的竟然不是别人，而是让带领战士撤退的杨升，而且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李自奇、张根和张大有三个人。
“我靠嫩娘，不是叫你们撤退了吗？谁他妈叫你们又跑回来了！”虽然天很黑，但是车得胜心如明镜，今天晚上的进攻，最起码三十条弟兄们的性命，留在了这里，而张孬那里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拼了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掩护他们突围，没想到掩护的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因此车得胜看见杨升的那一刻，他不由得便怒火中烧，两只眼睛怒目而向，死死地盯着他们几个，几欲喷出火来生吞了，看他的表情好像要将他们几个生吞了一般，一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车得胜的骂声停了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下呼呼地风声，还有那稀稀拉拉交火的声音。目光相对，沉默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
“撤退撤退，都他妈给我撤退！”好像要将他们车得胜压低了声音，对周围的人吼到。
所有负责阻击敌人的战士，如退潮一般地撤去，而鬼子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回到张大寨的时候，古斌正好是正面迎了过来。“现在赶紧收拢人员，跟老张说一下，放弃东边和南边的阵地吧，将所有人都集中在村子里。依托村子里那些倒塌的房子，我们再构建一道防线，应该还能再抵挡一段时间！要不然人员太分散，恐怕我们顶不了多长时间。”看见跟着车得胜回来的杨升，古斌当即就是心里一沉，张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听见了车得胜的话之后，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率先去安排部队去了。
张大寨的村子里，房屋在鬼子的炮火中，都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根本找不到一间完整的屋子。找了一间四下背风的墙角，将自己的配枪随手扔在地上，车得胜顺势也做了下来。李自奇的左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右胳膊，刚见面的时候，车得胜还没有太在意，此时终于坐了下来，趁着微弱的火光，他才算是看了明白。
原来李自奇的右胳膊，被流弹击中，直接就给打了一个对穿。不过他也可以说比较幸运，因为对穿，所以子弹没有留在胳膊里，要不然以现在的条件，还真得要了他的小命，只不过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伤口一直在流血，即便是他一直用力捂着，也基本上无济于事，因此导致他现在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一丝的血色。
折腾了好一阵，别说绷带，就算是布条也没有找见一根。车得胜干脆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然后二话没说，便将之撕成了一缕缕的布条，然后将李自奇的左手拿开，用布条将他的胳膊临时包扎了一下。
从碰见张孬，和他们的部队搅在一起之后，数百人马折腾到现在，虽然可以说是斩获颇丰，但是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归根结底来说，现在这里所生的人手，满打满算，也就是刚刚过百，而且还是个个带伤的那种。人手少了，命令传达的倒是快了，没多长时间古斌已经将他们安排到位，而他自己则是来到了车得胜这里。
“老张呢？他咋没过来？”车得胜刚将手中的烟卷扔掉，看见古斌就开口问到。
“老张，老张”古斌本来想赶紧将关于张孬的消息，告诉他们几个，但是张了张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尝试了几次，那哽咽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古斌这才又开口说到：“老张，他没了。”
轻轻地语气，淡淡的忧伤。这五个字说出来，古斌似乎是感到了一阵解脱，同时而来的，还有莫大的悲伤。
“什么！孬哥他咋啦？”听见古斌的话，反应最大的不是车得胜，而是一直跟着张孬的李自奇。此时听见这样的消息，他已经将手臂上的伤痛，给忘的一干二净。手臂上才刚刚止住血的伤口，此时因为他情绪激动，给扯得再度开始流血，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睁大了眼睛，满眼不肯相信地看着古斌。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仅仅是古斌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张孬只是受伤了，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才摆脱他，编排出这个谎言，来欺骗大家而已。
“怎么回事？”相比之下，车得胜要冷静许多。只见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李自奇的肩膀，示意他先坐到一旁，先照顾好自己的伤口再说，然后这才开口询问具体的情况。
古斌将自己的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又给他们讲了一遍，直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而且是已经发生，无法更改的事实。
听完古斌的话，车得胜二话没说，颤抖的手颤颤巍巍从口袋里又摸出来一根香烟，几乎用尽了一盒火柴，才总算是将烟卷给点着。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都不用问，虽然相处的时间短，但是车得胜此时的心情，肯定不会比李自奇好到哪里去。但是对张孬的过往，大致了解了一些的古斌，此时的心情，或许比起他们两个来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