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寒冷的冬季也会有冰雪消融的时节，再悲痛的心情也会有趋渐平复的一天，因为时光留不住，岁月挡不住，花开花落，燕去燕来，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时时刻刻都在演绎着兴荣衰替、悲欢离合。

当又一个严冬即将离去的时候，时光的车轮就已驶入了1992年。这一年的春节来得稍微要早一些，神州大地上也明显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氛。因为这一年的岁首，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动身南巡，先后到达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并发表了一系列振聋发聩的讲话，以他独有的睿智和眼光为中国新时期改革开放指明了方向。

可以说，1992年的开篇，带给国家的是一片光明和康庄，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洋溢着欣欣向荣的气息，而在普通的平凡的芸芸众生的胸怀里，也荡漾着小小的幸福和快乐。

叶俊萍就是其中的一个。当然，虽然在孙教授的家里，叶俊萍也经常陪阿姨看看电视或者听她和孙教授谈论一些时政，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国家大事，但她还不可能马上就感受到伟人挥手之间带来的阵阵春潮，她的满腹愉悦都源于她自身的事情。

她要结婚啦！

昝国良的饼子铺已经由一间门面扩成两间了，也不再搞承包了，91年初他就给足了以前老板的转让费，把饼子店彻彻底底变成了他和叶运平夫妻的，耿小芹又趁91年春节给羊肉泡店招了两个女娃当服务员，给饼子店招了两个男娃学徒工，因为饼子店的销货量又增大了好多，送的地方多啦也远啦。昝国良本来计划在街那头再开一家饼子店，但耿小芹担心分开照护不便，便把边上的五金商店给盘了下来，五金店主也是正想换个大地方，两家各为其便，顺利成交。昝国良又买了一辆三轮摩托，早上用两个车分头送货，大大提高了效率。

国庆节的时候，叶俊萍向孙教授请了2天假，跟着昝国良回运城转了一趟，因为秀莲婶已经三番五次地催昝国良要见这个“借儿子自行车的邻村姑娘”了。平时难得有空，两人只有趁国庆节各单位都放假，饼子需求量减少而孙教授正好也能休息时匆匆返运。叶俊萍虽没有念下什么书，但脑瓜子挺灵泛，又从小干家务，手脚利索着呢，回到昝国良家也不生分，洒水扫院，做饭刷锅，见啥干啥，弄得秀莲婶都没有插手的机会。这让秀莲婶很满意，这女娃虽然没有姚家两个闺女念书多，长得那么水灵，但也苗苗条条、白白净净的，手脚又勤快，比起姚家姐妹更多些农村人家的淳朴。

秀莲婶心里像吃了蜜，甜滋滋地，晚上她安排儿子和他爸睡在饭厦的大炕上，自己和俊萍则睡到向阳的北房里。北房一溜四间，前半年才翻盖的，开间宽进深大，阔敞明亮，就是准备给国良结婚用的。知道儿子和对象国庆要回来，秀莲婶早早就把房里收拾好了，5×7的大床上铺着12斤棉花的厚褥子，上面盖一层龙凤呈祥的大红金丝绒床单，平展光亮。秀莲婶躺在上面，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前半夜她问东问西，絮絮叨叨和叶俊萍谝得没个完了，后来俊萍都困得睡着了，她还是辗转反侧，觉得心窝里热腾腾地好像有火苗在往上窜，蹑手蹑脚起来喝了几次水还是不顶用。可能是在硬炕上睡惯了，马上在这松软暖和的床上不适应吧？

秀莲婶这样想着，这更坚定了她要尽快把这个姑娘娶回自己家的愿望。第二天昝国良和叶俊萍要走的时候，秀莲婶不顾叶俊萍百般推辞，死活给她口袋里塞了200块钱，说，你们平时时间也紧紧张张，咱这边是没有啥说的了。回到西安和你妈你哥你嫂子赶紧商量商量，要是能行，正月里就挑个好时候把事情办了，你们干啥也就更方便了，我也就不在屋里瞎操心、干着急了，哈哈！

其实不光是秀莲婶剃头挑子一头热，叶俊萍心里也挺着急的，这不，和自己同岁的嫂子耿小芹儿子早都撒腿跑得欢了，那些在村里的伙伴们这些年前前后后都嫁得光了，自己要不是在外面打工，早就被村里人笑话成老姑娘了。自家这边也好说话，只要嫂子点头同意，哥哥和母亲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昝国良和叶俊萍回到了杨陵，把自己家人的意思一说，当天晚上叶家全体就在叶运平住处开了个家庭会议。拍板决定：年前先在杨陵自家的羊肉泡店里办个简单仪式，宴请一下这里的熟人老乡，临近的街坊店主；比往年提前一些，腊月二十就打烊停工，回到运城把家里拾掇拾掇，也趁政府里面的人还上班，照个相把结婚证领了，刚才也看了黄历，开过年正月初七就是个好日子，星期一，宜：嫁娶、冠笄、纳采、出行、会亲友、上梁、安机械、安床、牧养、畋猎、祭祀、祈福、开光……就选这一天，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在村里办个像模像样的婚礼，过了初十就能松松快快赶回杨陵。

婚嫁是件大事，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自然教昝国良和叶俊萍两个年轻人满心欢喜。好事成双，让叶俊萍心情愉悦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阿姨，也就是孙教授的爱人现在在无人照护的情况下，都可以慢慢地自行走动了。.

不觉间，叶俊萍来到西北农业大学，在孙教授家里做保姆已经快4年的时光了，在这近4年的时间里，她利用自己在家乡龙居镇上学到的针灸按摩技术，凭着农村娃娃能吃苦耐劳的韧劲，不厌其烦持之以恒地帮助阿姨做着康复理疗，日渐明显的效果也使她和阿姨信心大增，相互配合得更加默契了。终于在一天早上，叶俊萍照例给阿姨做完了肢体被动运动外出买菜去了，阿姨一时内急，竟自己伸出胳臂，拽住床栏杆站了起来，而且趿拉着棉拖鞋没有把握任何东西，颤悠悠地就到了厕所，坐在马桶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喜极而泣。

买菜归来的叶俊萍自然无比欢欣鼓舞，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啊，自己1000多个日子的辛劳总于有了回报。中午时分，在阳台上看见孙教授快到家门口了，叶俊萍专门倒了一杯茶水给阿姨。于是，激动人心的一幕上演了：

孙教授打开自家屋门，脱下外套正准备往门边的衣架上挂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卧床多年的爱妻双手端着一杯茶，满含笑意，缓缓地向他走了过来。

那一杯茶真的好“烫”，“烫”得让孙教授热泪盈眶。饭桌上，他不停地夸赞，感谢叶俊萍的付出，弄得叶俊萍脸像冬日里的炉火一样，红扑扑热乎乎。叶俊萍知道，阿姨能够成功地站起来自己行走，除了自己这些年的针灸按摩之外，还有阿姨本身内心不甘屈服病魔的意念，而且，今天能够突然出现这种明显的好转，也应该跟西农校方的一个重大消息有关系，那就是——应中国西北农业大学邀请，美国德克萨斯A&M大学农学博士孙鹏近日将抵达杨陵，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进行学术交流和项目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