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尽管并不像传说中的“象牙塔”那么清纯浪漫，但相比较学习紧张的高中，大学生活还是丰富多彩的，就如他们跳跃变化的思维。年轻人的世界从来都是日新月异的，而在他们父辈兄辈耕作的广阔田野上，繁衍种植了几千年的庄稼也悄然而大规模地发生着变化，曾经作为国家有名的冬小麦商品粮基地的运城地区，如今的小麦种植面积却是在不断地大范围减少，这眼看着已是5月见底，布谷声声催熟的时节，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的田地里，却很少看到以往热火朝天的麦收场景，映入眼帘的多是成块连片的棉田，更多的则是枝叶茂密、果实累累的经济林。

此时热火朝天的场面在王家，金井乡农行营业部主任王秉禄的院子里。

王家就在乡最宽阔的南北大街上，临街的三间门面房都出租给了商户，大门则在旁边的巷里，坐北面南，高高的门楼上悬着两个红红的大灯笼，大红的铁门敞开着，一边一个斗大的烫金喜字，两侧的门沿上则张贴着长长的对联，红底金字：

夙愿得偿，福地欣喜降麒麟；

伦常有续，阖门欢庆获宁馨。

横批是：盈月颂贺

王家的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对三代单传的王家绝对是件大喜事呀！王秉禄自然要张灯结彩，设宴待客了。

运城地区是中华民族的发祥之地，农耕历史源远流长，作为主要劳动力的男子千百年来一直颇受重视，生子添丁历来是人们生活中值得庆贺的喜事之一，十天、半月、二十天、满月都是重要的日子。当然，设满月宴的还是居多。

宴席从前一天晌午就开始摆了，院内成双结对5排10张桌，巷里一字长蛇20张桌，红帐罩顶，彩带萦周，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拼盘，散放的香烟随便抽，瓜子糖果随便吃。房里、院里、巷里，或卧、或坐、或站，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到处都是人，小孩打闹嬉戏，大人聊天谝闲。

当然，也有些人忙忙碌碌，张结得手脚不停，这其中就包括姚满财。其实姚满财大可不必忙碌，因为他今天身份不一样，他是孩子的舅爷，也算个重要的角色呀。但是像他这种人是闲不住的，操心惯了，前几天就把老婆高淑梅打发过来了，陪着女儿一起照护孩子，毕竟对姚晓云来讲，母亲比婆婆更方便相处些。

姚满财昨天也过来了，这一段时间厂里处于停歇状态，留个老张头和大黑狗看守就行了。外孙满月可是件大事，舅爷舅奶提前备好小孩衣帽裤袜8套不说，高高的“枣山”馍和长命项圈更是必不可少的。蒸花馍这一套技术老母亲还是比较在行，尽管已是老眼昏花，但在小外重孙的大事上，老人家还是精神饱满的，姚满财在一旁打着下手，帮着小忙。前一天晚上开始和面发酵，早上又起了个大早，姚满财一遍遍地揉面，老母亲捏形、剪花，一把木梳子、一把小剪刀，一个碟子，半碟黑豆半碟花椒颗，还有一大盆煮好的红枣，两个人忙活到下午2点，终于蒸出了三层高的“枣山”馍和足有2斤多的长命项圈。天热气温高，面粉发酵得好，“枣山”、项圈都是白白圆圆、光洁如玉，上面的各种面塑经过彩色的颜料点描后，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老母亲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就是再想见小外重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待在家里等孙女回娘家时再说。姚满财安置老母亲吃完饭上炕休息后，推出自行车，从屋里搬出早就擦拭干净一新的深红色花梨木食摞盒，铺上一层干笼布，把晾凉了的“枣山”、项圈小心地放进去，再覆上一层干笼布，然后盖上盒盖，堆放到自行车后座上，为了减震，后座上提前绑了一片棉褥子。姚满财花费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用尼龙绳把食摞盒牢牢实实地与自行车后座捆成一体，然后锁上大门，骑着自行车载着食摞盒直奔女儿姚晓云家。

12点整，鞭炮响过，锣鼓敲过，午饭便正式开始了。王秉禄左手拿着一瓶杏花村，右手捏着一个瓷酒杯，他老婆双手端着大红色的洋瓷盘子，上面放了8个瓷酒杯，一个桌子一个桌子挨着敬酒。按风俗，孙辈的满月酒还是要由爷爷奶奶操办的，夫妻俩当然就是这场宴席的主角。两个人都被安排戴着高高的纸做的“冕旒”和“凤冠”，脸上被精心涂抹得五颜六色。王秉禄一张胖脸更是喜气洋洋，两颗大金牙乐得嘴巴都拢不住，每到一席前，右胳膊一下就戳到了桌子中间，杯里的酒四处晃荡，满座的宾客也和他相互应和着：

“吃好！喝好！干了！！”

“喝！喝！……”

院里、巷里是人声鼎沸、欢语喧天，房里的姚晓云却有些心烦。终于了结了一番心事，她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小生命的诞生带给她好些亲情和欣喜，但随之俱来的也有好些烦恼：小家伙特别爱哭，常常哭得没完没了。母亲说她小时候挺乖的，基本就不哭，婆婆也说王伟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但也不咋哭，这孩子不知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公公婆婆这几天为操办满月宴忙来忙去，要不是母亲在这里日夜陪护，她一个人根本照看不了孩子。王伟这个公子哥们，啥心都不操，下班回到家，不是蒙头睡觉，就是一溜烟逛出去，不到半夜见不到人影。

昨天晚上公公请的电影队在家门口放了两个片子，吵吵闹闹的到半夜才结束，搅得姚晓云、孩子以及母亲都没有休息好。这不刚刚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着了，门前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嗵嗵铛铛的锣鼓声却把孩子惊醒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她赶紧把孩子抱到怀里，一边呵哄，一边撩起衣服喂奶，刚满月的宝宝可能是被惊扰了好梦，哭喊着根本不配合她，两只脚儿一阵乱踢，白色的乳汁随着哭声不断从孩子嘴里溢出，险些呛了孩子。母亲赶紧放下孩子刚换下正要清洗的衣裤，起身把门窗关紧，窗帘拉严，扯下一片卫生纸给孩子擦拭。

屋外热闹盈天，室内却暗寂如夜，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姚晓云和母亲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耐心哄着孩子渐渐入睡，她觉得心中憋闷得厉害。

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想回娘家去，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清清静静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