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个不重要的人（五）
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斗米小民》
应无患曾有问过狗生，他的家人呢，他会想家么，他会想要回去么。狗生连连摇了三次头，不，他不叫狗生。狗生已经和那个被洪水冲走的家一起走了，和那个在半路抛弃他的父母一同走了，面前的这个叫做苍术。
“无患，俺，俺想学武功，你能教俺么？”
“学武？”无患微微闪动着眼，“你学武干嘛，师父不是让你闲暇就去听他的授课么？虽然他的课又长又无聊的。”
“不，阳大人的课上的很好，只可惜俺，俺资质不够。”苍术微微扯下嘴角，“无患，俺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应无患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拉进屋里，白色长衫褪下那人竟直接赤裸着半身看着他，那种眼神仿佛是乞求。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长短不一的伤害，一些是被尖利的刀具所致，一些则是被长鞭所打，大多是旧伤，但少数几条确实新伤，看伤口的愈合程度应就是这几日伤的。
“你……你这怎么回事？”
苍术将长衫拉了拉穿起，微风吹起他额间挂下的一缕乌发，神色微微凝重，“从小俺娘就不管我，饿了就去地里挖野菜吃。野菜地每天都有不少孩子来，他们有的凶狠，有的饿得发昏，俺们打起来，有时候只为一株野菜。你好命，自然不知道没东西吃的难受。”
应无患微微点头，他在江南的时候，过得也清贫，靠着坑蒙拐骗为生，自然没什么好炫耀的。
“我见你身上大多是旧伤，可背上的那几条鞭伤是近日造成的。”因之前几个案子应无患在衙门里学过不少。
“这些……其实都是府上的人打得。”
“府上的人？”他眉间一蹙，紧接着想起前些日子他微微发抖的身子，“谁弄得？”
苍术一直摇头，只是依旧乞求道，“俺只要学会了武功，就不用被人欺负了，无患，你帮帮俺，帮帮俺……”
苍术那瘦弱的身子在那宽松的白色长衫之中瑟瑟发抖，他明白一个人的恐惧。于是，在明知道师父可能大怒的情况下，还是答应了苍术的请求。
“所谓剑法，必然先要与剑磨练……”“指法应该再连贯一些，不对不对，你这是鸡爪……”“你应该这样……”
那天，应无患始终还记得师父背过身子的那一刻，是一个大雨天，他跪在大厅中央。
“师父，师父，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他，徒弟绝无二心。”
“本门武功从不外传，我收下你第一日就说了这件事。今日你破戒，就应该料到应有的惩罚。”阳起石语气不痛不痒，“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师父！”他深深一叩首，阳起石的背影依旧冷漠，他是铁了心了，“师父，无患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只是想要帮助别人，有错么？是师父教我与人为善，为何如今连师父自己都变了？”
阳起石那本是深潭似的眸子忽然扬起波澜，是啊，他何时也成了如此冷漠之人。原来他们说的不错，当了官的人本就会变，无关于初心，无关于那颗本心啊。
“阳大人！”外头那人淋着一路的大雨衣衫湿透地站在大厅之上，猛然跪倒在地说道，“此事是俺的不是，是俺求着无患，无患才答应的，要是知道事情这么严重，俺绝对不会惹事。求您了，饶了无患，饶了他。”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应无患眼中硬生生忍住的东西，他和以前的自己的好像，那般的不认输，那般的倔强，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此事本就无可商量的余地，本门武功不传外人，但……今日我收苍术为徒，便不会有人议论。”
“师父说的可是真的？”阳起石微微点头，这是他对爱徒的妥协，无患，要开开心心长大才是，阳起石总是那么想。却料不到他的此举，对之后的事情画上了决定性的一笔。
院子里不久就传开了这个消息，说是老爷前些时候捡来的孩子，成了他的二徒弟。谁都知道老爷不碰江湖事许久，更是撂下过，应无患是他唯一的徒弟这一说法，此时却有了变动。
“看似，老爷对苍术少爷尤为关心，依我看，无患少爷就要失势了。”
“那苍术就算再讨老爷欢心，也不过是个乡野土包子，你听他平日的乡音，怎成的了气候。”
“可不是，无患少爷可是从小跟着老爷的，更何况老爷还将金梧赐予了无患少爷，这孰轻孰重还看不清楚么？”
……众人忽然鸦雀无声，看着门前那个少年一步步走进小厨房，那双眼尖利如鹰。
大致扫视了四周，眼光微微落在了方才说无患坏话的那人身上，“我想吃东西。”
那人身子一震，连忙递过去一盘糕点，“二少爷，这，这是刚刚做好的绿豆糕……”他伸手微微尝了一口，看着面前那人卑躬的样子与方才那副嘴脸完全不同，嘴角微微一笑，“谢谢。”
“二少爷，我，我方才那都是胡说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苍术看着那人的嘴脸好似一个不要脸的人，是，做下人的，本就是不要脸的，“好啊，你帮我一件事，我可以饶了你。”做一件事？
“二少爷到底要让他干什么呀？”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苍术手中的短剑那是师父阳起石赐予的，这短剑虽比不上金梧，但也是古剑中出色的一把，“我可以饶了你，但你要接上我三招，若是三招过后，你若还活着，我自然饶了你。”
“二少爷，二少爷，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背后嚼舌根了。”那人叩首的模样让他的心更是不平静，好似看到在皇宫中对应无患卑躬屈膝的自己，那般软弱。
“我不要你求饶，拿起剑，像个人一样和我打！”那人吓得缩在地上，冷汗一滴滴落下。
“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你即如此软弱，那这阳府之内，也留你不得！”
手中短剑利索刺下，千钧之际只见一道金色拦截在前，将那短剑一下拨开在几尺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