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幕 承诺
营地中心，维克托哆哆嗦嗦地靠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借助火焰散发的热量为自己取暖。他华贵的丝质外袍上虽然没有任何血迹亦或是破损之处，然而，他泛白的脸色和额头上不受控制沁出来的虚汗却说明，这个矮胖的年轻人这次真的吓得不轻。
维克托并不是第一次跟着大商人克伊尔行商，但是之前他们的行商路程大多都在瑞恩北境以内，像这次这样一路从帝都一直去往瑞恩南部的路易斯堡，在维克托的行商经历中还是第一次。尽管矮胖的年轻人走南闯北已有不短的时间，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商人助理，但是，零距离的直面血肉横飞的真实战队，对于他而言还是第一次——哪怕藏身于重重保护的马车之中。
事实上，面对同类的残破尸体，即便是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也无法抑制内心滋生的恐惧。这是生命对于死亡应有的敬畏，更因为人类复杂的情感和智慧而进一步放大了其中的恐怖之处。
可以说，维克托没有当场吐出来已经是一种意志坚定的表现。况且，此番劫后余生对于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直面战斗和死亡对于个体意志力的培养有着不容小视的推动作用，这个在伊恩前世的游戏中很有可能丧命于此的矮胖年轻人经此一役，未来即便成长为克伊尔那样的大商业也大有可能。
“维克托先生，”克里斯看到篝火旁瑟瑟发抖的维克托，不由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已经结束了。”
“啊……多谢，克里斯大人……”
感受到肩膀上的大手传来一种温润如水的暖流，顷刻间便传遍自己的全身。维克托知道，这种美妙的体验是因为这位护卫队长在用他的战气为自己驱散由恐惧而扎根在内心深处的寒意，不由得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同时不顾牙齿打架地道出自己的谢意。
战气作为人类肉体中诞生的奇异能量，其根本的性质里就蕴藏着大量的生命力，这也是为什么实力越强大的战士寿命就越长——对于战士而言，即便曾经受到过足以致死的攻击，只要能够突破极限，达到更高的生命层次，那躯体也会随之趋于完美。这也正是探索出战气的先人为后辈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一条适合绝大多数人类的进化道路。
——自黄金之民销声匿迹，白银种族隐没世间，原本最为弱小的人类能够建立起辉煌的文明，开创黑铁纪元，正是得益于战气的发明。
“伊，伊恩先生！您也来了啊……”感觉好多了的维克托看见跟在维克托后面的伊恩，不由开心地说道。对于他而言，他并不希望这个实力强劲的年轻人战死在这个可怕的战斗中，哪怕对方并不会加入到商行之中。
大概就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吧，虽然维克托并不清楚对方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
感受到维克托的善意，伊恩点了点头，依旧保持平静的模样。
“……你们这是？”
善于察言观色的维克托发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表现，不由得疑惑道。
“啊，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克里斯打了个哈哈，说道：“伊恩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克伊尔大人，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还要麻烦你去通禀一声！”
“哦哦，明白了，我这就去！”
维克托连忙爬起来，手脚麻利地爬上了克伊尔的马车，片刻过后，他又以和他身材完全相左的灵活，轻巧的跳下马车，向伊恩躬身示意，道：“伊恩先生，克伊尔大人让您进马车说话。”
“多谢。”
伊恩道了一声谢，轻松一跃，便上到了足有半人高的马车上。
克伊尔乘坐的马车比普通的拉货马车要宽上一半，马车的外壁是用掺杂了魔法材料的混合金属打造而成——这种混合金属材料需要复杂的炼金过程才能制造出来，一般来说，会用在珍贵的魔法武器的打造中，其价值可见一斑。
近距离观察之下，刻印在马车车身上的符文序列隐隐可见，并且相互连接组成了一个繁复的魔法阵，这种刻印在多个平面上的整体魔法阵并不是随随便便都可以布置出来的，伊恩可以想象得到，那位为马车布置魔法阵的大法师至少烧毁了自己一成以上的脑细胞。
光是上车前的粗略一扫，伊恩便可得知，光这些外部材料和魔法阵的消耗，这辆马车的造价恐怕就已经不下万金。
推开车门，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炫目的金光，伊恩眯了眯眼，才适应了马车内的亮光。
虽然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当伊恩看清马车内部堪称金碧辉煌的布置后，还是忍不住啧啧称赞。
“至少二次扩展的半恒定空间魔法，兽人荒原出产的夜明珠，奥金山脉的冰玉石料，风暴海的七彩珊瑚……这幅油画恕我眼拙，看不出来是哪位大师的作品，不过这镂空的黄金画框，仿造精灵工艺还是仿得蛮像的。”
马车中，原本躺在宽大舒适的沙发床上喝着鸡尾酒的克伊尔听到伊恩的夸赞，顿时眼睛一亮，坐起了身，喜笑颜开地说道：“伊恩先生真是好眼力！没想到先生年纪轻轻，不但实力强大，眼光还如此出色！这幅仕女图正是在下拙作，先生真是谬赞了，啊哈哈哈哈……”
伊恩翻了翻白眼，他随口说了声大师，没想到这凑不要脸的大胖子居然就这么对号入座了！不过，看到对方的态度，他也不客气，随手关好车门，便走到马车里实际比外观大上几倍的房间中央，在克伊尔对面的水晶茶几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心情大好的克伊尔连忙从身边的酒柜中取出几瓶上好的佳酿，顷刻间，随着他的胖手上下翻飞，竟熟练地运用金属打造的调酒器，调配出一杯色彩明艳有如燃烧火焰一般的鸡尾酒倒入高脚杯中，再插上一片冰镇柠檬片，这才将酒杯推到伊恩面前。
“火焰情人，伊恩先生，请慢用。”大胖子满脸堆笑地说道。
“真没想到，克伊尔大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伊恩捧起酒杯浅尝一口，顿时一挑眉头赞叹道。
克伊尔所调制的这杯鸡尾酒不光品色上佳，酒液入口后那种辛辣中带着清甜馥郁的独特口感更是让伊恩挑起了大拇指。如此精湛的技艺放在帝都的夜店里那些招牌调酒师身上倒是还说得过去，但是，恐怕谁也想不到一个圆滚滚的大商人能有这样的手艺。
“承蒙夸奖，一点点私人爱好而已。”克伊尔满脸得意地谦虚道。
对于这个大胖子的脸皮厚度，伊恩心里也算是有了底。他放下酒杯，正色说道：“克伊尔大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伊恩先生，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在下早已洗耳恭听。”
不理会对方讨好的姿态，伊恩径直将黑袍包裹打开，连同其中包裹的断手一同摆在了精致的水晶茶几上。
“嘶……”
突然地看到这么一件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血腥物件，即便以克伊尔的定力也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当看清楚断手上那明显的环蛇标记时，克伊尔的胖脸终于阴沉了下来，说道：“没想到，他们真的追了过来！”
“照克伊尔大人话里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早就知道了这种危险敌人的存在？”
“额……”
“隐瞒信息在雇佣条例中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哦，克伊尔大人。”伊恩平静地叙述道：“尤其还涉及到帝国严令打击的邪恶组织，我有权就此发现向公会和帝国方面申请调查。”
“请消消气，伊恩先生！”克伊尔擦了把汗说道：“我的确事先知道一些消息，但是并不是刻意隐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您的苦衷我没有兴趣知道，克伊尔大人。我只想提醒您，您的苦衷害死了很多不知情的冒险者，”伊恩打断他的解释，同时看了一眼断手，补充道；“如果不是掌握了一点保命的小手段，估计现在我也应该被记录到这次阵亡名单上才对。”
“……”
正所谓闻弦知雅意，混迹商场多年的克伊尔经过这番对话之后虽然汗流不断，但是他已经断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那种愣头青，否则的话，他只要收好这种明显的证物交给官方就行，哪还需要特地跑过来找自己！
“伊恩先生，对于这次雇佣我很抱歉，到达路易斯堡以后我会向冒险者提交申请，更改这次任务的等级，同时补偿所有人双倍的任务报酬。”克伊尔擦着汗说道：“同时，我谨代表金橡叶商行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帮助我们击败了敌人！为此……”克伊尔低下了脑袋，似乎想了又想，良久才抬起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为此，您可以向本商会提出一个合理范围之内的要求！我承诺，只要在商行能力范围之内，同时不违反帝国的法律，我们将倾尽全力为您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