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死鬼
NY市是个有历史的城市,二战时期这个城市曾饱经炮火的摧残,然而现在已经发展得非常好,妥妥的现代化都市。
从市政府前的街道一直走,左转会到达慰安妇纪念公园,公园的入口有慰安妇铜像,两把椅子,一把空着用于照相,一把坐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铜像,冬天了,竟然还有好心人给少女铜像戴上了毛织帽子,围上毛织围巾。
公园是为了悼念二战时期的慰安妇,铜像是以艺术形式表现残酷的历史。公园里的树到了冬天,差不多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
穆杉沉默着,一路穿过公园,到了友邦路。
友邦路477号......穆杉停住脚步,有点无力地抬头看着那不吉利的门牌号,心想,是死翘翘吧?
为什么要听话地过来上班呢?明明知道那个叫酉阳的人很有问题。
穆杉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因为她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晚上不想再吃方便面;因为她的毛衣和围巾都起球了,鞋子还是春秋的薄款;因为她觉得如果她不来这里上班,事情一定会更糟。比如,她能看到一些东西,却没有任何对付鬼魂的经验。
那个酉阳,看上去就很牛掰不怕鬼的样子。她哪里有资格去拒绝这样一份工作?
何况眼前的一切,都……还算正常。
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现代化楼房,咖啡店是单独的一幢复古小洋楼,外墙布满已经枯败的爬山虎,一楼有个大大的窗户,却也被爬山虎覆盖了,正门是玻璃门,门上有一块牌子,随意地写着“彼岸咖啡店”几个略显潦草的字,似乎不是什么楷书宋体的打印版......
门外有个小庭院,长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差不多叶子都掉光了,也就枝头剩了几片。
小庭院里落了一地金黄色的银杏叶子,没人收拾,有些浸润了雨水已经开始发烂了。
院子里还有其他一些不明绿色植物,右边有个划线的车位,左边空地摆着些桌椅,以及一顶咖啡店特有的咖啡色遮阳伞,只是庭院疏于打理、杂草丛生,二楼则有个小阳台,屋檐下摆着一张铺着羊毛毯子的藤编沙发椅子和一张普通的木头椅子,主人似乎喜欢晒太阳。
然而,总的来说,这个咖啡店看起来很破败,似乎也没有什么生意……
怪不得酉阳说,如果可以提高咖啡店的盈利一半以上,就告诉她事情的某些真相……
“你就是穆杉?”
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穆杉回过头,却是车上阻止她的黑衬衫三无青年。
嗯,三无,无口无心无表情,特别是他面无表情地手插裤兜看着穆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棵小草、一颗路边的石头。
穆杉点了点头。
“进来。”三无青年推门走进了彼岸咖啡店。
玻璃门推开的时候,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个古铜色的小风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就挂在门的上方。
穆杉深吸了口气,紧跟着青年走了进去。
里面,首先入目的是一个咖啡柜台,咖啡色格子门帘遮着后边的空间,然后是一些供客人坐的木质桌椅,一个小楼梯靠墙通往楼上,没什么特别的。
“你今天打扫一下一楼。”青年淡淡说完,就走上了楼梯,似乎不打算再搭理穆杉。
“等等……那个老太太会怎么样?”
青年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生病,死亡。”
穆杉心里十分不安:“她……会死?既然你可以看到,你一定有办法让那个老人,那个趴在她背上的老人离开对不对?”
青年似乎有些不耐烦,靠在楼梯边上的咖啡色复古瓷砖墙上,用冷淡的语气说道:“她本来就活不久。这是个巧合,她的死亡,还能拯救一个无法投胎的灵魂。很划算。”
穆杉竟无言以对。她还是不甘心:“可是背着个鬼啊……总是不一样的吧。没办法让鬼离开吗?”
“……愚蠢,你赶走他,难道让他祸害其他活得更久的人?”
似乎也很有道理,但是又有哪里不对劲,穆杉有些沮丧地说道:“那我们为什么要看到啊?看到的意义是什么?又不能帮助别人……”
“意义?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青年转身往楼上走去,目不斜视地说道,“看到就是看到而已。意义,不过是人类自己的想象。”
穆杉沉默了。
青年已经去了楼上,她想了片刻,只觉得心里很乱,对着楼上喊道:“难道对你来说,活着也没有意义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难道,都没有意义吗?那人为什么要活着?
穆杉记得,以前在贴吧里看到有人问这个问题,二楼有个回答被称为精辟解答,说的是“目测楼主刚撸完,大家别理他”。
穆杉牵了牵嘴角,无力而勉强地摇头笑了笑。
这一天,在节气上是小雪。有太阳的时候比较暖和,起风的时候,会冻红鼻子。
这一天,酉阳开着一辆白色桑塔纳回来的时候,对干净的环境很满意,特别是门帘后原本布满灰尘的小厨房如今竟然变得可以下厨了!
酉阳大呼惊艳后,就和穆杉签订了用人合同,穆杉也就正式成为了彼岸咖啡店的员工。
彼岸咖啡店的老板是酉阳,一个长相讨喜的阳光少年,然而常常忙于卖保险,有时候在店里也向客人卖保险,据说是为了挣钱,偶尔似乎也为了把妹。
对此穆杉是很无语的,因为咖啡店每天一两个客人,完全就是因为他不好好经营,一有空就只会在楼上晒太阳,或者就是在楼下敷面膜,据说是因为冬天需要冬眠,美貌需要养护。
而彼岸咖啡店的另一个奇葩员工,不,与其说是员工,穆杉觉得不如说是二老板,因为他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只是坐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也不知道在干啥。
偶尔会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候是一点爆炸声,然后整个楼房都会震一震,有时候又有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但是他偶尔会拿着看上去很美味的甜点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放在楼下的玻璃柜里。
似乎他只是在里面做甜点……
穆杉觉得这个二老板的房间是整个咖啡店最危险的地方!
甜点似乎很好吃,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人来买,这是这几天来唯一的客源了,可甜品却卖得很便宜。
有一个很老很老的和尚,每天晚上都特意来买芒果慕斯吃,这让穆杉感到十分惊讶和印象深刻。
对了,酉阳说,二老板叫柳。柳,这个名字却是意料之外的婀娜多姿。
咖啡店的一楼前面是咖啡店,后面是厨房。
右侧的墙壁上装了个电视,有时候,酉阳会在楼下坐着看电视傻笑,而柳则坐在附近安安静静的看报纸,常常还会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二楼则有五个房间,两个朝阳,两个向北,一个向东,呈回字形分布。
朝阳的两个房间中间是个小走廊,通往阳台,有个玻璃门。这两个房间是两个老板的住处,穆杉选了向东的那一间,第二天就搬了过去,这个房间比较靠近酉阳的房间,离柳的危险房间最远。
向北的两个房间空着,酉阳说,一个是客房,一个是库房。
库房也靠近穆杉房间,房间里有几排架子,倒是有不少咖啡豆和茶叶。
库房中间被厚实的墙隔断,墙上还有一扇上锁的小铁门,不知道门后是什么,酉阳告诫她不要进去那里。她不禁吐槽,一来,她完全没有兴趣进去,二来,那也得这个门是开着的或者她有钥匙才能进去吧。
接下来的这几天,穆杉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人里,有没有别人看不到的。毕竟,她每天都被指使着打扫卫生、收拾东西、泡咖啡、做饭……即便店里完全没有一个客人的时候!
总之,她简直就是个忙个不停做家务的女仆,丝毫没有时间去思考如何提高咖啡店的盈利,或者了解一下咖啡店客人少的原因。
至于老太太的事情,酉阳说,那个老头是一年前突然发病死在公交车上的,困在公交车上一年了,因为灵魂本身很弱,只有碰到寿命将尽或阴盛阳衰的人才能跟着离开公交车。
即使没有那个老头,老太太也没多少寿命了,所以这是老太太用自己的死亡做了好事,不亏。
酉阳还奇怪地说,老太太的户籍是另一个区的,让她别多管闲事。
这件事就那样过去了,三天后的早晨,有葬礼队伍从咖啡店门口路过,穆杉没有去看是谁。
但她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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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阳光很好,天蓝微风。在南方来说,这样的天气呆在屋子里是冷的,但是却十分适合晒晒太阳。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酉阳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喝着一杯多加了牛奶和糖的摩卡咖啡,眯眼晒着太阳。穆杉在楼下除着庭院里的杂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杉杉,你觉得呢?”
穆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柳说,看到是没有意义的,意义是人类自己的想象。活着,大概也是没有意义吧。”
“那个没有感情的家伙,当然会这么说……”酉阳喝了一口咖啡,笑道,“不过,他说的本没有错。”
“你也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吗?”穆杉有气无力地拔了一根杂草。
“不是的。”酉阳将咖啡喝完,走到阳台扶手边,眯眼享受阳光,顿了顿说道,“真是个美好的世界呢……一个人出生,是因为无数的巧合。所以,人的存在本身真的就只是个巧合而已啊。人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所以,人一出生,就不可避免地改变着这个世界。”
穆杉一脸懵懂:“难道我们活着是为了改变世界?这么高大上……”
酉阳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人存在着,就会推动世界的变化。这是人本身存在的意义,却不是活着的意义。一个小小的人活着的意义,本身是没有的。因为……”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亚麻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如最闪耀的金子。
“因为,你活着的意义,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啊!”
穆杉好像明白了什么。
世界上没有人逃得过死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报效国家;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帮助他人;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变得富有;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实现梦想……
世界是残酷的,却又是自由的。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决定你活着的意义!
穆杉挠了挠脑袋,拿着一把杂草站起身,她身上的咖啡色围裙上沾了不少杂草碎碎。她在思考。
却只见酉阳理了理头发,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得意地说道:“如何?是不是很有哲学家的范儿?有没有被帅一脸?”
“有,但在你说这句话之前……”穆杉一脸黑线。
她顿了顿又吱唔道:“那个……酉阳……”
“嗯?杉杉是要表白么?”酉阳笑得像朵花。
“额……我想说,这双眼睛的意义也是自己决定的吧?”穆杉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么,我想用这双眼睛去帮助别人,如果我还在公交车上,我现在会选择去让那个老太太离开座位。我不会害怕了,因为这就是我赋予我这双眼睛的意义。这就是我赋予我自己人生的意义。”
酉阳的双眸在阳光下闪现出一些柔和的亮光:“即使你会死?你也不怕?”
“……不怕,就像你说的,谁不会死呢?”
穆杉豪气万千地说完这句话,看到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咖啡店门口,就那样在玻璃门后静静地看着她。
他今天依然是一身黑衣,依然是冷俊的眉眼,依然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他微微张唇:“还是……一样的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