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不仅仅是感动,那是什么?
唐学高的目光越过一座座高楼的楼顶,望向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儿所在楼房的方向,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高材生廖灵薇不知在那栋楼里忙着什么。
此时,他那颗已经彻底冷漠的心底竟然有一丝暖流在涌动,忧郁的目光里,也有一星火花在跳跃。
是何时孟光接了鴻梁案?唐学高也说不清,也许潜移默化中,自己早就对廖灵薇有了情意吧。
他只知道,从那以后,他看廖灵薇的目光里也有了温馨。
只是他自惭形秽,廖灵薇是学校的第一校花,她出身书香门第,又是他们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高材生,是高傲的公主,自己只是一个小工人家庭的穷学生,配得上她么?
廖灵薇太优秀了,与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榆木疙瘩的唐学高即使心里长出了爱情的嫩芽,也不敢让爱情之树蓬勃生长。
所以,直到大学毕业了,唐学高也没勇气表白。
如果唐学高不是有着一颗玻璃球一样脆弱的心,面对廖灵薇那热情似火的爱情,早就驱散了心底那忧郁的阴霾,他也不会跑到这座21层高的楼顶准备走极端之路。
唐学高的自卑感和自尊心都特别强。
一个月前他们还时常保持联系,两年前廖灵薇已经工作了,她考上了公务员,在市政府网络科工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廖灵薇竟突然间不跟他联系了。
他自然不会联系,一是性格使然,二是猜测女孩已经找到男朋友了,因此将他忘了。
他还在为工作和菲薄收入而忧心如焚,而且,他也没想过他与廖灵薇会有什么结果,因此,这件事并没有十分影响到他。
他渐渐焦急起来,找工作的一连串的不如意沉重地打击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他灰心丧气,大学毕业时那股喜悦一下降到冰点。
三年来,有时候他不得不从事简单劳动,去建筑工地搬土运砖,去餐厅里端盘子,去超市里做搬运工。
他也从事过复杂劳动,在饲料公司做营销。
做营销工作需要口若悬河的口才,需要一见如故的交际能力,可这都是他的短板,他既呐呐于言谈,更惶惶于交际,这自然出不了业绩,没干多久,他就被公司辞退了。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份与他的专业稍稍对口的工作,就是现在这家网络公司做杂工。
他每天重复着打扫卫生、为来访者添茶倒水、为公司采购物资,有时还要充当搬运工,间或也会为出了问题的电脑做做维护。这是一份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作,因此,工资也不高。
他回蓝江市已经三年了,已经换了不下十份工作,可每一份工作都干不长久。一是他的工作不能出彩,太过一般,二是他的性格也不讨上司和同事们的喜欢,他永远阴郁着一张脸,很少有笑容,就像心底里填满了不如意不酣畅不痛快的事。
更让他不如意的事是他的工资一直处于低水平,他现在每月也仅仅只有区区3000元,与门口做保安的工资差不多,公司里其他同事谁都比他高得多,这不但让他的心理极不平衡,也与他的做白领赚大钱的期望相去甚远。他不但不能奉养父母,甚至有时连维持自己的生计都有问题。
开始因与人合租住房还好一点,可同居者因为他的习性,不要多久就会离他而去,谁能够老是面对着一张苦瓜似的脸,与个哑巴似的人常住在一起,没人能适应得了他的性格。
他只好一个人租最便宜的房子,就那样每月也得700多元的租金,因此,他只得吃最便宜伙食,他的晚餐基本是快餐面,就连手机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他唯一的奢侈品是穿在身上的皮质风衣。
那件风衣还是廖灵薇送的。
那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廖灵薇见唐学高身上穿的基本就是那两三套地摊上买来的大路货,以前廖灵薇也送过他衣服,但被唐学高拒绝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常融洽了,基本上廖灵薇想干什么唐学高都会听她的。
在超市廖灵薇挑选了一大堆商品,诸如西装皮鞋休闲装等等,还特意给他挑选了这件皮质风衣,他觉得唐学高穿皮质风衣特别酷。
你别忙活了,买了我也不会要。唐学高冷着脸说。
知道唐学高秉性的廖灵薇拿他没办法,只好拿着这件皮质风衣可怜巴巴地望着唐学高说,这一件你一定要收下,我想你能记得我。
看着廖灵薇殷切期盼的目光,唐学高不想廖灵薇太失望,就收下了这件皮质风衣。
想到这些温馨的往事,唐学高心中更是涌上一股苦涩,因为现在他又一次面临重新择业的危机。
今天早上一上班,部门经理通知他,叫他去财务部一趟。
这样的境遇已经不止一次了,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他又一次失业。
他没有去财务部。从公司出来,就来到这座写字楼的顶楼,一上午就站在顶楼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神情忧郁,两眼空洞无神地望向远方,一动也不动。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唐学高是深深体会到了。唐学高以前还是有着宏图大志的,只是在现实生活的打磨机下,他的宏图大志早已经一点点地被打磨殆尽,尤其是现在,使他对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信和勇气,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令他无比地失望,他没有想到,他一个大学高材生,如今潦倒落寞到要为生计而奔波。
他自卑已极,颓废已极,绝望已极。
他双手从风衣口袋里抽了出来,掏出那部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手机,给父母亲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父亲疲惫的声音时,他没有说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人世间他现在没有可留恋的了,唯一的牵挂是父母,可自己活着就是父母亲的拖累,自己不拖累父母,父母晚年也许会过得好一点。
父亲在电话的那头问,你还好吧。就不言语了。父亲的话语永远是那样简约,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只知道工作,他将他对妻子对儿子对家庭的爱都浓缩在劳作里。唐学高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不使父亲察觉到他的异样,说道,还好。
他要母亲接电话。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唠叨,叮嘱他要爱惜身体,要听领导的话,工作不要太拼命了,要吃得好一点,要与同事搞好关系,如果没有钱了就打电话给家里,家里给他寄……
他忍住没有哭,只是连连点着头说,好,好。
打完电话,他在心底里说,爸爸妈妈,请原谅我吧,我好苦闷啊,我天天在生活里挣扎,我天天失眠,我时常做噩梦,我实在是受不了,我已经累了,我好想休息了,请你们原谅我吧。
他面向父母所住的方向,推金山倒玉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向着父母亲所住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了起来,向着楼顶边沿,继续一步一步走去。
楼顶边沿越来越近,距离死亡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累了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没有丰富多彩的人生,这样的人生不值得留恋,这样的人生太没有价值太没有意义,还不如不要。
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他不再往后看,后面已经没有他所期待的美好。近了近了,已经可以看得见楼下马路上忙如蚁的人流,只要他再跨出一步,他就会像一只鸟儿或风筝一样,轻轻松松地在蓝天白云间飞翔,飘飘荡荡地飞向那极乐世界。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楼顶边沿的台子上,当他距离那远方极乐风景当真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的那部二手市场淘来的华为手机响了起来:大哥,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