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权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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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章四十 天亮请睁眼(二)

维伦的话语痛苦而坚决,但可可却突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她不知道要如何接上他的话。

也许应该说一句“恭喜”?

但维伦的眼神里明显没有喜悦。

也许应该像父亲当年安慰自己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的,我陪着你”?

但自今日起,她愈发感觉他虽然近在咫尺,却比谁都遥不可及。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知道陪在他身边的人永远不可能是自己。

她以为自己过去的经历已经足够的坎坷崎岖,却发现维伦藏着的心事,比起她来只多不少。

她实在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俊逸洒脱的少年,究竟是怎样挣扎着,从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步步地走到现在的。

维伦接下来的话语却更加令她错愕不已。

“可可·罗切斯特,”他严肃而真切地看着她的眼睛,叫出了她的全名,“我从未有过感情的经历,也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如果我不姓梅瑞狄斯,也没有肩上那些沉重的担子,或许……我们……”

少年老成的他,第一次表现得像个青涩的男孩子。可可的只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摸不准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欣喜若狂,还是怅然若失。

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维伦又接着令她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累。”

可可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见他的脑袋枕在了她的膝盖上,很快便睡熟了过去。

他真的很累。

若是以往,她真的不敢想象像维伦·梅瑞狄斯这样的人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像个婴儿一般地在她的身边熟睡过去。

不过这令她很开心。没错,这证明他信任我,难道不是吗?

看着在睡梦中露出浅浅微笑的维伦,她的脑海中突然间涌现了一个莫名的冲动,随即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便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维伦灿烂的银色碎发很明显涂了发油,摸上去很顺很滑很舒服。可可很好奇,如果他在此时醒来,看到这样的一幕,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但她还是很快缩回了手,一动不动,甚至悄悄地降低了自己呼吸的频率,生怕稍不留神就把他惊醒。

虽然熟睡的人是他,但她总觉得在做梦的其实是她自己。

布里埃纳军校的雾气于翌日散尽,焦头烂额的学生们终于迎来了又一个周末。尽管如此,可可这天依旧起来得很早,因为她和楼友约了一块儿去军校的餐厅吃早饭。

在楼下等了很久,可可都没有见到楼友的身影,她知道那位赖床的姑娘很明显又把之前的承诺忘在睡梦之中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定自己一个人去了。

可可的宿舍在西塔楼,与维伦所住的东塔楼遥遥相对,这就意味着,她住在离学校餐厅最远的地方,每一次要到那边,都得途径长长的走廊并横穿诺亚广场。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西塔楼的宿生都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不过当可可行走到诺亚广场旁边走廊的拐角处时,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人身披带兜帽的斗篷,有着一双犀利的灰眼睛,正是那天在诺亚河畔,将叔父的信件亲手交给她的那人。

“我觉得你有必要再多了解一些真相,”维托·布亚诺开门见山地说道,“比如,关于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可可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夹杂着一丝困惑,一丝急切,但显然不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但维托·布亚诺明显不以为意地接着说道:“你叔父告诉我,你父亲当年被依军法处以死刑,并非罪有应得,而是遭到了他人的陷害。而这个人想要杀死你父亲的根本原因,在于你父亲无意中获悉了他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之前不是说过,”可可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反驳道,“源自于大人物的怒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扑灭的?这样的秘密,就算你告诉我,我也无能为力吧!“

“以前的确是这样,”维托说道,“但当大人物从神坛上坠落之后,机会也就来了。”

“你是说——”

“——没错,”维托仿佛直接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即把一个信封递到了她的手上,“这里面装着的,就是你父亲当年在军队里获取的如山铁证。他在临死之前把它托付给了你叔父,只希望真相能够有朝一日大白于天下。

“但是,你的叔父也没有逃脱魔爪。他的死亡看似是因为债主的追债,实际上其远远没有浮于表面的那般简单。”

“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何不在上次见面时就直接把证据给我?”

“这是在为你考虑,”维托的声音突然间变冷了几分,“前几天你就被那人牢牢地盯在眼皮底下,还指望用这些罪证揭发他的罪行?”

可可被他的冰凉的目光盯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所以……你现在把这些东西给我,”可可眉头微皱,如是说道,“是希望我现在去揭发萨拜……那个人的罪行?”

“这取决于你,”维托耸耸肩,“看你对于你父亲的遗愿,究竟有着怎样的态度。”

话音落罢,他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可可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走廊之中渐渐远去,心跳加速之间,缓缓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随即她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信封里装着的是两张泛黄的纸。

第一张是一份军令,上面仅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原地待命”,签署人是“昆廷·萨拜因上将”。在纸张的一角有一个古朴的纹章,赤色的夕阳映衬着玄色的长矛,其下则用花体字母写着“落日先锋”几个字。

第二张是一封血书。

纸上的鲜血早已凝固成了深色的血痂,虽已年代久远,但无形中的透露出的腥风血雨,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写这封血书的人署名为“埃迪·墨菲”,整封信以愤怒而绝望的语调,描述了整支军队遭到王国当局的陷害最终导致全军覆灭的过程,冤屈与怨气弥散在字里行间,使得可可仿佛看到了沙场上的白骨与鲜血。

在此之后,则是上百亡故沙场的战士们用鲜血签下的姓名。

她突然间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一个人置身在诺大的冤情面前,实在是势单力薄。

随后,她很快注意到了“墨菲”这个姓氏。

她想到了维伦·梅瑞狄斯昨天难得一见的疲态,还有他那双被忧郁所充斥的蓝眼睛。

星光自天边挥洒而下,把她纤瘦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这一刻,她脑子里闪现过了很多人的身影——比如她的父亲和叔父,比如校长昆廷·萨拜因,比如刚刚出现的维托·布亚诺和她念念不忘的维伦·梅瑞狄斯。

他们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存在。

但仔细回想起来,他们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可可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