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战后初缓
善良的人们，背负着痛苦和困扰。
正文
“来，把药吃了。”
手术室内，魏晶羽借着一小段空隙甩向坐在角落里的泽沙尔一盒消炎药，同时目不转睛地操纵着手中手术刀——原本这种地方她是不可进入的，但邻床刚刚为赵啻贤做完了手术，无暇照顾，也就只好先让她过来帮忙了。
反正赵啻贤的命，再那么瞎整一下又死不了！
开玩笑的，这仅仅是她的一种恶趣味念头罢了。她知道，看似大条的泽沙尔实则比每一个人都要周到。
这种工作普通的手术机器人是胜任不了的，那需要比钢铁和电子元件超出百倍的细腻与最敏锐的判断力。她的两只眼睛此刻已然紧紧地聚焦在了面前不到十公分处，刀尖前的那一抹黑——这是最后一枚弹片，同时也是最难取出的一枚弹片，它正在随着心脏的跳动缓缓起伏。
泽沙尔也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两手则打开包装盒，看也不看就往身旁坐着的赵啻贤嘴中塞，连赵啻贤被药盒插了左眼都浑然不知：“嗷嗷嗷！泽沙尔松手啊啊啊！”
“嘘。”
赵啻贤并不算大声的惨叫，换回的则是泽沙尔一本正经的神情。那双平时活泼无比的粉色双瞳此刻透露出的目光，此刻只剩下了百分之百的专注。赵啻贤知错地点了点头，用舌头将药片卷入口中，再悄悄地咽下。他其实并不介意眼睛被插，伤势在蛹中恢复得差不多，刚刚做的仅仅是辅助性恢复手术而已，他只是想活跃一下手术室压抑的气氛而已。
不过这确实是他的不对，在钟表中流淌着的每一秒都绝不容许有半分的杂音。好在魏晶早已进入到了另一个境界，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
叶冉一声不吭地在深度昏迷的郑婷沐身边坐着，十指紧攥住她的左手，生怕严重的伤势再带走她的一丝温度。
这最后一枚弹片不但是扎在郑婷沐的心脏上，更是插在了他的心脏上。
此刻，十二个高清摄像头正在全程转播她的手术，项逸风，觊晓，烛鲤，戚伟商，近乎所有的参加此次战斗的星际联军高层都在关注着这场难度极高的手术——将这枚尖锐的弹片在不划破临近血管的情况下取出，几近于天方夜谭。甚至连她所在的这艘医疗舰都将引擎关闭，以防止有任何外部环境产生一丁点干扰因素。
赵啻贤可以看到，在他被基因力量强化的双眼中，魏晶羽握着镊子与手术刀的手，分明是在不停地微微颤抖，在弹片与血管间徘徊，像个焦虑的孩子。
此刻，连砸落在地上的汗珠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魏晶羽，别紧张，相信你自己。”
医疗总室内，葛福长平静地说道。其实，他的心又何尝不是在跟着手术刀的鳄钢刀锋一同来回颤抖？大厅内，其他人并没有受到影响，工作人员和战士们在紧锣密鼓地清算伤员与损失。只是在另一艘飞船上的厄宏姆建，无心继续浏览手中航校教练手册，桌边由厄斯科奇尔为他沏的茶也早已变得冰冷无比。
魏晶羽，一定要成功。
“科奇尔，厄宏姆建他没事吧？”看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厄丝托丽的语气中有些担忧。自那次在太芷斯特星刺杀赵啻贤的行动之中落败，她便作为战俘留在了地球的军营之中。
诚然地球人并没有给她这些败军之将给予任何优待，但令其惊讶的是，他们也并没有施以暴力的虐待——她现在仍然只是战俘，是没有权利随意进出的，和担任了航校职务的厄斯科奇尔不同，她现在仍然只是战俘而已。
门口负责看管她的战士抱着光爆枪，神情尽被那半透明的深蓝面罩所隐藏。这个家伙不怎么听话，好在识趣，没有抗议或者绝食什么的。时间快到了，赶紧的得把差事办完。
其实，如果不是与厄斯科奇尔的童时旧情，她也不想再在敌国的军营中多待一秒钟。
“没事，他自有他的牵挂。”
厄斯科奇尔微微一笑，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这么远赶过来看我，真是苦了你了。快些回去吧。”
空气变得沉默。在缓缓沉落的星辉斑斓中，两道目光顺着光芒的方向，缠绕交织在一起。
“嗯，再见。”
回到手术室这边，魏晶羽在深呼吸一口之后，闭上了双目。
“电脑太吵了。”
“关了！”赵啻贤用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拔出了电源线，冲魏晶羽会心地竖起大拇指。
“冰柜也声音太大。”
“清除完毕！”
又一个插头被泽沙尔拔下。
“请不要呼吸。”
“啥？唔唔唔……”
赵啻贤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泽沙尔瞬间捂住了嘴巴。魏晶羽睁开双目，那双如同蓝天一般透明，琥珀一般闪亮的眼睛。她的手不再发抖了，仿佛在这一刻，她便是手术刀本身。那起伏挣扎的弹片显然想用诡秘的身法逃脱她的火眼金睛，但奈何黝黑的它自己已被牢牢锁定。
这一刻，只有血流在身体经络中奔腾作响。
魏晶羽伸出了手术刀，划向了那卡死弹片的烂肉。
刀落无声……
茫茫星河之内，声势浩大的星际联军重新启动引擎，一点一点地加速，驶向远方的前哨站，玄武云星带。这片星带不仅是星际联军对仙王座发起进攻的重要前哨站之一，也是古老遗迹与沙场的见证之地。在混鲲的古神话之中，凌霄王殿的五大主神之一，玄武正是在此完成修炼，化为王殿的新一位主神。不过历经了近五十亿年的传说，神话的真实性早已如星尘一般，支离破碎，四散进这星宇之中……
真实才是永恒。
除了神话传说，这里也见证了旧宇宙史中，新兴之族查诺度星国与混鲲的两次大战，那是宇宙力量进一步向今日迈进的里程碑之一。现在，星际联军就要前往那里了！
十二块屏幕的那头，无不是掌声雷动，欢呼几乎要穿透声音的阻隔，传播到宇宙深处去。
“呼。”
手术刀与最后一枚弹片一同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魏晶羽欣慰地笑笑，终于因为瞬间的脱力而没有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去。这枚将灰星医疗舰最高级的医护器械困扰的弹片在，终于被折服在艺高人的手下。赵啻贤连忙一个箭步跨到跟前将她扶住，与此同时，医疗舱也迅速响应起来，机械缝针麻利地给郑婷沐缝合起伤口。
“魏护士，我真是崇拜死你啦！”
如果不是怕事后被厄宏姆建打死，赵啻贤真是恨不得将魏晶羽搂住！两个多小时，无数次下刀，这位自巴塞星起便一心一意为地球军队服务的令人钦佩的白衣天使再一次展示了她高超的医术！
“是魏院长。”
魏晶羽轻敲一下他的脑袋，扶正那副红框眼镜。叶冉微微颤抖着，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郑婷沐的手上。
“扑通！”
如果不是泽沙尔扶住，叶冉这就是五体投地了。他的一头卷发乱蓬蓬的，泪水打转在眼眶之中，模糊了那双浅绿的瞳孔。
“魏院长，我欠……”
“起来吧叶冉部长，这是我的天职。”魏晶羽冲他挥挥手，整个人却是疲惫无比，一把瘫坐在身后扶手椅上。叶冉用力地点点头，一顿一顿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廊处，舷窗外，星宇飞度，寒光似琼浆一般洒满了地板，渲染出清爽的蓝色光泽。
突然，魏晶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推开了已经递到跟前的提神咖啡：“项大队长先前有叫过你们去他的办公室的，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吩咐，快些去吧。”
赵啻贤和泽沙尔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互相对视，然后充满默契地点点头。看到郑婷沐逐渐趋于平稳的心率，叶冉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下来。三人走出了手术室，踏着星光一片，消失在尽头拐角处……
而在十号中型大厅中的光景却截然不同。张冲，堂堂帝龙独立团的营长正在与今天在战斗中新结识的伙计赫尔斐加较量得不亦乐乎。崇拜他的士兵们更是在一旁大声助威，势必要让这位异邦盟友领教领教什么叫做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这场友谊赛，是张冲主动提出的，对方也欣然接受了。
掰手腕，男人间最朴素而热血沸腾的较量，这是最原始的力量的杂糅与碰撞。对方虽然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摘下头盔，但看那隐约显出肌肉的右臂，想必也是一员猛将。
单论声势，现在明显是张冲这头占优势了。可是实际战况，却似乎并没有因为声势浩大而发生偏转。
二人皆针锋相对，张冲暴起的肌肉令人直呼爽快，他可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了。然而，仍由他如何继续发力，赫尔斐加的胳膊却一直不动如磐石，没有一点被影响到的样子。
“好了没？”
“俺的娘……”
“那我发力了。”
“啪！”
只听重重的砸落声，张冲的胳膊被瞬间狠狠掰倒在桌面上。四周一片哗然，每个战士的眼睛都瞪成了鸭蛋。
“啊疼疼疼！”
张冲疼得直叫唤，抽出胳膊一个劲地原地打转。坐在对面的赫尔斐加即使一言不发，脑袋也被头盔遮挡，但想必他是正在偷笑张冲的哑巴吃黄连。让你叫后援团，活该在部下跟前丢脸！
“你你你，你别藏着掖着！有能耐摘了这破头盔，和俺面对面地来场格斗！”
张冲有些恼了，这位来自东北深山老林中的狂野少年还没受过这档子气呢！一些拥护他的官兵也跟着嚷叫起来，势必要看自己的营长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张冲亦血脉膨胀，一股子怒意顺着热腾腾的血流涌上脑袋，虬龙一般暴起的青筋让他看起来更加威武，如同雄壮的巨狼！
我倒要会会你这个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
摘下头盔，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头简洁的紫色短发，与清秀的面容。深蓝的大眼睛似两泓清泉，再一看身材，原来也是远比男子苗条……
等等，这家伙原来是女的？
反应过来的张冲懵了，身后的百十号好弟兄也懵了。张冲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如同冬眠刚刚睡醒的大熊，又像让捅漏了的气球，刚刚憋在肚子里头的怒火也悄悄地泄了个精光，只剩下骨头趁着一身软绵绵的肌肉继续愣在赫尔斐加跟前。
他回过头去，想请求对策，却发现，那些平日里和自己好得穿一条裤衩的弟兄们早早地退到了十米以外。直觉告诉他们，掰手腕可以轻易将张冲干趴下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如果冒犯到了的话……详情参照泽沙尔。
对不起营长，我们会为你收尸的！
“你不是要面对面地来场格斗吗？”
赫尔斐加莞尔一笑，将头盔甩出，稳稳地插在衣架上。
“俺，俺不打女人……”张冲索性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砰！”
一声沉闷的重响，拳头狠狠地轰在了张冲的脸上，几乎要把他的脸盘轰扁。这位体重将近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瞬间被打飞出了五六米远，栽在大厅的沙发上。他的鼻子留着两行血，眼睛也一个劲地转来转去，配上光头显得格外滑稽。
“我可打男人，尤其是不尊重女性的男人。”
赫尔斐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扬起了嘴角。
愚蠢至极的地球秃子，说话不过脑袋，活该尝我拳头！
不过……直率，勇敢，我喜欢。
“喂，秃子，我先去看望我的上级了。以后别动不动就嘴欠哦。”抄起头盔，赫尔斐加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帝龙独立团的大厅。平行线不会相遇，相交线注定会分离。可她也许不会想到，不远的未来，二人的命运会再一次，相交在一起。
“营长！营长你没事吧？”
“冲哥！说句话啊冲哥！我欠你的巧克力就不还了啊！”
……
十多分钟后，帝龙突击队的几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除了重伤的郑婷沐需要疗养之外，其他人受的大小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叶冉受伤不小，好在不是要命的部位。但他身子还比较虚弱，需要补充营养。
“张冲，怎么回事，头上咋缠了一圈绷带？”注意到这点，正在椅子上处理统计文案的项逸风不解地问道。
“俺……俺玩火药不小心弄的。”张冲悻悻地咽了口唾沫，轻轻抚摸抚摸那仍微微疼痛的鼻子。
“火药？”
“嗯……嗯对，是火药。”
“下次小心点。”心里头叹了口气，项逸风恢复了正色。他从椅子上站起，审视一圈面前的四人。长桌，电脑，文案柜，茶杯，旗帜，这是项逸风办公室中仅有的物件。身后舷窗外，上古的残骸飞逝而过，无边的星宇一点一点逝去，又一点一点从更远的地方掀开帷幕。
唉，还是年轻。
“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有正事的。矛邱一战失利，我们的损失非常巨大。仙兵已经集结了所有的兵力与资源，势要与我们背水一战……”
“面前是仙王座，身后就是地球与万千个需要我们保护的国度。几十年的战火已经让半壁星空生灵涂炭，我们必须加快结束战争。我想听听面对仙兵的重重壁障，你们有什么意见。”
战斗已经是最后阶段，不能再拖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