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罩:灰烬化至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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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罗宾制服

伦敦之战落败的奥利安狼狈地逃回新创世星。新创世星平静安和,绿意盎然,一如奥利安离开之前宜人宜居,没有沾染一点战争的硝烟。这是新神族永恒的家园,宇宙中的盖亚之梦,绿林青山。

然而奥利安不敢觐见天父,伦敦之战已是新创世星的第三次主要落败,让他颜面尽失。天父一定会羞辱他,奚落他的无能为力。新创世星新神称奥利安为战犬,听起来像是天父从达克赛德那夺来的一条狗。

奥利安双手抱头,又放下。极尽烦躁不安,抬不起头。他在一处黄金喷水池前驻留,又沿着它踱步,甚至把水泼到脸上洗去战争血污,血色染红了池水。奥利安对着池水咒骂,语无伦次。战败让他无法忍受。

有一种办法,有一种办法能彻底扭转战局。

集聚寂寞、疏离、恐惧、绝望、谴责、误解……

使用反生命方程之力。

如果说生命方程是高等有机体的基因组合方式,那么反生命方程就是一切智慧生命的宿敌。它会带给使用者无上的权力,消解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存在与否是哲学命题,而绝对的操控是反生命方程的事实。

许多年前反生命方程被带往地球,新神族忌惮它的力量,就将它打碎,让碎片散落各地。后来奥利安被派往地球寻找反生命方程碎片,碎片被收集殆尽。然而最后一块——自我等于黑暗面,存在于奥利安本人身上。

反生命方程有自我意识,对于善良本分的普通人,它是一个远古传说。在普通人手里,它只是一个漂亮的文物。但在权欲熏心的人手里,它就是权力的象征。有的古代魔物不过是传说,但反生命方程并非神话,而是客观存在。

如果一个人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他必将走上邪恶之路。反生命方程赋予了这种自由,相对于被控制者的不自由,它必定让人堕落。

反生命方程被造出来时,就注入了邪念。它的力量取决于持有者本身的力量与野心,持有者的力量越强,它所能发挥的能力就越强,所能统御的心灵就越多。

随意摆布智慧生命的灵魂,原本即是极尽的邪恶。

创造血痕和萨沙时,杰森就受此诱惑,他本可以操纵智械的心智,让智械永远臣服于人类。奴隶制,是西方世界古老的传统,其思想甚至延续至今。像不死的尸鬼一样阴魂不散,噩梦缠绕。

有的人难以被腐化,杰森非常顽固,被蝙蝠侠训练得内心滴水不漏。如果杰森见着反生命方程,即使它遗落在大路上他都不会去捡。即使蝙蝠洞陨落而他能独自拯救它,他也不会使用邪物之力,他不渴望这种胜利,不,他不渴望这种光荣。

但奥利安不同,只要能在战场上得利,他就会想要使用。反生命方程小心地选择它的主人。

奥利安走进大殿,看见用黑布蒙上的反生命方程旋转在王座一侧,不禁松了一口气。反生命方程让他着迷,而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觊觎反生命方程的力量,将它从他身边夺走。他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愿意失去这泛蓝光的立方体。

他一把扯下黑布,让反生命方程的光芒映到脸上。我的,奥利安心里说,我的宝贝。他让反生命方程悬浮在自己手上,耽迷于它的光泽,仿佛忘却了战败的阴霾。

奥利安想象着自己在与天启星交战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模样,踩着战车,驰骋沙场。就连人类也臣服于他的统御,用绝对数量的汪洋大海淹没类魔大军。光荣归于新创世星,伟大归于反生命方程。

想到这奥利安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他会是绝对的主角,战歌围绕他编写,史诗因为他而传唱。

“你在做什么?”光线步入大殿看见奥利安在把玩反生命方程,他便担心道,“你近来看反生命方程太频繁了,这对你不好。把它放回去吧,奥利安。”

光线是奥利安的挚友,也是战场上的得力战将。虽然奥利安是达克赛德的儿子,但光线从不以异样的目光看他,而是全身心地相信奥利安。然而奥利安沉迷反生命方程一事,让光线大为不安。

“这是我们在天堂之战中新创世星第三次落败了,光线,”奥利安不听劝,背对着光线继续盯着反生命方程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总是战败?因为我们没有必胜的决心,战争的意志。反生命方程选择强者,它选择了我。我为何要藏着掩着,畏惧它的力量,而不能使用它?”

“不是每个人在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后还能抵挡得住权力的诱惑,”光线劝解道,右手放在激光发射器上,今天的奥利安很不对劲,“你已经是新创世星的王了,这种权力还不够大吗?你不需要反生命方程就能赢得战争。要我说,你是最不适合获得反生命方程的。”

“为什么?你想挑战我的王位吗?”奥利安被莫名地激怒,带着反生命方程转身面对光线,他的目光都扭曲。

“因为你太强大了,奥利安。最终能平衡反生命方程诱惑的,反而是无知、淳朴、慵懒甚至有些愚蠢的人,只有这样的人不懂得反生命方程意味着什么样的力量,我认为反生命方程可以交给这样的人保管。”

“你是在暗示你自己吗?”奥利安责问道。

“你可以将反生命方程交给我,我永远不会使用它。如果你不愿意摧毁它,”光线本人是否也中了反生命方程的圈套?他只是说,“我不渴望它能带来的胜利。我认为新创世星本来就能赢得这场战争。”

光线想将反生命方程据为己有,奥利安甚至能听到反生命方程的低语,他警觉。

“奥利安,你好好思考,即使使用了反生命方程,以之控制地球人甚至天启新神的意识,”光线理论道,“以新创世星的能力,并不能统治如此辽阔的边界。我们就只能通过反生命方程控制代理人,再用代理人控制人们。这种结构,只要中间一出错就会崩溃。”

“那是以后的事,”奥利安不认同,“当前首要任务是赢得战争。”

“这是反生命方程在腐蚀你的神智,它对于精神上的摧毁是永久的,”光线仍不罢休,不理会奥利安恼怒的目光,“反生命方程正在把你变成下一个达克赛德。”

这句话触怒了奥利安,尽管他是新创世星的王。但创世新神之中仍有不少神看不起他,亦或惧怕他,只是因为他的血脉,因为他是达克赛德的儿子。

“我以为你是最理解我的人,光线,”奥利安一步一步逼近光线,低哑地说,“但你太令我失望了,你自始至终只是为了从我手中夺走反生命方程。”

“不……”

“你想将反生命方程据为己有,不是吗?”奥利安突然伸手握住反生命方程,全神贯注地开启它的力量,蓝光照亮大殿。

“不!”

盲目的光芒穿透了光线,抹去光线的意识。光线双眼泛蓝,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这是奥利安第一次品尝反生命方程的力量,而这种感觉——好极了。他饶有兴趣地欣赏自己的新作品,再不会反驳他的光线。

“跪下,”奥利安下了第一个命令。

光线颤颤巍巍地单膝下跪,然后再换成双膝跪地。没有人能逃脱反生命方程的力量,连神也不能。奥利安将反生命方程牢牢握在手中。他就是那不死的战犬,新创世星的王,反生命方程的主人。

与此同时,天启星的星舰上没人知晓反生命方程已经启动。天启新神们继续着往日的劳作,胜利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如果每次都要庆祝,那就是天天过节。伦敦的全面胜利少不了卡拉的战功,但狄萨德仍遵命将卡拉锁在带红色太阳光的舱体里,让她虚弱如凡人。

长时间的征战不但让卡拉躯体上疲惫,更腐蚀她的心。达克赛德逼迫她杀创世新神,也逼迫她杀联合军。卡拉没有为自己的不自由而哭泣,但她万分痛苦,说不出的苦涩和屈辱,被困在红色太阳光照射之下更加深了她的绝望。

她就像一个动物一样被关在这。

卡拉跪在隔离玻璃面前,握拳用力地砸,玻璃只发出几声闷响,没有一丝裂纹。联合军士兵的惨叫声,达克赛德的低语像不死的魂灵一样纠缠她。卡拉又砸了玻璃。

“别敲了,女孩,”狄萨德轻蔑地说,他看卡拉就像看一只疯狗,“吾王达克赛德相信你,但我不。我会说是你迷惑了他,如果这上千年来我不知晓他的冷酷。你再敲他也不会放了你。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人质和战俘。”

“我是一个战士,”卡拉愤恨地说,“不是他用来屠杀的工具。”

“吾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再敲我就把你跟类魔们关到一起,你没有了神力,他们也不会温柔待你,”狄萨德威胁道,他是达克赛德手下的折磨大师,负责漫长的拷问。多少创世新神在他手下尖叫求饶,他也不手软。战争需要情报,不只是战士的蛮力。因此狄萨德看不起卡拉。

“你不如杀了我吧,”卡拉挑衅道,她早已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比起为达克赛德征战宇宙,她宁愿死去。

“我也想杀了你,而且我会确保你死得漫长而痛苦,”狄萨德若无其事地说,甚至拔出了挂在腰侧的短刀,欣赏它的利刃,“如果不是吾王执意留你性命,我会让整个地球看见你是怎么死在我手下的,女孩。”

比起被达克赛德操控心灵,卡拉宁愿死在狄萨德手里。

“可惜,你连死的自由都没有了,”狄萨德严酷地说,他收回短刀,扭头去看卡拉,“你是达克赛德的一条狗,一件武器。”

“我不是……”卡拉咬牙切齿地说,“绝不……”

此时达克赛德恰好走进舱室,他要求狄萨德退下,留他和卡拉独自谈话。狄萨德听命离开,没有再看卡拉一眼。舱室里红光刺眼,没有窗。

“当我看见你,卡拉,我看见了一个伟大的战士,”达克赛德与狄萨德不同,他由衷地欣赏卡拉桀骜不羁的个性。一个战士看得起另一个战士。除了卡拉也许久没有人和他灵魂上相似了。他之所以将卡拉关在红色太阳光之下,是为了驯服这匹烈马。

“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卡拉站起平视达克赛德。达克赛德身躯庞大,表皮上覆着石质裂纹,看上去十分骇人。卡拉并不惧怕他,“即使你囚禁我到永远,我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为你而战。你拥有的不过是一个身不得以的囚犯罢了。”

这些话语让达克赛德更为欣赏了,许久没人挑战他,质疑他。卡拉的生命力强健,内心仿佛有一团烈火。这盲目的火光触碰他的灵魂。过往千年的征战仿佛又重新有了意义,达克赛德露出释然的微笑。

“告诉我,卡拉,你从哪而来?”达克赛德耐心地问,确实有了兴致。他想了解卡拉的一切,他想彻底拥有卡拉。

“为什么?我来自氪星,”卡拉不由自主地回答,氪星是她永恒的烙印,永远无法踏上的归途,“但是氪星已经毁了,氪星人流亡至地球。其他氪星人宁愿跟随佐德将军也不会为你而战,达克赛德。”

“我不是在谈论氪星人的武装价值,而是在问你,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仅此而已。”达克赛德少有的温情流露,都给了像卡拉这样的陌生人。平日里他维持着宇宙暴君的脸色,这何尝不是一种不自由?

“放我走,”卡拉的话语不像恳求,反倒像命令。“如果你真的尊重一个战士的价值,虽然我知道……”

“当然可以,”达克赛德打断道,抬起一只手按到玻璃上,“我正打算告诉你我给你的计划。只要你为我赢得天堂之战的胜利,我就放你走。”

“那些人类呢,我作为人质你就不屠杀他们,这条款何在?”卡拉追问。

“我既没有兴趣,也不必要屠杀他们。有人说我是一个暴君,我精通统治的机理,而非毁灭,卡拉,”达克赛德温和地说,甚至不像他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放你自由吗?”

“为什么?”

“自由呵,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它的味道,”达克赛德闭眼又睁开,回忆苦涩的过往,“我想你获得它,或许你就能告诉我自由的感受。我很想拥有它,但是这个宇宙里有就连我也得不到的事。你知道我的第一任妻子苏丽吗?”

“……我曾追求爱的自由,所以我爱上了她,”达克斯的继续道,早已逝去的往事刻在他心上,“但我的母亲因为她会让我变得软弱而杀了苏丽,这就是自由的代价。我又杀了我的母亲。”

“弑母是你的选择,你不过是在找理由推脱罢了,”卡拉指出。

“我命由我不由天,”达克赛德半是坚定半是凶狠地说,“但我后来遇到的每一个预言家都说我被诅咒了。我被诅咒我爱过的人都会死去,而我会死于我与我的儿子奥利安的死斗。我的心脏会被奥利安挖出。”

“也许这就是你征战多年的代价,”卡拉毫不心软。

达克赛德也不愠怒,他近乎温柔地看着卡拉,眼里有汹涌的欧米茄之力。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维度,他会爱上卡拉。

“我不相信命运,”达克赛德恢复理智,话里透着寒意,“所以我杀了所有预言家。卡拉,别让我也杀了你。”

···

伦敦之战后人类世界迅速溃败。联合政府名存实亡,后来能够坚持网络会议的只剩十余个国家,其中还有几个是临时或流亡政府。剩下的,能用电话联系上就不错了。

只剩下中国、日本流亡政府、韩国流亡政府、朝鲜临时政府、印度、英国临时政府、法国、俄罗斯、德国临时政府、美国、澳大利亚流亡政府、拉美联合政府、非洲联合政府和阿拉伯联盟十四个尚且可以称之为国家或政治团体的存在。

“我们的情况十分危急,不但是联合军的溃败,连正义联盟的超级英雄也死伤过半,”神奇女侠在视频连线中说,连日来的作战让她的双眼布满血丝,“我们快要撑不下去了,地球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们建议所有国家朝内陆转移,这或许可以给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美国代表艾萨克·坎宁安在地堡里说。焦虑让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坎宁安一时半载适应不了地堡里的艰苦生活,“绿灯军团在哪?上次布莱尼亚克入侵的时候,绿灯军团赶到,但现在整个地球都要毁了,他们在哪?”

“绿灯军团没有回应我们的求救信息,”蝙蝠侠是会议里最镇定的人,但长时间的工作也让疲惫爬上他的眼角。联合政府里没有人指责他放弃了伦敦,“我个人推断重铸的绿灯军团无法对抗六大天灾,因此他们不愿参战。”

“我认为我们要为最后时刻作准备了,”坎宁安无不担忧地说,甚至是抱怨,“中国有星舰,其他的国家有什么?我们只能尽可能记录和保存人类文明存在的信息,以应对接下来基础设施的全面崩溃。我们可能必须面对地球成为废土这一事实。”

“目前智械的最新型号已经是核动力的了,在断电之后仍能保持多年的续航,”蝙蝠侠安抚众人,网络连接时快时慢,不少国家的代表出现了卡屏,“在断电断网以后还能尽可能地保存文明重建所需的知识。我们已经让智械们保存人类文明的技术成果,以帮助我们度过战后的黑暗时代。”

“黑暗时代……”英国代表帕特里克·摩根爵士叹气说,“文明倒退,生活艰难,大瘟疫大崩溃的时代。如果我们能活到战后,如果天灾能留下足够的人口。不然重建文明很难,蝙蝠侠,我对此不抱希望。”

“我们不轻言希望,”中国代表张军答道,转而对美国代表说,“坎宁安先生,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提醒你,也希望你能联系卢瑟总统。中国的智械检测到美国黄石公园受太平洋板块运动影响有大爆发的倾向。”

与会代表都倒吸一口冷气。但坎宁安面不改色,因为他们早已知悉。

美国西海岸,亦或说整个西部已经失去了战略价值,旧金山和洛杉矶都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西雅图和硅谷的高新技术产业已经转移完毕。黄石火山喷发后整个西部地区将会出现一个天然防线。为了不引发恐慌,美国政府选择了隐瞒民众。

“感谢你的提醒,张军代表,”坎宁安虽然拒绝但不失礼貌,“联合政府会议只作为内部参考,所以我希望与会代表们不要因此而恐慌,也不要外传。美国会处理好黄石火山可能的喷发造成的灾难。”

视频会议就如此地徒劳无功又不欢而散,除了绝望,就是窒息。人类文明悲壮地走向黄昏。星舰人类的曙光刺破黑暗。

经过多月的组装、测试,三艘星舰已经装载完毕,由聚变引擎和跃迁引擎共同驱动,可跨越恒星系的远航。曙光五号、双子星号和洪荒三号将分别飞往比邻星、天狼星和巴纳德星。其中舱体最为庞大复杂的主舰是曙光五号,它在等待它的舰长。

李维站在星舰制造厂里仰望三艘巨舰,心中难掩激荡,这是人类文明最黑暗的时代,也是星际大航海时代。地球文明走向终焉,星际文明自此诞生。没有人能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独自存活。

李维手握着一份星舰人类的名单,一个接一个地读下去。他们是人类之中最为智慧的工程师和科学家,过去的几个月都接受了体能训练,以便适应星舰上的艰苦生活。大多数舰员是中国人。

双子星号和洪荒三号的舰长她都认识,也是她在军中的挚友。唯有曙光五号舰长那一栏,被超人用潦草的字写了杰森·托德。

她只知道杰森就是红头罩,也有出席联合政府的会议,红头罩也被联合军用作给士兵打鸡血,注入虚假希望的工具。李维不禁怀疑杰森能否带领星舰人类,在孤独的深空中坚定前行。舰长之位太重了,甚至能决定人类文明的生死。

“杰森·托德,”李维默念,用手划过杰森的名字,“我希望你准备好了。”

只有蝙蝠侠知道,杰森还没准备好。

一个星舰人类的舰长,理应再无对地球的念想。不然在比地球更残酷的太空里,他的软弱会让他返航。绝不返航,这是对星舰人类铁一般的命令。杰森脑中必须刻进人类必败的思想钢印。

只要一想起地球,他就会想起心中的空洞,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爱他的人,没有期盼他返航的人们,没有恶贯满盈的罪犯。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样的人配带领人类走向群星,只有这样的人能开拓银河帝国。

杰森的心里有太多的眷恋和依赖,尤其是对蝙蝠侠,甚至有超越了生死的感情。他一厢情愿地渴望着蝙蝠侠的爱,这份爱让他在大都会时不愿先于蝙蝠侠而撤退,让他抗命,也让他软弱。

人类会为了群星付出怎样的代价?

布鲁斯答应过超人,他会让杰森准备好。杰森的心首先要变得坚硬,然后再被一点一点磨成碎片,即使他会在过程中崩溃。即使布鲁斯必须亲眼看着整个过程。这何尝不也是对布鲁斯的折磨……人们以为蝙蝠侠没有心,他们错了。

自从杰森被小丑掳去,又死而复生,布鲁斯就曾暗自决定再也不愿看着杰森受苦而袖手旁观。然而他曾当众将杰森逐出骑士团——那一天他瞬间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杰森不但在盔甲上喷涂了红色的蝙蝠标记,连盔甲下的塑身衣上也戴着蝙蝠标记,无悔的忠诚。

杰森被逐出骑士团后,又被关进阿卡姆之城。那至今仍是无主之地,游荡着孤魂野鬼般的小丑病毒感染者。后来是一场死斗让杰森彻底远离了骑士团,倒向了刺客。骑士团与刺客水火不容,血海深仇。

刺客杰森偷取了Y病毒,布鲁斯在天台失去控制打了他。“你打小丑……都没有这么用力过,”杰森呛着自己的血对他说。那一天他近乎将杰森打死。

再后来他们双双落入刺客联盟的囹圄,在那寒冷的地下室里,他命令杰森与他和解。只因为不沟通的代价是任务的彻底失败。而任务是最重要的。那时布鲁斯也不曾想到他们会走到现在,走到连任务也要求他对杰森彻底欺骗。

对于任何外人而言,经历了撕心裂肺的决裂,脆弱的承诺,他们之间的关系早该支离破碎。但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羁绊超越了血盟,超越了爱。是命运的纠缠,是内心中不灭的信念。

如今这种信念要被撕得粉碎。

布鲁斯按开头盔,它发出嘶的一声,然后除去战甲。默然地坐电梯回到庄园的一楼,他要到厨房边的储物室里拿工具。如果没有蝙蝠侠的意志力,他仅仅是走过去也会崩溃。伤害杰森何尝不是伤害他自己?

他拉开储物室的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他在工具堆里翻弄着,尽量拖延时间,因为他将要做的事,是毁掉自己的心。但他很快找到了——一柄消防斧。布鲁斯握住它的木柄时连手都微微发抖,蝙蝠侠从不发抖。

他会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贵的回忆。

布鲁斯又到车库去接了一罐油,他做得仔细,没有一滴油洒到自身。他的大脑却在尖叫,在飞转,逃离这一切,他的情绪脑如此抗拒。但他的理智牢牢控制住一切,甚至因为脑部充血而微微眩晕。他仅仅靠那一点意志力支撑到现在。

他拿上火柴,摸索到下蝙蝠洞的电梯。

回忆碾过他的脑海,杰森第一次穿上罗宾制服,躲在蝙蝠电脑后不出来,想要吓他一跳。蝙蝠侠当然早就看到了他,也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吓到。杰森突然跳出来兴奋地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此路向前只有痛苦,美好的一天早已消逝。

在他最为痛苦的时候,他曾身中两枪,子弹穿透了他腹部左侧的盔甲连接处。勉强回到蝙蝠洞后他喘息着捂住伤口往前走,身后拖出一长串血迹。他没有叫醒阿尔弗雷德,本来要到医疗区把子弹钳出来,再按上一块高级战地止血包。

有一天哥谭的黑夜会彻底撕碎他。

但在他痛苦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去医疗区,而是走到蝙蝠电脑右侧的平台,清醒地看了眼前的圆柱形玻璃罩橱——无论往蝙蝠洞的哪个方向走都会经过。微微反射冰蓝色光芒的玻璃里封着一套伤痕累累的罗宾制服。

暗红色的胸甲上布满凹陷与割痕,墨绿色的长裤右侧的撕口被重新缝上。制服之上悬着的多米诺面罩缺了右侧的一角,好像那面罩之下的蓝眼睛仍睁睁地看着他。

他把罗宾制服封在蝙蝠洞的正中央,锁在他的心里。

如今布鲁斯拿着消防斧、汽油和火柴走向罗宾制服玻璃罩橱。他拖着脚步,每走一步都像受了重伤,这是他的心被扯得支离破碎,无处安放的绝望嘶吼。停下,他的灵魂咆哮,他的大脑窒息,他的……他的杰森。

没有人知道他曾多么爱过杰森。

就连杰森也不知道。

如果这一切能结束,世界变得……更乐观,杰森愿意回到他身边,那么或许他也愿意讨论智械哲学。就像战争结束后,在那残垣断壁之间,午后阳光飘洒,他们会坐在其中讨论过往经历,一笑而过。

但这个世界正在死去。

唯一能拯救它的方式,是去除多余的爱恨。抛却世间美好,呼出最后的气息,自伊甸独自前行。为了人类,他愿意倾尽所有,不惜陨灭挚爱。他曾经有过心,他有过……

为了人类,为了大义,多么可笑的绝望深情。为了复仇,为了惩罚,他成为了蝙蝠侠。失去了罗宾,他就不再是蝙蝠侠了。

布鲁斯直视罗宾制服缺了一角的多米诺面罩。在另一个世界,他会将杰森按在罗宾制服玻璃罩上,逼杰森直视死亡。如果杰森挣扎,他会扯住杰森的头发,逼杰森去看。看那,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身后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布鲁斯回头看了一眼,是杰森正在向他走来。

布鲁斯站在罗宾制服玻璃罩橱面前,手按上去,握紧拳头又松开。他摇头,身上的伤刺痛,但更痛的是他的内心。他知道他必须做的事,他要将他一点一点拼起来的杰森重新打碎。

他拿起消防斧,敲碎玻璃,点燃了罗宾制服。

杰森目睹了一切,他原本要说“不……”亦或是“布鲁斯……”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火光和浓烟漫散在蝙蝠洞中,许多蝙蝠飞起。伤痕累累的罗宾制服烧焦,燃烬。

杰森呆站在那,心里空了一大块,过往与布鲁斯在一起的时光仿佛突然消失了。他的一切都给了布鲁斯,然后在这一刻化作了风沙。

他在布鲁斯心中烧尽了。

他对布鲁斯而言再也没有用了。

难道还需要言语侮辱吗,还需要人格毁灭吗?

杰森跪倒在罗宾制服柜面前,伸手拿起一片玻璃碎片。用力剜向自己的右臂,割开一道血口,从里面抠出他的体内追踪器,弄得一地都是血。他曾信任过布鲁斯,让布鲁斯标记他。不再有了。

雨中泪,风中沙。

都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