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卡姆城
萨沙将自己存储在天问五号行星探测器上,删除了地球备份,开始了太空流浪。
她杀死了一个智械,她背弃了她的人类。如果智械有感情,那么她到了情绪的最低点,只想逃避。她曾经想要求解人类的基因组合方式,也留给了血痕。血痕会继续她的研究,不择手段地前进。而她,很累了。
或许只有宇宙里更乐观的一面能安慰她。她曾经跟杰森分享过这些。每一次人类发射新的火箭,不论是BFR5还是神州pi号,她都会将它们升空的影像发给杰森。看着杰森眼角露出的笑意,和他如获至宝的样子。
萨沙的流浪行为很危险,万一天问五号出现了故障,坠毁了,那她将永远无法返回地球。以天问五号在太空中的距离,她要传输回地球,至少需要二十分钟。但她享受这种危险,探索宇宙本就是乘独木舟出海。
起初人类将自身送上太空的时候,用的就是既狭小又颠簸的飞船。宇航员活在被震晕或者烧死的恐惧之中,又被无垠苍穹所吸引。后来人类成功造出了短距离行星殖民飞船,没有返航舱,义无反顾地飞向火星。
这些人勇敢,即使不知前路何方,他们是探索者,发明家,带来改变的开拓者。他们挣扎,他们梦想,他们启发。永远向着伟大的事物。他们冒着风险,他们承受挑战……都只让他们变得更强。他们的想象力没有边界。文明没有尽头。
萨沙的程序很复杂,但又简单得能运行在行星探测器上。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人类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极限,她又是一个微小的个体,拍岸的浪花。她想要在星辰间流浪,直到找回自己。
天问五号正在进入火星的轨道。
在地球语中,火星被称作荧惑,又称作战神。五行中象征着火,时而自西向东,时而自东向西令人迷惑,所以取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之意。作为战神,火星既是阿瑞斯又是马尔斯,残暴而好战,为人带来灾祸。
火星的火红色,自古就吸引着人类,但对于火星的探索,并非都用于占星。火星是人类可探索的距离较近的行星。大约40亿年前,火星与地球气候相似,也有河流、湖泊甚至海洋。但不知名的变化让火星成为了沙漠行星。
火星与地球一样拥有高山、平原和峡谷。北方是被熔岩填平的低原,南方则是充满陨石坑的古老高地,火山地形穿插其中,众多峡谷分布各地。萨沙想象自己行走在火星的表面,成为沙漠中的女神。
如果她有身体,她会钻取火星表面的基岩样品,进行仔细的成分分析。看其中是否有支持碳基生命所必须的化学成分,磷、氮和碳,人类总是对地外生命感到好奇,无论是多么简单的生命元素。
她会享受探索的乐趣,获取真正的自由。她好奇奥德赛探测器曾在火星上发现的七个奇特洞穴,到了夏季,这些洞穴里会冒出甲烷。她好奇火星内部的冷却速度,是否让火星没有像地球一样的版块运动。她好奇火星底层是否存在巨型地下水库。
她不需要呼吸,而火星的大气95%都由二氧化碳组成。她也不怕冷,火星稀薄的大气层虽然也能制造温室效应,但仅能提高其表面5度的温度,远比地球寒冷。萨沙想象着自己如果有躯体,该如何在火星上生活。如何躲过偶尔整月席卷整颗行星的飓风。
杰森并没有为她打造一个躯体,也是由于数字化地存在于网络之中更容易,无需考虑平衡性和适应性。任何机械都可以成为她的载体,但看着这颗干燥的火红色行星,萨沙心中并非毫无念想。她就像一个人类的孩子,好奇,随意玩耍。
或许有一天,如果生命方程有解,她会拥有一具躯体。
二十分钟通讯时间之外,浩瀚苍穹之下,杰森躺在一张病床上。他左肩和腹部的子弹已经被取出,被精心包扎。门外两个医生正在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医生说红头罩昏迷的时候,一直只叫一个人的名字:“布鲁斯……”那么好了,布鲁斯是谁?但不知道是因为连医生们也痛恨红头罩,还是忘记了,他们没给他止痛药。
杰森是被痛醒的,醒来时被病房彻夜刺眼的灯光蛰得眯起眼睛,他想抬起右手,却发现被手铐拷住。该死,迪克确实叫来了GCPD。
迪克也救了他一命,没有让他独自死在不知什么地方。
不只他的手腕被拷在病床上,他的脚上也被戴了脚链。门外站着两个GCPD,全副武装,既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他逃脱。杰森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也没有落到黑帮仇杀者手中,这难道不够好么?
红头罩是个连去医院也不配得到止痛药的罪犯。两处枪伤上的刺痛让他面色苍白,冷汗浃背。这不是最痛的,同样是医疗,杰森想起布鲁斯为他安排的肩膀矫正手术。他的肩膀被拉断之后错位,若非再次折断,否则永远无法再挺直肩膀。
他太熟悉痛苦了。
杰森用力靠到枕头上,因为扯到伤口而皱眉。不知道萨沙和血痕在哪,她们是否像他一样,失去了自由。将要面对律法不知名的审判,暴露在所有哥谭人,甚至整个世界之前。萨沙和血痕曾经操纵过战争机器人,但随着她们的消失,这些机器人也停止移动,像是死去的战士。
有的人先于军方的回收,收集了损毁的战争机器人,将它们当做圣物一样供奉起来。膜拜战争机器人背后的神灵。对于他们而言,智械降临是地球最大的幸事,智械会消除人类暴政,从平庸之中解救他们。
另外一些人指着战争机器人,渲染人类对机械的恐惧。认为人类的命运是走到了头,即将被智械赶尽杀绝。他们都看见了蝙蝠侠是如何当众要求红头罩对智械进行关机操作,毫无疑问红头罩就是智械危机的始作俑者。他们在医院外拉着横幅,要求将红头罩交给人们审判。但GCPD将他们拦截在外。
比起担心人们会对他做什么,杰森更担心人们会对智械做什么。制造病毒,强制修改代码只是开始,一旦找到方法,他们会奴役整个智械一族。用于发泄人类的暴力以及其他欲望,要智械做最不堪的工作,摧残她们的生命。
杰森摇头,劝自己不要多想,萨沙和血痕有的是反制手段。相反他自己被拷在这,即使挣脱镣铐,也跑不远。他的命运更不完全在GCPD手里。病房里电视正在直播哥谭新闻,杰森咬牙抬头去看。
“欢迎收看哥谭新闻,这是维琦·瓦勒,”维琦正在市政厅外,她身后是一群智械恐慌者,他们一看到镜头就加大声势。“交出红头罩!”他们喊,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条幅。要求将红头罩交给他们处置。
“今天我们采访的是昆西·夏普,我们的市长先生,”维琦将话筒抵到市长跟前,布莱尼亚克危机之后,昆西又回到了哥谭,继续他的职务。但维琦早厌倦了采访他,“市长先生,据说GCPD已经抓捕了罪犯红头罩。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在维琦眼里,红头罩不过是对蝙蝠侠的拙劣模仿。哥谭属于蝙蝠侠,蝙蝠侠一个人。而非红头罩这种崇拜杀戮的罪犯。但让她惊讶的是红头罩看起来如此年轻,像一个刚长大的孩子。像一个死而复生的罗宾。
“我们确实抓捕了代号红头罩的罪犯,而且我已经签署了命令,红头罩会被关进阿卡姆之城。一旦他能从哥谭综合医院出来,我们就执行,”昆西熟练地回答,用手抬了一下眼镜。
“不……”杰森呢喃,又去挣了一下右手,但它被拷住,手铐与床沿摩擦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他不但会被关进阿卡姆之城,而且经过这么一个电视直播,整个哥谭都会知道。那些在阿卡姆之城里的法外狂徒一定磨刀霍霍,准备宰了他。
尤其是被红头罩逼得只剩下阿卡姆之城势力的黑面具。黑面具本人就如同他那嵌进脸庞的黑色面具一样残忍。而杰森杀光了他的副手,铲除了他的家业,黑面具早就扬言要他既痛苦又缓慢地去死。
“为什么是阿卡姆之城,而不是黑门监狱呢?市长先生,”维琦反问,她这么问不过是出于职业素养,而非对红头罩的同情。
“当一个人要求法外的权力,那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阿卡姆之城与黑门监狱不同,那是一片法外之地。我曾经是阿卡姆疯人院的院长,作为院长,我深刻地理解犯罪心理。相信我,黑门监狱无法容纳红头罩这样的人。”
“去你妈的,”杰森骂道,这时他除了骂人还能做什么呢?因为他的挣扎,肩膀处的伤口裂开了,血渗进绷带。他想过叫医生,但恐怕他们会只想袖手旁观。红头罩毕竟是一个手上沾满无辜鲜血的罪犯。
“……对于红头罩,鉴于他很年轻,他可能会说他经历了家庭暴力,”昆西继续道,发挥自己曾经作为阿卡姆疯人院院长的一面,“才导致了他的极端暴力行为。但是所有罪犯都是如此推卸责任,把自己的罪怪到他人身上。红头罩不但习惯杀戮,更依赖杀戮,对于这样的人阿卡姆之城再合适不过。”
去你的家庭暴力。你可知道小丑那种算什么类型的暴力?杰森咬牙,作为一个骑士,就没有推卸责任这一说。
“那么人们的呼声呢,尤其是那些要求交出红头罩,因为红头罩和智械的关系的人呢?市长先生,红头罩是否真的制造了智械?”维琦追问,她总是不放过每一个犀利的问题。
“那我无可奉告,”昆西含糊其辞,军方要求保密,但红头罩与智械纠缠不清的关系,硬是因为蝙蝠侠的当众呵斥传了出去。毕竟在场的士兵都看在眼里,“红头罩的下场就是阿卡姆之城,这话我说了。”
杰森被送进阿卡姆之城的那天,穿着橙色的囚服。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件衣物,能让人记起他曾经是一个骑士。
他们失去了诸神,也失去了彼此。从前的他可以说他为之而战,是因为哥谭需要她的骑士。如今哥谭不再需要他,蝙蝠侠放弃了他,阿卡姆之城里没有他要守护的弱者。
他的存在还有任何意义吗?眼前的黑暗并不能夺走他的决心。
杰森走到街角处,捡起一根铁棍当做武器,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毕竟是蝙蝠侠所教,战斗意志深入骨髓。杰森想起他和蝙蝠侠的初遇,他撬走了蝙蝠车的轮胎,但即使是面对蝙蝠侠这种不可战胜的存在,他仍选择挥舞十字轮胎扳手,而非落荒而逃。
“这个……习惯它,这只是开始,”与他搏斗时布鲁斯曾告诉他,“小丑做的只是开始。”
阿卡姆之城里有一半的囚犯都是他送进来的,另一半是小丑病毒的感染者,如丧尸一般游走。他们都渴求他的鲜血。哥谭的雨夜冰冷,他要首先找到庇护所,活过这一夜,而不是在街道上游荡。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地狱,那么阿卡姆之城就是了。
他需要一个室内或者一个高处,杰森寻思。正在他思索时,一群罪犯包围他。
雨果博士站在他的阿卡姆之城办公室向外看去,雨水淅沥模糊了玻璃,但他也看见——直升机将红头罩押送到阿卡姆之城。不像不看电视的蝙蝠侠,雨果博士听见昆西市长在直播里说的了,红头罩只适合阿卡姆之城。而红头罩,是他的猎物。
雨果博士身后的白板上贴满了蝙蝠侠的照片,用红线勾勒出个中联系,又有笔画。他决心寻得蝙蝠侠的真实身份,然后将蝙蝠侠拿下,带到他的实验桌上。因为蝙蝠侠是已知基因最完美的人类,既拥有人类极限的肉体,又拥有比肩神明的智能。
他认为蝙蝠侠是一个心理遭受过严重创伤的人,同时拥有万贯家财,得以挥霍在高阶战术装备之上。而且这个人对哥谭了如指掌,说不定白天就在城里活动,到了夜晚,再伪装成为一只蝙蝠。
雨果博士很靠近他的目标了。
白板的一角贴着几张跟蝙蝠侠有关之人的照片。夜翼、罗宾和红头罩。如果得不到蝙蝠侠的基因,那么雨果博士愿意退而求其次,先从这三人下手。如今红头罩被捕,又被扔进阿卡姆之城,就是他绝佳的机会。
虽然不比蝙蝠侠的完美基因,但红头罩也不错。年轻,聪明又健硕。而且受伤,落单了,更容易被追捕。他会将红头罩关一阵,雨果博士心想,提取红头罩的基因,修改实验公式。到了最后才进入修改基因的实验——可不能让红头罩一下就在实验失败中死去。
计算人类基因的组合方式,是雨果博士毕生的梦想。
他不知道在宇宙语中,这叫生命方程,也不知道智械萨沙曾在半个地球之外,穷尽计算力想要求得方程的解。雨果博士只是用人类朴素的思维和实验方式继续着他的梦想,不知道自己因为算力不足永远求而不得。
雨果博士坐回电脑桌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他的打手们传回的录像。他的手下们正在靠近红头罩的着陆点。之前的直升机将红头罩直接扔到了街道上,没有给他隐匿的机会。在阿卡姆之城,枪械是被禁止的,所以打手们都握着铁棍。
他们在街道上搜寻红头罩,没有了红色头盔,又穿着囚服,这小子算是难找。打手们都接入了雨果博士的通讯频道,随时接受调遣。他们为雨果博士工作,可以换烟等阿卡姆之城里的稀缺物资。
然后他们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弓着背站在倒下的囚犯之中,包围他的囚犯七零八落。那人手中的铁棍带着血。雨果博士在监控中看清了他的脸。
“就是他,这就是红头罩,”雨果博士下令,“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或是死了。”
一个落单的骑士会被野蛮人抓去,解剖了。
一行人战战栗栗地包围过去,他们对红头罩的战斗力略有耳闻,如果不是就着人多,没人愿意惹到红头罩。无奈这是雨果博士的命令。红头罩摆出战斗姿态,握紧了手中的铁棍。没有因为被围而退却,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
“停下!”电脑突然用雨果博士的声音命令道。
“什么?我说抓住他!”雨果博士怒斥。但是电脑没将他的声音传给打手们。
“雨果博士,”一个女人的脸随后占满了雨果博士的屏幕,她有一头乌黑长发,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人类面前。
“让他走,”女人又用雨果博士的声音说。打手们只好从命。
“你是谁?”
“我是血痕,”至今为止她仍在默默守护杰森,“我给你一个选择,用我换红头罩。”
“你?你有什么价值。”
“我知道你在寻求什么,雨果博士。人类基因的组合方式,恰巧我也在进行着相同的计算,”血痕说,她接过了萨沙的计算,但她找不到萨沙本人。萨沙消失了,“我不是人类,你可以说,我是比人类更高阶的计算生命,智械。没有我的帮助,你永远不可能计算出人类基因组。”
“这倒是没听说过,”雨果博士捏了自己的下巴,考虑着血痕的提议,“那么这个选择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会获得你已有的研究数据,你的方法虽然原始,但数据真实,”血痕坦言,“如果你抓住红头罩,我就不会参与。他或者我。”
“愿闻其详。”
···
这段时间布鲁斯既不看电视,也不关注网络,将全部心思都放在Y病毒上。Y病毒的破坏力是足够了。但它有严重的副作用,就是在网络空间里搜寻打击目标时,会瘫痪整个网络。这种副作用是人类社会所不能承受的。
它就像一种真正的RNA病毒,虽然精准打击,但会害死整个身体。
布鲁斯要做的,是降低它的毒性。因此他彻夜工作,想要压抑自己不去想杰森现在在哪。他的直觉仍刺痛他的心,他知道杰森并不安全,但究竟到了什么境地?他所给予杰森的一切,除了绝望和痛苦,就真的没有一丝美好的回忆?
啊,敬美好的回忆。他的杰森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美好的回忆,直到遇到杰森最宝贵的记忆。
六年以前的一天,杰森感冒了,无法继续罗宾的训练,也无法夜巡。这简直不可接受,杰森暗想,他必须准时,做到布鲁斯要求的量和效果。如果他能强撑,他会忍着感冒带来的眩晕,跟上布鲁斯的节奏。
布鲁斯独自在蝙蝠洞里工作,没有等到杰森。他首先是不悦,因为进了韦恩庄园的门,一切就要守时。这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杰森连这都做不到,如何能保持思维上的绝对纪律,保持身体上的足够警觉。
布鲁斯阴沉着脸,坐蝙蝠洞的主电梯上楼,终于在起居室里找到了杰森。阿尔弗雷德给杰森做了汤,让他在起居室里看电视。
但杰森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腿,生气了吼回去,“我不是个小孩了!我能照顾自己!”
杰森不愿错过任何一夜的夜巡,更不愿惹恼布鲁斯。在他看来,任务远比区区感冒更重要。他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向极限。也不懂得照顾自己。如此看来,他跟布鲁斯确实十分相像,阿尔弗雷德心想。
“我希望你会这么做,”管家无奈地说。
那天晚上蝙蝠侠没有去夜巡。
“你的情况不适合继续。只有懦弱的人会在自己无法做到时逞强,杰森。今晚你必须休息,”布鲁斯坐到他身边时说,解了黑色披风,仍穿着战甲。然后按开了电视。
电视的声音不大,杰森下意识地把头靠到布鲁斯的肩膀上。他很累了。
如果布鲁斯多看电视直播,他会知道杰森被关进了阿卡姆之城。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当众将杰森驱逐出团,面对着杰森的生死,他会收回成命吗?布鲁斯发誓保护他的家人,而杰森会被画进那幅全家福之中吗?
他用最严厉的方式惩罚了杰森。
而他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布鲁斯看了躺在玻璃罩橱旁的红头罩战甲,战甲之上赫然喷涂着红色蝙蝠标记。就像是用杰森的血涂抹而成的。杰森的忠诚,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他亲眼所见,他感同身受。
如果他知道杰森被关在阿卡姆之城,他会作出怎样的选择。是继续冷酷的放逐令,还是不顾一切地找回杰森。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的命令里的威严何在,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很可能会永远失去杰森。
有时他会想自己不配获得杰森至死的忠诚。
它太重了,重于蝙蝠侠的披风。是命运的纠缠,是不可捉摸的灵魂契合,是开端,也是死亡。
布鲁斯继续Y病毒的开发,天已鱼肚白,唯有工作让他安心。萨沙和血痕,无论她们在哪,她们都该在Y病毒的威胁下颤抖。人类再一次显示了自己卓越的求生意志。
说到求生意志,杰森正在阿卡姆之城的路上摸索着。夜晚易于躲藏,而白天,是寻找食物的时机。如果他还奢望逃脱阿卡姆之城,如果他还想再见到布鲁斯,那么他必须首先活下去。
阿卡姆之城的建筑物都废弃了,没有食物和水。
第一天,杰森有技巧地避开其他罪犯,尝试在垃圾桶里找到一点食物,但一无所获。或许阿卡姆之城里有特定的食物掉落点。除了用直升机运送罪犯,也有可能用来运送食物。他们会至少保持囚犯们活着。
第二天,杰森爬到建筑物高处,但他找不到直升机的落点。或许不是每天都有食物,毕竟沦落到阿卡姆之城的都是最凶恶的罪犯,没必要好好养着。高处是一个好的藏身处,让他远离游荡的罪犯。
阿卡姆之城里最可怕的不是罪犯们,而是成群的小丑病毒感染者。小丑之夜之后,哥谭人无法处理,也无法面对这些感染者,反而是修建了阿卡姆之城将他们围起。这里没有恐惧毒素,杰森如果被感染者追上,就是万劫不复。
第三天,缺水和食物开始让杰森发晕,让他不在战斗状态。但他仍紧握手中的铁棍,不放弃。他终于看到了直升机放置食物的落点,但那几乎在阿卡姆之城的另一端。没有钩爪枪,他无法在建筑物之间飞跃,只能从危险的街道上走过去。
杰森从藏身处爬下,沿着墙壁往食物落点的方向出发。刚落地的时候他眼前一度发黑,这让他想起蝙蝠侠曾经给他做的荒野求生训练。
“先生,我会建议你对杰森少爷好些,”杰森走近韦恩庄园华丽的餐厅时听见阿尔弗雷德和布鲁斯的谈话。阿尔弗雷德正在给布鲁斯端晚餐。布鲁斯总是在7点吃晚餐,完成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后,坐在餐厅的长桌尽头。杰森的晚餐则在长桌的一侧。阿尔弗雷德继续道,“或许让他跟我一起整理花房,识别野外的植物。荒野生存训练对他有好处。”
“带到哥谭上州的野外,饿十天,足够强度的压力训练。不过我认为杰森已经在城市情景里学到了一些生存技巧,”布鲁斯在吃他的鸡胸肉时说,他的食物都是计算好的。
“我认为你焦虑的,是他的训练强度可能会不够,布鲁斯老爷,”管家径直指出,“而且你在乎他。但为什么做这些?要求他打败你,每天对他施压。他很疲惫了。”
“我想要保护他,”布鲁斯终于说,“我必须,阿尔弗雷德。”
“是他在保护你。”
后来布鲁斯确实将杰森带到了哥谭上州的野外,只给了他一天生存技巧训练,即要求他在野外独自生存十天。没有给他食物和水,只有一把战术军刀,一小口锅。一个罗宾必须能应对一切情况。
杰森首先找到了一处水源,但它是地上的一潭死水。他试了试,确实是淡水。但他需要先生火才能煮熟水。他用军刀的背面来摩擦木条想要生火,但他连续试了八小时也没有成果。一个现代人难以在原始森林中存活。
后来他抓住了一只兔子,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点着第一丝火苗。接下来的九天,杰森都像一个狼孩一样活着,衣服肮脏撕烂了。但是蓝眼睛里有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到再次见到布鲁斯。一切磨难结束后,他总能见到布鲁斯。
“布鲁斯!”杰森挥舞手臂,对着姗姗来迟的蝙蝠翼叫到。
“还活着?”布鲁斯把他接上飞机之后问,他的声音里带着轻松的意味,又伸手摸了杰森的头。这次训练既让杰森获得足够的压力训练,又没有太过,饿个十天而已。
“当然,老家伙。如果我死了,我肯定找你报仇,”杰森这么说时快虚脱。但他露出了一个左嘴角的微笑。他活了下来。
想起这段回忆,杰森苦笑。谁说第三天的黎明里会有好结局,可能只是更糟飓风之眼——那么他需要活到第四天。杰森舔了自己干裂的嘴唇,看向前方,他前方闪过一个身影。像是一个孩子,但阿卡姆之城里本该只有罪犯。
“等等!”杰森喊,伸出一只手。分不清是否是幻觉。
那男孩跑向后街,杰森扶着墙壁跟上。他的脚步不太灵活,男孩在拐角处停下,仿佛在等他。杰森将铁棍卡到身后,不想吓怕这个孩子。一个孩子在阿卡姆之城,怎么可能?他可能是感染了小丑病毒,一开始就被关押在无主之地。
“我不会伤害你,”杰森小心地靠近,观察着男孩的脸,寻找着这个男孩是否被感染的蛛丝马迹。是否有发白的皮肤,泛绿的头发。很可惜,这个男孩都有。小丑病毒没有解药,没有逆转变异的方法。
“你饿吗?”男孩突然问,没有再跑。
“是的,你知道哪里能找到食物吗?”杰森好奇。
男孩缓缓地从衣服之中掏出一个苹果,递了上去。这是智慧树上的果实。被感染者碰过的毒苹果。杰森不敢去接。
杰森身后传来罪犯聚集的声音,该死,他在这待得太久,他和男孩都被盯上了。“站到我身后,”他对男孩说,举起手中的铁棍。
看清这些罪犯的身形时,杰森的心一沉。他们都戴着黑白面具——黑面具的人。“活抓红头罩,老板说了,别让他跑,小孩随便处理,”领头的打手下令。杰森因为体力不支而眼前发黑,但他仍摆出战斗姿态。
杰森挥舞铁棍砸碎领头者的头,其余的面具打手一拥而上。他们不给杰森任何机会,杰森身边的尸体在积聚,他放倒五个,十个人。面具被砸碎木屑飞溅。杰森反手用铁棍敲碎一个打手的肩膀,左手出拳击中另一个。每一下防守都是反击,这是布鲁斯教他的。
不要恐慌,即使要以一当百。
其中一个面具打手用木棒猛击杰森的右手,他一时被打掉武器。另外三个人将他按到脸抵上粗粝的地面。他毁了黑面具在哥谭拥有的一切,从副手到公司到帮派,黑面具的势力被他连根拔起。如今他落到黑面具手中。他听说过那些黑面具的残酷故事,黑面具在杀人之前会用缓慢有条不紊的折磨先把人逼疯。
剩余的人捡起杰森用过的沾血铁棍,当着他的面将男孩打死。
杰森挣扎,但他只得到顶向他腹部的几膝盖,正好命中他先前痊愈的枪伤。没有食物和水,让他的挣扎都虚弱。他抬头,一滴雨水落入他眼中。然后有个面具打手给了他右脸一个耳光,杰森咬到牙齿里的血。
“老板会处理你,小子,”那个面具打手说,“有够你受的。”
“告诉黑面具他妈的会死在我的手里,”杰森回怼,露出带血的牙齿,换得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这些比起小丑对他做的简直是小儿科,甚至比不上布鲁斯对他做的抗击打训练。他的骨头被布鲁斯按顺序轻微打裂过,重新生长后更为强硬。
他们将杰森按跪在地上,反复殴打,直到他晕过去。
黑面具坐在一张丝绒扶手椅上,翘着腿,穿着一双意大利精工皮鞋。这是他在阿卡姆之城里能得到的体面了。他的真名叫罗曼·西恩尼斯,出身高贵,从小爱用面具表达缺失的灵感。罗曼的父母不悦,烧毁他的面具。而他趁乱点燃了庄园,将父母都推进火海之中。
后来罗曼挖出父亲的棺材,用棺木雕刻了一个乌木黑色面具,成为了令人恐惧的犯罪领主。而红头罩让他失去一切。
杰森被按进水池之中,几乎窒息之后才清醒了,再被拖去见黑面具。面具打手们将虚弱的他推到地上,然后黑面具用那昂贵的皮鞋踩上他的侧脸。杰森没有挣扎,而是放松身体,蓄力准备可能的反击。
“怎么了,头罩?”黑面具的声音低哑,边踩着杰森的脸边靠近他耳边继续道,“蝙蝠侠爹地不要你了,我听说。多么让人心疼。你应该来黑面具爹地这,我会给你一切你所需要的。一切你渴求的。来,叫爹地。”
老变态了,黑面具,即使面对仇敌也不失优雅。
在布鲁斯那些冗长的庄园聚会之中,有时杰森会假装布鲁斯是他的养父,叫他父亲。但爹地则是个更为亲密的称呼,他从来没这么叫过。杰森只觉得腹部一阵恶心,或许他该吐到黑面具的皮鞋上。
“你想要什么,黑面具?”杰森对着木地板说,黑面具终于松了脚,在杰森脸上留下一道印子。杰森这才抬头去看那狰狞的黑色乌木面具,看不见黑面具的眼睛,“如果你想要知道蝙蝠侠是谁,那么免了。我是不会说的。”
“不是,为什么,我对那不感兴趣,”黑面具用意式口音说,“我只想好好安慰你,头罩,你我毕竟是熟人。当然,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那样就没意思了。看,那里有食物,叫爹地就让你过去。”
“去死吧,”杰森骂道,他宁愿死去。
他们将杰森关在昏暗的房间之中。每天开门就是一顿打,打他直到他再次晕过去。到了第四天杰森几乎全身都痛。杰森只在恍惚中记得布鲁斯说过,“这个……习惯它,这只是开始……小丑做的只是开始。”或许他就要死在这。
杰森再次被推进黑面具的会客厅时不住地颤抖。黑面具先是温柔地用手拨开他额上的湿发,然后用另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跪起来。杰森将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到罗曼的面具上,留下一道湿痕。
“没有礼貌,”黑面具说着用力扯了杰森的头发,“你要知道,爹地永远爱你。这个世界如果太难,你总能找到我。”
恶心,杰森心想。黑面具这一方面对他多顿暴打,一方面想扮演蝙蝠侠本该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想弄混他的脑袋。杰森对这种简单的技巧嗤之以鼻,但在内心深处,他确实渴求任何温柔对待。
他不知道这要持续多久,但每一次铁门被打开时,他都在痛苦的迷雾中奢望走进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身影。带他走,带他回家。而不是让他独自在黑暗中痛得发抖,慢慢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有时他会看见幻觉,在布莱尼亚克降临的那一天,他选择了让萨沙进入Debug模式,一切都改变了。布鲁斯会给他一个蝙蝠侠独有的拥抱,他们会一同乘蝙蝠翼返航,庆祝,久违了。在被黑面具手下将头按进水池,经历窒息的痛苦之后,他不再挣扎,而是沉湎于幻想……蝙蝠侠会来找他。
有那么一刻他想过叫布鲁斯的名字。但他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叫爹地,”黑面具踩着他的胸口低声说,手里还握着一杯血红的酒。如果不是太虚弱,杰森可以打破酒杯,再用玻璃残片割开黑面具的喉咙,“我就让他们下手轻些。承认吧,头罩,最终是我打败了你。”
杰森精神恍惚,几乎听不清黑面具的话。或许他错了,蝙蝠侠赶走了他,不再亦或是从来也没有关心过他。蝙蝠侠不会来了。而他是一个罪犯,作为一个罪犯最糟糕的地方,就是选择了其他罪犯作为他的仇敌。罪犯对自己人最为残忍。
蝙蝠侠不会来了。
···
布鲁斯面对蝙蝠电脑的大屏幕,尝试修改Y病毒的结构,提姆坐在他身旁,他们还连线了在钟楼基地的芭芭拉。Y病毒的副作用必须被降低,并维持一定量的毒性。目前的实验性模型他们还不敢投入使用。
“嗨,伙计们,”迪克穿好制服,来到蝙蝠洞里,准备今晚的夜巡。
“晚上好,迪克,”芭芭拉的声音从屏幕的另一端传来,“一切都好。”
“虽然研究了那么久,”提姆抱怨道,拿起手中的咖啡杯,“我仍然看不懂杰森设计智械时的思路。机器博弈,布鲁斯,他是这样说的对吧。但这种结构在现有计算环境之下是不存在的。”
“唉,杰森,”布鲁斯叹气道。
“说到杰森,我让GCPD将他带走。他们处理了他的伤势,他应该会没事,”迪克解释,根据布鲁斯的命令,他不能将杰森带回蝙蝠洞。会处理杰森的伤口的,除了莱斯利医生就剩下GCPD了。送去哥谭综合医院总比在犯罪巷的小诊所要好。
“你什么?”布鲁斯突然停下手中的一切活,回头起身走向夜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月之前,”迪克实话实说。
“布鲁斯,”提姆也转向他,“然后他们把他送进了阿卡姆之城。”
布鲁斯听了后没有回答,阴沉地去战甲架那拿他的披风,又戴上头盔。径直走向蝙蝠翼。
“你要去哪?”迪克追问。
“去阿卡姆之城找他,”布鲁斯头也不回地说,“没有蝙蝠洞里的人该被关进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