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玄策初到黄水 众官人深夜抓鬼
自秦置郡县以来，岭南向来就是流放官吏之地。虽说归入华夏版图已八百来年，但因瘴气弥漫，依旧繁衍迟缓，人丁不旺。尽管当今社会岭南之地颇为富庶，但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王朝；这岭南之地，犹如现如今的亚马逊热带雨林一般原始。不仅民风彪悍，而且尚未开化。
一行三人，策马奔腾，往南而行。将近个把月的光景，就来到了岭南道融州境内。融州包含融水、武阳、黄水、安修四县。自从入了融州，三人顿时黯然失色。虽在赴任之前，已知岭南乃是穷乡僻壤之地；但万万没有想到的则是，生存环境竟是如此恶劣。一路兴致勃勃的心境，瞬间消失得无踪影。尽管官府衙役相对完善，老百姓也有大几千户，人口也有四五万；但生产力却甚是底下。
他们三人没怎么打听，就找到了黄水县衙。黄水县的县城犹如北方的一个普通集镇一般大小，一无城墙，二少商贩。“集镇”的中心，坐落着十几间房舍。正中一间坐北朝南，虽说看起来还算齐整，但是青砖灰瓦的房舍之上“黄水县衙”的牌匾，却是歪歪扭扭，甚是碍眼。这正是黄水县的正堂。在正堂左右两边各四间厢房，房顶的几个大洞，让厢房看起来甚是“通透”。
正堂往北，三间后衙因为住人的缘故还算干净，随着主建筑往南回望，偌大的县衙广场之上，零零散散点缀着几个衙役住宿的班房。也是因为住人的缘故，虽显破败，但是里面也算干净。几个衙役，穿着脏兮兮的官服，横七竖八躺在门墩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觉懒散而臃肿。
三人彻底傻了眼。这……这就是县衙，想到了苦，没想到竟是这么苦。
周曾看着慵懒的衙役，上去踢了踢。被闹醒的衙役，正准备破口大骂，一看是这么一个魁梧的大汉，且瞪大了眼珠怒目而视地死死盯着他们，顿时也没了脾气。睡意，瞬间全无。
观此一幕，周曾面带笑意地对他们说：“明府大人来了，还不快点迎接”。这一帮衙役，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已经没县令很久了，当官的都不愿意来，真来一个明府？带着疑惑眼神，跟着周曾的目光扫向了王玄策。
嘿！这帮衙役定睛一看竟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满面狐疑，于是就带着不屑的神情说：“切，诳谁呢，怎么可能？”
王玄策一看众衙役满是狐疑，就给身旁的陈茂材使了一个眼色；陈茂材立即就从马背上取出了吏部衙门签署的文书和下发的官印。趾高气昂，霸霸气气地在众衙役眼前这么一晃荡，厉声说道：“看清楚了没，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黄水令王玄策王明府！”
陈茂材，宛城人士，自幼父母双亡，有族兄抚养长大，略通笔墨，因家族以木匠为业，所以对攻城器械也是颇有一番研究。听闻凉州战事紧急，就从宛城参军而来，自上次在黑山烧粮之战中，崭露头角，平定吐谷浑之战中又杀敌十余人，故而颇得王玄策欣赏。后闲聊之时，被相同之身世所吸引，故而交情日渐深厚，因为家中已无亲人，将所得田产悉数让与族兄，决定与王玄策同闯天涯。而前文说到的那个对其敬仰的小校，也正是此人。
众衙役一看这阵势，还真就是朝廷任命的黄水令。立马敲起了震天鼓，将三人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地迎进了黄水县正堂。随着鼓声的响起，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乎脸，八角胡，摇着鹅毛扇，松散着长衫，昏昏沉沉，邋邋遢遢地从后衙走了出来。此人正是黄水县丞蒋咏德，一听衙役说是明府来了，立马为之一振，精神爽朗了许多，赶忙整理着衣服，连连施礼告罪！
王玄策扫视一下昏昏沉沉的诸位，瞬间有一种厌烦之感；但是转念一想，初到此地，暂时还得仰仗他们，就嘲讽道：“诸位，大白天也是哈欠连天，精神萎靡，看来咱们黄水县也是政务繁忙啊。大家也都辛苦了，辛苦了！”
众衙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将目光转向了蒋县丞。听明府如此一问，再看看众衙役的神情，蒋县丞不得已回到：“明府，这……这都是……最近咱们县衙里闹鬼给惹的！”
原来这一段夜半时分，隔三差五，总是要来这么几个“鬼”。身穿白衣，披头散发，在月光映衬下飘忽不定，一会东，一会西，并且还惨叫声连连，搅得人胆战心惊。不曾想昨夜又来折腾了一番，让这帮衙役和蒋县丞没一个睡得安稳。
听闻此言，三人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瞬间就来了劲儿，定要看一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酒足饭饱之后，三人入了后堂休息。为看鬼蒋县丞随着两个衙役，到了晚上和他们三人在房间聊天静候。可是一连几个夜晚均不曾出现，弄得他们三人均以为他们在说谎；而他们虽深感委屈，但也不好辩解什么。
经过这几日熟悉，王玄策通过蒋县丞以及众衙役，也了解了黄水县大致情况。县衙也在他们带领之下，被重新整修完毕。补了窟窿扶正了匾额，落满灰尘与布满蜘蛛网的地方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黄水县县衙才看起来颇有一番气派与威严。
随着这几日的劳累三人也已早早安歇，因为县衙的简陋他们三人也就合铺而卧。结果在夜半时分，鬼影还真就出现了。王玄策赶忙小声喊醒了周曾和陈茂材，望着窗外之鬼影，听着不时的惨叫，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定是有人在胡闹。
陈茂材顾不得多想，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提起刀，冲着鬼影就是一刀。这个鬼影未曾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勇猛，吃力地一闪，算是躲过了这一刀。随即借着夜色之掩护，“嗖”一下逃走了。
王玄策和周曾二人也随后仗剑而出。陈茂材带着肯定的口吻，对他们说：“大哥，这定不是鬼；看起来身手还不错，只可惜让她给跑了！”
“他娘的”周曾骂道。
王玄策对刚才的一幕也看得真真！感觉这个事情似乎并不简单，有谁敢在县衙里装神弄鬼？莫非有什么冤情或者过节！
恰在此时，众衙役和蒋县丞看到他们将鬼打走了，借着月色，走出了房间。却见蒋县丞战战兢兢地说：“你们闯了大祸了，我们以前也这样干过，结果第二天闹得更凶了”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为之一笑，计上心来。既然你们闹腾得更厉害，那就给你们来个网中捉鳖。这一夜经过这番折腾之后，确实没了什么鬼影，众人睡得还算安生。
次日，王玄策和给他们二位密谋一番说。周曾和陈茂材就分头准备去了。又叫了几个胆大的衙役前来帮忙，到了晚上众人按照预先的设想，已经安排停当只等着鬼影出现。
果不其然，又到了夜半时分，只见鬼影已经不是一个，而是三三两两披头散发，伴着阵阵惨叫，蹦蹦跳跳，晃荡了出来。蒋县丞观此一幕，手中的鹅毛扇，吓掉到地上；稍作镇定之后，见有王玄策在一旁撑腰，随即捡起鹅毛扇，定了定神说：“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
王玄策对他一声冷笑。就提着青釭剑，推开房门，威武霸气地站在门口厉声呵斥：“什么人，竟敢装神弄鬼，扰我县衙！”
这些鬼，定睛这么一看“嘿”还真来一个胆儿大的。也不答话，一会树上，一会窗后，不停惊吓着他。王玄策看着已经差不多了，就瞅准时机，随手一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大部分鬼，就这样被他当场擒获；未曾被擒住的，则四散逃走，顿时没了鬼声。但看大网之下，叽叽咋咋好是一番热闹，只听一个女子颇为愤怒道：“快放了我们！”
此女子披头散发，一身白衣，但面容甚是清秀，清新脱俗。蒋县丞定睛一眼，正是前些日子和自己抗争的幺小妹。厉声呵斥她：“好你个幺小妹，你这是要报复我们啊，给我绑了！”随其一声令下，几个衙役拿着准备好的绳子，就冲了过来。
幺小妹等人虽然被大网网住，但是依旧大义凛然地站着，丝毫没有惧色。王玄策一看竟是如此之烈女子，转身就对衙役说：“退下。”因明府发话，他们只能悻悻而退。
通过蒋县丞的话，王玄策已经感觉到了他们应该认识，就向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咏德自知理亏，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观此一幕，王玄策也懒得再为难他，就向幺小妹问起：“你说说，为啥要在县衙装神弄鬼？”通过刚才的一番情景，幺小妹已经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来头不小。但是秉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管他多大的官呢，心直口快的幺小妹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你们这帮当官的，谁让你们，没一个好东西呢”。
陈茂材立马呵斥道：“一小姑娘，怎能和新来的明府大人这样说话，有什么冤屈，速速讲来”。
幺小妹吃惊地看着王玄策，两个眼睛瞪得跟两个小圆球一样；压低着声音，说：“你是新来的黄水令？”不过惊讶归惊讶，但见其话风为之一转，壮着胆子说：“新来的黄水令怎么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用此伎俩网住我们。”
王玄策瞬间就来劲了：“你来我县衙装鬼，还不允许我给你抓起来了”。话一出口，就感觉到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大度地吩咐周曾等人，把大网撤了。
周曾赶忙提醒：“大哥，要小心。”
但见王玄策胸有成竹地说：“没什么，只要她是人，就没啥可怕的”。
随着周曾等人把网撤去。幺小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细细打量起了王玄策。和自己的年纪相仿，没想到竟然是新来的黄水令；不过看上去器宇轩昂的模样，倒还真有点当官的样子。于是带着轻松的口吻对他说：“他们这帮当官的，天天不想着给老百姓办好事，净想着如何欺负我们，每次去寨子里总想搜刮一点东西，所以看不下去了，就想吓吓他们。”
黄水地处边陲，但民风还算淳朴。老百姓虽不如中原大地富庶，但没有战火侵蚀，前些年依旧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可这些年因为国家刚刚安定，朝廷重点均在西北边境，实难照顾边陲之地。看着老百姓富庶，匪患恶霸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多了起来！
刚开始官府还能严加管理；但是随着管理能力变弱，自然也就鞭长莫及；再后来就和这些恶霸匪首沆瀣一气，欺压百姓。这苗寨百姓的日子在老苗王带领之下，虽说可以；但面对年年增加的赋税，也是颇为头疼。大唐初年国家已有明诏，州郡县府不能私自增加赋税，可是在偏远之地，一众官员为了中饱私囊，仗着天高皇帝远，至今年已经明目张胆地增加了五成！
这不，到了幺小妹她们的苗寨，自然激起了民愤，引发了抗争，不过最后蒋县丞和众衙役也是没了脾气，只能退回县衙。再接着充满正义感的幺小妹，就准备装神弄鬼吓唬吓唬他们，可是没多久就吓唬出来这样一个新来的明府----王玄策！
当王玄策弄明白事情经过，也被幺小妹的正义感打动！蒋县丞看着实在包不下去了，就一五一十把这事儿给王玄策招了。原来这些事情是一连串的吏政顽疾造成的，不仅仅是黄水，整个融州都是这样，一方面要有经费办公，一方面这些官吏还要养家糊口。面对微薄的薪水实在是杯水车薪，因此只能够上行下效。
王玄策虽然颇为气愤，但是此刻他亦明了，还真不能怎么着这帮官吏！要是都给咔嚓了，谁给自己办差呢；何况初到黄水，人生地不熟，还得有他们帮衬着，倒不如以观后效，于是就卖了他们一个人情。经过他一番训斥，这帮衙役和蒋县丞瞬间服服帖帖，也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私加赋税。
幺小妹也没说什么，就感觉到这个狗县丞这样被呵斥很是过瘾。转身就说了一声“谢谢”，准备带着众“鬼”走出这黄水县衙。
王玄策一看就乐了：“我让你走了吗？”
幺小妹一听这个也乐了：“你没让我走了吗？”俩人就这样尴尬中带着欣慰的笑着。
“走吧，欢迎随时来县衙坐坐“。
这幺小妹和众“鬼”一听这个也回道：“欢迎随时来苗寨坐坐”
你一唱我一合，结束了今晚的“抓鬼”行动。
王玄策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更没想到黄水县，融州竟然是如此地方。看来摆在自己面前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千头万绪，只能脚踏实地，一步步解决，而其中的一个的突破口似乎就是这个幺小妹……
经过今晚之事件，幺小妹也感觉到新来的明府似乎和众多当官的不太一样。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狭义之感，似乎能够为老百姓做主；不过这都是自己的猜测，具体还得看以后的实际行动……
经过一夜安生休息，王玄策也开始了他治理黄水县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