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写的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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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八佾3.22

3.22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这段话,孔子点评管仲,基本持否定态度。“器小,不俭、不知礼”三个大帽子扣在管仲头上,不知道他热不热。

器,在2.12子曰“君子不器”重点分析过,君子谋道不谋食,人活着不要就为了那有形的“器”中之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孔子认为君子“不器”,管仲不是不器,是“器”,而且“器小”。

管仲(约公元前723-公元前645年),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谥敬。比孔子大一百七十岁左右。《战国策》《国语·齐语》《史记·管晏列传》《管子》《左传》等都有记载管仲的生活传记,下面选择司马迁《史记》的视角了解一下管仲,而后再继续讨论孔子对其的评价。

《史记.七十列传·管晏列传第二》: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游,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候,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候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强于诸侯。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节选完)

太史公也提到了孔子“小”管仲,猜测原因是管仲不助齐桓公“以行仁德而王道之”,而是“以行武力而霸道之”。

这几句对话,有逻辑联系,孔子说管仲器小,于是有人以为是不是管仲因“俭”而小“器”。孔子举反例说明管仲不但不俭,还奢。而后有人以为是不是管仲因“好礼”而“奢”,本篇3.4中林放问礼之本,孔子说“与其奢也,宁俭”,说明当时有因循礼而“奢”之风。孔子又举反例说明管仲不但不好礼,还僭礼。

孔子思想一以贯之的是“责备贤者”,对民众不去苛刻要求,但对“有政、为政”之人则高标准、严要求,要行君子之道。管仲自己说自己“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等有了功名,作为大夫,却不带头行节俭之风,而是“有三归”、“官事不摄”;享用诸侯才有的“树塞门”、“反坫”等礼遇,非但没觉得不妥,还乐此不疲,并以此为荣耀。孔子或许就是觉得管仲太看重、太在乎外在的虚荣之“器”,所以说他“器”小。

管仲的传世名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受很多人追捧,贫而无耻、穷而无礼之人有话可说、有理可讲,“穷有理”,呵呵。这种观点呢,与孔子的一贯主张相悖,1.14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1.15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孔子认为人生的境界应该是不要把物质和物欲放在举足轻重的位置,而应该把“文而化之”精神世界的礼乐放在首要位置,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而不是“器”。君子以厚德载物,“器”装的再多,也就那么大的容积。

何谓“三归、官事不摄、树塞门、反坫”?“三归”,有多种解释,有认为是“娶三姓之女”,也有认为是有三个府邸,不论咋解释,一个字“奢”。“官事不摄”,摄,兼职,意思是说诸侯之国中“因事设职”,官位、岗位设置齐全,各司其职;管仲是大夫,应该“因职设事”,有限的官员编制兼职安排好事务即可,但管仲的官事却向诸侯之国国君的官事看齐,讲排场。“树塞门”,门前的照壁,诸侯是用树,大夫是屏风,管仲也比照齐国国君改用树塞门。“反坫”,诸侯国君家里有反坫,国君接见外宾,签署外贸协议后一起喝两杯茅台,然后把酒杯“反”过来扣在“坫”之上,表示“一杯既喝,驷马难追”。管仲也在自己家装修了一个“反坫”,以示荣耀。这些事,在孔子眼中就是僭礼,后世鲁国的三桓(季氏)效仿管仲这种“不客气”的精神,八佾舞于庭、三家以雍彻、季氏旅于泰山等等,或许跟管仲开的这个不好的头有关。

下面学习一下何晏和朱熹的释义。

《论语注疏》:此章言管仲僭礼也。“子曰:管仲之器小哉”者,管仲,齐大夫管夷吾也。孔子言其器量小也。“或曰:管仲俭乎”者,或人见孔子言管仲器小,以为谓其大俭,故问曰:“管氏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者,孔子答或人以管仲不俭之事也。妇人谓嫁曰归。摄,犹兼也。焉,犹安也。礼,大夫虽有妾媵(ying,古代诸侯贵族女子出嫁,以侄娣从嫁,称媵,后因以“妾媵”泛指侍妾),嫡妻唯娶一姓。今管仲娶三姓之女,故曰有三归。礼,国君事大,官各有人,大夫虽得有家臣,不得每事立官,当使一官兼摄余事。今管仲家臣备职,奢豪若此,安得为俭也?“然则管仲知礼乎”者,或人闻孔子言管仲不俭,便谓为得礼,故又问曰:“然则管仲是知礼之人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者,此孔子又为或人说管仲不知礼之事也。邦君,诸侯也。屏,谓之树。人君别内外于门,树屏以蔽塞之。大夫当以帘蔽其位耳。今管仲亦如人君,树屏以塞门也。反坫(dian,古代祭祀或宴会时放置礼器和酒具的土台),反爵之坫,在两楹(指房屋正厅当中的两根柱子)之间。人君与邻国为好会,其献酢之礼更酌,酌毕则各反爵于坫上。大夫则无之。今管仲亦有反爵之坫。僭滥如此,是不知礼也。“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者,孔子举其僭礼于上,而以此言非之。孰,谁也。言若谓管氏而为知礼,更谁为不知礼!言唯管氏不知礼也。

《论语集注》: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三归,台名,事见《说苑》。摄,兼也。家臣不能具官,一人常兼数事。管仲不然,皆言其侈。或人又疑不俭为知礼。屏谓之树。塞,犹蔽也。设屏于门,以蔽内外也。好,谓好会。坫,在两楹之间,献酬饮毕,则反爵于其上。此皆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不知礼也。愚谓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不知礼。盖虽不复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于此亦可见矣。故程子曰“奢而犯礼,其器之小可知。盖器大,则自知礼而无此失矣。”此言当深味也。苏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谓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管仲三归反坫,桓公内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浅矣。管仲死,桓公薨,天下不复宗齐。”杨氏曰:“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盖非王佐之才,虽能合诸侯、正天下,其器不足称也。道学不明,而王霸之略混为一途。故闻管仲之器小,则疑其为俭,以不俭告之,则又疑其知礼。盖世方以诡遇为功,而不知为之范,则不悟其小宜矣。”

由于每个人的史观不同,价值观不同,掌握的史料、资料不同,所持的观点和结论也自然不尽相同。八佾篇中心思想就是孔子反对任何形式的僭礼,所以从这个角度审视管仲,一堆“罪”状,被夫子挂牌标识“器小”,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