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淮禹献策
煌垒来回踱步于阎罗殿内,若有所思。
“陛下,您不会真默许了那祥适的条件吧?”蔚秧拨弄着膝盖上的灵猫道。
蔚秧,鬼界皇后,掌管鬼界十八殿。一百年前于幽王灵前献出了自己的锢魂石,与煌垒结了连理,永世隶属地鬼。
“夫人有何建议?”煌垒转过身。
“咱们可是耗费了数百年才将那百万仙兵的魂魄集齐,那汲魄别说是借来用一用,即便是送给咱们都是应当。”
“娘娘,可天帝同时也答应了其他两个条件,一是只要玄鸳不触天庭戒律就不会主动出兵,二是归还灵生玉。”身旁的淮禹小声道。
蔚秧不紧不慢,“那仙冥戒律第一条即是杀仙冥生灵者,必诛之。”
淮禹思索道,“所以娘娘的意思是……只要挑衅一魔徒杀个仙灵,仙冥即可发兵了?”
“启啸绝不会此时发兵”煌垒道。
蔚秧食指顺了顺灵猫的头,那灵猫的耳朵因为触到了她长长的黑色指甲而颤动了下。她嘴角微微勾起,道:“玄鸳现在兵强马壮,且神器未现,魔梓焰未死,那老狐狸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本王担心的是将来,所以需要予以牵制。”煌垒止步道。
蔚秧皱了皱眉头,“陛下为何如此在意仙冥玄鸳两界的安危,他们鱼死网破又与我地鬼何干?”
“夫人不知,乱世之中,无独善其身者……”煌垒长叹,摸了摸络腮长须。
蔚秧将灵猫放走,起身道:“那修月之子的法力若真如陛下所言,单靠仙冥之力,怕是胜算不大。”
“在下听闻元帅拿到了一把宝剑,名施辰剑,据说可以攻克灵生玉。”淮禹上步搀着蔚秧走下王座。
“呵呵,淮禹,你呢就是脑子简单……不死之身有何可畏,杀不死活捉即可,关到天牢里折磨个千年万年岂不更有趣?魔梓焰真正厉害的是可以吸取灵力,你看翰索湾千年结界的灵力都被他吸了走,只怕那上古神剑剑鞘都未来得及出,老狐狸的魂都被吸干了。”蔚秧道。
“娘娘,这也只是魔灵所述,并无实证。”淮禹弯着腰。
“即便这些都是空传,他的法力也令人发指……”煌垒边踱步边道。他想起玄鸳大殿上魔梓焰对天山护法风驰电掣般的致命一击,根本不是一个刚成年的魔灵所能有的。他在使用幻术时其实有意地避开了旁人,如若真的使出十成功力,那速度之快、灵力之强估计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
煌垒原本借用汲魄,最主要的是想寻到玄鸳皇族的魂魄,这样自己便有了牵制玄鸳的筹码;不过说来也真奇了怪,这翰索湾战争中千万死去的魔灵的魂魄幽亡珠都能探到,唯独就是修月七人的魂魄没了踪影,其中还包括青凡上仙。其实自己也怀疑过修月他们根本没有死,但又找不到他们故意假死的理由……
蔚秧接着道:“所以陛下,这魔梓焰必须要除,但赌注不能都压在仙冥上,况且那祥适不接受咱们的条件,我看还是按我的计划,请出肃钰吧,您可不想历史重演吧?”
煌垒没有马上答话,而是陷入了沉思;心想现如今能毫无悬念治得了魔梓焰的,估计也就是天王肃钰了。
如前所述,肃钰本不是天山之王,缘由还得追溯到两千年前。
当时的天山之王名媛姬,是一位颜冠天下的美人,海树天尊之独女,统领天山五万年之久。其灵力深不可测,且以过人天资参透了天山皇族神器麒麟王杖的秘密,使得战力一瞬间五界无人能敌,生性好强的她便给各界之王下了战书。
打败玄鸳、仙冥后,她便赴地鬼向煌垒宣战。煌垒三日未应,媛姬恼羞成怒不惜将地鬼十八殿烧了一半,地鬼将领们多数战死,一夜之间灵鬼四散,黄泉坍塌,精魂形骸全乱了章法。
正当煌垒踏出阎罗殿迎战时,只见空中骤然出现一条青蓝色巨龙腾于雾间,万里晴空转瞬乌云密布、风雨交加。只见那巨龙轻游甩尾间翻搅起四海之云水,顿时天雷雨泻,刹那间击倒山灵万千!那杀红了眼的媛姬,连带威力震天的麒麟王杖一同被那汹汹之水卷了走,不知去向。随即地鬼原本被劈得四分五裂的疆土迅速聚合,一切恢复平静,这一切仿佛梦一般虚幻。
那是煌垒有生以来第一次领略到神族幻术之强大,当时的他在媛姬大战天庭时,于神界三青门前点燃了圣火。而事后,神坛前媛姬活生生被天神赐死,也印证了那万万年前上古族群的存在并非传说。
“当年天山已然立誓不再参与六界纷争,肃钰代替媛姬执掌天山也是天神之意,现如今要他除掉玄鸳皇子,兵出无名。”煌垒道。
“呵呵,臣妾可是听闻当年天神给的期限是两千年,而如今已超过最后时日四十年之久,也不怕因违背誓言而遭天谴。”蔚秧碎步走到煌垒跟前,双手挽着他的拂袖轻声笑道:“除掉魔梓焰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都说他生性易怒且杀人不眨眼嘛,这样的君王一旦坐拥两件神器,那其他各界生灵就好比刀下猪样,任其宰割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煌垒一脸踌躇。
“陛下,要不您这样与肃钰商量,天鬼两界联手,事成之后灵生玉归他,我们只要汲魄。”蔚秧道。
“夫人,他本就是神族,取那灵生玉何用?”煌垒道。
蔚秧眯起眼睛,“呵呵,陛下有所不知,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想要那灵生玉呢。”
煌垒一怔,“夫人从何得知?”
“那媛姬的魂魄不是完好地封存在圣坛之下么?史册记载从古至今祸害世间的恶灵只要触怒天神,无一例外地都被丢进了墟名渊,陛下想想,为什么唯独那媛姬能够幸免?”
“夫人的意思是……肃钰出面求情了?”煌垒问道。
“可不是嘛……当年肃钰明明就可以把那妖孽像蚂蚁一样的捏死,但是为何还是让她杀上了三青门?明明罪大恶极应受魂碎魄裂之刑,天神为何突然网开一面?而事后肃钰本可以回三青神海逍遥一生,为何要屈尊为她守这凡世国度?”
“这可能有别的原因……”煌垒道。
“如若陛下以为上面都是臣妾女子之心的猜测,那么玄鸳殿上那个军师叶鸢又是怎么回事?臣妾从未听闻天山新任护法叶刺还有什么孪生姐妹;即便是真有,淮禹也看到了,她手上戴着跟卫曦一模一样的赤旋链,加上他身旁叶刺手上的,呵呵,真有趣!这世上怎么会有三条赤旋链?”
“可能肃钰有什么别的计划。”煌垒道。
“他的计划就是要夺得灵生玉!臣妾敢赌,陛下要是把灵生玉送到他手上,救活了他的心上人,他肯定对陛下感恩戴德。”
“但夫人忘了,即便我们跟天山联合出战分了神器,那祥适不给心经,取了汲魄又有何用?”
“咱有百万仙兵性命在手,还怕他不给?呵呵呵如若不给我就用幽亡珠把他三个宝贝儿子的魂魄招回来喂我的点点儿,那可是上好的食物啊……”蔚秧魅笑道。
“你的猫可是比地鬼的安危还要重要……”煌垒无奈地直摇头。
“陛下,娘娘说的也在理。当年祥适迟迟不立太子,三皇子发兵玄鸳兴许就是为了篡位而争夺汲魄,或许那时汲魄心经就已经泄露了。咱们可先夺汲魄,再将三皇子的魂魄召回来严刑拷问!若问出了心经,自然用不着求天帝了;若是问不出,我们也多了一个牵制仙冥的筹码。”淮禹道。
蔚秧满意地笑道:“呵呵,你小子脑袋可算开光了。”
淮禹咧嘴笑道,“待在娘娘身边那么久,哪还能不长进。”
蔚秧轻扯了下煌垒的衣袖,“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吧!这么做咱么就坐拥汲魄和幽亡珠,阴阳两重生灵的魂魄都归咱们管,到时候别说祥适,恐怕连肃钰都不能妄动咱们。”
“不可,出兵杀了魔梓焰,又抢夺汲魄,会永远失去仙冥、玄鸳这两位盟友。”煌垒道。
蔚秧笑容僵住了,厉声道,“陛下!您还不明白吗,这天底下,不是基于利益建立起来的交情都不可靠。当年各界帝王均与您称兄道弟,而事实呢?事实是媛姬把我帝国烧得千疮百孔,修月盗取神器想雄霸称王,您还被蒙在鼓里;而那天帝祥适连汲魄都不肯借咱们一年,这些盟友不要也罢!”
“夫人……这都是事出有因,没有那么简单。媛姬当年也只是想单方对决,是我……”蔚秧不等煌垒说完,瞬间一把黑烟将淮禹吸了来,长而锋利的指甲顶着淮禹的喉咙道:“那帮帝王没有一个有真情!就像他!”说着狰狞地盯着此时惊恐万分的淮禹,“陛下认为他对咱们鞠躬尽瘁是源自爱戴?源自崇拜?源自交情?错了!是因为只要现在我想,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淮禹央求道。
蔚秧一把把淮禹甩开几丈远,继续道:“这个世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盟友,而这些盟友的绝对忠贞,并非源自友善,而是源自惧怕!”
煌垒一怔,看着此时眼前的蔚秧,只见她脸色微青,嘴唇发紫,黑色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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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殃池前,煌垒皱了皱眉,这池水颜色有些许发绿,定是被碰过了。
是她么?
煌垒想不明白,这个女子素来心思缜密,天性沉稳,对治国安邦更是独有一番见识,为何阎罗殿内会略微有些失控?如今还瞒着自己擅闯禁地取了这骇殃池水……
究竟她有什么目的……
此时煌垒仔细回忆着大殿上蔚殃说的每一句话:
“所以陛下,这魔梓焰必须要除,但赌注不能都压在仙冥上,况且那祥适不接受咱们的条件,我看还是按我的计划,请出肃钰吧,您可不想历史重演吧?”
“除掉魔梓焰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都说他生性易怒且杀人不眨眼嘛,这样的君王一旦坐拥两件神器,那其他各界生灵就好比刀下猪样,任其宰割了!”
“要不您这样与肃钰商量,天鬼两界联手,事成之后灵生玉归他,我们只要汲魄。”
“陛下您就答应臣妾吧!这么做咱们就坐拥汲魄和幽亡珠,阴阳两重生灵魂魄均归咱们管,到时候别说祥适,恐怕连肃钰都不能妄动咱们。”
“这个世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盟友,而这些盟友的绝对忠贞,并非源自友善,而是源自惧怕!”
一切在煌垒脑海中渐渐明朗……
其一,她想除掉魔梓焰,而且是要万无一失地除掉魔梓焰,就连偷取这骇殃池水,多半也是冲着那魔头;如若只是想像当年铲除媛姬那样为民除害,她犯不着瞒着自己,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其二,毫无疑问她想要汲魄,而且远不只是为了探寻玄鸳皇族的魂魄和治理边境战乱。
有一点蔚央说的没错,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盟友。
只不过,让自己变强的途径,难道只能是通过欺骗、通过掠夺和通过杀戮吗?
阎罗殿内她的分析其实不无道理,只是自己作为一界之王,考虑的难道只有这些么?仔细想来,整个事态疑点重重。
首先,以自己对蔚央行事作风之了解,她肯定已经对魔梓焰下手了。但至今并未传来魔梓焰的死讯,不死之身已被坐实。可到底为何,修月和青凡的孩子,连这骇殃池水都毒不死?他那吸收灵力的能力又从何而来,这世上从未听说有一种幻术能达此目的。
其次,即便神龙肃钰真的因为灵生玉而出手相助,但结果确是杀死了魔梓焰却复活了媛姬。魔梓焰怎么说目前也只是个千岁孩子,截至目前还未挑起过战乱,单凭瀚索湾结界打开后,他没有立刻杀上天庭这点,就可以判断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自控力;而媛姬凶残肆虐的手段自己可是领教过的,如此一来这番折腾不是重蹈覆辙么?赌复活后的媛姬能知道悔改,跟赌魔梓焰以后不会祸害六界又何分别呢?
再次,魔梓焰的长相为何会跟肃钰如此相像仍是一个未解之谜。先前自己跟云鹏也探讨过此问题,却无个结果,况且公然在玄鸳殿上质疑帝王之相实在不妥,所以云鹏也没有说穿。传说神族可以幻化出多个真实存在的分身,虽不知真假,但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魔梓焰就是肃钰的一个分身……如果是,那么魔梓焰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就可以解释了;但如果真的是,自己去跟肃钰提议联合围剿魔梓焰,不是成了一个笑话么?
最后,即便拿到了汲魄,坐拥两件上古神器,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永无后患了么?会不会永远要担心仙冥复仇呢?自己又会不会是下一个被天神赐死的帝王?为了得到那心经,不惜用三皇子和百万仙兵的性命相逼,自己不是比那万恶的媛姬还要可憎?想当年袁垡、徇方、国梁的魂魄可是收集了三百年,用来作为恭贺太后祥寂诞辰的贺礼。当时那白发老人老泪纵横、感激万分的一幕还近在眼前……
一统天下但遗臭万年,还是像天神那样深明大义而受四海敬仰?
煌垒明白,胸怀天下的前提,是没有对手。而这个世界上,煌垒真正的对手,还活着。想到这里,煌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我们真的要去趟天山找肃钰吗?”此时身后的淮禹问。
“你认为呢?”煌垒转过身。
“……臣不敢言……”淮禹弓着身子。
“没事,她不在,说来听听吧,你一向可以给本王惊喜。”煌垒眉目缓和。
“臣认为……即使真去,也很可能无果而归。”
“哦?为何?”
淮禹继续道:“肃钰之所以安插叶刺这个奸细在魔梓焰旁边,应该就是顾及到自己神族和天王的身份,不便亲身前往。如今娘娘要他为了灵生玉而公然对战魔梓焰,这会毁了他一世英明,也会毁了这两千年他辛辛苦苦重塑的天山之帝国形象。”
“不错,继续说。”
“其实最关键的不是先找到灵生玉,而应是汲魄。如今也只有试试那汲魄能否将修月等人的魂魄招来了,这样我们不仅有了牵制魔梓焰的筹码,最关键的,找到修月才能问出她为何要盗取汲魄,才能得知灵生玉的去向,才能知道魔梓焰那孩子的身上秘密。”
“嗯……有理……”煌垒摸了摸胡子道,“只是如今汲魄不知去向,就算是找到了,也不能硬抢伤了和气。而那祥适自然是不会同意借咱们汲魄找回修月的魂魄的。”
“其实陛下,要知道瀚索湾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们现在不可以用幽亡灵拷问这百万仙兵之魂?”淮禹不解。
“你以为本王没试过么?无一仙兵目睹过灵生玉和汲魄的去向,战场上一片混乱,他们只知道当时打到最后玄鸳皇族六人战死,青凡修月对战袁垡和徇方,渴念对战三皇子国梁,满耳以一敌十对战仙冥武将。而后修月青凡被降,满耳率领残余部队全部退回瀚索湾,袁垡和徇方追至入口处时被从天而降的结界之力击得昏阙了过去,然后那渴念便将三位皇子一网打尽。”煌垒道。
“这灵力通天的结界究竟是何人所设?”淮禹问道。
“不得而知……我想这也是启啸元帅至今仍按兵不动的缘由。”煌垒感慨。
“既然玄鸳有高人相护,那么咱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参战了。”
“这正是本王之意,其实如果肃钰愿意出手,本就不需要我地鬼相助,何苦置身不义之境。”
“陛下英明!那样确实多此一举,得不偿失。只是……”
“只是如果不出力,就没有理由得到、甚至借用汲魄了。”煌垒接着淮禹的话道。
“正是……”此时淮禹眉头紧锁,确实是两难。然而没过多久,他眼前一亮,兴奋道:“陛下,其实牵制魔梓焰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不一定只有娘娘说的这一条路。”
“哦?你有何对策?”煌垒问。
“陛下,您不是已经看出了他的弱点吗,只是以前不知道如何利用,现在臣有一计……”于是凑近煌垒的耳朵窃窃私语。
煌垒一听心中一惊!
好险当年已然让淮禹这小子献出了锢魂石,要不这样百年不遇的奇才投了胎那可着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