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思思，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陆思思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
筱小鹿不断地想法子逗她，做出各种令人捧腹的滑稽表情，可思思却扭过头，不理睬她。
筱小鹿终于觉察到了异常，扳过思思的肩，却见她满脸是泪。
筱小鹿怔住了。
“思思……”
“走开！”思思突然大吼，“别来烦我！”说完，她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有几个平时和陆思思玩得好的围上来，纷纷劝慰起她，有一个叫陈霖的女生抬头狠狠瞪了筱小鹿一眼。
那一眼，令筱小鹿的心如坠冰窖。
好像在一瞬间，她被所有人孤立在了一座孤岛，她只能隔着一条不知名的沟壑，遥遥望着对岸的女孩。
是起雾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什么都看不清呢？
九月末，教室里老式吊扇还呼哧呼哧地转着，窗户和教室的门都紧闭着，不透一丝风。
“思思，这道题怎么做啊？”筱小鹿对着一道函数题大眼瞪小眼，最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转头问陆思思。
思思也在沉思着，咬着笔头，也是一脸无计可施。
“去问别人吧。”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对面的一群人在尖声笑着，叫嚷着，唾沫星子乱溅。
思思皱起眉，厌恶地别开脸，目光无意地一瞥，在窗口的位子上，少年正坐在座位上埋头写作业。认真的男孩子，侧脸总是特别帅。
思思想着，不禁想起了昨晚看的漫画男主角，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思思！”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响雷。
“吓，你干嘛呢？吓死我了。”思思着实被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是不是看帅哥啊？”筱小鹿眨巴着眼，一抬头，正对上了木浮舟的双眼。
两人皆是一怔。
木浮舟皱起眉，傻丫头。他忽略去心头掠过的一丝异样，转过了脸。
“筱小鹿。”思思生气地揪住她的耳朵。
筱小鹿吐了吐舌，求饶道，“思思，对不起啦。”
“可是思思，你刚刚在看什么呀？”
“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你好吵哦。”
窗外，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窗柔和地撒在少年的肩头，他的唇角，还噙着一丝浅笑，似乎有了阳光的味道。
“筱小鹿，完啦，下午数学测验成绩就出来了。”思思忽然想起了什么，苦着脸，“老师说了，考差了就要换座位哦。”
“啊？好像有这么一件事哎……”
“思思，我不要离开你！”筱小鹿抱着陆思思，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了一阵。
“去去去，谁要你谁收，反正我不要。”思思一脸嫌弃。
“呜呜呜呜，思思好残忍！”
“呵呵呵。”思思望着她，抿着嘴轻轻笑。有这么一个能卖萌耍贱朋友，似乎也是挺温暖的事。
但那个看似寻常的午后，所有的美好和温暖，都如泡沫般，轻易地在她眼前破灭。
“陆思思，三十八。”
“筱小鹿，二十八。”
老师漠然地从口中报出两人的分数，两张白得有些刺眼的卷子，铺天盖地般地覆上了她们的眼。
老班当堂训斥的时候，陆思思哭了。
不为考试的成绩，也不是老班的话有多么不堪入耳，周围人奚落和嘲讽的目光，那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和奚落声，如一把淬毒的利刃，深深插入少女内心的敏感。
筱小鹿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老班说：“你们两个就不要坐一起了，筱小鹿和木浮舟坐，让人家优生多带带你，考倒数第一，像什么样。”她又对陆思思说，“你去和数学课代表坐，你啊，知道要面子是好事，下次就看你有多大长进了。”
可陆思思什么也没听进去，她惊愕之余，脑子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筱小鹿和木浮舟坐……”
她攥紧了拳头，死死地咬住唇，才强忍住了内心几乎要将她湮没的委屈、酸涩、不甘，以及……恨意。
凭什么她能和木浮舟坐？凭什么！那个位子，明明是该属于自己！
“老师……”她想开口，可嗓子里却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着明显的轻蔑和不耐烦。
少女的脆弱的心，犹如水晶玻璃般，被突然投来的石子击中。
哗啦啦碎了一地。
“嗨，你好。”筱小鹿小心地打了声招呼，笑容干巴巴的。
木浮舟皱了皱眉，忍不住出言讽刺：“我记得，午休的时候你和陆思思玩起来挺疯的。”
筱小鹿微汗，这……
“我其实挺乖的。”
“嗯？”
筱小鹿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没有表情，合着掌小声嘟囔道：“所以班长大人，你能不能对我松一点？”
啊，原来如此。
木浮舟沉吟了片刻，认真地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因为——”木浮舟瞥了她一眼，冷哼，“我看你不爽。”
“我哪儿惹到你了？”筱小鹿扁扁嘴，一双眼委屈巴巴地瞪着他。
“因为你长得太丑。”他的心忽然慌乱地失了频率。木浮舟匆匆别开脸，他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他竟然会觉得，那样的她，居然有一点可爱。
木浮舟是个很严厉的老师，筱小鹿深受其压迫，不仅讨厌的数学课不敢睡觉或者看课外书，也不得不坐正身体听讲，就连数学作业他都要严格把关，不给她抄作业的机会，还要按着她一道道弄明白写上正确的答案。因此，午休时间和下课时间都被残忍地剥削了，她不得不提前回到教室埋头写题，一旦她稍微松懈，木浮舟就扬言要告老师给她加作业。
这一切，陆思思都看在眼里。
所幸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而上午又没有数学课，木浮舟放过筱小鹿趴在课桌上合眼休息，筱小乘机跑到陆思思座位边想和她诉苦，可陆思思却粗暴打断她，这让筱小鹿的声音愣在当场。
“思思我和你说……”
“我不想听。”
“思思，你不高兴吗？”
陆思思突然爆发，呵斥她走开，趴在座位上嚎啕大哭，而接下来，一场难堪的围观将两人的距离隔开。
“听不懂人话吗？不想和你说话还凑上来？”
“你要不要脸。”
陆思思的女生朋友们对着她恶语相向。
筱小鹿无措地呢喃：“怎么了……思思。”
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把一切都打乱了，小姐妹们附耳安慰陆思思，或是给她递纸巾，而后都散开回到座位上，筱小鹿望着陆思思耸动啜泣的脊背，带着满心无措和惶恐，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
木浮舟被吵醒，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筱小鹿没有说话，翻出练习册开始写作业。见她这样，木浮舟也没有多问，同样翻出习题册来做。
“思思，思思，你等等我！”
夕阳斜照在操场上，陆思思低头走着，对身后远远传来的呼喊充耳不闻。
“思思，你怎么了？”
筱小鹿急步走上前，想拉住陆思思的衣袖，却被她不耐烦地一手甩开。
“你烦不烦，我说了不想看见你！”
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筱小鹿的手，生生顿在了半空。
她觉得心有些钝钝地痛，不剧烈，不绵长，却伴着一丝丝的酸楚。她神色黯然的垂下了手臂。
“思思，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陆思思没有说话，就那么冷漠地站着，也不看她，两人一时陷入了僵持。
“思思，我走了……”
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漠视，筱小鹿低下头，转身就跑。
跑到教学楼转角处，她一不留神同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她忍着泪，低声说了一句，就匆匆跑开了。
“唉，你……”
木浮舟望着女孩跑远的背影，怔了怔，刚刚……她好像哭了？
唉。他无奈地摇摇头，本来还想兴师问罪来着，借口说上厕所溜了，害他在教室等了这么久，可偏偏碰上这一出，真不知拿这丫头怎么是好。
想着，他不禁又有几分隐隐的担忧，她是怎么了……
筱小鹿抱着双膝，绻着身子坐在花坛旁的阶梯上，埋头呜咽着，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怎么会这样？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思思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这样冷淡？
“筱小鹿，你别碰思思！”那日陈霖凶恶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你烦不烦，我说了不想看见你！”
连思思也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那天下午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一边想，一边哭，好像有倾诉不完的委屈。
泪眼婆娑中，眼前出现了一双白球鞋。
筱小鹿停止抽噎，抬起头，顺着目光往上望，直直撞入一双浓眉下明澄的眼眸。
在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姓谁名谁之后，她的脑子里像是噼里啪啦炸开的小烟花，一瞬之间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发现面前的路被人堵住了，又恨不得埋进土里变成种子。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好丢人……
筱小鹿把头重新埋进了臂弯之中，在心里碎碎念着，两颊隐隐发热，甚至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耳边响起一点模糊的笑声，让筱小鹿迷迷糊糊抬起头，只看见少年递上来一张柔软雪白的纸巾。
是刚刚抽出的。
她小心揪住纸巾一角，攥在手中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
时寻痕见状，把那整包纸巾都递给她。筱小鹿接过正要开口道谢，却见时寻痕已经转身离去。
她咬着唇，忽然直起身，朝他的背影跑了两步。
“学长！”
她喊出声，而他没有为她再次停留。
“……谢谢。”
这一声倾注了她此刻所有的勇气和决心，就像鼓满气的气球忽然泄了全部的气，她站住脚，心里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又默默在心里补上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我喜欢你。
时寻痕，我喜欢你。
某天的午后，陆思思终于还是向她们的友谊摊牌。
她望着筱小鹿，一字一顿地说，筱小鹿，我们绝交吧。
最后五个字，她说得那样轻易又那样决绝，那一点捥回的余地都不留。
筱小鹿望着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思思好陌生。
她真的是思思吗？还是说，她不小心，把真正的思思弄丢了？
她黯然地低下头，握紧双拳。
思思，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和陆思思绝交后的一个月里，筱小鹿被女生们孤立，像一棵飘零的草，找不到可以落地的土壤。
此时，时寻痕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光。
她努力地抛却了一切烦恼和不快，一头扎进了书海中。
她听说时寻痕偏爱于哲学类书籍，平时闲暇还会看些泰戈尔、纪伯伦的诗歌，她特意去找图书馆找了几大本相关的书和诗歌，抱回寝室，在空闲时拿出来消遣时光。
啊，书籍真是抚慰人心最好的良药。
可是，那些被拼命掩藏和被迫忘却的悲伤，还是会在某个孤独的时刻，浮上心头。
思思。她喃喃低语着。
陆思思最近和班上那个叫白晓菁的女生走得很近。
筱小鹿不明白，为什么思思要用一副讨好的笑脸去迎逢她们，虽然她不讨厌那个叫白晓菁的女生，她长得那么温柔、可爱，是班上最漂亮也是最受欢迎的女生。
可是，她还是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思思，那个爱笑的、善良的女孩，是怎么了呢？
人心，都会变的吗？可她们之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筱小鹿。”一声低唤，把她从沉思中唤回。
她一头转过去，就对上木浮舟深邃的眸子。
她心头一跳，恍惚间，竟有一瞬间将他错认成了时寻痕。
当真是思念成疾了，她回过神，苦笑着低喃，这两个少年，分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人。
“明天放假，你去哪？”
“啊？”筱小鹿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他。
“没人约的话，陪我走走吧。”
“哦……”她呆呆点了点头。旋即，她又睁大了眼：“啊……”
木浮舟好笑地屈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傻丫头，到底去不去？”
“呃……”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去。”
年轻嘛，就要说走就走。
单纯无知的筱小鹿就这样被木浮舟拐出了校，他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对筱小鹿说，等下，请你吃大餐。
然而，筱小鹿满怀期待等来的一顿大餐，却是一碗散着腾腾热气的麻辣烫。
“吃吧。”木浮舟扬了扬下巴。
“呃……”筱小鹿犹豫了不到一秒，果断拿起筷子，开吃。
辣椒很辣，喉咙里热辣辣的，呛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莫名的有点儿委屈，想哭。
一恍神，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下来，落入了麻辣烫的汤水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好辣。”她吐吐舌，夸张的表情。
木浮舟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对面，低头吃起了麻辣烫。
两人各怀心思，一桌的静默。
吃完饭，木浮舟放下钱，起身就走。筱小鹿快步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良久，筱小鹿终于开口：“木浮舟。”
木浮舟仍然沉默着。
“谢谢你。”筱小鹿仰起脸，阳光细碎地落入她的眼中，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木浮舟看了她一眼，别开脸，声音有些生涩的赧然，“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一直苦着张脸，真丑。”
筱小鹿不禁“扑哧”一笑。同时，心底漾起一股暖流，忽然觉得，这萧瑟的街道，似乎也多了一丝暖温回春的味道。
“可是你也太小气了吧，班长。这算什么大餐。”筱小鹿嘟囔着。
“资金不足，先凑合着。下次再请你吃顿好的。”
“你说的哦，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筱小鹿开心地张开双臂，像展翅欲飞的鸟儿，冲出囚牢的禁锢，飞向蓝天。
少年双手插兜，悠闲地跟在她的身后信步走着，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女孩，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才是最真实快乐的筱小鹿吧。
这一个月，这张脸上都没见几次笑颜，明明这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子，却总是一张皱巴巴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是心大如他，也不难看出她和陆思思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虽然不清楚缘由，可好歹老师把这个傻丫头交给自己辅导，自己又身为班长，关心一下同学，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直接了当地问，而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帮她好好地发泄出来。
他这个班长做的还不错吧。木浮舟微微眯起了眸子，满意地想。
此时，岁月静好，少年少女的身影，美好得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