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蝴蝶成单
太宗皇帝李世民因年轻时驰骋沙场,晚年落下了病根,久病不愈。临死之前,群臣进谏侯君集谋反之罪天地难容。李世民下旨将侯君集处死,念在他安家定国有大功,赦免其家人无罪。
侯君集的母亲窦长青与其妻儿奉旨迁至岭南,远离长安,窦长青病死在路上。
永徽元年,新皇高宗李治继位。同年五月,松赞干布因瘟疫逝世。
松赞干布的墓地位于山南,北临琼河,西望布达拉宫。李渡什坐在他的墓前,面无表情,任由眼泪横流。
墓边种的全是白净的素方花,枝叶茂密,但每朵素方花的花瓣都只有五片,李渡什狠狠的从地上拔起一把素方花,拼命的撕扯,口中怒吼:“为什么是五瓣!为什么是单数!为什么!为什么……”
蝴蝶是活的,正扑腾着翅膀在素方花上来回飞舞。李渡什一身白衣,裙子上散落着无数残破的素方花瓣。
她记得母亲说过,蝴蝶是世间最纯净、最自由的,母亲说很羡慕蝴蝶可以飞遍高山原野,追着芬芳的花朵随风而舞。只要哪里有花,蝴蝶就往哪里去。
李渡什的眼神随着蝴蝶的舞动游移,独自感叹:“难怪庄周梦醒后,竟然不知自己是人还是蝴蝶。蝴蝶破茧时要经受剧痛,寿命也很短暂,可是能绚丽自由的活一辈子,也值了。”
这一辈子,真的值了……她说起这番话时的神情,是那么决绝,仿佛马上就要变成一只蝴蝶,追随松赞干布的灵魂而去。
李渡什突然起身,任由身上的素方花瓣洒落一地,她直直的往悬崖边走去,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江央顿时感觉不妙,李渡什刚行至悬崖边,耳朵里就听到江央愤怒的声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江央一把将她拉住,继续道:“姑娘就此一跳,倒是一了百了,可赞普留下的基业怎么办?姑娘,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爱你的人想想!”
李渡什呜咽着躺进江央怀里,肩膀跟着她的抽泣声不断耸动。
远处,禄东赞跑步过来,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公主!布达拉宫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猜公主一定就在赞普的墓地,果然没猜错。”
还没等李渡什从悲伤中反应过来,禄东赞就指着身后说:“公主快看是谁来了。”
李渡什看向远处那非常熟悉又久远的身影,竟然是李景恒,大哥从长安来了吗?她控制不住的哽咽起来,泪流成行,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到底是真是假?
一别经年,大哥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有点模糊,可这几年一封又一封的书信,还印证着他们之间浓厚的情谊。
身旁的蝴蝶已经平静的停留在素方花上,不再扑腾翅膀。李渡什突然觉得很累,江央说的对,不能光想自己,在长安还有爱着自己,等着自己的亲人。
迎着清凉的晚风,李景恒一步一步朝李渡什走来,直到听到大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她才敢确信,他真的从长安来了。
“三妹,是我。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李渡什走近几步,哭骂道:“你怎么才来……”
“我这次来吐蕃就是为了接你回长安。我在朝廷上奏,诉说了吐蕃王去世后,你孤身一人在吐蕃的难处,新皇刚登基,大恩于天下,因此,特让我来吊祭松赞干布,并接你回长安。”
李渡什的心有些动摇,眼睛中难得的显出一点点神采:“父亲怎么样?身体康健吗?京令呢?她的心疼病好了没?”
“父亲安在,整天盼着你呢。京令成为了我的妻子,刚刚有了身孕。我们都过得很好,但谁都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吐蕃。渡什,走,跟我回家。”李景恒看着面容憔悴的她,心疼不已。
李渡什侧目看了一眼大相禄东赞,禄东赞顺势接话,道:“大唐皇帝皇恩浩荡,如果公主真想回去,我禄东赞亲自送您启程。”禄东赞说完,双手抱在胸前,蹲下身子就要给文成公主行礼。
她伸手扶起禄东赞:“大相何必如此见外,快起来!”
禄东赞殷切的眼神也在李渡什身上投着,文成公主在吐蕃教授医术、耕种、纺织、养殖等各类大唐技术,对吐蕃益处非凡,大相的心中自然是不想让她归唐,可大相心里知道,如果公主自己想回,谁也拦不住。
李渡什看看禄东赞,不禁动容起来,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李景恒见她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了两下:“三妹啊,自你走的那天起,我就总盼着有一天能亲自接你回去。”他越说越越激动,“如今我好不容易求得皇上的旨意,你为何还这般犹豫,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你以后还想回长安,是再也不可能了!三妹!你想清楚,你难道不思念父亲和京令吗?他们都在等你!”
“姑娘,你只管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江央坚定的站在李渡什身后。
这里到处充满自己和松赞干布的回忆,李渡什迈开脚步,走到不远处,她跪在松赞干布的坟墓前,将他的墓碑擦得干干净净,泪雨连连的泣道:“松赞,我想回长安了……我把你写给我的情诗带着,如果你想我,就与我在梦中相会……”
李渡什内心挣扎,她舍不得离开吐蕃,吐蕃是她和松赞干布共同生活的地方,可她同样舍不得长安,长安的大街小巷,都是她曾经的过往。李渡什忘情的哭泣,自从松赞去世,已经哭了半年多,可眼泪依然能流出来。
禄东赞听李渡什说“想回长安”了,这么看来,留是留不住了。他暗暗叹了口气,朝李景恒说:“既然公主要走,我这就去为你们准备路上所用的马匹、干粮、财物。你们稍事等候。”
李景恒点点头,终于舒了口气,走到李渡什身边,给松赞干布上了香,磕了头,拜祭过后,紧接着说:“三妹,等禄东赞一回来,咱们就起身,早走一天,就能早一天到达长安。”
“大哥,我虽然远嫁吐蕃,但松赞很爱护我,并没有受过气。现在,突然要离开,我……我心里很难过。我何尝不想回长安,可……”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我知道你难过,等回了长安就好了!”李景恒赶紧打断她,生怕她说出什么。
李渡什不再说话,含泪笑笑。抬眼往李景恒身后望去,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朝这边过来,等他们再走近一些,李渡什恍然,竟然是众多藏民手捧洁白的哈达,来为自己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