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别离苦
“快看,是门拉,门拉来啦!”随着人群中一声高呼,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开始闭目祈福。接着,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和着人群的欢呼,松赞干布大声的招呼她入水:“渡什,快来!这被嘎玛日吉照射过得河水,可以让你身体健康,吉祥如意!”李渡什迎着松赞干布的手,缓缓走进河中。
藏民们把赞普和李渡什团团围住,齐声高呼:“门拉!门拉!门拉……”一声门拉,一声祝福。
松赞干布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在吐蕃,情人们只要一起沐浴过这药神之水就永远不会分离!”
李渡什手足无措的躲闪他的目光:“松赞,你抱得太紧,都把我弄疼了!”她将头埋进他胸前,二人紧紧相拥。
在水中嬉戏累了,他们便坐在河畔喝起热腾腾的酥油茶,吃起烤的焦香的牛羊肉来,再配上清凉的青稞酒,真是美哉。
松赞干布坐在地上,拨响六弦琴,洪亢深情的歌声围绕在李渡什耳边:“如素方花般清纯的姑娘,你伴着秋风徐徐吹在我的心上,愿你不再犹豫彷徨,就在这玛布日山下答应做我的新娘……”
李渡什泪眼朦胧,已看不清松赞干布的面容,此去长安,她不知自己还能否活着回来。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夜渐浓,直至启明星升起于东山之巅,属于他们的一天一夜,结束。
松赞干布心知李渡什回长安的时日将近,特设了一场欢送宴。藏宫的大殿内布置的极其喜庆,地上铺着嵌金丝的藏织地毯,顶上挂满精巧的彩绘宫灯,各处都结着大唐喜事独有的红绸花。大殿四角各设有一人高的雕花银烛台,天色还不见一丝暗淡,上面就早早点起了童臂粗的红蜡烛,烛中掺着香料,幽香缭绕。
李渡什一脚迈进来,环顾一圈,只觉得整个氛围不像送别,倒像迎亲。各式器乐声不绝于耳,长方形的殿内两侧皆是宴案,众宾案后而坐,案上则是众多美酒佳肴。
松赞干布看李渡什走了进来,端起酒杯:“渡什,一路顺风!”说着就一饮而尽,又擦擦嘴角溢出的酒滴,斟满一杯酒递给李渡什。酒在这时仿佛成了他俩依依惜别的信使,她接过酒杯,同样一滴未剩。松赞干布又倒满酒杯,看着眼前即将离去的心上人,仰起头又一杯下肚。
这时,大殿后方侍者牵上一头体格健壮的母牦牛来,那牦牛肩部高隆,角黑如墨,眼圆存神,四肢短而强健,皮毛亮而光滑。
“果然是咱们草原上最强健的母牦牛,真是名不虚传啊!”禄东赞不由得感叹。
“赞普难道是想用我国最高的礼节为李渡什饯行吗?”桑布扎万分诧异。
禄东赞好似能体会赞普现在的心情,冲桑布扎笑道:“对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不管多珍贵的礼物她都值得。”
李渡什心乱如麻,心不在焉的坐在赞普身旁的高台上看着歌舞。歌舞毕,松赞干布起身走过她身侧,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等我。”
布里库提的眼睛一路紧追赞普,只见他几步走到那牦牛旁,从侍者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琉璃杯。布里库提的妒怒之气再也忍不住了,指着李渡什冲松赞干布大喊:“赞普!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这个赞蒙比不上她?”
松赞干布并未理会。
“哞……”牦牛一声长嚎,响彻大殿。松赞干布双手捧着一杯新鲜温热的牦牛奶,向李渡什大步走来。她还没晃过神来,人已走到眼前。
“渡什,对吐蕃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牦牛更珍贵的了。今天我用这母牦牛王的奶亲自敬你,这是吐蕃最尊贵的礼节,也是本王对你最浓烈的情意!”松赞干布凝视着她,眼里再容不下任何。
李渡什泪眼婆娑的接过牦牛奶:“在逻些时你唱的歌是我听过这世间最动听的歌,等素方花再开,我定嫁你为妻!”
“好!一言为定!”
她要起身了。李渡什一步跨上骆驼,松赞干布牵起缰绳,两人默而不语。阵阵风沙刮过,李渡什眯起了眼睛,隐约间看见玛布日山下修建布达拉宫的匠人们正在像他们招手。她鼻子一阵酸楚,心情越发窒闷。骆驼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离别的气氛,跟着迈起沉缓的步伐。
时而吹过的山风将松赞干布的微卷发拨地凌乱,烈日当空,他感不到一丁点儿温暖。这种和爱人惜别的滋味,就像晴朗的天上忽然乌云密布,就像壮硕的牦牛将要忍饥挨饿,更像珍藏多年的宝贝将要流于乱世,让人心里尽是不安。
禄东赞看赞普已经送出老远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心:“赞普,今日还需和各部落首领议政。”
“是啊,赞普,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桑布扎也附和。
“松赞,他们说的对,停下吧。”李渡什艰难开口,说完又立马收声,生怕下一句就难以坚持。
车轮停下,骆驼跪地:“渡什,你身体刚好,再调养些时日如何?”松赞干布死死攥着她的手,试图挽留。
她捋捋额前吹散的发丝,只道:“路上人多眼杂,你给我准备的东西太多,少带些就好。”
松赞干布浓眉微紧,令人拿过一条纯白的哈达搭在李渡什脖颈:“我在吐蕃等你平安归来,扎西德勒!”
这一句“扎西德勒”让李渡什强撑一路的平静荡然无存,她不敢直视松赞干布,只有抽泣声伴着风沙和鸣。
松赞干布将她拥在胸前,吻上她前额:“三月前我已差人给你父亲李道宗发过密报,路上定会有人接应……”
霎时,两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松赞干布正了正她的哈达,装作云淡风轻,从喉咙发出几声干涸的笑:“哭什么!你回去定要向我丈人多多美言,哈哈……”
李渡什从衣袖拿出一方红色锦帕,四角打开,里面是串剔透如冻的黄玉髓,她将玉髓绑上松赞干布的佩刀:“见玉髓如见渡什。”
“好。”
禄东赞本不忍打扰,停了半晌还是开了口:“赞普,再过一会儿恐怕要起风,渡什姑娘就不好走了。”
松赞干布用一只手半遮着双眼抬头看看天,转过身将骆驼从沙地拉起,一步跨上:“素方花再开,你一定要回来!”骆驼被抽的生疼,掉头猛跑。
李渡什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松赞!等我!”远处,骆驼腾起的沙尘已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