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蓄谋暗害
唐朝,贞观八年,初秋落冷。
什凉河(1)上碧波荡漾,山青柳翠,老远便看见一艘华美的琉璃顶红漆画舫从南而近,破浪驶来。
岸边扎着几顶营帐,众多丫鬟婆子砍柴生火,穿梭忙碌,为画舫里的夫人小姐准备着晚餐,隐约看见船身左右各插两面黄旗,上有两字——侯府。
“咳……咳,救命!救命啊……”
几声急切的嘶喊划破宁静,只见什凉河心,船边一对母女被人大力推落河中。
“大夫人,求求您!如何对我都无妨,初雪毕竟是老爷的亲骨肉,求求您了!大夫人……”水中的妇人双手扒着船沿,冲船上人连连求饶。
妇人那十三岁的女儿被冰凉透骨的河水呛得不断咳嗽,奋力扑腾的胳膊在水面上噼里啪啦打起一波波的浪。
少女原本纯美的容颜因恐慌变得扭曲,偶尔冒出水面极力张大嘴呼吸着氧气,两个酒窝灌满了污泥,身上也挂满水草。
那水中的妇人终于体力不支,松开了手,整个人扑通一下再次掉入河里。
“大娘,大姐,求你们放过初雪和三娘吧!父亲马上就要从吐谷浑回来了!”二小姐侯文月咚的一声跪倒在大夫人脚边,心急如焚的扯着她的衣裙为水中人求情。
啪啪两耳光响起,重重打在侯文月脸上,大夫人窦长青(2)厉声呵道:“她们是失足落水,你再敢胡说?”
大夫人的贴身侍女画萍也在一旁帮腔:“二小姐,你也不过是个庶出,自身都难保,还给她们求情?那个三房的死丫头害的大夫人连着病了三个月,还把大小姐克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她这一死咱们府上反倒干净!”
大夫人侧目瞪向旁边站着的二夫人赵氏,潜下之意似在说管好自己的女儿。侯文月目露难色,稍有迟疑,但还是识趣的松开了窦长青的裙角。
大小姐侯书瑶冲水中二人翻了个白眼,嘴角轻蔑一笑:“侯初雪,我的好三妹,以后只能和你那当戏子的娘给阎王爷去唱戏了!哈哈……哈……”
侯书瑶这话真是衬不起她倾城的容颜,不紧不慢一句调侃深扎候初雪的心,比什凉河的水更让人齿寒。
说话间,水中的妇人扑腾着双臂抓住了船桨,脑袋露出水面长长喘了口气,湿淋淋的头发铺在脸上,奋力挥舞着胳膊,想把女儿也拉到身边来:“初雪,快,快来娘这儿……”
“娘……不要管我……”侯初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又随河水飘得更远。
“呦,好一番母女情深啊,画萍,把三夫人的手给我砍了!看她还如何自救!”随着大夫人一声令下,画萍嗖的一声抽出佩剑,噔噔噔走向前去,一剑下去,河水瞬间染成了血红,河中人也在一片血水中被淹没无影。
“啊!”侯文月失声惊叫,在场的丫鬟婆子也都纷纷捂起眼睛。
侯初雪在水里越沉越深,仿佛听到,看到了过往的一切:我可是潞国公侯定的亲生女儿啊,父亲冷眼,大娘不容,众人皆厌,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
任她怎样在心底声嘶力竭,身子都越来越重,最终还是淹没在母亲的血水里,无声无息。
人尽散去,侯文月趴在船边小声哭泣,三夫人的鲜血还未散尽,水面已没有一丝波纹,只有几只乌鸦寻着血腥味在天空盘旋。侯文月鼻子一酸,悲伤直冲心头:“三妹,姐姐没本事救你,你和三娘来生一定要投个好人家啊!”
“文月,你这么哭丧,让大夫人听见可怎么办,咱们人微言轻,赶紧跟我回去!”二夫人赵氏惊慌着小跑上前,把她连拖带拽的拉回了船里。
船榻上,大夫人与侯书瑶相对而坐,侯书瑶接过丫鬟奉上的一盏碧螺春,闭目细品,好不惬意:“母亲,我们这么做,父亲回来后可会责怪?”
“上次我装病,府上已人心惶惶,赛马那日侯初雪又克的你从马上摔了下来,这灾星的名号她早就坐实了,只能怪她命该如此。”窦长青眉梢上扬,慢悠悠的吐出一番话。转而慈爱的看向心有担忧的侯书瑶,“我怀你之时,你父亲与那贱人勾搭成奸,竟还生下候初雪那个孽种!我蒙此大辱,她们住在城郊也就罢了,你父亲居然又把她们接回府里,我岂能再次受欺!”
侯府毕竟是京都大族,这才上演了一出假游玩,真暗害。
侯初雪出生那天恰逢初雪降临,可那场雪却越下越大,直至雪灾肆虐,震惊朝野,冻死冻伤无数人。自此,她母女二人便被撵到无人问津的城郊别苑。侯初雪,大雪灾,这名字就时刻提醒着众人她的不详。
不久前侯定病重,听太医的意思恐时日无多,这才将母女二人又接回府上,好为后事做打算,但也仅是安排在北厢。侯府分为东南西北四处院落,北厢实是下人的住所。全府上下,也只有二小姐侯文月待她不错。
侯文月招手把立在门口的丫鬟柳夕叫到跟前。
“怎么了,小姐?”
“三娘和三妹就这么死了吗?我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柳夕蹲在侯文月身边:“二小姐,大夫人已经说了她们失足落水,你又胡思乱想了。”
侯文月未言,起身走到案前,手撑在案上托着下巴,眼睛一闪:“你知道大姐摔下马来那天我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柳夕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二夫人推门而入,柳夕懂事的关门退下。二夫人待柳夕关紧房门后,迫不及待的低声嘱咐侯文月,“今晚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也别怪为娘多虑,我知道你和初雪姐妹情深,可她已经死了,你以后应该多和你大姐亲近亲近。”
侯文月将把玩在手中的翡翠葫芦往案上啪的一摔,眼中尽是泄气不平:“谁都知道侯书瑶才是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她那一副京城第一才女的腔调,我怎么好去高攀?省的府上人总以为我想沾她的光。”
“侯初雪母女一死,大夫人没了直接的矛头,你之前又那般顶撞,不趁现在和她们修好关系,今后可如何是好?”二夫人说着坐在榻上抹起了眼泪,侯文月见母亲这般,方才的戾气尽散,身子前倾伏在赵氏腿上,无力的看向那翡翠葫芦,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