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往事

身体仿佛掉进了冰渊，周身的仙气在一点点消弥，九重天阙的寒冰牢中，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半倚在墙壁上，若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怕是感受不到她微弱的呼吸，原本素白的纱裙被大片大片的血渍浸染，如瀑般的长发也被汗水浸湿，凌乱的垂在地上，紧闭的双眸和深锁的眉宇让这个绝色的脸庞多添了一丝冷冽。

“百年了，从堂堂帝公主沦为阶下囚，拂初，这跌落云端的滋味可还好受？”盈盈的女声在这安静的寒冰牢中响起，阵阵玉佩玲珑晃动的叮当声渐渐清晰，只见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缓缓走来，她轻轻上扬了嘴角，一双丹凤眼半眯着看向寒冰牢中气息寥寥无几的素白身影。

牢中那个被唤作拂初的女子并未因这些讽刺的话语而睁开双眼，她依旧倚在墙边像睡着了一般。

“拂初，我知道你能听见。”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轻笑了一番，葱葱玉手缓缓拂过自己的发簪“我不过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今日是我和顾云生的大婚之日，诸仙齐聚九重天阙，那西山的比翼鸟更是齐齐飞来庆贺，盘旋在浮云山上空献礼。”她顿了一下，突然换了一种咄咄逼人的腔调：“拂初，就算你与顾云生朝夕相处了万万年，不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若水河畔诛仙柱上那九九八十一剑你受的可还舒服？若不是颜风归祭时将修为渡给你，你当真以为自己受了诛仙柱的神罚还能在这寒冰牢中苟延残喘百年？”

这些锥心的话语一点点刺进了拂初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心，缩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她多想使个仙法让那心思狠毒的女子闭嘴，然而就像那女子说的一样，她如今连活下来都是侥幸，想到这里，拂初撑了一下地面，缓缓睁开的双眸，那原本宛若星辰的眼睛也因为百年的黑暗而失了神色，但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场依旧压过了那灼灼红衣，拂初微微一笑，眼中却清冷如若水：“那就恭喜你了，芳华仙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芳华看向她，眉毛轻挑：“听到我和云生大婚的消息，你竟然还如此淡定？我以为，你会发疯。”

“呵”拂初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她抬起头，那艳丽的红色刺进心中，面容苍白而冷漠：“那又如何呢？从颜风死在顾云生苍穹剑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之前的须臾数万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既然决意娶你，以他的性子必然是真心爱你，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看着曾经骄傲的拂初如今这副空洞的模样，芳华心中突然涌现了一丝悔恨，想到万年前浮云山初见，那时候的拂初虽没有如今的倾城绝色但那不谙世事的童稚笑脸让在波谲云诡的九重天浸欲多年的自己无比羡慕。后来二人的反目也不过是败在了情爱二字上，以前看那些凡间的戏剧本子还觉着凡人就是俗气，后来自己深陷其中才明白，不管是人还是仙，都逃不过情爱二字。但一想到颜风惨死的那一幕，芳华暗暗握紧了纤纤玉手：“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送个帖子给你，师兄大婚之日，你这个唯一的师妹怎有不到场庆贺的道理？放心吧，这寒冰牢上下我已尽数打点好了，要不要来就随便你了。”说罢，芳华将帖子抛出，使了一个仙法将牢门打开，然后巧笑嫣然迈着碎步离开了。

拂初面无表情的盯着芳华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到那抹红色，又低下头来看着那描龙画凤的喜帖，突然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一股咸腥在胃里翻滚，“咳”嘴角冒出的鲜血让拂初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抬起广袖拭去了唇畔的血渍，“如此也好。”

“掌门，吉时快要到了，请掌门更衣，弟子在外候着给掌门束发。”小仙童规规矩矩的将大红色的婚服奉到顾云生的面前，许久也没听到掌门回答的小仙童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只见身着一席月牙白对襟长衫的掌门坐在案几旁，黑色的缎发就那样松垮的垂在两侧的肩上他手中握着一串琥珀手链，定定的看着，上面还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看掌门并无起身之意，小仙童有些着急了，若是错过了吉时他可担不起这滔天的罪过。于是小仙童伏下身，战战兢兢地又说了一遍：“掌门......”

“我知道了”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顾云生再次摩挲着琥珀，感受到琥珀的温热，将那串琥珀手链放于贴身之处，随即站起身来向小仙童走去“你姑且退下吧，我随后就到。”

顾云生听到从外面传来悦耳的仙乐声，双眉皱的更紧了，目光看向寒冰牢的方向，阿拂，百年了，你可还好？看着那红色的婚服，他突然有一阵晕眩，想起记忆里的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那双星辰般好看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脆生生的说“云生哥哥，你真好看，等到阿拂七万岁的时候就嫁给你好不好？”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谁又能说自己能完全掌握命运?

九重天阙缥缈殿，天帝和诸仙都已入席。

仙乐齐响，百鸟共鸣，仙花绽放，百果飘香，诸仙同庆，一片祥和喜庆之景。

执掌天界礼数的婚典官迎着二位新人走向大殿，新人缓缓走过百花铺满的仙路，本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新人的脸色却如冰山一般，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紧要。

天帝看着走近的二人，神色一怔，不禁想起了万年前自己送女儿拂初去浮云山拜师学艺的往事，那时候他的小拂初还是个懵懂可爱的少女，顾云生还不是浮云掌门，只是拂初心心念念的大师兄。若今日是小拂初穿着这红装...天帝摇了摇头，也罢也罢。如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拂初触犯天条被囚于寒冰牢已逾百年，而顾云生也要在今日十里红妆迎娶芳华仙子入主浮云山。一切皆是命里注定，哪怕他们身为神仙也无力逆天改命。

芳华看了一眼顾云生，她一向清楚顾云生倾绝六界的好皮囊，但也有些被第一次穿红衣的样子惊艳，清冽淡雅的浮云上仙在红色婚服的衬托下少了些许冰冷，多了一丝温情。瞥到那些小仙娥们偷偷议论的娇羞模样，她那双绝美的丹凤眼不禁挑起，顾云生啊顾云生，我也要让你尝尝这爱而不得的滋味，她眼前又浮现出颜风魂飞魄散时的场景，眼神亦越来越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