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梁大将军（三）

段宁双手负在身后，身形颀长，白衣翩翩，双目遥望桃林几里，间或有风吹过，林间落英缤纷，他似是真的陶醉于这春日美景一般，半晌，方才轻轻出声道，“你可曾听说过女驸马的故事？”

我心下微怔，他可能有所不知，说书人在欢喜镇停留春秋好几载，我这些年听的最多的便是故事了。

那女驸马讲的不过是冯家小姐素贞，自幼许配李家公子兆廷，二人青梅竹马长大。

后来李家衰败，兆廷入狱，冯家父母逼迫素贞改嫁他人。素贞为救心上人女扮男装赴京赶考，不料一朝皇榜中状元，被皇室招为驸马。

新婚之夜，素贞向公主言明实情，公主为二人之情感动，帮助素贞与李兆廷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逐渐成为一段佳话，为后人所传唱。

段宁这是想让我效仿女驸马的故事，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然后顺理成章地为梁大将军翻案么？

“但女驸马终究只是戏文里的故事，大齐历来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效仿冯素贞，将来一旦东窗事发，便是杀头的死罪，更遑论我还是将军府的余孽。”

他听此转身望向我，目光转动，眼眸漆黑，无形之中竟给人一种心安，“那你怕吗？”

我亦望向他，万分诚恳：“我怕。我怕我累及无辜，日后更多的人因我而死去。我怕我因此失了董公子的约，他从此再也不搭理我。我怕自己年纪轻轻便客死长安，尸骨无存，将来连个凭吊的人都没有。但我更怕，若是我不去做这件事，将来有一天黄泉路上遇见了我阿爹，他老人家问起我这一生在人间都做了何等了不起的事，我说因为我怕，所以什么事都不曾去做，那一刻他失望的眼神。我阿爹虽然只是个算账先生，但是我不能辱没他的名声。”

那身穿白衣的公子一脸的笑意：“李先生教养出来的女孩儿，果然是个顶好的姑娘。”

曾几何时，董公子也一脸认真地说过我是个好姑娘。

可是现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了，我是这世间最自私的姑娘。

从城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为了快些回到客栈，我与段宁共骑着驴兄，不觉有他。

不曾想在路上遇见一卖花老翁，直指着我与段宁痛心疾首地怒骂道：“断袖余桃，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从前欢喜镇的黄口小儿笑骂我是个傻瓜，那是因为我有驴不骑。怎么这潼关郡的老翁见到我与段宁共骑一驴，便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人世风日下呢？

孟老夫子一向强调吾辈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在欢喜镇我是个混子无所谓，所以可以停下来与那黄口小儿骂的天昏地暗也无人管，可是此刻我要是下来与这不讲理的老头理论一番，不知道孟老夫子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教我重新做人？

不过这老头说什么断袖余桃，我读了那么些本书倒也前所未听说过，于是便扭头问段宁道，“段公子，你可知什么是断袖余桃？”

驴兄吃饱喝足劲头十足，驮着我与段宁迎着春风一路向客栈奔去，段宁不知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最后被春风吹散，我一句也未听清。

回去之后匆匆忙忙的，竟也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