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谓父与母《一》
发现爸爸变的不一样是三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三金很少见到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匆匆,偶尔长时间在家就会吵架吵的很凶。虽然之前爸妈也吵架但很快就和好了,不像现在每次都会让三金感到害怕。有次吵的打了起来,三金妈妈哭的很大声,邻居们也都来了,有劝的,有拉着三金爸往外走的,还有一个经常和妈妈一起打麻将的张姨问三金怎么只知道傻傻的在门口站着呢?不去劝劝爸妈?三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只能冲张姨笑了笑,像是在保持住“乖孩子”的形象。他们这次吵架的原因是妈妈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爸爸出差拍的照片,里面爸爸身边有个女人和爸爸靠的很近,而爸爸同时也在指责怀疑妈妈工作值夜班是和领导在一起。在三金的眼里,妈妈除了顾家里和那几亩庄稼地以外在乡政府找个干计生员的工作,那些年除了抓计划生育还要管包村的事宜,比如包的那个村子春秋季节防火之类的,一个月工资大概几百块钱。常常起早贪黑,很忙也很辛苦。而爸爸在三金心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爸爸常常西装革履,虽然胖胖的身材但看起来很精神利落,身上会有干净衣服才有的清新香气。三金每次都不太敢靠近爸爸,因为爸爸曾经说三金不像个女孩子,黑黑的,胖胖的。但也只有爸爸回来的时候家里才会来很多人,叫大伯的,叫叔叔的,也有三金从没见过的人,三金爸爸会在客厅摆一桌子好吃的和大家喝酒。三金没有上过桌,都是三金妈妈拿一些给三金在厨房吃,这是三金想起来爸爸回来的好处,为这些好吃的,她愿意让爸爸一直在家就好了。
姥姥拄着一根二舅给修的直直的木头拐棍走到三金家,和院子里来劝架的邻居们正打招呼,张姨从屋里走出来说:“哟,看看这老太太,这精神头,拿着这拐棍儿是不是要来打这能挣钱的女婿了?”周围的人有帮腔的:“我看就是,打吧,这女婿打了,以后钱都不给这白毛老丈母娘花”“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哎哟,行了行了还嫌事不够大啊”青子妈笑着扶着姥姥坐到椅子上。姥姥没有去屋子里看三金的妈妈只是看着在院子里站着的三金爸爸说:“她爸啊,芳芹要是真有那事啊,当着大家伙的面,你打死她,我这当娘的也不说二字。但要没有,你得怎么娶的怎么给我还回来,我就这一个闺女,清清白白的嫁到你们家,清清白白的回来。”三金爸一听姥姥说这样的话,蹲坐在台阶上回:“没有没有娘,我哪那么想的啊,这不吵起来了,谁都没忍住,我会好好跟芳芹说,您别多想了”邻居们起哄帮着说三金爸,有说让三金爸跪下来的,有说三金爸多大的福气娶到三金妈还不知道珍惜的,有的则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怎么收场的。姥姥停了一会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笑着对越聚越多的邻居们说:“行了,哪家的锅底也有灰,大家啊都回去吧,以后不用专门再去告诉我他们俩口子吵架,我才懒得管,我还得找秀兰她娘打扑克去。”大家又笑成一团,说老太太赢了钱得买瓜子啊,好好好,姥姥回应着,大家也拥着老太太陆陆续续的往外走。三金对这种热闹突然就消失的氛围感到不适,她跑到屋子里想跟妈妈说,她要去找青子玩,然后等姥姥打完牌再去姥姥家。但进屋看到妈妈捂着被子躺在床上的样子,三金怯生生的问:“妈,你喝水吗?”三金妈似乎对三金这句问话很生气回到:“用他娘的你管,赶紧滚”三金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总是这样,突然就吵了,突然就骂了。三金想着不能找青子玩了,因为妈妈不高兴的时候她要出去玩回来就会被骂的更凶。甚至有次拿着苕帚打三金,把苕帚棍打断了,指着剩下那半截对三金说,那还是给你留着的!
爸爸也出去了,三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空荡荡的院子里就三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三金哭了,也不敢哭出声。哥哥去年进部队参军去了,用妈妈的话说就是:因为学习不好打也不管用骂也不管用,光长了个傻大个子,正好他三舅在部队,条件合适当兵去吧。三金记得那次哥哥因为逃课被学校叫家长,接回来后父母关起来门打,妈妈骂的很难听,像一把把刀子拉在三金和哥哥的身上,似乎这两个孩子是他们感到丢人和恶心的东西,比爸爸用脚踢在身上还要疼。打的三金哥最后坐在地上哭喊着你们打死我算了!!从那以后他就不上学了。起初三金哥小学也在村子里读,上初一那年爸爸做生意赚了些钱就要把他送到市里的私立学校,每年要花很多钱,不过那一年是爸爸妈妈最高兴的一年,他们认为在村子里没有哪个家长有这么大的本事,挣钱能把孩子送到市里上学,脸上有光,在准备开学的日子里每天张罗着给哥哥置办生活用品,接受着邻居们的羡慕问询。三金问妈妈怎么自己不能去,妈妈说她还小,再说女孩学个啥算个啥,出去上学不放心,家里上学就行了。三金觉得好像妈妈是在保护她,等邻居们再问起来就说妈妈舍不得她而不是只舍得给儿子花钱。哥哥去市里上学一周回来一次,每次都是爸爸找车专门去接送,开始的半年里哥哥几乎每周都会拿着奖状回来,家里家外,爸妈逢人就说,别人也都回应着花这么多钱值,这孩子将来能成大事。那段时间,三金放学在外面疯玩再晚妈妈也不骂,爸爸也会经常在厨房里炒菜做饭,然后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一起吃饭,她喜欢那样的气氛。
大概过了一年左右,三金只记得又快到冬天的时候,父母开始商量着把哥哥转到县城去上学,说是市里那个私立学校开不下去了,好多老师都走了,花了这么多钱,哎,回来回来吧。就这样把哥哥又调到了县城一所学校上初三,也是一周回来一次,但爸爸不再找车去接了,都是哥哥自己坐大巴车回来。再后来哥哥每次回来都会跟妈妈要很多钱,说学校要交各种费用。起初妈妈不问什么就给了,直到有次学校老师打电话说哥哥逃课去学校外面打台球,妈妈在家急的开始破口大骂,来不及收拾什么就和爸爸一起啊到村子路口坐大巴车赶到学校去。那一天他们很晚才回来,姥姥在家和三金一起等他们,妈妈像很累的样子往沙发上一坐,爸爸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姥姥问:“怎么了?老师打孩子了?”“没有,老师没打他,我要不是当那么多人真想打他!”“哎哟,男孩子贪玩很正常啊,好好说道说道,他自己就收心了”“收心?他这快一个月了,老师说他逃课好几次,人家在学校批评了,不管用才跟我打电话说的,简直啊丢人死了!”妈妈越说越激动,捂着脸哭了起来。爸爸接过话:“弄着上完这个初中毕业啊,就让他回来,花这么多钱,学的啥也不啥“姥姥看着他们俩说:“当初啊也是你们自己有点钱把孩子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的,这学习不好啊干别的也行,不是啥大不了的,别说那丧气话。”
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里,三舅从部队上回来探亲的时候,爸爸就问三金哥能不能去参军?舅舅说孩子太小,好好沟通沟通还是上学吧。妈妈开始没说什么,等三舅探亲假快结束的时候,妈妈开始着急,一直催问舅舅能不能托关系把孩子带走,否则在家就废了。好像哥哥从那个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变成了个人人嫌的坏人。舅舅还是那个话不同意让三金哥去参军。那是三金第一次看到妈妈和姥姥撒泼似得耍赖,说姥姥就偏向老三,不管这闺女家的死活。不帮着跟老三说说,她可就这一个外甥之类的话。姥姥气的直抹眼泪,等妈妈走了,跟三金说:“看看你妈这嘴,这嘴里啊都有伤,不积德啊,啥话她都说的出口。”三金看着姥姥哭她也哭,三舅则在一旁抽着烟不说话。
三舅还是没有松口说什么承诺就返回部队了,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三舅打来电话说,怎么着也得让孩子念完高中,到时候还想让他参军,我再安排。这下三金妈算有了盼头,又开始和邻居们说起来,我三哥不是说了么,大金将来参军也有出息,身体条件好。爸爸也开始想办法看有没有分数线低点的高中,能让大金上的。后来说乡镇上有个三流高中,分数低能上,就这样从县里又转到了镇上的高中。但在爸妈这里,大金从那一刻起就被判了“学习的死刑”他肯定学不好了,为了保住能去参军的面子,爸妈对大金不再要求他好好学习,只求安安稳稳的在学校待到高中毕业。大金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