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洛阳案(八)
洛阳,闹市一处茶楼。
柴玉顶喜欢在夏日的午后去茶楼喝一杯清茶,点一碟子茶食。他常常认为,人世过于繁杂,只有在茶中才能找到心底那一抹宁静。
楼下歌人正在唱一首曲子,歌喉清凉婉转,十分悦耳。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随着歌人清妙的歌声飘浮着,同时以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应和节拍。
“公子。”
柴玉突然被打断,似有些不悦,皱眉道:“什么事?”
“两个消息。”宋奇察觉出主人的情绪变化,说的尽量简短:“阿九姑娘两日前已经住进了知府衙门。另外,他飞鸽传书来了,希望能尽快见公子一面。”
一个’他’字让柴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日前已到了汴梁。”宋奇说。
柴玉沉吟着说:“让他在汴梁候着。”
“咱们可要即日启程?”宋奇问。
“不必,如果这点时间都等不了,那也成不了事。”
“是。。。阿九姑娘那边呢?”宋奇小心问道。
“先静观其变,如果他们真查出什么,要顺利脱身也不那么容易。”
“属下听说展昭就要回来了,他如果待在汴梁,万一。。。”
“那是你太不了解他了。他既敢来汴梁,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柴玉静静的盯着楼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但愿一切不是最坏的结果。
。。。。。。
李逸寻回知府衙门之前,前去了趟驻扎洛阳的衙门,会见了镇守主将刘天和。
听见属下来报,说大理寺有人求见,刘天和着实有些纳闷。洛阳一向太平,自己也跟李大人从无来往,今日竟有人找上门来,不知会是什么事?
两人见面寒暄片刻,李逸寻便道明了来意。
这新月教的事,刘天和在来洛阳之前是听过的,但来了之后见这里一片太平景象,并无异常之处,料想新月教可能不怎么重要,难成气候,至于关于此教的一些说法可能也只不过是人们穿凿附会,以讹传讹罢了。
不想经李逸寻这么一说,他还真有几分疑忌。
刘天和敛容道:“李大人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看来是刘某之前低估了这个新月教了。”
“李某需要几个暗探去盯着洛阳新门里的一处宅子,我怀疑那里很可能是新月教的一个联络点。”说着李逸寻便将关于自己探访宅子的经过告诉了刘天和。
他是今日上午去探查的。去了之后在宅子周围转了好几圈,又问邻人侧面打听了一下里面的状况。但据说,宅子的主人是谁他们也不认识,对其一点不了解,里面甚至不见个仆人出来买菜。所以,人们纷纷传言,宅子里其实根本没有人住,可能住的是鬼也说不定。
神鬼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这宅子里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肯定藏有大问题,李逸寻很肯定只要日夜监视着此处句一定能挖出有价值的线索来。
“另外,洛阳知府梅大人身边有一幕僚莫先生,他的来历行踪也要劳烦刘大人了。”
“好说,好说。”
两人又攀谈了几句,李逸寻便告辞离开了。送走李逸寻,刘天和即着手安排探子不提。
。。。。。。
洛阳,知府衙门。
傍晚时分天气骤变,院子里的灯笼吹的哗哗的响。九妹坐在窗前一壁喝茶,一壁盘算着什么事,以至于连李逸寻进来她都不知道。
“风那么大,坐在窗子边做甚?”
李逸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毫无防备的九妹怔了怔,忙问:情况如何?
“不太顺利,不过我已知会洛阳守将刘天和了。”
“刘天和?这人可靠吗?”
“嗯。来此地之前,我查过此人的资料,绝对可靠。”李逸寻说。停了停又说:“你呢?可有什么新线索?”
九妹伸头探了探窗外,小心将窗户关好,这才坐下将阿秋嫂的话告诉了李逸寻。
听九妹说完,李逸寻静默许久,缓缓说道:“不想梅舒玉竟真的卷入了此事中。”语气尽显悲凉。
九妹安慰他:“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世事如弈棋,没有人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何事。”
九妹说的纵然有理,但李逸寻心里这点子惋惜还是无法消失。像梅舒玉这般有才华之人,再过三五年,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只可惜,他竟做了这样的事。。。。。。
这一夜,李逸寻失眠了,说到底他在心里还是很欣赏梅舒玉的。
所谓人心难测,多么令人感慨啊。
九妹难得起了个大早,想着赶在梅大人请自己吃咸菜稀粥之前,还是自己先找个摊子解决一下为好。
她刚走到前院,就瞧见李逸寻站在院子里思索着什么,连她走过去都没发现。
“有什么消息吗?”九妹见李逸寻眉头锁紧,料想应该是刘天和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刘天和今早托人捎来口讯,新门里那处宅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动作好快啊。”九妹摸了摸下巴,“看来刘天和那边也不安全。”
“未必。新门里那地方偏僻,宅子里面的人又机警,他们肯定是发现了派出去探子。才连夜撤退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公差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此时,梅大人正翘着腿在房中喝茶吃粥。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差役气喘吁吁道。
“什么事儿啊?一大早也不让人清净清净。”梅大人看了一眼心爱的腌黄瓜,无奈的放下了筷子。
“莫先生。。。莫先生他。。。”
一听见是莫先生的事,梅大人有些发急,“莫先生怎么了?”
“莫先生昨夜死了,就死在离衙门不远的水沟里。。。”
“。。。造孽哟。。。”
莫虚卿之死犹如晴天霹雳,梅大人目瞪口呆,半日才想起一句话来。
莫虚卿是被人一刀砍中颈部动脉而死的。凶手出手狠毒,一刀就已砍中要害之处。大概是出手太快,莫虚卿流出的血竟出奇的少。
李逸寻查看完尸首后,说道:“是练家子所为。”
九妹问他:“可看出是哪门路数?”
李逸寻摇头,但凶手所属何处,两人心里已经有了根底。
梅舒玉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呆呆的盯着莫虚卿的尸首。
忽然,仰面大笑一声,栽到了地上。。。。。。
洛阳,知府衙门,上午。
洛阳的糖炒栗子真是又香又甜。九妹斜耷拉着腿坐在院子里,一壁吃着炒栗子,一壁听梅大人大喊大叫。
梅大人疯了。
据说,昨日梅大人夜间悼念莫虚卿之时遇上了白衣鬼魅,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今儿早上小厮发现之时,梅大人已经不认人了,只会看着人傻笑,不到一个时辰,梅大人竟大小便失禁,差点将自己的排泄物当作糕饼吃了。
此时,梅大人已经换了新衣裳,但怪异行为有增无减,已经叫骂了半个时辰。
“你还有心情吃东西。”李逸寻愁眉苦脸。
九妹没说话,慢慢剥开栗子放进嘴里,这才懒懒道:“梅大人疯的可真是时候。”
“你是说他装疯?”
“没有。。。嗨,我只是信口胡说罢了。”九妹笑着说,又说:“不过,梅大人疯了未尝不是件好事,莫虚卿死了,难保梅大人不是下一个猎物。”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小鬼,大爷是钟馗在世,你来呀。。。”梅大人破锣似的叫喊声再次飘进了院子里。
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夜就疯了,李逸寻叹道:“新月教的人心狠手辣,只怕就算梅大人疯了,他们也不会罢手。。。”
九妹适时的将一颗栗子递给了李逸寻,但被他拒绝了,九妹用帕子揩干净手,说道:“既然梅大人泄漏秘密的事儿咱们已经弄清楚了,那也就没必要在此处呆着了。不过,看在梅大人如此不容易的份儿上,咱们倒是可以救他一救。“
月落乌啼,天黑的让人心醉,只几点流萤在空中凄凉的飞舞着。
梅大人折腾了一日,已进入了梦乡。
叮叮。。。叮叮。。叮叮。。。
几缕绿幽幽的流火飘进了知府后院,衬的夜更深了几分。
夜鸟凄凄的咕噜了一声,回头间,几个黑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这黑影轻飘飘的走着,如鬼似魅。
吱呀呀,仿佛空气里有一支无形的手,梅大人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
黑,屋子里黑的没有半分人气,朝前望去,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躺在床上。
一个黑影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刀锋的冷光一闪。噗嗤!刀入棉絮的声音。
床上竟没有人!来不及细思。
哗啦!碰碰!不知是不是风大,门突然关了起来,旋即房间里充满了桐油的味道。
有人要放火!几个黑影四散移向出口。但门死死的被什么东西绞着,竟打不开,窗子也用同样的手法卡住。
中计了!旋即一股浓重的烟味从缝隙中飘进了屋子。
碰隆!轰隆隆!门窗传来撞击声,显然里面的人试图撞开逃生。
但屋子如同精钢铁锁般,竟没有毫无所动。
渐渐的屋子里的烟味越来越浓,后来满满的充斥着所有的角落。黑影们头晕目眩,呼吸滞涩,马上就要窒息。领头的那个试图撞破屋顶,做最后一搏。怎奈这是间两层阁楼,上面弄夯土加固,一般人根本撞不破。
渐渐的,意识开始消失,直至沉入黑暗。。。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阁楼的门开了,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一个摇头叹息:“真没用,还没放火就吓晕了。”
另一个纠正道:“他们是被烟气熏晕的。”
“差役们都回家休假去了,怎么办?”先前那个问道。”
“牢里还照常公干。”另一个说。
这天上午,洛阳大街小巷的茶馆都在讨论着一件事,昨夜有人企图刺杀知府梅大人,已经被就地正法。据说,尸体都被扔到了乱葬岗,估计已经被野狗撕没了。而梅大人也因此病故了。
只不过两日的时光,一个好知府就没了,洛阳百姓一阵叹息,同时也在担忧继任官员的好坏。
九妹坐在一个边角,边吃茶点边嘿嘿笑,“要说这衙役们的嘴可真快,果真有钱好办事儿。”
“那也多亏您九公子的妙计,否则咱们也挖不出新月教的线索。”李逸寻说。
“可惜抓住的只是几个喽啰。”九妹慢悠悠的将茶杯注满,“除了将其分舵一锅端了,也没别的线索。”
“好在梅舒玉的性命保住了。”李逸寻叹道:“经过这次,他隐姓埋名,也不失为一件幸事。”又说:“可惜天下少了一个好官。”
九妹笑了笑没说话,不管梅大人是真疯还是假疯,此人的心思都是极深沉的。或许,从他们一进知府衙门起,就已经进了梅大人布好的棋局中。这点李逸寻不可能没有猜测,只是他看似沉稳,实则是个至诚君子,这种人往往是最容易相信别人的。
太阳比刚才高了,集市开始热闹起来,来吃茶的茶客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三五成群,都在谈着各自的话题,人声喧哗,连前台的唱曲儿声都盖了下去,九妹只能听见琵琶吱吱呀呀的响着,却听不清唱的什么。正想着什么,李逸寻忽然说了句话。
“下一步只怕咱们就危险了。”李逸寻挑眉道,他有预感,新月教马上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不怕。”九妹回过神,很有信心的说。
“你已有了主意?”
“有倒是有。”九妹含糊道,“只怕委屈了李大人。”
“愿闻其详。。。”
九妹伸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什么字,李逸寻眼睛亮了亮。。。。。。
此时,洛阳最高的往楼上,迎来了一场无声的血洗大战。仿佛只过了一个弹指的时间,望楼上的士兵已经换成了一张张新鲜的面孔。
洛阳之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