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子（四）

隔天中午，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飘飘，他与我是同一天坐的车，不过他所乘坐的车是通往深圳的，而我此时已是身在广州。电话接通了，我说：“飘，你那边怎么样了。”他说：“没怎么样啊！”“找到工作没有呢！”“还没找呢！打算在我姐这住几天。”“哦！这么爽啊！那你打算找什么工作呢！”“我姐说这里厂多，我想进厂。”我哦了一声。“那你呢！你那里怎么样了。”“哪能怎么样，差不多咯！”“那你想找什么工作呢！”“不知道，看老表他们能给我找什么咯！”“这样啊！”然后我们就聊到了小敏，小枫，雨哥，还有好些我想知道的人，我们聊了好久，最后他说：“有空再联系。”我说好吧！有空再联系，拜拜。然后他没跟我说拜拜就挂了，当然我并不介意他比我先挂，我只是感觉到有点郁闷，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比我好，都奔着人们说的有前程的路去了，只有我依旧迷茫，依旧找不着北。我迷迷茫茫的站在窗口，我看着外边围绕着的老旧居民楼和那周边盘根错节的电线，我看着每一家窗台或者阳台挂着的衣服，我的视线不知不觉的便停留在了某一家窗台上晾着的粉红色内衣服上，我的视线逐渐的变得清晰，我的心情也开始有所好转，我想着此时的我应该可以出去逛一逛了，因为表哥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城市的风光在我面前闪耀，我透着车窗，看着车窗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天桥、楼房，街面，店家，人群……一道道的风景在我面前闪过，我看着天，那会儿的天空很好，虽然没有我喜欢的蔚蓝，但我还是很喜欢那会儿的天空的。公车带我穿梭于城里的某一处地方，我看着一路更新的影像，看着一路行走的人儿，我恍惚间感觉到了城市的美好。我随着公车一路行驶着，我终于看到了一处地方，那处地方高楼林立，处处装点着的玻璃窗在我的眼前闪闪发亮，我感觉我已经来到了我梦想中的地方，我倚靠着车窗，我认真仔细地看着窗外面的风景，此时的公车已经逐渐的带我到那处地方，灰白色的公路中，葱绿色的树叶子中，我终于来到了这种地方，满框的繁华镶在车窗上，我迎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高楼，大厦，街面，人群，我倚靠着车窗，我尽力的抬高眼睛，但仍然没有看见高楼的顶端，我怀疑它们是不是没有尽头，然后我就在那些高楼的巍巍之势中我又被公车拉走，我拐向了另一处地方，我不愿回头，因为我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于乡巴佬，我由着公车把我拉到某一处地方，然后在那一处地方公车又停了下来，此时表哥们招呼我可以下车了，然后我们就下了车，我们在一处热闹的地方站着，我看着此时的城市，高楼林立，四处环绕的繁华显然包围着我们，我迎着拥挤的人潮走去，跟着表哥的步伐，我们来到了某一处我不认识但却有好些人走动进进出出的地方。

这是正佳广场，我第一次来到那么宽敞明亮的地方，拥挤的人群中我们一起走进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门，我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保安大哥穿着整齐身材威武的站在门口，我隐约间有点害怕他把我拦了下来，因为我看他仿佛老是盯着我看着。

商场里的冷气很足，而且宽敞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很好闻的香水味道，有好多的店面在里面发布隔开，店里分别摆着或悬挂着好些东西，我对那些东西并没什么兴趣，不过准确来说是我对它们都敬而远之，我不清楚这个“敬而远之”在这个时候用得对不对，但我就只能想到这个词，因为它们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珍贵，贵得我去多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合适。我就跟着老表走着，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晃，我看到了好多应该会很贵和好多以前从没见到的东西，我发觉自己正在长见识，我感觉自己突然就高人一等了，当然这些人是那些待在家乡里没有出来的人，我想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至少比你们见过世面。我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激昂了，我不再感到自己很猥琐，而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踏上电梯，一层一层往上逛，我又见识了好些东西，都是以前我想身临其境却都只能在电视上偶尔看到的东西，我那时经常有去试想假如我真的见到了或亲身经历了会是什么感觉，当然我把当时所构想到我如果真的怎样时的心情在那会就感觉到了，我感觉到那种感觉很好，是自己想感觉到的那种感觉，而且也想要是去真正感觉的话那肯定会更有感觉，但在我逛了一趟后，我感觉到好多东西并没有我想要感觉的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是我以前对这些东西的构想的偏差所以才造成了现在感觉的偏差，还是事实上这些事和物就只能给我这种感觉。我当时并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我只是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当然我也没用去深入挖掘这种不对劲是什么，我只是让它一直不对劲，同时也想好多感觉的错位应该是由这种不对劲所致，于是我的心就被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给包围住了，已经没有了激动，没有了好奇，只是逐渐的感觉到自己好不堪，好渺小，好不值一提，然后我又感到自己很猥琐，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感觉到了好多无形的东西正在向我靠拢过来。

我再没有心情逛了，我没有表情地一层一层往下走，但脑袋还是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我沿路看到了服装店，手机店，玩具店，珠宝店，皮包店，书店，专卖店……有好多店，都有好些服务人员，都穿着不同的或者相同的工作服，都呆呆的或者面无表情或者显得有些不耐烦地站着，我能够感觉得出来她们或者他们并不想站在那里，同样也不想对着里面的某个人笑，但是她们就得一直站在那里，同样也得对着某个人笑，我不知道我想这些到底是为了要说明什么，我只是感觉到一个问题存在着，一个好像很显而易见但我一时也说不明白的问题，同时我也很排斥这个问题，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我要做另一种事情，过另一种生活，但这“另一种”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事情其实是明摆着的。我、姓名：叶子。性别：男。出生年月：19xx年12月22日。出生地：XXX。国籍：汉族。婚姻：还没女朋友（如有意者欢迎来电，电话请按下方提示拨打）。状况：什么状况？职业：还在找。家庭电话：xxx。身份证号码：这里省略了24个数字。学历：高中（因为高考没考上）。很明显，这份简简历适应以下工作：当保安、站超市、端盘子，或者继续待业……。而且实际情况是供我选择的也就只有这几种，而说实话我是一样也不想选，因为我还在企盼着有更好的，更适合我的，最好是那种我梦寐以求的或者是我意想不到的那样子最好，虽然说我知道这样子的好事情应该不会轻易降临在我身上，但我还是企盼着，梦想着，虽然说我仍不知道什么才是适合我的，也并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我仍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而且说实话我自己也并不曾真正去规划去思考去分析自己想要做什么，我只是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我，等待着有什么好运会降临在我的身上，等待着我有什么可以不劳而获的东西，我仿佛都在这样子等待着，等待着戈多，等待着显然不可能但又仿佛可能的东西，我就只是这样子等着，等待着我所希望的某一件事情，等待着我所企盼的某一种生活，我就一直等待着，仅此而已。

当天晚上我又出去了，我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的，所以我并不敢走远，我只是在周边逛了逛。我独自行走在夜的城市里，我看到了一座灯光璀璨，繁华热闹的城市，我沿着一条人口密集灯火通明的街道走着，陌生的人，陌生的路，陌生的夜，我时常抬起头，但我抬头并非去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因为那时候的夜空除了一片暗红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那些高楼大厦，我感觉到它们高得有点让我窒息，灯光也眩了我有些迷离，我感觉到自己有些不真实，或者说是我所看到的都有些不真实，我总是感觉自己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就像白天在外面时老感觉自己心里多了些什么一样。我恍惚地走着，但我依然在提醒自己要多注意眼前的风景，也刻意让自己的心情维持在那种感受的状态，但事实上我还是感到很力不从心，然而我并没有因此便让自己的状态松懈，我一直维持到回到住所的时候。回来后我感到有些失望，隐隐有些失落和感伤，我突然好想找一个人述说，于是我拿起了手机，我发了一条信息给福哥，我写道：“今晚终于见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城市，有我所希望看到的灯光，高楼，还有夜景，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感觉。”我按了发送，不一会儿，信息发过来了，我打开一看，“哎！哥同情你。”其实我也很同情自己，于是我写道：“我想城市本来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只不过当初我把它想象得太美好了吧！以至于今晚一对比才知道它并非我所想象中的那样子，现实与想象的差距，让我感到好失望，同时也好感伤。”我把信息发出去了，不一会信息又来了，我按了打开：“哎！哥能体会，梦想与现实永远都存在着难以逾越的乳沟，所以你也别伤感了，洗洗睡吧娃！”我不知道他是打错字了还是故意把乳沟发过来的，我只是感到有些气愤，因为他并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这并不仅仅是乳沟的问题，而是他以为我是在跟他说笑的问题，我是从他的字里行间感觉出来的，于是我没有再回复他，我很后悔在这种状态下竟然会找错倾诉的对象，但我也没有再想去找谁倾诉，因为那时我就真的没那么感伤了，而且我也很想去洗澡，这并非我很听话，而是逛完一圈回来后身上粘乎乎地很是难受。

夜深了，我独自躺在床上，很习惯的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又开始回想起当晚所逛的城市了，我很意外地发觉此时回想起来的城市竟然又有了那时的那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比那时还要强烈，还要真实，我是真的相信梦想与现实永远都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什么沟了，而为什么会有这种差距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想去深入解剖，我只是觉得这里面似乎都少了些什么东西，而到底少了些什么东西呢！于是我试着在里面添加一些东西——我又想到了我依然是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所城市的夜里，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路，同样的天桥，同样的夜色……我把这些场景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我终于发现少了什么了！这里头少了一个她。我一时不能明确这个她是谁，于是我又开始回想那些年那些时候的那些她。珊、萍、珊、静，还有她……。那些她的面容和身影一一的在我的脑海里闪现过，然后我发觉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身边最想要站着的一个她，是静。于是我把静添加了进去，我想着我们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的走着，跟我一样，她也很好奇很兴奋地打量着这所城市的夜景，然后我们来到了天桥，站在高处，一起站着围栏边上，举头望着夜空，望着万般灯火的高楼大厦，再低头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子，然后缓缓地抬起头，跟随着车子的移动慢慢的把视线延伸到这座城市最远最深处，我们就这样子静静的看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灯火通明的公路，然后我转过头去，我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长发披在双肩，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这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旁边一盏路灯柔和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迷离的暖暖的色彩。我忽而想到是不是我的记忆有所偏差还是说我是有意把没经过她同意便把她拉扯进来的静描绘成了我梦想中的样子了。我于是在想象中让她把脸转过来，把整张的容颜呈现出来，这时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弄错，她真的是静，于是我让剧情再继续下去。我想着她这时会很感慨地对我说：“子，夜色好美啊！”我说：“是啊！夜色好美啊！”然后她就不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透着柔情和暧昧，当然我也不再说话，也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而且眼神也透着柔情和暧昧，然后慢慢地我会把脸凑过去，这时她应该把眼睛慢慢闭上，然后我就笑了出来，因为我想到与她那样子时我就不由地笑了出来，这微微的笑声把我的想象打断了，我甚至不确定当时有没有吻到她，不过不要紧，只有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让自己再脑海里吻她，当然这会儿吻不吻都不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我已经把静从心里深处再重新提了起来来与我共度这个原本遗憾的残缺的夜晚，与她共同弥补我当晚的失落与感伤了，我甚至还从里面填补了一些东西，因此它会显得更加美好。于是我释然了，我感到今晚应该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我可以心安理得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在床上静静的躺着，屋子里弥漫着蚊香的味道，外面传进来老表他们看电视和屋子外面若隐若现的夜虫声，我感觉不到睡意，于是我又拿出了收音机，我已经习惯了听广播入眠，我以不在乎它将会播放出什么了，我很仔细地搜索着频道，转到一个正在播放着轻音乐的频道时我停住了，然后静静地听着、我要让音乐伴我入眠。耳塞里的钢琴曲很柔和地按动着，我的心里又弥漫着一种感觉，于是我又想起了静，当然这时我并没有想那些与她在天桥上接吻的事情或者是在那个基础上再续什么，我是想起了她，想起了我们以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的点点滴滴，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晚这么想她，这么强烈的想她了。我的心又开始悲伤起来了……静，你还好吗？静，你如今在哪里？静，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又开始想你了。静，你在哪里！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