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有丑夫
在祁叶白的记忆里,连清这样的相貌在这个时代是被称之为丑的。
他的剑眉斜斜飞向鬓角,单眼皮下包裹着狭长的眸,却在笑的时候释放出温暖人心的力量。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笑的并不多,几乎没有。他的笑容,还是祁叶白偶然间瞥到的一瞬。
那个瞬间是连清在看到祁叶白前,端着热汤的清浅的笑,却烙印在了祁叶白的心里。
高鼻梁,配着薄唇,一张在祁叶白看来堪称完美的脸庞,却是那个社会所不能接受的生硬与难看。
他们说,他是薄唇,会克妻命。于是,被曾经的祁叶白听到,将他毒打了一顿。
他们说,他脸颊线条太过硬朗,会坏了主人家的旺气。于是,祁叶白暴怒时用碎了一地的碗碟,划伤了他的脸,从眉角到脸颊,一条弧形的疤痕,留在了脸上。
他们说,他太高,其妻会受制于他。于是,她绑了他,咒骂,毒打,一样不少。甚至有时,她不准他吃饭,饿到昏厥,形销骨立。
他们说……
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刺伤了连清,也成了曾经落魄妻主发泄的借口,一拳一脚,没有尽头。
曾经的连清活在幽深的黑暗里,看不见阳光,只有孤独与伤痛。
连清的父母也对其不甚关心,连清的存在仿佛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未到出嫁的年龄前是在家里不停的劳碌,一到了出嫁年龄,便被当作商品一样四处推销,想卖了他获得一些嫁妆,好为自家女儿谋出路。
出嫁后,以为逃出狼窝的连清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在瞬间跌至幽暗的谷底,曾经清亮的双眸逐渐阴翳。
祁叶白的父亲虽是男人,却护女心切,一心觉得让祁叶白娶了连清是对女儿的亏欠,也未曾给过连清好脸色。
然而讽刺的是,他寿终正寝的时候,却是连清亲手一点点安排布置的简陋的葬礼。
泡好了连清的手,看着没什么伤,祁叶白才拖着连清进了里屋,把他按在圆凳上,然后将汤端到了桌上,盛了两碗。
她把面疙瘩和菜给连清捞了一大半,说是一大半,不过是不满一勺的量罢了。
回忆里那些不堪的画面让如今的祁叶白对他有些许心疼,他瘦的几乎要皮包骨头了。
连清惶惶不安的坐凳子上,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碗,欲言又止。手指扣着本就不厚的衣服,似乎要抠出个洞来。
“吃吧。”祁叶白看他坐着不动,催促道。然后,埋头喝起了自己碗里的汤,寻路回家以及受伤都消耗着她的精力,如今早已饥肠辘辘,却不忍饿着他。
喝着清汤淡水,祁叶白心里盘算着赚钱的事情,想着刚刚在厨房粗粗略过所剩不多的米面,再这么下去,估计就要喝西北风了。
一碗汤很快见底,连清却还是先前的姿势,一动未动。盛的满满的汤碗如梦似幻,仿佛一动便会戳破。
“怎么,要我喂你?”祁叶白开玩笑的说着,连清却当了真。
每次祁叶白和颜悦色之后,就是一顿惩罚,或是凌虐,或是毒打。
一开始,连清天真的以为祁叶白改了性子,后来却发觉所有的期待不过是奢望。果然,她怎么可能改了那样的性子。
此时的连清在祁叶白一句玩笑话下,战战兢兢的喝着碗里的汤。
他喝的不快不慢,生怕快了会不得不面对令他痛苦不堪的事情,慢了又会让祁叶白不满。
对于祁叶白一夜未回的情况,连清并未觉得奇怪,甚至心里有些庆幸,可以轻松的独处一夜。
面对家徒四壁的房间和清汤寡水的饭,祁叶白不得不开始思量赚钱的办法,偶尔在桌上用手指写写画画。
在这落后的时代,医生是极其稀缺的,先进的药理更是稀世之宝,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存在。
作为医学博士,祁叶白思虑再三觉得从医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决定。
如今入不敷出的财政状况开医馆是没指望了,只能先做个坐堂大夫,领些薪水。
这片地界都是熟人,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医馆乐意雇佣声名狼藉的她,于是祁叶白决定搬迁到新的地方定居下来,也可以免去找工作时的诸多口舌之劳。
既然打定主意搬家,房子定然是要卖的,只要收拾些常用的衣物就能启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先前的祁叶白早已把能卖的都卖了个精光,如今看来倒是省事了不少。
喝完汤的连清收拾了碗,躲在厨房,不敢出门。他不知道在分给他满满一碗汤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恶毒。
是汤里下了毒,还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手段,连清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祁叶白考虑好出路,桌上的碗碟连清已收拾干净。又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连清出来,祁叶白有些奇怪,便去了厨房。
她推开厨房的门,就看见他瑟缩在角落里,眼神略微有些呆滞,双手由于紧张抓着锅的边缘,装作还没有洗好的样子。
连清听到推门声,微弯的脊梁紧绷,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暴风雨,又会有多久才能结束。内心哀戚却在这个时代毫无办法。
以前刚刚嫁来时,他还会求饶,求他的妻主放过他,可是,所有的求饶都起了反作用,反而激起了那个落魄书生的兴致。
后来,他只能不停地躲,再不会苦苦求饶,整个人也越发的沉寂,说的最多的也只有“妻主”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