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
第二天起来，他却躺在她的床上！
柳千叶霍然起身，感觉头部虽仍有点昏沉，但好在没有中毒的迹象。他从床上站起，发现窗外已经微露出光亮，穆兰筱静静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望向窗外的何处沉思。
柳千叶随手拿了自己的长袍披上，正欲走向对方，眼角却瞟见他昨晚写好的信不知何时从长袍中掉了出来，落在刚刚放衣服的櫈子上。
柳千叶略一皱眉，也不多想，随手捡起信仍塞回怀里。
——昨晚匆促写完居然忘了封口，只希望没有被她看到信的內容。
红衣女郎此时已走了过来，带着嘲弄的意味道：“公子好不自重，未经小女同意，就上了小女的床……”
柳千叶却不去理她，只走到圆桌旁倒了杯浓茶，缓缓饮尽。
他放下杯盏，这才幽幽道：“在下昨晚被姑娘药倒，纵是有心冒犯，也必没有对姑娘做什么！”他顿了顿，冷冷接道：“在下只是不明白姑娘昨晚费尽心思将我药倒，却不对我下手，这又是为的什么？”
穆兰筱道：“我将公子药倒，却不下手，只不过是我想与公子做比交易而已。”
柳千叶剑眉一挑，冷冷道：“我不欠你任何，何来交易？”
红衣女郎淡淡一笑，缓缓道：“我听说念奴山寨的土司赖罗早已识得你是个人才，曾几次邀你加入都被你拒绝，不知是否？”
柳千叶心下暗自一惊，竟不知对方已对自己的事情了然如此！真难想象这个女人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柳千叶冷冷看定对方，心里开始有了戒备。他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位女子就犹如那藏身重重珠帘后的少女一般，你多靠近她一分，她便越让你感觉神秘一分，永远不可触及。
他定了定眉，许久才道：“那又如何？”
穆兰筱大笑一声，道：“公子好不自知啊！我昨夜既将你药倒，如果再将你献给念奴山寨，你说他们会把你怎么样？”红衣女郎微微侧头，眼神冷定如铁，继续道：“不过我想既然你号称第一剑客，纵是活的得不到，就算是作成了死士也必定天下无双吧？你说到时候他们又会给我多少好处呢？”
红衣女子婉尔，话语里带有一丝挑衅。
柳千叶此时不说话了，然而心下却冷若明镜。没想到他柳千叶纵横半生，竟差点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这若是传出去了，不知道那些曾视他为传奇的江湖儿又将怎样看他？
他展展眉，故作镇静道：“筱姑娘居然能说出‘十二死士’，的确不简单！念奴山寨只算得上是湘西的一个普通小山寨而已，筱姑娘如何会对其如此了解？”
穆兰筱浅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些，还去过那里，见过他们的土司。”
“哦？”柳千叶嘴角一扬，看向红衣女郎，讥诮着道：“原来筱姑娘倒是幽闲得很，辽辽疆土莫不是你踏足之地。”
穆兰筱道：“我姐弟俩被人追杀，自然四处流亡。但我去念奴山寨，却是为了能买他们的一个死士作我们的保镖而已，只可惜‘十二死士’可谓是震寨之宝，念奴山寨从不靠出卖死士赚钱，若有人要想从那里带走死士，方法只有一个！”
红衣女郎朱唇微翘，眼神转向男子，接下自己的话：“用一个实力更强的武士作为交换！”
“你看，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公平，在得到任何东西之前，都必须先付出相当的代价！同样的，你欠了多少，也就该还多少！”
柳千叶剑眉一挑，“你这算是跟我谈条件么？如今你的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保护你们？”
“凭你‘江南第一’的名号！必不会和一个女子耍赖。”红衣女子冷冷看他，语气肯定。
“哈哈……看来这一次要让你失望了。”柳千叶大笑，眼神却冰冷如雪，“我平生最痛恨受制于人！所以……我非但不会答应帮你，正相反，我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你！”
柳千叶骤然发难，只见他突然抽刀，琥珀的刃就这样对准女子的香颈而去。
——这世上还没人有资格算计他柳千叶！
然而红衣女郎却只是死死的看着执剑的剑客，不闪不避。
“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柳千叶也不收剑，冷然问，琥珀的刃离对方咽喉仅有半分！
“能死在一代风流剑客柳千叶的名剑之下，此生亦无憾！试问世间女子有谁能得此殊荣？”穆兰筱亦是谈吐不惊，琥珀的刃被其视若无物。
短暂的对峙后，柳千叶终于还剑归鞘，冷冷道：“真是不可理喻！”
他虽已微怒，但当他看着红衣女子视死如归的眼神时，居然心中一酸，不得不惋惜。
——这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女人。古往今来，国恨家仇本就没有几人能够承受，何况要承受这些的还只是一介弱女子。只是既然这样，又如何不直接把我献给念奴山寨，若能换得山寨的一个死士，那此生生死自不用担忧了吧？如今弄成这般结果，究竟是你太傻，还是太自信呢？
柳千叶望着红衣女郎，微微叹息，竟许久无语。
——走吧！虽然这个女人是值得同情，但他柳千叶也不是什么英雄，又何必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枉费心力？
“罢了，你我终非同路，就此别过也好！”柳千叶长叹一声，然后收剑，就这样扬长而去。
红衣女郎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去，不勉在心中闪过自嘲的冷笑。
奈何她以礼待他，他却不懂她的心！
“原来你早已作了决定，又何须找此借口……”柳千叶本已走到了门口，然而身后突然响起这样一句，使他莫名。
“你怀里的信就早以说明了一切，不是么？”不等他回头，女子再一次开口，声色哀怨。
青衣男子蓦然一惊，呆在当地。
原来她早已看过了那封信！她知道他终将离她而去，却还是没有对他下手！
柳千叶如遇当头一击，居然一瞬不敢回过头去看她。
“怎么？被我说中了么？”红衣女郎淡然开口，笑容更加凄美无声。
柳千叶竟无法自处，闭了闭目，长吸一口气，转身，却发现对方早已点点泪珠滚落！
他终有不忍，走了回去，“我柳千叶自认对得起姑娘，也未对你做过非分之事，你究竟还想如何？”
“我想要你！”红衣女郎看定对方，一字一字开口，“不是一具被作成了死士的行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肉的柳千叶！”
穆兰筱眼神如雪，重复：“就在我眼前的这个柳千叶！”
柳千叶突然五味陈杂，他的眼睛在对方一字字吐出心迹的红唇边再无法移开，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
他已无话可说，此时唯有热泪、相拥！
他们已紧紧拥抱在一起！
窗外晨曦微露，柳千叶此时就站在窗边，怀中抱着红衣女郎，这种感觉，令他沉醉！
他感觉他全身的血液从未如此炽热地窜动过，那胸中的心脏从末如此疯狂地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穆兰筱道：“我其实早已听说了你柳千叶的名号，我知道你不过游戏红尘惯了，不知这一次又是怎样一场安排，只怕到时也是兴尽而去，好不潇洒！”
谁知柳千叶突然转正身子，双手扶住对方的肩，竟一字一字道：“我柳千叶对天立誓，今生纵使你负我，我也定不负你！”
红衣女郎幽幽道：“古来都说轻诺必寡信公子如此轻易盟誓，不知其信又有几分？”
“我立此誓言，绝不再立！你当知有多重。”青衣男子冷冷地看着她，脸上虽有不快，然而他柳千叶既然能说出口，就必定能做到！
红衣女郎突然大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情郎，开口道：“好！我记住了，今生纵使我负你，也定不许你负我！”
话语未落，女子微微踮脚，将自己的红唇覆在对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