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借钱
盛亚农难得提前下班,手里拎着一小块猪肉,进院就喊赵继红炒两个菜。
“家里没有能炒的菜呀!”赵继红有些为难。
后院那块菜地除了种两垄小葱,就都是玉米、土豆和地瓜。这个时候集市上也没有卖菜的,何况还下着雨。
盛亚农掀开锅盖,锅里煮的南瓜土豆冒着香气,锅边贴着白面馒头。
“再煮点米饭,亚欢喜欢吃米饭炒菜。”盛亚农盖上锅盖,一副命令的语气。
赵继红一听就不干了,“我还喜欢吃米饭炒菜呢!用你炒呀,都七年了,你还不是只会种些玉米土豆,这时候我可找不到菜炒,要炒你炒!”
赵继红也是江南人氏,吃惯了米饭炒菜,刚来农场时,顿顿面食煮菜,在她看来简直是猪食不如,那滋味更是生不如死。
赵继红平时对盛亚农还算温柔,这会突然脾气爆发,盛亚农吓了一跳。
“二哥,不用了,随意吃点就成。”盛亚欢听到外面动静,尴尬地站在门口。
“那怎么行!我也想借你的光吃点炒菜。丽丽,去你张大爷家要两根黄瓜和辣椒来,一会炒肉吃。”
盛丽丽往门里躲,她才不愿意向邻居张这个口,丢死人了。
“这孩子!玲玲呢?让玲玲去。”
“玲玲出去写作业了,没在家。”赵继红有些幸灾乐祸。
“二叔我去吧。”
盛蓝蓝很明显看出盛亚农的尴尬,说完拿起伞往外走。“你这个侄女倒懂事!”赵继红挖苦的声音在身后隐约传来,盛蓝蓝只好苦笑。
盛蓝蓝提着篮子回来时,盛剑楠、盛玲玲都已经回来了。听说晚上有肉吃,玲玲都有点迫不急待。盛剑楠却情绪不高,耷拉着头,见到盛亚欢,不抬眼地喊了一声“小姑”就再没见他出声。
农场人家除了年节能吃上点肉,平时谁家不是清汤白水炖点瓜豆吃,就是家里产的鸡蛋,也都攒起来留着过年吃。
“你张大爷还挺大方,给这么多辣椒,他家最会种辣椒黄瓜茄子了。”赵继红啧啧道。
“咱家来客人,人家就多给一些。过几天咱家的玉米地瓜熟透了,可以摘多点还人情。”
盛蓝蓝去张艳秋家受到热情礼待,这份面子确实不小,从盛丽丽的眼光就能看出。
赵继红也有些意外,盛蓝蓝说这话倒比她会做人。边说边麻利地洗菜切菜,不一会锅里就滋啦啦爆出肉香。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盛亚欢拿只小碗装点菜,让她女儿苏诺去边上吃,赵继红拉扯着不让,盛亚欢急了,“咱们乡下哪有女孩子上桌吃饭的,规矩不能坏了,让她爸吃道了非打我不可。”
“什么?你男人打你?我看他敢!”盛亚农拍桌子碰得碗响,赵继红赶紧拉他坐好。
“没有,没有,哪有!”盛亚欢垂下头,眼神变得黯淡。
盛蓝蓝给小锋装一小碗饭,拉着他和苏诺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吃,苏诺怯懦的脸蛋露出笑。
几个孩子下桌以后,盛亚欢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她是来借钱的。
还未开口,眼泪就先吧嗒吧嗒掉下来,盛亚农哪受得了这个,“你别哭,说吧,要多少?”
“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我们也不宽裕,你知道大哥的两个孩子都在这,要吃要穿的……”
赵继红对盛亚农使眼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听他的口气,好像多有钱似的。也不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直接要往外拿钱。
“小宝有心脏病,要手术,我们哪有钱给他手术呀……这孩子生来就身子弱,大夫说是得去省城大医院,可那手术费……”盛亚欢泣不成声,乡下地方,儿子就是最珍贵的宝贝。
“你婆家不是村里的队长吗?”赵继红一听要借钱看病,就知道这钱准少不了,脸立即就垮下来,说话也显得阴阳怪气。
盛亚农瞪她一眼,“你手里有多少,都给小妹拿去用。”又转身对他妹妹说:“你尽管用,以后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
盛亚欢抹了抹泪,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赵继红挑了挑眉毛,“行,我看明天能不能找人凑凑。”
“一千。”盛亚欢充满期望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这里是她借钱最后的希望了。
“啊!开玩笑吧!”赵继红惊得张大嘴,“你知道你哥一个月挣多少钱?我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三十多块钱。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存三四年,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别说那么多,你手上有多少?”
“不到一百。”赵继红没好气地说,就知道这个八九年不见的妹妹这趟来,准没好事,果然被猜中了。
当年盛亚欢兴高采烈踏上知青列车,是打算彻底与资本主义家庭、两个右派臭老九哥哥决裂的。可是才下乡不到一个月,就吃不了苦,违心地嫁给了生产队长的瘸腿儿子……
“你们盛家是不是基因不好,怎么心脏都有问题?小锋十二岁也得做手术,这可怎么办呢?我这个做二婶的,想想这事想死的心都……”
赵继红说着,哭腔就出来了,越说越悲伤,把盛亚农说得心如刀绞,眼圈都红了。
“行了,别再说了,明儿看看能凑多少,怎么也不能让小妹空手回去。”盛亚农叹气,实在坐不下去了,下炕穿鞋,跑到屋檐下卷一根旱烟抽了起来。
盛蓝蓝陪着小锋和苏诺在门边玩,天色越来越暗,雨却越下越急了。
晚上小锋被赵继红带到东屋去睡,盛蓝蓝挨着她表妹睡,一阵阵嗖味钻进盛蓝蓝鼻孔,她背过身去,拧愿闻砖墙的泥灰味,也忍不了苏诺身上的味道。
大座钟又当当敲起来,盛蓝蓝下意识地跟着数数,十二点了。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家都睡熟了。
盛蓝蓝突然感到脸上有水滴落,伸手摸了摸,又一滴水掉了下来。屋子漏雨了。
“漏雨了!”盛丽丽睡在另一侧,拉开灯火,抬头望着屋顶一大片水渍。
大家都坐了起来,雨水像不可抑制的洪流,从两侧迅速漫成一线,滴滴嗒嗒掉落,不一会就成了一片细细的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