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踪降得牡丹鞋
“这不是我的鞋……”
女鬼站在林间，看着顾良手中的小鞋，眉眼间有些委屈。
顾良顺着女鬼的话端，继续问道：“你在找自己的鞋？”
“是。”女鬼点头，“之前还在身旁的，可它突然不见了。”
“找鞋也不能害人啊。”顾良指责。
“我没有害人！”女鬼生气地抿起嘴，说，“只是他们恰巧见我罢了。”
顾良没有和女鬼争辩，他记得自己的任务，道：“不管怎么说，我得送你去鬼界。”
“杀死我？”女鬼眼眸闪烁。
“不，不是。”顾良努力复述起书里的内容，“你应该明白，你已经死了，即使修出了形体，仍然是以魂魄为本源在凡间行动，这会使你魂魄受损，变作孤魂野鬼，或人性污变，变作无智的厉鬼。鬼界是人死后该去的地方，也是鬼魂该去的地方。”
在顾良说话的同时，女鬼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左右观察。末了，女鬼将身上的衣物变作普通的锦棉，抬起头，对顾良道：“我……我知道自己死了，但是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愿意去鬼界了吗？”
“不行。”女鬼回答得异常坚决，“我必须先找到我的鞋。”
顾良正欲呵斥，女鬼又立刻补充道：“这双鞋是他给我挑的……是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鞋，我宁愿变作孤魂野鬼。你……你和他很像，和别的人不一样。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的鞋，我愿意去鬼界。”
顾良捏着怀中的符纸，权衡一阵，放弃了直接打灭女鬼的念头。
“五天。”顾良道，“五天时间，若是五天后你还未找到你的鞋，去不去鬼界就由不得你了。”
女鬼先是乞求地看着顾良，见顾良不为所动，脸上一阵青白，最后只能答应。
……
据女鬼所说，她生前名叫柯莲儿，年幼时家道中落，逢大河发水，被娼馆所买。又路遇荒民组成的强盗，危在旦夕，好在遇上柯家行队，最终被收作柯府的末流丫鬟。
“然后呢，这不是安稳下来了吗？”顾良随口问，“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后来，老爷触怒了皇上，柯家满门被发配充军。我侥幸逃出，流落到这个村子，心灰意冷地上吊自杀了。”女鬼说着流下眼泪，一阵唏嘘。顾良好说歹说将女鬼劝慰住，女鬼继续道：“两月之前，我突然有了意识，却发现我的鞋不见了……我的鞋看上去和你捡到的一模一样，但你捡到的那只不是我的，我有感觉。”
说到这里，女鬼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注视着前方的一户农家。顾良察觉到女鬼的异样，聚着真气看向这农家，没有立刻说话。
“好像在里面。”女鬼说着，看向顾良，请求顾良允许她进去。
顾良首肯，他看着女鬼迫不及待地飘进屋中，自己却没有跟进去。顾良也不急，一直在外面等着。
女鬼没头没脑地转了一圈，最后灰溜溜地出来，耷拉着脑袋道：“好像是我感觉错了。”
顾良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示意女鬼继续找下去。
女鬼在村中搜寻了一夜，没有找到她牡丹鞋的踪迹。直到黎明前，她才不舍地停止搜寻，化作一缕烟气附着在那只顾良在林中找到的小鞋上。
顾良拿着女鬼附着的小鞋，沉吟一阵，最后用真气引动灵力，将这只小鞋随意包裹住，没有封死。
“还是心软了。”顾良捏了捏怀中二十来张符纸，自嘲一笑。之后，他走到女鬼驻足的那户农家前，施了个障眼法化作一中年道士，在路边盘膝打坐小憩。不多时，一个农夫挑着担子从屋中走出，顾良见农夫走出，便扯开嗓子吆喝道：
“怪哉事，事怪哉！
“小道我看，看此地，山清水秀风和气韵，木茂地丰水田相映。看来人，鼻直口宽目圆眉正，腰圆身壮正气有福。怎见得此地阴意森森，怎看得来人鬼气峭峭。
“怪哉事，事怪哉。必是沾了山野魑魅，必是惹了幽魂魍魉——”
吆喝着，顾良扔出了一张迷神符。农夫身子一颤，慌忙将担子一放，快步走到顾良身前，喊道：“老……大师！大师救我！”
“莫急莫急，居士莫急。”顾良朝农夫作了个揖，施施然道，“这村中怪事，你且细细与我说来，待我晓了前因后果，再作商议。”
“好！”农夫连连点头，便开始道来。
……
且说五月前，一女子到了这村里，吊死在一棵树上。但那树旁有一破草屋，屋中住着一老人。那老人自年轻时便不学无术，一直到老也是一副混混模样，平日喝酒打诨耍无赖。于是村里谣言渐起，说是那老头欺辱死了来村里的女子。
村中平日议论纷纷，或明或暗地说着老人，谁知在两月之前，那老人也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有人说是女鬼索命，也有人说是老头命数该结，但有些村民们自觉是他们骂死了那老头，遂缄默了口风，弄得一村都将此视为禁忌，谁也不敢再提这事，只盼着风头过去，保个平安。
而这农夫三日前在山上迷了路，等他下山的路时已是傍晚。这农夫偏偏又在田间遇上鬼打墙，不断地路过同一片田地，还在田中看到越来越清晰的鬼影。他吓得大喊大叫，又拿刀在手上割出了血，这才得以脱逃。
随后，顾良就到了。
从农夫那里得到了线索之后，顾良已有了思路。他用一张符纸应付了农夫，接着打坐了一个白天，又画好两百张符纸当作准备，随后在傍晚叫出了女鬼，道：“我要独自去一个地方，你在这里先等我一阵，不要害人，也不要乱走。”
“你要去哪儿？”女鬼问。
顾良不动声色地捻着怀中的符纸，说：“去找你的尸身。”只要顾良找到了尸身，女鬼再折腾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当然，如果女鬼现在就反对，顾良并不介意直接将女鬼打灭。他今天手里捏着这么多符纸，可谓是准备充分。
女鬼沉默一阵，道：“好。”
顾良随即离去，掐着匿形诀走在乡路上。许是心理原因，又也许是闹鬼的流言让村民休息得都格外地早，夜幕刚刚降临，周围就黑得像到了三更天一般。顾良摸不着头脑地转了一会儿，又聚了真气，这才认出夜路，一路走到北边的荒地处，找到了一块被翻过的新土。
简单祭念了两句，顾良便掐着土诀把地面翻开，随着一阵恶臭传出，女鬼的尸身被顾良翻了出来。顾良摈着呼吸掀开包裹尸身的草席，在尸水和虫豸的陪伴下搜查了一阵，最后又将尸身重新埋好，立了块石头表示心意。
“本应和女鬼一起下葬的那双牡丹鞋不见了……”
顾良嘀咕着，又折返回村中，找到了那被风言风语骂死的老人破宅。顾良眯眼瞅了一阵，接着开启护体真气与灵视，直接走了进去。
只一进门，顾良便觉得周围的空气诡异了起来——本不大的破草小屋，在进入后便化作一间大房，左右鬼气缭绕，重重叠叠地影响着顾良，差点认不清方向。
顾良凝练起眼后的真气，瞠目扫视，迅速飞至草屋中央，伸手朝空中一抓，抓出一团灰白的烟气。再定睛一看，烟气中隐藏藏着一双锦绣牡丹鞋。
顾良正因有收获而感到高兴，那烟气忽然晃动起来，化作一条条丝线般的游蛇，对着顾良的护体真气嘶吼不止，渐有挣脱的迹象。顾良抓出一把符纸，一股脑扔了上去。那一张张符纸燃着青色的火焰迎上那细小的游蛇，左封右堵，没过多久便将其全部打灭降伏。烟气消失，牡丹鞋也平静下来，不再有异动。
尽管如此，顾良还是不放心。他又以真气引动左右的灵力，将其严严实实地封印，然后才将这双鞋捏在手上，暗自琢磨道：“练心时，真气内聚，化作气海，以本命真气加以维持。有了气海，就能炼化法宝、飞剑，即使炼化未完，也能拘于气海内……我现在练神将完，可以开始练心了……”
而且那女鬼、不，而且柯莲儿也能当做现成的器灵……顾良犹豫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便不再去想。现在任务才进行了一半，也有几个大难题没有处理，还不到思考战利品的时候。
再说了，女鬼牡丹鞋也算不上厉害。顾良如果真缺法宝，开口问桑秋尊者要一个是最简单的方法。
顾良再看向这间破茅草屋，牡丹鞋被封印之后，草屋也恢复了原样。顾良静静看了会儿这草屋，又走出草屋看了会儿周围，看着黑幽幽的草路上摇摆着的草丛，轻轻眯起了眼。
……
顾良在河下挖了坑，画好阵法，将被封印起来的牡丹鞋藏在其中。确定无人能拿到牡丹鞋之后，才回到树林外，看见女鬼略显烦躁地等着。
顾良笑吟吟地显形，试探着问道：“你刚刚有什么感应吗？”
女鬼连连摇头，说：“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吗？”
“去找了你的尸身，本以为会惊动你，没想到你没有察觉。看来你和自己尸身的联系并不深。嗯，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女鬼没有被糊弄过去，她问道：“那你怎么离开了这么久？”
“晚上天黑，容易迷路，我多少被影响了些。”顾良满口胡诌，“嗯，我们去找牡丹鞋吧。”
女鬼看了顾良一眼，提醒道：“如果有夜盲病的话，可以点上火把，或者在路上做标记，这样就不容易迷路了。”
顾良干咳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拓展。他略显悠闲地跟着女鬼在村中乱转，既不上心寻找，也不防备女鬼害人。女鬼在搜寻时也不按规律，见一家便搜一家，没多久便觉得累了，垂头丧气地盘旋在树下，神情沮丧。
顾良好奇，问道：“昨晚还搜找了一夜，怎么今天就累了？”
“附身在鞋里，内外隔绝，恢复不好。”女鬼眨着眼看向顾良，说，“若是白天能任凭小女子休养……”
“这可不行。”顾良果断地拒绝。
女鬼又垂下眼眸：“可你只让搜找五日……”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顾良说完，另起话头，道，“说起来，你生前是名门世家的丫鬟，总认得些字吧？”
“只是粗通，读过些《列女传》之类罢了。”
“这便够了。”顾良观察起四周，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将一张纸条交于女鬼。
接着，他静静看起暗沉的夜幕，提防起四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