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意见不合
白安民重新整固北门防线并没多久，金兵在城下再次列阵。军阵里，头戴龙头金盔的黑龙大王傲慢在前。白安民举起大弓，破空一箭射出。那黑龙大王掌中狼牙棒一立，就把弓箭拦下。而后他将兵器遥指城墙，麾下的女真士兵同时发出猛兽般的咆哮。
城上官兵倒吸一口冷气，少部分人禁不住跑下城楼。
“后退者，斩！”白安民喝道，“哭喊者，斩！”
执法队亮出长刀，站在防线的后方。
女真再次攻城，最前头的士兵个个身材高大，全是一手举大盾，一手提狼牙棒的力士。白安民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趟过护城河，砸开自家城门。直到对方的后续部队一起向前，那个戴金盔的将领也靠近了城门，他才举起手中红旗！
战鼓震天！强有力的马蹄声从内城马道响起，岳飞一马当先冲向城门。长枪矫若惊龙，磅礴的杀气席卷城门。女真战士措不及防，被大白马撞翻一片，沥泉枪挑着三个大汉向前狂奔。
有女真刀客从斜刺里冲出，岳飞左手拔剑将刀锋削断。刀客失去武器，被后面的宋骑刺于门洞内。
长枪串起的尸体被挑向敌阵。岳飞马不停蹄地向前，直奔那黑龙大王。任何想阻拦他的人，皆被扫落一旁，战马和后续部队拉开五十步的距离。他仿佛一把尖刀，猛插入敌军心口。
二人间仅剩十步，黑龙大王试图抬起兵器却发现手抖得动不了。那人眼中的杀意，直接把他的战意瓦解……黑龙大王犹豫了一下调头就走，直带得整个军阵一起朝后退……
岳飞继续追出几十步，威风凛凛地勒住了马头，转而带队消灭城墙附近的敌人。黑龙大王纠结地回望了一眼，己方精锐正被宋军围攻，但他才一回头就又迎上岳飞虎视眈眈的目光。他只得继续飞奔，直跑出百步之外才停住马蹄。
这是什么恐怖感觉……黑龙大王愤怒地挥出狼牙棒，棒风狂野也难以宣泄心中恐惧。
各营金兵的战报纷纷送到完颜宗弼的手里。
“黑龙大王功亏一篑。就在他的士兵砸开城门时，宋兵突然从内城杀出，将他先锋部队消灭在城下。”哈迷蚩慢慢道，“出城的宋军不多，带兵宋将白袍长枪。接着他相继在另外几个城门出现。”
“紫严山恶魔果然在此。”完颜宗弼脑海中浮现出李固渡那个冲出火海的身影，“收兵，明日再战。让各营将领来此议事。”
哈迷蚩躬身领命退下高台，没走几步忽然被一红衣武者拦住。
那人微笑道：“军师，大帅是什么意思？为何不用力攻城破了新乡，反而看着那些杂兵攻打，白白损了那么多人。”
哈迷蚩认得对方是完颜明玉的弟子云飞。他微笑道：“杂兵若不做操练，就不堪大用。新乡城早晚是我们的，在此之前让那些新兵和降卒稍作演习是狼主的意思。毕竟我们还是要南下的。”他看了眼左右，笑道，“苏牙呢？”
云飞道：“他先一步进城了。说是去看看宋军的情况。他也没想到外头那么快就打起来，估计索性就住下了。”
哈迷蚩笑道：“不错，我们一早就安排了探子进城。到时候，苏牙可以支援他们。”
“我们是因为紫严山恶魔才来这里的。”云飞问。
“那个人叫岳飞，在李固渡和我们交手后。狼主命我详细查了这个人。”哈迷蚩道，“据说是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的人物，周侗的关门弟子。但在宋军官职不高，是个小小的统制。之前，狼月就是死在他的手里。但他是如何在李固渡后，去了河北西路招抚司，就无从知晓了。按道理，他应该是宗泽的人。”
云飞道：“他是我的。”
哈迷蚩道：“两军对垒，是否能遇上也不好说。”
“他是我的。”云飞重复了一遍，缓缓登上高台。
哈迷蚩抬头问道：“老三什么时候到？”
云飞笑道：“他半路上忽然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事，就很不上心的耽误了。不过他就是那样，你懂的。”
哈迷蚩也笑了笑。完颜明玉是大金国的国师，多年前大金攻打辽国中京，完颜明玉连挑十一个契丹高手，一战击溃契丹最后的武力。之后被赐姓完颜，被族人尊为“武尊”。完颜明玉的麒麟门，水涨船高的成了大金武林地位最尊崇的门派。门下弟子尽管心高气傲，但的确各个身负绝技。云飞和苏牙都是“武尊”的亲传弟子，而最被看好的则是自称为“天下第三”的檀羽泽。所谓天下第三，第一的是大金皇帝，第二是“武尊”明玉，第三就是他自己了。
那小子能否赶得上这场战斗呢？哈迷蚩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下，他知道四狼主并不介意老三能不能来，但作为军师总希望能有更多力量在军中。
看着金兵有条不紊的退去。王彦慢慢松了口气。今夜的损失在可接受的范围，如此他们至少多了几个时辰来商议未来。岳飞则面色凝重走下城楼。
“岳飞，来都统制府。”王彦提醒道。
岳飞抱拳一礼，继续朝着南门跑。那些骑兵自动跟着他，让王彦皱起眉头，但带兵的都知道，若有为将者冲锋时身先士卒，那带起的凝聚力是难以言喻的。
南城损失了二百多军士，是四面防御中损失最小的，但岳飞还是心疼的很。三个箭塔坏了两个，护城河被填了小半，金兵效率不低。
徐庆道：“最后一轮攻击，对方出动了女真兵。那些家伙弓箭奇准，要不然不会死那么多弟兄。”
岳飞道：“王贵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张显回答。
岳飞皱眉走上瞭望塔，金营旁的小路上忽然冲出两队兵马。
徐庆皱眉道：“那么快又开始了？”
张显道：“不，是王贵他们！是王贵他们被金兵追”
“大哥，要不要开城？”徐庆问。
岳飞从瞭望塔急掠上城垛口，高声道：“开城！”
汤怀急道：“不可！大哥看暗处！”
官道周围隐蔽的区域，隐约有战马声响动。敌将是故意放踏白到城下，想要趁着吊桥放下紧跟进城。
岳飞叫道：“把绳索放下城墙！”
城外王贵和高宠一前一后急奔城池，但后面的金兵战马的速度明显快上一档。
“你先去！我断后！”高宠调转马头迎向金兵。
王贵犹豫了一下，给战马加上一鞭。
追兵成扇面状散开，纷纷举起长矛。高宠沉着地提起长枪，一夹马腹冲向金兵，连续挑飞五把长矛，扫翻三个骑士。但紧跟着第二队追兵又来了！
那些轻骑距离高宠几十步远，就开弓放箭，箭矢密疾精准……
高宠舞动大枪挡下诸多弓箭，毕竟经验不足，战马脖子连中两箭，马匹委顿于地。
嘭！两支长矛一左一右杀到，似乎是想把高宠叉起来。
高宠狂怒掠起，人在半空一个盘旋，长枪闪耀如龙，将那两个金兵同时击落马下。但与此同时，更多的金兵围拢上来。高宠凛然不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要迎头而上。
嗖嗖嗖！弓箭连珠而至！前排金兵连续落马。
“高宠！回城！”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从城头传来。
高宠听出是岳飞的声音，笑了笑转身抢下一匹战马，向着新乡城急奔。背后金兵依然紧追不舍！
到得新乡城下，王贵已经拽着绳索飘身上城。而高宠到的时候，更多的箭头从他身后飞来。高宠长枪点在护城河岸拧身向前，十多支羽箭从他脚下划过。他在半空，看着水光粼粼的护城河水，漂亮的一个转身，仿佛大雁盘旋画出精美弧线拉住绳索。
一支狼牙羽箭破空而至！箭头直奔高宠后心。城楼上的宋军齐声惊呼！
高宠也不转头，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单手把长枪向后一扫，就把羽箭拨落。双脚在城墙上蹬起，再度升起一丈多高。而城楼上的众人同时拉动绳索，将他拽入城里。金兵的狼牙箭紧追着钉在城墙上，叫人倒吸一口冷气。
不管别人什么反应，岳飞一把王贵高宠拉到角落询问敌情。只是一问之后，他面色更凝重了。
都统制府的会议，岳飞是最后才到的。他小声说了两句，王彦就命他发言。
岳飞道：“我派出的踏白，在不久前回城。他们潜入东面的金营，探得一些消息。本次金军的统帅是金国四狼主兀术。或者叫完颜宗弼。此人在金军有极高的威望，自身武艺也很不错。这次在新乡的金兵不少于三万人。其中至少有一万是女真主力。南城的金将叫锋云，北城的叫黑龙大王。西面金营的金将叫拓跋岩。今夜的攻击一半是佯攻。”
“什么叫一半是佯攻？”张翼问。
岳飞道：“我方踏白观察了一夜，金兵东营和南营的女真军休整未出。北营和西营的情况未知。但从我方伤亡看，有可能北营黑龙是出了全力的。至于为何如此，我们则无从知晓。但就我看来，女真主力未出就是佯攻。”
王彦和几个统制官纷纷皱起眉头，岳飞没到之前他们正为挫伤敌军锐气而欢欣鼓舞，可现在被定为是对方佯攻。若金营的女真主力还没出动，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一个叫夏按的统制迈出一步道：“末将曾经守过太原……”他说了这句话，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金兵有时会用一种策略。就是先用降兵攻城，这里的降兵包括辽国、西夏，以及我宋军的降卒，甚至普通百姓。用他们做头几次进攻，倒未必是佯攻，攻击并不弱。只是我军军力太弱，有时这样就会被攻破。那样他们就减少了女真主力的伤亡。另一方面，他们女真主力养精蓄锐后，面对我军疲惫之师会更占优势。”
他这么一说，议事厅内的情绪更是低落。因为在昨夜西城危急之时，是夏按带着他的大刀队拼命死战夺回城防。此人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王彦道：“不论敌兵是如何攻城，我们熬了一个晚上，就是赢了一个晚上。这难道有疑问？”
白安民也道：“这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胜利，大家不可妄自菲薄。士气更可鼓不可泄。”他说的时候，眼睛盯着岳飞。岳飞就是板着脸站在那边。
王彦见众人面色缓和，又道：“敌军势大，但我们也熬过了第一夜的攻击。金人擅长野战，我们的岳飞也出城和他们过了招。所以金兵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作战的决心。”
白安民道：“岳飞带着三百人出城和金兵大战一场，其武勇为我生平仅见！”
“下面我们按照伤亡数字，给各防区补充军士。”王彦命刘和将预备队均分给各营。
这是要散会？岳飞抬头望向对方。
王彦道：“金兀术带兵来袭新乡，我军短期内无有援军。所以要考虑突围。”
岳飞和其他人互换眼色，耐心等王彦布置方略。
王彦指着卫州山川图道：“目前看，除了金军东营，北面、南面、西面都可成为我军突围方向。我们要定的是突围后去哪里。各位将军可有想法？”
所有人都沉默。
“岳统制。”王彦点了岳飞。
岳飞道：“若我们能成建制的突围，我们去武德。那边的金兵主力来了卫州，说明武德此刻空虚。我们可以牵着金兵鼻子走。”
众人皱眉看着地图，新乡距离武德的确不远。但一旦甩不掉金兵主力，去了怀州无城可守，就只能野战了。和金兵在平原野战会是什么结果？
岳飞苦笑道：“当然还有第二个方案。”他指了指地图，我们向西北入太行。“末将以为，若是我们能够全军突围，入太行不如去武德。入太行给养问题不好解决，去怀州我们可以沿路就地解决部队给养。而且，金人多数想不到我们会去武德。”
“我觉得去太行比较好。”王彦打开了一幅地图，“八百里太行山，易守难攻。我军在山里，敌军不敢冒然进攻。我军突围后，在万仙山西面集合。若是去武德，一旦在大路被金兵追上凶多吉少。毕竟我们步军多，他们骑兵多。我们扎根在太行，然后吸收各地的抗金力量定成大事。”
岳飞不再做声，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王彦的计划。
“该如何突围？谁断后？谁先锋？”白安民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彦道：“我有心让岳统制那三百骑兵为先锋，但想到他的部下要他指挥，而且岳统制的部下战力很强，也适合断后。”
“都统制只管下令，岳飞无不从命。”岳飞抱拳道。
王彦道：“你部断后。”
“我愿与岳飞一起断后。”先前说话的夏按道。
白安民道：“我部也可一起断后。”
“夏统制可以与岳飞一起断后。白统制，你和我一起为先锋突围。”王彦点头道。
“突围何时开始？从西门还是北门突围？”张翼追问道。
“还要等一等。”王彦道，“要先探明金兵西营和北营哪个更易突破。然后，给养也要时间准备好。”
“城内百姓怎么办？”岳飞问。
偏将刘和苦笑道：“我们不可能带着百姓撤退。”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岳飞仍旧看着王彦的眼睛。
“只要我们成功突围，金兵会追着我们走。他们就不会伤害百姓。”王彦轻声解释道，“至少没时间屠城。何时突围等我命令，诸位先去准备吧。”
岳飞默默走出议事厅，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走了回去。他抱拳道：“末将以为，早早将突围的事定下，动摇了军心。新乡旦夕将破。”
“不把突围定下，大家又如何做准备？”王彦反问。
岳飞道：“若是坚持数日，金营或许有变，我军仍有出奇的机会。请都统制许我今夜出城奇袭。”
“四面围城，如何出奇？仅凭你的武勇吗？”王彦冷着脸道，“并非只有你派人出去打探军情，各营都有踏白出城。金兵五倍与我，东面的金营营垒坚实，你不可能偷袭得手。退下吧。”
“退下！”副将刘和喝到。
岳飞悻悻地看着对方，深吸口气离开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