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红颜知己
西城的外城已被突破，金兵一层一层的翻过城墙，原本就疲惫不堪的雁字营根本无力抵御。姚素、牛皋带着大刀队疯了般上前冲杀，死死守住内城的缺口。远处金兵大声叫骂着女真话，这边季锋和牛皋就不管三七二十的大骂回去。姚平雁重新命人架好神臂弩，但专用的弩箭已余量不多。
大批的金兵向前举着盾牌朝前移动，而一队又一队的人马在外城集结。姚平雁知道，当外城变成金兵的依仗，要想将他们赶出城将难若登天。
“听我号令，不用留手，给我全部射出去！”姚平雁不知北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内城城墙上，身后就是民居街道，而远处官兵已无人调度。寿阳完了，他为何还不来？女人深吸口气，重新望定战场。金兵放弃战马，一堵墙一堵墙的与宋军争夺，这最后的屏障薄如蝉翼。
敌人一丈一丈逼近，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内门前，原本就狭窄的马道上挤满了金兵。
姚平雁高声道：“放箭！随意射击！”
箭楼和城墙上的弓手同时射出箭矢，迅猛的弩箭突破皮盾，将大批金兵留在了墙下，但更多的金兵从后涌来。嗖！嗖！嗖！从金兵阵后射出多支狼牙箭，箭楼上的宋军应声而倒。紧接着大量的羽箭回射向城墙，那蓬勃的箭雨将城上守军压得抬不起头。牛皋为保护姚素，肩头连中两箭！
一队手提双刀，身着赤色轻甲的金兵大叫着冲向内门，这批战士战力奇高，大刀队在他们凌厉的攻势下不断后退。姚素拼命厮杀，但对面冲来一匹大黑马，马上大将手握三股托天叉，动作快、分量沉！一叉将她的五凤朝阳刀打飞，紧接着铁叉直奔她的胸口，而姚素背后就是城墙已无处可躲。
嘭！牛皋突然从斜刺里杀出，猛撞在对方的大黑马上，那大将连同黑马一起横退出六七步。
“找死！”那三股托天叉的猛将冷冷望着牛皋。
牛皋的右肩鲜血不停滴下，他单手提着双锏，笑道：“我是英雄，当然要救美。”
一旁的姚素面孔一红，同时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被老牛救了啊。
这时，姚平雁带着亲卫队从城楼杀下，勉勉强强守住关口，两边再次陷入僵持。金兵将俘虏的女战士带到阵前，扒光了袍甲肆意侮辱。宋军紧咬牙关，不敢妄动。
耳边是女人惨烈的哭喊声，这些人都是我的兵啊。姚平雁迷茫的看着周围，西城危急却一个援军也没有出现，北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兵方面出现了好几个肩披狐狸尾的头领，随后一支大约两百人的重甲步兵出现在最前方，那些步兵铁甲覆盖全身，包括戴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甲片一直遮盖到手背手臂。所有人一手握着长矛，一手拿着长盾，一个个仿佛移动的铁塔。远远听到一声令下，这些重甲士兵同时向前进发。宋军放箭，除了神臂弩，普通箭矢对他们根本构不成伤害，但神臂弩的弩箭已不够用。更让人恐怖的事，如此重甲在身，这些女真士兵还能健步如飞！
宋兵……溃败！
数百具尸体留在了内城的城道上，姚平雁他们节节败退。而金兵似乎很习惯这种场面，他们如同老练的猎人，不断用阵型控制宋兵的撤退路线。姚平雁他们那一百多人，最后退到了一处庙宇的台阶上，街道两头都有金兵包抄。失血过多变得虚弱的牛皋和失去了五凤朝阳刀的姚素，已无再战之力。
铺天盖地的羽箭蓬勃飞来，女营众人凭借庙宇躲过箭矢，但再抬头时，发现连庙里的佛像都被射得一片破败，所有人的眼里都透出绝望。
“姚素，我们不做俘虏。”姚平雁看着外头气势汹汹的金兵，忽然说道。
姚素提着佩剑，咬牙道：“大人放心。”
牛皋道：“不许胡说，不到最后关头，说什么丧气话？”
周身浴血的季锋眼望远方，忽然道：“来了！”
来了？姚平雁立即望向北面的长街。马蹄声，熟悉的马蹄声！一小队宋军如一柄利刃将拦在街口的金兵一分为二。
岳飞！岳飞！牛皋和姚素同时大叫！然后就变成这数十个宋兵一起喊岳飞的名字。漫天黑沉的云朵忽然散开了！
长街上，岳飞手执长枪疾驰而至，沥泉枪的枪尖上不断有鲜血滴下，血滴洒了一路。没有金兵能接住他一枪，包括那些头目在内，知道他是紫严山恶魔的都避之不及，不知他的名字而盲目冲上去的，都成了枪下之鬼。
岳飞的战马一路冲到庙宇台阶下，大枪一甩挑翻两个金兵。他沉声道：“姚大人，你没事吗？”
姚平雁上前半步，答道：“请放心！”
不远处张用带过几匹战马道：“各位将军请上马！”
“大家跟我出城！”岳飞回望着北方冲天而起的火苗，痛苦道。
“北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哥哥呢？”姚平雁问。
岳飞道：“杨可世、杨志将军阵亡，姚平冠大人死守北城生死不知。”
杨可世大人死了？姚平雁只觉天旋地转，喃喃自语道：“我要去北城，支援平冠哥。”
岳飞道：“平冠大人吩咐，务必将你带离战场。”他让姚素护住姚平雁，自己在前领着众人朝南走。
道路两旁，倒毙着许多百姓的尸体，金兵正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
南面街道上的金兵见到岳飞纷纷回避，但在南门附近集结了大量的金兵，岳飞他们终究要顶着数千人杀出去。杀出重围时，他们只剩下二十三骑。
翻过一处山坡，众人停下歇一口气。这时果如张用之前所说，他搜刮来的干粮派上了用场，他忙前忙后，张罗伙食。而季锋让岳飞好生休息，自己到前方去探路。
岳飞将众人安置好后，站在高坡远望寿阳城，心中不断浮现杨可世被斩的画面。当时，若不答应金人比武，那金人又会如何攻城？自恃武勇的结果就是这样吗？杨可世大人到底做错了吗？
姚平雁悄悄来到他身边道：“我们事先认为金兵没有兵力强攻。即便比武输了，我们也可以守住城门。”
“杨可世大人没想过会输，他安排一旦获胜，就全军突袭。”岳飞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而折家的人，在我方战败时，却第一时间撒腿就跑。两千人在北城，突然跑了七百多，那还怎么守？”
“好在有你。”姚平雁道。
“有我又如何？”岳飞握紧拳头。
姚平雁坐在大树下，整理满是血污的战袍，轻声道：“我出生于将门，从小耳闻目染的都是兵戈之事。在我们姚家这样的将门，男丁的地位比女孩高上许多。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是男孩，也知道一个好的武将应该是什么样子，更向往有一天能驰骋战场，成为像杨门女将那样的人。为了成为杨门女将，我从小就向往加入并州女军，只愿意嫁给真正的英雄。只可惜……但到了今日我才明白，战场不是我想像的样子。女人，本不该上战场，我们付出的代价绝不只是慷慨赴死。但是……为了大好河山，不该去到战场的人，也必须要去。而岳飞，你不同，你是天生就该叱咤沙场的英雄。”
“英雄？”岳飞苦笑道，“飞投身军伍以来，从未赢得过一场像样的胜利。这样算什么英雄？”
姚平雁道：“你不要苛责自己。我爷爷说过，天下有兴必有亡，世事有兴废。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个不被拖累的机会。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岳飞深吸口气，慢慢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
“我也期待！看你功成名就，看你带甲十万！”姚平雁眼中映出浓浓的柔情，“你带着女营都能搅乱金兵，若能带甲十万，天下岂不是任你横行！”
岳飞低头注视姚平雁，面前的女将比从前遇到的所有女人都要期许自己。“眼下，我只盼着能将你们都平安带离此地。”他轻声道，“我一定会带你们平安离开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