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决意投军
他们在此住了一日，周侗和志明秉烛夜聊。岳飞则和徐庆牛皋，一起说些江湖上的事。原来牛皋在输给石宝后，就回家乡苦练周侗传授那几招锏法，不知不觉武艺大进。但也正因为武艺大进，他才真正意识到从前的渺小。后来他听说沥泉山有“兵器墙”，就到此拜山学习，由于踏实肯干，还在此做了一年的居士。
“你？你个酒鬼，竟然能做居士？”徐庆捧腹大笑。
牛皋道：“这个，自然也不是完全戒酒。老方丈说，向善在乎心，不在于忌口。我又不是和尚，嘴馋了下山去解馋就行。”
“这和尚还真好说话。”徐庆好笑道。
牛皋眯着眼睛笑道：“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如周老爷子和老方丈这样的世外高人真的不多。能遇到一个就是缘分，何况我能遇到两个。既然我有如此福运，何妨在此多住些日子呢？”
岳飞道：“你家人不用照顾？”
牛皋道：“人不能什么都占着，你要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就要放弃点东西。我也想过回去照顾老娘老爹，但这世上有舍才有得。何况现在是世道还算太平，他们还不是很需要我。”
“方丈说投军的事，你怎么看？你会去吗？”徐庆问道。
牛皋答道：“暂时不去。我武艺未成，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做官。你也看到了，高宠小小年纪就那么厉害，这真是吓到我了。天下如此之大，我这点本事算什么？那个高宠现在的本事虽没有石宝大，但比起当年的石宝，我更怕他。”
岳飞点了点头，默然看了眼靠墙摆放的沥泉枪。
“你们想投军吗？”牛皋问。
徐庆嘟囔道：“都不知该投哪里。”
第二天一早，岳飞他们离开沥泉寺。
分别时，志明和尚拉住岳飞的胳臂，微笑道：“贤侄，人常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你真不去投身行伍？老衲观你一身武艺堪称万人敌，若换你在大宋军中，说不定真能建功立业。半道出家这种事，只有我这种没出息的老和尚才会做。你岳飞大好青年，切不可让自己埋没于草莽。”
岳飞恭敬一礼和周侗、徐庆踏上归程。
志明目送他们离开，他自己也不知，这一番话对岳飞的一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从沥泉山回来后，岳飞动了从军的念头，家里为此讨论了几次。
他爹岳和并不支持他当兵，因为在宋朝当兵从军一直不算什么有前途的事。岳和觉得作为农民靠天吃饭，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只要勤劳，多数时候并不窘迫。因为天道有常，终究会给人一线生路。而无论是官场，还是军旅，世事无常。官场中人多虚伪现实，军旅之中一旦临阵，必定杀机四伏。在岳和看来，照顾好家，照顾好妻儿，才是男人该做的事。岳飞上有爹娘在堂，下有儿女。这种时候离家从军，家里就失去了顶梁柱。而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家里老老小小又该怎么办？
做娘的姚氏尽管一直盼望儿子建功立业，但也找不出反驳岳和的理由。
刘氏则很贤惠的表示支持丈夫的决定，因为在她看来，岳飞是大英雄，大英雄不该埋没在家里。而她心里更有一个小算盘，岳飞就算是投军，也是在相州嘛，去那边当差和去昼锦堂当差又没啥区别，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嘛。
“我不赞成你去投军。”岳和最后拍板道。
姚大翁已然过世，家里没人能改变岳和的主意，岳飞皱着眉头走出院子。他娘追了出来，指了指周侗住处的方向，岳飞点了点头。
外头徐庆嘟囔道：“你家比我家还要顽固，我家那几口子，被我编几个故事，都信了我参军就能升官发财。你这里敢情好，原来种地才是最有前途的事啊？”
岳飞摸摸鼻子，低声道：“我爹有他的道理。你当兵后，家里有大哥徐天顶着，我这边小弟岳翻可不顶事。”
“他们当然都是有道理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徐庆问。
“我去找义父。”岳飞道。
周侗从沥泉山归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他在病床上思索良久，轻声对岳飞道：“人常说，没有家就没有国。只有家庭安定幸福了，国家朝廷才是伟大的。但其实若逢乱世，没有国又何来家？如果我大宋落入北方胡虏之手，黄河南北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我在汤阴这小家的安稳，又从何谈起？”
“若逢乱世，义父是否认为乱世将至？”岳飞问。
周侗道：“你知道，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朝廷将联合金人北向用兵，夹击辽国。金人如何我不甚了解，然而辽国虽然近年国力减弱，但我大宋的国力难道就强吗？前不久，南方的明教起事造反，我军原本要北上的精锐全都调往南方。我大宋西军战力不弱，明教或许不是西军对手。但击破明教方腊后，他们以疲惫之师北上。真能战胜契丹人吗？所以，老夫以为大乱将至。”
岳飞思索着周侗的话回到家中，决定再次向家人请求投军。可他还没有开口说这事，突然噩耗传来，义父周侗不行了。岳飞和岳和连夜赶去探望老爷子，终于见得周侗最后一面。
原本已失去意识的周侗，因为岳飞的到来神智恢复了清明。他先和岳和说了几句，然后叫岳飞到近前道：“飞儿。你是我最后，也是最好的弟子。”岳飞跪在榻前泣不成声。周侗慢慢又道：“可惜，我看不到你叱咤天下的时候。”
岳飞心里大恸，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岳飞在周侗墓地边搭建草棚，为义父守孝一年。时间很快到了宣和四年，他前往昼锦堂打听到消息。
“的确，朝廷北征在即。”韩斌看着岳飞，慢慢道，“安阳大营的刘韐大人已经开始征兵，这对你而言是个机会。刘韐曾与西夏作战，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在他手下当兵，应该不容易枉死。”
岳飞恭敬站立，苦笑了一下。
韩斌笑道：“我很想你啊，岳飞。没了你，这个相州都不好玩了。”
岳飞躬身道：“感激公子的栽培，不过岳飞奉义父遗命，想去外面闯闯。”
“我认为你可以等一等，西军的刘光世将军上次路过的时候，还提起你。你等他打方腊结束，可以去西军嘛。”韩斌微笑道，“又或者过些时候，你跟我去京城。我们韩家也会有你用武之地。”
“公子既然说了刘韐大人是西军出身的名将，我是相州的儿郎，就在相州投军。”岳飞笑了笑，施礼道，“感谢公子多年来的提携，飞就此别过。”
韩斌目送对方离开，微微扬起嘴角，这是个不甘居人下的背影啊。
与此同时，陈家武馆，徐庆和陈广在露天喝着酒。
陈广喝得微醺，他扯着日渐稀疏的白发，慢悠悠道：“蛮牛啊，你放弃了昼锦堂的差事去投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徐庆道，“我大哥岳飞去哪里，我就跟着。”
“你跟亲大哥都没那么紧。”陈广笑道。
“他陪我打的架，比我亲大哥多得多。徐天那家伙能和俺家岳飞比？”徐庆大大咧咧道。
“不论如何。”陈广望着远空，“你要跟紧他，注定富贵。你这辈子本来只是一条贱命。但因为遇到了岳飞，一定会过的很不一样。你跟他去投军是对的。”
徐庆不悦道：“我把他当亲大哥，一世人两兄弟，说什么富贵不富贵。”
岳飞回家后，再次向爹娘请示从军之事，言明将此次是去刘韐大人的安阳大营。这一次岳和同意了。据说这是周侗临终前劝说了岳和。岳和一旦松口，一向看好儿子的姚氏自然大力支持。妻子刘氏就更不必说。安阳大营离家不算太远，大家都觉得就近探望并非难事。所以岳飞启程当日，家里的气氛并不悲壮，甚至还有些喜气洋洋，弟弟岳翻吵吵着要一起去参军。小岳云则叫嚷着要一同去。
岳和代表全家多送了十里地，直到岳飞和徐庆走出很远，才依依不舍得离开。岳飞悄悄回头看了眼老父的背影，但并没太多留恋。
乡里乡亲的都在议论岳飞和徐庆投军的事，有人表示赞成，也有人不以为然。
当凌氏武馆的王贵和张显得知此事。
张显悄悄道：“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去安阳投军？”
“这是什么狗屁想法。从小兵当起，能做什么？岳飞那厮武功再高，个头就那样，入伍当兵一等也选不得。你别跟着别人起哄。”王贵鄙夷道，“真要去兵营，也得用银子铺路，买个军官做。”
张显摸摸鼻子，看了眼王贵。
“怎么？”王贵瞪眼道。
“据说汤阴不少武馆的武生都去投军了。”张显低声道：“因为岳飞。”
“反正，咱们不能和他一样。”王贵叹了口气。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因为惹事精徐庆去了昼锦堂，两家武馆的武生已很少当街动手，但两边的恩怨并没了结。富户和穷人间那道微妙的鸿沟，岂是随便就能填平的？
张显百无聊赖地走出武馆，看着清冷的街道忽然想到，那只大鹏会否就此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