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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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考古噩梦

还魂尸

我出生在小兴安岭一带的某个没有名字的村庄里。众所周知,东北人大多是汉族移民,我们家也不例外。

这里最早聚集着以游牧渔猎为生的契丹和女真部落,因为汉人的涌入,最终他们的生活习惯也被汉族人同化。墓葬仪式也随着中原人的涌入,由天葬改为土葬。当然,一些汉人也受到了这些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

小兴安岭林深树密,我们的村子就坐落在这些古老的林木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村后有一个小山坡,上面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此处生长出来的蘑菇木耳是我们村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事实上,我们与外界接触不多,靠着丰富的物产我们足以自给自足。跨过那道小山坡,背阴面是这个村子的坟地。一个土丘连着一个土丘,阴森恐怖的景象经常出现在我童年的噩梦之中。

我因为成绩不好上完初中就辍学了,回家经营农副产品,往城里倒卖。日子过得风调雨顺,直到有一天一伙城里人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那是盛夏时节,这些人进村子时,我正在村口的自家院子里晾晒蘑菇。那些人,我数了一下,有五个人,径直走进我家的院子,为首的男人四五十岁,留着利落的短发,戴着墨镜。那人走到我跟前,摘下墨镜,露出左眼上的刀疤,说:”老乡,你好。我叫侯森,叫我老侯就行。我们是打省城来的考古队。”

我和自称老侯的男人握了握手,说:”哦,叫我小宋就行。考古?我们这嘎哒儿除了树还是树,可没听说有什么墓啥的。”

老侯笑了笑,说:”小兄弟,这不是我们看到的,是卫星看到的,卫星说这山包里面是个空腔。”

我说:”卫星啥的我也不懂,你们要考古就考吧。我读过一点书,明白这点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说。”

老侯哈哈大笑,摸了摸下巴说:”好,我们确实有一件事得麻烦你。劳烦你在村里给我们找个地方,安排一下我们的吃住,当然我们会付钱的。”

我一口应承下来,帮他们安排了吃住的地方,其中老侯,还有被他叫做猩猩和老张的两个人住在我们家,另两个年轻一点的一个叫锅盖儿一个叫钱串儿的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邻居家,吃饭就安排在我们家。

第一天,他们没有急着去墓穴探秘,而是在村子四周观察了一下,拿着罗盘针等各种仪器四处转悠,村里马上就都知道了这帮人的到来。

傍晚时,我老爹老娘还有我和那些考古队的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我老爹和老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聊早年的天葬习俗和萨满巫术,在东北所谓萨满巫术俗称就是跳大神。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虽然我读的书不多,但觉得跳大神就是封建迷信,是要破除的东西。但是村里的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些神鬼之事,家里的老人或孩子生病,第一件事不是吃药而是请来神婆跳大神。

我们村里的神婆是一个叫赵孙氏的老太婆,我们村里没有医生,谁有病有灾都找她。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我娘生我时,还是这个老太太给我接的生,当时她抱着我一直告诉我爹我娘我的命很好,绝对是人中龙凤。我爹娘告诉我赵孙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后背上那块形似鸟类翱翔的胎记,至于有关那块胎记更多的讯息赵孙氏以泄露天机为由不肯多说。

可事实证明她的预言一点都不靠谱,因为我现在很明显地继承了祖上世代种地的衣钵,那块胎记也帮不上忙。我小时候生了很严重的病,老爹也让她给我跳过神,后来我病真的好了,但我始终觉得那只是一个巧合。

第二天一大早,考古队草草吃了顿早饭,我就带着他们去了后山。他们摆弄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仪器,似乎在确定什么方位。我想那应该是和风水学有关的仪器,我也在书上读到过分金定穴之术。

日上三竿时,天气开始微热,猩猩突然大叫一声说:”找到了,应该是这。”

我探头去看,也没发现那个地方有什么猫腻。他们从帆布包里掏出铲子和铁锹准备挖掘。这时老侯走到我面前说:”小宋,你先回去吧,中午的时候把午饭送上来,我们要抓紧工作,就不下去了。”

我点点头,转身往山下走。刚要进村子时,一个人影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的阴影里窜了出来。那个人影留着凌乱的花白长发,遮住了大部分脸颊,有点驼背。

我大叫到:”赵奶奶,你差点吓死我。”

赵孙氏用如同枯树一般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把长满老年斑的脸凑到我面前,干瘪的嘴唇在我耳边悄声说:”他们不是考古队,他们是盗墓贼,他们专偷死人东西。他们不该来这,他们会死。你得让他们离开,祖神要你做这件事。”

我正要把我的疑问说出口,赵孙氏已经撒开我的胳膊,重又隐没在了树木的阴影之中。我一点也不想去追她,这个老太婆整天神神叨叨的。

虽然我不想把赵孙氏的话放在心上,但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直犯嘀咕。我确实没有看过老侯拿出什么考古的证件出来,难不成他们真是盗墓贼?

我回到家,让我娘做饭,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赵孙氏干巴巴的嘴里说出的那几句话。他们会死。思考一番之后,我决定向老侯查看考古发掘的审批文件什么的,从而确定他们是不是盗墓贼。

中午我提着装午饭的篮子爬上了后山,我看见他们正坐在一个黑魆魆的洞口周围抽烟,估计是在休息。我走到他们中间,把篮子放下来,说:”开饭吧,你们一定饿坏了。”

五个人都走到篮子跟前,拿出里面的馒头和饭菜。老侯拿了一个馒头,就着咸菜,蹲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地吃起来。我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说:”老侯,你们考古工作也得得到政府部门的审批才行吧?”

老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就像我说的话是他预料之中的一样。他弯下腰,从脚边拿起一个破旧的牛皮包,解开搭扣,拿出了一打打印的文件纸。

他说:”你要看的全在这里了,手续齐全。足以证明我们不是盗墓贼了吧。”

我翻着那些文件,鲜红的印章不像是作假。我把那些文件重新塞回包里,红着脸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老侯打断我说:”我理解,大家看我眼上这道疤,都以为我不是好人,我已经习惯了。别说我这道疤还真跟盗墓贼有点关系,有一次考古活动我们居然比盗墓贼晚到了一步,我们没等挖掘呢,就看见了一个盗洞。而那时盗墓贼还在墓里没出来呢,我在盗洞口等着那个家伙,他一出门就给了我一洛阳铲,幸好没有伤到眼球。”

我为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把话题转向别处:”你们的挖掘进展如何?”

那个叫钱串儿的年轻人刚好蹲过来,接口说:”遇到点麻烦,因为年代久远,墓顶已经塌了,我们现在还进不去。”

老侯接着说:”看来得多打扰你们几天了。”

我连忙摆手,说没关系。

他们吃完饭,把餐具放在篮子里,由我拎下了山。到村口的时候,我左右看了看,生怕再次遇到赵孙氏。人老了精神多少会有点问题,何况她还是神婆,我只能这么解释她之前的行为。

我没有碰到赵孙氏,回到家之后,我舒了一口气。整个下午我和老爹去蜂箱收蜜,这种椴树蜜营养高,价钱卖得很好。

天刚一擦黑,我们就往回走了。薄暮降压在深山老林之上,因为茂密的树林的遮挡,天色更加晦暗。透过林木枝桠的缝隙刚能看到我们的村子时,在我们路的前方,有一个老人正在踽踽前行。从她微驼的背部和凌乱的白色长发,我辨认出她是赵孙氏。她走得很慢,毕竟她已经风烛残年。

我们很快就要超过她了,我的老爹无疑也认出了赵孙氏,他转过头说:”赵婶,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想赶快离开,这时赵孙氏缓慢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很大,我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她的眼睛发着光,像两团幽绿的鬼火,恐怖至极。没等我做出反应,赵孙氏已经如同一头野兽一样,敏捷地跃到了我的老爹身边,龇着牙说道:”让那些强盗滚开,这里不欢迎他们,照我说的做,不然他们都得死。”

我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拉着父亲快步往家里走,甩掉了赵孙氏。我们回到家时,考古队已经回来了,正围坐在桌边聊天,我老娘正在做饭。

我爹坐在一张凳子上,惊魂甫定后喝了一大碗水。老侯见到我们父子慌乱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俩怎么这么慌张?”

我爹是个迷信的人,刚才这件事一定对他的影响非常大。他咽了下口水说:”没什么,我们刚刚听到了黑瞎子的脚步声。对了,你们挖开那座墓了吗?”

老侯回答:”没呢,墓顶塌了,我们需要更多人手和大型设备,他们明天就到。”

我明显看到我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说:”侯老弟,你知道这座墓的来历吗?”

老侯回答:”兴安岭一带的墓葬应该是早年的女真部落根据汉族墓葬的形式糅合本家萨满文化建造的。我们猜测是女真的某个重要人物的墓。当然只有打开棺椁的那一刻,才能盖棺定论。”

我爹点燃了一根烟,说:”那你对萨满文化又有多少了解呢?”

老侯说:”这方面发现的墓葬数有限,所以我们的研究都是有限的。器物的研究我不是很在行,这方面老张比我懂得多。不过我一直对女真族的图腾海东青很感兴趣,我们已经多次在墓葬和一些相关的考古遗址中发现了海东青这种图腾符号的存在。女真和许多游牧民族一样,都是尚武的民族,对天空的崇拜尤其突出,所以像海东青这样的猛禽成为女真的图腾也是一种对力量的崇拜。”

我爹说:”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说的图腾什么的我不太懂,但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掌控一切的力量。萨满教相信万事万物都有灵魂,崇尚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日月星辰,有时甚至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老侯和我同时惊讶地喊出声:”起死回生!”

我爹咂吧一口旱烟,说:”我小时候,大概八九岁那年,亲眼见证了已死之人的起死回生。这个村子里除了我们这几家汉族人,其余的都是满族人。有一个满族的老者,活了整整一百岁。他临终嘱托子女一定要给自己举行天葬,他坚信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回归自然。

他的子女照做不误,他的尸体被放在高山的悬崖顶上,等待老鹰和乌鸦的啃食。当天夜里满月的月光照着他,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洒满他的身体,下午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闪电正好击中那个山巅,这些天地灵气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没有等到老鹰和乌鸦,于是他从山巅上走回了家。他说,是自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又活了五年才真正逝世。他的孙女就是赵孙氏。”

老侯说:”这是真的吗!简直不可思议,赵孙氏是谁?”

我爹回答:”这件事确凿无疑,赵孙氏就是这个村子里的萨满。”

老侯戏谑地说:”哦,她还跳神吗,现在可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

我爹突然面色严肃起来,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离开,这很可能是一座萨满墓,可能有巫术保护。这可能给你们带来性命之忧。显然我爹已经把赵孙氏的话当真了。”

老侯还是笑,说:”我们充分尊重你们的信仰,可我们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考古发掘是国家的命令。”

我爹根本不给我打圆场的机会,说:”那至少请你们离开我们村子,别给我们的村子带来厄运。”

老侯叹了口气,回答:”好,我也不想给你们惹上什么麻烦,明天一早等我们的人到了,我们就到山上去露营。”老侯说完把一卷纸币放在了桌上,推向了父亲。

我爹摇了摇头,把钱又推了回去,老侯只好又把钱揣进了兜里。晚饭吃的异常尴尬,我吃完饭就回了里屋,回想着赵孙氏的怪异行为。刚刚老爹的话,也让我接受的唯物主义的教育产生了动摇。

在想着这些事时,我竟沉沉睡去,梦中我又见到了赵孙氏老人,她发疯似地掐着我的脖子,提醒我,他们会死,他们会死。

一阵隆隆声把我从噩梦中惊醒,我从土炕上爬起来,透过窗子,看见一台挖掘机正驶进村子。不一会儿,又有五个人从土路上走进了村子。他们是来和老侯他们会合的。

我冲出房间,看着他们把那台隆隆作响的大家伙开上后山。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后怕。这时挖掘机的引擎突然停止了转动,我抬头看见赵孙氏跳到了挖掘机的铲斗上,正对着挖掘机的司机手舞足蹈,我能想象到她那副恐怖的表情。

锅盖儿和老张把老人拖下铲斗,挖掘机重新启动,开到了后山顶上。

第一天,考古队用挖掘机把墓顶上的泥土,全都清掉了。考古队发现这个墓穴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几乎整个隆起的部分都是墓的一部分。可以想象到,这个墓修成了类似金字塔的形状,在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风雨蚕食下,被磨平了棱角。

因为墓穴巨大,如果要从墓顶打开,就要动山后的土层,而那里是村里的墓地。因此,村民们开始上山阻挠考古队的发掘行动。老侯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不得已只好向政府请求支援,承诺村民会妥善地把墓地迁往别处。但即使如此仍然有一部人反对,这其中满族人居多。

老侯为了息事宁人,甚至让猩猩和锅盖儿根据风水学找到一处最适宜置办墓地的地方。顶着巨大的压力,老侯从山外雇了一拨人帮忙转移墓地,毕竟自己专业是考古而不是挖坟。

转移坟地那天,我和我爹也去了,受村里委托过来监工。第一座坟位于整个坟场的最高处,而且用碎石堆成了锥形。这座坟堆砌得很完美,两块石头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因为已经在这里积压了数十年,想要松动石块很是费劲。工人只能徒手去一块块地挪动石头。当工人用撬棍撬下第一块石块时,突然失声惊叫起来。

工人丢下撬棍,一直往后退,嘴里磕磕巴巴地喊着:”血,血,流血了,这活我不干了!”

我和我爹以及考古队的所有人都看着那一幕,鲜红的液体从石头坟墓的一处缺口处汩汩冒出,瞬间染红了整座坟墓。

我爹差点晕倒,我连忙扶住他,尽管我也在颤栗。我爹发出颤抖的声音:”这是赵孙氏爷爷的坟。”

所有人都惊呆了,颤抖着不知所措。突然,赵孙氏从山的另一面窜了出来,大喊道:”你们这群强盗,我早警告过你们,你们会死。趁现在赶紧离开!先祖的禁忌是不能触碰的!”

恐惧笼罩在山坡上,让人不寒而栗。反应过来的人开始落荒而逃,远离那个不祥之物。我和老爹也下了山。我本以为事情到此就会结束了,老侯也会就此收手。可是午夜时候的一声震响,把整个事件推向了无可挽回的灾难。

我和我爹都被那声巨响吵醒,穿上衣服奔向了后山。村里好多人都往山上跑,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爆炸声虽然停了,但是震动还没停,整座山都在摇晃。上到山坡上,在手电筒的光束中,我看到洞口弥漫着尘埃,我意识到那是爆炸产生的。

我跑到前面拽住了猩猩的袖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猩猩回答说:”老侯炸开了塌方的岩石,他现在在里面。”

我瞬间明白了老侯对考古的痴迷已让他做出了疯狂之举,竟擅自炸开了墓穴的墙。我朝洞口看去,但是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无尽的黑暗。

这时山体的晃动加剧了,山顶上有人边往下跑边喊:”死人复活了,大家快跑!”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冲上了山顶,低头看着坟地。那个石砌的坟冢,往外鼓胀着,突然乱石横飞,一只惨白的骷髅手伸了出来,接着那只手撑地把整个身体都拉了出来,砂石在从他身上纷纷坠落,这个男人已是第二次复活。在他身后,无数的尸骨爬出坟茔,抖落身上的泥土,站成严整犹如军队的阵型。

我挪动脚步,疯狂地往山下跑。白骨军团已在我身后越过了山顶,从那个黑暗的洞口钻进了古墓。所有人包括考古队都跑到了山下,恐惧地望着后山。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洞口跑了出来,紧跟着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一个手执长枪的威猛骑士从洞口中一跃而出。燃着烈焰的枪头刺穿了老侯的头颅,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后,他的身体化成飞舞的灰烬。

此时所有的骷髅都穿上了兽皮铠甲,跨上了战马,英武的马匹眼睛、口鼻当中喷吐着烈焰。首领勒起缰绳,烈焰骏马抬起前蹄,啸叫声响彻山林,首领的空洞的骷髅眼眶中燃起幽绿的冥府火焰,在近乎直立的马背上睥睨着他曾经的江山。

我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到父亲,拉着他想逃。这时一双手如铁钳般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正要挣脱,却看到了那张苍老得如同树皮一样的脸。

赵孙氏这个老妪竟然一反往常的神态,挺直了脊背,神情严肃,像是知晓天命的智者。

我听到老太婆苍劲不容置疑的声音:”我们得把先祖的怨念送回坟墓,不然我们是逃不掉的!我给你接生时,看见你后背上有一个海东青的胎记,只有你的身体能召唤来祖神。”

海东青!这个词我前几天才在老侯的口中听到过,我后背的胎记竟是女真的图腾!我迅速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低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太婆,身上挂满了铜镜,腰间佩戴悬铃腰带,手上拿着一个手鼓,换做平时我会把她当做神经病。

我停住了脚步,让我爹快跑,我随后就到。我心里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问赵孙氏:”我该怎么做?”

赵孙氏说:”把你的命交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刚想撒腿逃跑,她补充道:”当然,我会还给你的。”

密集的铁蹄踩踏大地的声音,在我耳畔隆隆作响,那些亡灵驾着战马冲入混乱的人群,燃烧的刀剑将人们斩为齑粉。我看着那些我熟悉的村民和刚结识的考古队成员在我眼前灰飞烟灭,内心痛苦万分,简直心如刀绞。我冲着赵孙氏喊:”快开始吧。”

赵孙氏带我跑到夯实了的打谷场,把一盏油灯的灯油在地上倒出一个复杂的图形,用火柴点燃后,我看到燃烧的图形是一个直径一米多内接着规整的六芒星的圆圈。她指示我进入六芒星和圆圈的中心,我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赵孙氏开始绕着我转圈,身上的铜铃被摇晃地铃铃作响,手鼓敲出的每一声都仿佛响在我的心头上。赵孙氏嘴里唱起古老的歌谣,高亢、遥远而庄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通古斯语写就的萨满祭祀歌谣。每一句歌词都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或苍天之上,让我的内心无比清明。我感到一丝丝倦意,缓缓闭上眼睛。我感觉一种古老的情愫正在我的心底升起,或者说那是远古的神祗的致意,来自自然永恒的低语。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低吟:”睁开眼。”我顺从地把眼睛睁开。

当我沉浸在神祗的谕示中时,我的父亲正在远处看着我,泪水涟涟。

因为骷髅首领已经策马而来,高高举起他的长矛,瞄准了我的眉心。我老爹以为就要从此失去我了。但是当滚烫的烈焰就要贯穿我的头颅时,我睁开了眼,全黑的眼球让滚烫的刀剑凝滞在我的面前,炽热的火焰变成了蓝色,几乎就要熄灭。

我吐出古老而洪亮的训语,那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我伸出双手,朝着后山的墓穴挥了一挥,那些士兵马匹被裹挟在凝滞的空气里,如同炸弹爆炸的回放般,被风卷残云似地吸回墓穴,那些战士凄惨地哀鸣着,震颤了整个小兴安岭。

瞬间,那强大的能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坠入深沉浓稠的黑暗之中,我疲惫地笑了笑,沉沉地睡去。

三天之后,我终于醒来了。我爹我娘一直守在床边,看我醒来老两口激动地留下了两行热泪。我娘紧紧抱着我,呜咽着说:”赵婶说得对,你果真是人中龙凤。”

我冲着我爹做了个鬼脸,说:”那当然,不过貌似人中龙凤还是得一辈子窝在这深山老林里。”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和赵孙氏老人一起进了屋子,那个男人说:”除了在这山里收蜜和采蘑菇你有更伟大的事要去做,我发誓你会爱上神秘文化的,我相信萨满对你来说再也不是封建迷信了吧!哦,对了,我这老糊涂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沈鹤彦,是经营茶叶的商人,但私下是萨满文化的保护人和研究者,你叫我沈叔就行。”

赵孙氏接着说:”小宋,我说过你是人中龙凤,现在你这金凤凰要飞出鸡窝了。”

我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或者说高兴地过了头,使劲掐自己确认自己是醒着的而不是做梦。

我爹哈哈大笑:”儿啊,这回是真真的,不是做梦。”

接着大家伙给我讲述了昏迷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那晚事件平息之后,很多失去亲人的人彻夜不睡,哭喊声在这隐秘的山村中回荡了一夜。第二天,人们终于平静下来,为死者在后山上建起了衣冠冢。考古队也损失惨重,省里的考古所马上派人来查看,沈叔在考古所有点人脉,听说了这件事便风尘仆仆地赶来。沈所长也是满族人,被村里人描述的萨满请神之事吸引,找到了赵孙氏。

赵孙氏就告诉了沈叔我的事情,并将我夸得天花乱坠,称我对古物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直觉,因为我是被海东青选中的人。沈叔多年来一直在从事对萨满文化的保护和弘扬工作,比如对盗墓贼捷足先登的墓穴进行保护发掘,通过政治手腕保护没被开掘的古墓。有些工作虽然见不得光,但是沈叔说他是在为老祖宗工作,无愧于心。沈叔听赵孙氏把我夸得没边,当即决定带我出去闯荡。

两天后,村子里举行了大型的送葬祭祀法式,由赵孙氏担当大萨满主持。这是为了超度亡魂,沈叔和考古所的幸存者也参加了,因为这其中也包括考古所的同事。

仪式完成后,我就和沈叔步行出村,走了两公里坐上了等在沙石路面上的越野车。我知道我要去往一个新世界了,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起伏的绿色山峦渐渐退出视野,我一遍遍地告诉我自己,你是被海东青选中的人,没什么能难倒你。我的人生从此走上了一条与预想中完全不同的路,当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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